面对古典时代最伟大的诗人杜甫,闻一多先生以史家的洞见,考据家的细密和诗人的飘逸才情,还原出他心目中的最真切、最灵动的杜甫形象,读来令人心醉神迷。
以我个人的看法,这篇作品至今还是古典文学研究领域不可超越的典范之作。
可惜,不知何故,这篇作品在当时没有完成。闻一多先生悲剧性的早逝更使这篇作品成为未竟之作。
令人遗憾。
这篇文章是我从闻一多《唐诗杂论》上扫描下来的,作为本学期课程的参考阅读资料。为尊重原书版权,请勿转载,谢谢。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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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ize=5]杜甫[/size][/b]
[b][size=4]引言[/size][/b][/align]
明吕坤日“史在天地,如形之景。人皆思其高曾也,皆愿睹其景。至于文儒之士,其思书契以降之古人,尽若是已矣。”数千年来的祖宗,我们听见过他们的名字,他们生平的梗概,我们仿佛也知道一点,但是他们的容貌、声音,他们的性情、思想,他们心灵中的种种隐秘——欢乐和悲哀,神圣的企望,庄严的愤慨,以及可笑亦复可爱的弱点或怪癖……我们全是茫然。我们要追念,追念的对象在哪里要仰慕,仰慕的目标是什么要崇拜,向谁施礼假如我们是肖子肖孙,我们该怎样的悲恸,怎样的心焦!
看不见祖宗的肖像,便将梦魂中迷离恍惚的,捕风捉影,摹拟出来,聊当瞻拜的对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慰情的办法。我给诗人杜甫绘这幅小照,是不自量,是渎亵神圣,我都承认。因此工作开始了,马上又搁下了。一搁搁了三年,依然死不下心去,还要赓续,不为别的,只还是不奈何那一点“思其高曾,愿睹其景”的苦衷罢了。
像我这回掮起的工作,本来应该包括两层步骤,第一是分析,第二是综合。近来某某考证,某某研究,分析的工作作得不少了;关于杜甫,这类的工作,据我知道的却没有十分特出的成绩。我自己在这里偶尔虽有些零星的补充,但是,我承认,也不是什么大发现。我这次简直是跳过了第一步,来迳直做第二步;这样作法,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自己也明白。好在这只是初稿,只要那“思其高曾,愿睹其景”的心情不变,永远那样的策励我,横竖以后还可以随时搜罗,随时拼补。目下我决不敢说,这是真正的杜甫,我只说是我个人想象中的“诗圣”。
我们的生活如今真是太放纵了,太夸妄了,太杳小了,太龌龊了。因此我不能忘记杜甫;有个时期,华茨华斯也不能忘记弥尔敦,他喊——
“Milton! thou should be living at this hour:
England hath need of thee:she is a fen
Of stagnant waters:alter sword,and pen,
Fireside,the heroic wealth of hall and bower,
Have forfeited their ancient English dower
Of in ward happiness,We are selfish men:
O raise US up,return to HS again;
And give us manners virtue freedom power.”
[align=center][b][size=4]一[/size][/b][/align]
当中一个雄壮的女子跳舞。四面围满了人山人海的看客。内中有一个四龄童子,许是骑在爸爸肩上,歪着小脖子,看那舞女的手脚和丈长的彩帛渐渐摇起花来了,看着,看着,他也不觉眉飞目舞,仿佛很能领略其间的妙绪。他是从巩县特地赶到郾城来看跳舞的。这一回经验定给了他很深的印象。下面一段是他几十年后的回忆:
[font=楷体_GB2312]燔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font]
舞女是当代名满天下的公孙大娘。四岁的看客后来便成为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大诗人,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四岁时看的东西,过了五十多年,还能留下那样活跃的印象,公孙大娘的艺术之神妙,可以想见,然而小看客的感受力,也就非凡了。
杜甫,字子美;生于唐睿宗先天元年(七一二);原籍襄阳,曾祖依艺作河南巩县县令,便在巩县住家了。子美幼时的事迹,我们不大知道。我们知道的,是他母亲死得早,他小时是寄养在姑母家里。他自小就多病。有一天可叫姑母为难了。儿子和侄儿都病着,据女巫说,要病好,病人非睡在东南角的床上不可;但是东南角的床铺只有一张,病人却有两个。老太太居然下了决心,把侄儿安顿在吉利的地方,叫自家的儿子填了侄儿的空子。想不到决心下了,结果就来了。子美长大了,听见老家人讲姑母如何让表兄给他替了死,他一辈子觉得对不起姑母。
早慧不算希奇;早慧的诗人尤其多着。只怕很少的诗人开笔开得像我们诗人那样有重大的意义。子美第一次破口歌颂的,不是什么凡物。这“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的小诗人,可以说,咏的便是他自己。禽族里再没有比凤凰善鸣的,诗国里也没有比杜甫更会唱的。凤凰是禽中之王,杜甫是诗中之圣,咏凤凰简直是诗人自占的预言。从此以后,他便常常以凤凰自比;(《凤凰台》、《赤凤行》便是最明白的表示。)这种比拟,从现今这开明的时代看去,倒有一种特别恰当的地方。因为谈论到这伟大的人格,伟大的天才,谁不感觉寻常文字的无效不,无效的还不只文字,你只顾呕尽心血来悬拟,揣测,总归是隔膜,那超人的灵府中的秘密,他的心情,他的思路,像宇宙的谜语一样,决不是寻常的脑经所能猜透的。你只懂得你能懂的东西;因此,谈到杜甫,只好拿不可思议的比不可思议的。凤凰你知道是神话,是子虚,是不可能。可是杜甫那伟大的人格,伟大的天才,你定神一想,可不是太伟大了,伟大得可疑吗上下数千年没有第二个杜甫(李白有他的天才,没有他的人格),你敢信杜甫的存在绝对可靠吗一切的神灵和类似神灵的人物都有人疑过,荷马有人疑过,莎士比亚有人疑过,杜甫失了被疑的资格,只因文献,史迹,种种不容抵赖的铁证,一五一十,都在我们手里。
子美自弱冠以后,直到老死,在四方奔波的时候多,安心求学的机会很少。若不是从小用过一番苦功,这诗人的学力哪得如此的雄厚生在书香门第,家境即使贫寒,祖藏的书籍总还够他餍饫的。从七八岁到弱冠的期间中,我们想象子美的生活,最主要的,不外作诗,作赋,读书,写擘窠大字,……无论如何,闲游的日子总占少数。(从七岁以后,据他自称,四十年中做了一千多首诗文;一千多首作品是要时候作的。)并且多病的身体当不起剧烈的户外生活,读书学文便自然成了唯一的消遣。他的思想成熟得特别早,一半固由于天赋,一半大概也是孤僻的书斋生活酿成的。在书斋里,他自有他的世界。他的世界是时间构成的;沿着时间的航线,上下三四千年,来往的飞翔,他沿路看见的都是圣贤、豪杰、忠臣、孝子、骚人、逸士——都是魁梧奇伟,温馨凄艳的灵魂。久而久之,他定觉得那些庄严灿烂的姓名,和生人一般的实在,而且渐渐活现起来了,于是他看得见古人行动的姿态,听得到古人歌哭的声音。甚至他们还和他揖让周旋,上下议论;他成了他们其间的一员。于是他只觉得自己和寻常的少年不同,他几乎是历史中的人物,他和古人的关系比和今人的关系密切多了。他是在时间里,不是在空间里活着。他为什么不那样想呢这些古人不是在他心灵里活动,血脉里运行吗他的身体不是从这些古人的身体分泌出来的吗是的,那政事、武功、学术震耀一时的儒将杜预便是他的十三世祖;那宣言“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的著名诗人杜审言,便是他的祖父;他的叔父杜升是个为报父仇而杀身的十三岁的孝子;他的外祖母便是张说所称的那为监牢中的父亲“菲屦布衣,往来供馈,徒行额色,伤动人伦”的孝女;他外祖母的兄弟,崔行芳,曾经要求给二哥代死,没有诏准,就同哥哥一起就刑了,当时称为“死悌”。你看他自己家里,同外家里,事业、文章、孝行、友爱,——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物这样多;他翻开近代的史乘,等于翻开自己的家谱。这样读书,对于一个青年的身心,潜移默化的影响,定是不可限量的。难怪一般的少年,他瞧不上眼。他是一个贵族,不但在族望上,便论德行和智慧,他知道,也应该高人一等。所以他的朋友,除了书本里的古人,就是几个有文名的老前辈。要他同一般行辈相等的庸夫俗子混在一起,是办不到的。看看这一段文字,便可想见当时那不可一世的气概:
[font=楷体_GB2312]性豪业嗜酒;嫉恶怀刚肠;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饮酣视八极,俗物皆茫茫。[/font]
子美所以有这种抱负,不但因为他的血缘足以使他自豪,也不仅仅是他不甘自暴自弃;这些都是片面的,次要的理由。最要紧的,是他对于自己的成功,如今确有把握了。崔尚、魏启心一般的老前辈都比他作班固、扬雄;他自己仿佛也觉得受之无愧。十四五岁的杜二,在翰墨场中,已经是一个角色了。
这时还有一件事也可以增长一个人的兴致。从小摆不脱病魔的纠缠,如今摆脱了。这件事竟许是最足令人开心的。因为毕竟从前那种幽闭的书斋生活不大自然,只因一个人缺欠了健康,身体失了自由,什么都没有办法。如今健康恢复了,有了办法,便尽量的追回以前的积欠,当然是不妨的,简直是应该的。譬如院子里那几棵枣树,长得比什么树都古怪,都有精神,枝子都那样剑拔弩张的挺着,仿佛全身都是劲。一个人如今身体强了,早起在院子里走走,往往也觉得混身是劲.忽然看见它们那挑衅的样子,恨不得拣一棵抱上去,和它摔一交,决个雌雄。但是想想那举动又未免太可笑了。最好是等八月来,枣子熟了,弟妹们只顾要枣子吃;枣子诚然好吃,但是当哥哥的,尤其筋强力壮的哥哥,最得意的,不是吃枣子,是在那给弟妹们不断的供应枣子的任务。用竹篙子打枣子还不算本领。哥哥有本领上树,不信他可以试给他们看看。上树要上到最高的枝子,又得不让枣刺轧伤了手,脚得站稳了,还不许踩断了树枝;然后躲在绿叶里,一把把的洒下来;金**的.朱砂色的,红黄参半的枣子,花花刺刺的洒将下来,得让孩子们抢都抢不赢。上树的技术练高了,一天可以上十来次,棵棵树都要上到。最有趣的,是在树顶上站直了,往下一望;离天近,离地远,一切都在脚下,呼吸也轻快了,他忍不住大笑一声;那笑里有妙不可言的胜利的庄严和愉快。便是游戏,一个人的地位也要站得超越一点,才不愧是杜甫。
健康既经恢复了,年龄也渐渐大了,一个人不能老在家乡守着。他得看看世界。并且单为自己创作的前途打算,多少通都广邑,名山大川,也不得不瞻仰瞻仰。
[align=center][b][size=4]二[/size][/b][/align]
大约在二十岁左右,诗人便开始了他的飘流的生活。三十五以前,是快意的游览(仍旧用他自己的比喻),便像羽翮初满的雏凤,乘着灵风,踏着彩云,往漾漾的长空飞去。他胁下只觉得一股轻松,到处有竹实,有醴泉、,他的世界是清鲜,是自由,是无垠的希望,和薛雷的云雀一般,他是
An unbodied joy whose race is just begun.
三十五以后,风渐渐尖峭了,云渐渐恶毒了,铅铁的穹窿在他背上逼压着,太阳也不见了,他在风雨雷电中挣扎,血污的翎羽在空中缤纷的旋舞,他长号,他哀呼,唱得越急切,节奏越神奇,最后声嘶力竭,他卸下了生命,他的挫败是胜利的挫败,神圣的挫败。他死了,他在人类的记忆里永远留下了一道不可逼视的白光;他的音乐,或沈雄,或悲壮,或凄凉,或激越,永远,永远是在时间里颤动着。
子美第一次出游是到晋地的郇瑕(今山西猗氏县),在那边结交的人物,我们知道的,有韦之晋。此后,在三十五岁以前,曾有过两次大举的游历:第一次到吴越,第二次到齐赵。两度的游历,是诗人创作生活上最需要的两种精粹而丰富的滋养。在家乡,一切都是单调,平凡,青的天笼盖着黄的地,每 隔几里路,绿杨藏着人家,白杨翳着坟地,分布得驿站似的呆板。土人的生活也和他们的背景一样的单调。我们到过中州的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去处;大概从唐朝到现在是不会有多少进步的。从那样的环境,一旦踏进山明水秀的江南。风流儒雅的江南,你可以想象他是怎样的惊喜。我们还记得当时和六朝,好比今天和昨日;南朝的金粉,王谢的风流,在那里当然还留着够鲜明的痕迹。江南本是六朝文学总汇的中枢.他读过鲍、谢、江、沈、阴、何的诗,如今竞亲历他们歌哭的场所,他能不感动吗何况重重叠叠的历史的舞台又在他眼前。剑池、虎邱、姑苏台、长洲苑、太伯的遗庙、阖闾的荒冢,以及钱塘、剡溪、鉴湖、天姥——处处都是陈迹、名胜,处处都足以促醒他的回忆,触发他的诗怀。我们虽没有他当时纪游的作品.但是诗人的得意是可以猜到的。美中不足的只是到了姑苏,船也办好了,都没有浮着海。仿佛命数注定了今番只许他看到自然的秀丽,清新的面相;长洲的荷香,镜湖的凉意,和明眸皓齿的耶溪女……都是他今回的眼福;但是那瑰奇雄健的自然,须得等四五年后游齐赵时,才许他见面。
在叙述子美第二次出游以前,有一件事颇有可纪念的价值,虽则诗人自己并不介意。
唐代取士的方法分三种——生徒、贡举、制举。已经在京师各学馆,或州县各学校成业的诸生,送来尚书省受试的,名曰生徒;不从学校出身,而先在州县受试,及第了,到尚书省应试的,名曰贡举。以上两种是选士的常法。此外,每多少年,天子诏行一次,以举非常之士,便是制举。开元二十三年(736)子美游吴越回来,挟着那“气劁屈贾垒,目短曹刘墙,,的气焰应贡举,县试成功了,在京兆尚书省一试,却失败了。结果没有别的,只是在够高的气焰上又加了一层气焰。功名的纸老虎如今被他截穿了。果然,他想,真正的学问,真正的人才,是功名所不容的。也许这次下第,不但不能损毁,反足以抬高他的身价。可恨的许只是落第落在名职卑微的考功郎手里,未免叫人丧气。当时士林反对考功郎主试的风潮酝酿得一天比一天紧,在子美“忤下考功第”的明年,果然考功郎吃了举人的辱骂,朝廷从此便改用侍郎主试。
子美下第后八九年之间,是他平生最快意的一个时期,游历了许多名胜,接交了许多名流。可惜那期间是他命运中的朝曦,也是夕照,那几年的经历是射到他生命上的最始和最末的一道金辉;因为从那以后,世乱一天天的纷纭,诗人的生活一天天的潦倒,直到老死,永远闯不出悲哀、恐怖和绝望的环攻。但是末路的悲剧不忙提起,我们的笔墨不妨先在欢笑的时期多留连一会儿,虽则悲惨的下文早晚是要来的。
开元二十四五年之间,子美的父亲——闲——在兖州司马任上,子美去省亲,乘便游历了兖州、齐州一带的名胜,诗人的眼界于是更加开扩了。这地方和家乡平原既不同,和秀丽的吴越也两样。根据书卷里的知识,他常常想见泰山的伟大和庄严,但是真正的岱岳,那“造化钟灵秀,阴阳割昏晓”的奇观,他没有见过。这边的湍流、峻岭、丰草、长林都另有一种他最能了解,却不曾认识过的气魄。在这里看到的,是自然的最庄严的色相。唯有这边自然的气势和风度最合我们诗人的脾胃,因为所有磅礴郁结在他胸中的,自然已经在这景物中说出了;这里一丘一壑,一株树,一朵云,都能引起诗人的共鸣。他在这里勾留了多年,直变成了一个燕赵的健儿;慷慨悲歌、沈郁顿挫的杜甫,如今发现了他的自我。过路的人往往看见一行人马,带着弓箭旗枪,驾着雕鹰,牵着猎狗,望郊野奔去。内中头戴一顶银盔,脑后斗大一颗红缨,全身铠甲,跨在马上的。便是监门胄曹苏预(后来避讳改名源明。)在他左首并辔而行的,装束略微平常,双手横按着长槊,却也是英风爽爽的一个丈夫,便是诗人杜甫。两个少年后来成了极要好的朋友。这回同着打猎的经验,子美永远不能忘记,后来还供给了《壮游》诗一段有声有色的文字:
[font=楷体_GB2312]吞歌丛台上,冬猎青邱旁;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岗;
射飞曾纵轻,引臂落鹜鸽。苏侯据鞍喜,忽如携葛强。[/font]
原来诗人也学得了一手好武艺!
这时的子美,是生命的焦点,正午的日曜,是力,是热,是锋棱,是夺目的光芒。他这时所咏的《房兵曹胡马》和《画鹰》恰好都是自身的写照。我们不能不腾出篇幅,把两首诗的全文录下。
[font=楷体_GB2312]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房兵曹胡马》)[/font]
[font=楷体_GB2312] 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撅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
绦镟光堪摘,轩楹势可呼。何当系凡乌,毛血洒平芜!
——(《画鹰》)[/font]
这两首和稍早的一首《望岳》都是那时期里最重要的代表作品,实在也奠定了诗人全部创作的基础。诗人作风的倾向,似乎是专等这次游、历来发现的;齐赵的山水,齐赵的生活,是几天的骄阳接二连三的逼成了诗人天才的成熟。
灵机既经触发了,弦音也已校准了,从此轻拢慢捻,或重挑急抹,信手弹去,都是绝调。艺术一天进步一天,名声也一天大一天。从齐赵回来,在东都(今洛阳)住了两三年,城南首阳山下的一座庄子,排场虽是简陋,门前却常留着达官贵人的车辙马迹。最有趣的是,那一天门前一阵车马的喧声,顿时老苍头跑进来报道贵人来了。子美倒屣出迎;一位道貌盎然的斑白老人向他深深一揖,自道是北海太守李邕,久慕诗人的大名,特地来登门求见。北海太守登门求见,与诗人相干吗世俗的眼光看来,一个乡贡落第的穷书生家里来了这样一位阔客人,确乎是荣誉,是发迹的吉兆。但是诗人的眼光不同。他知道的李邕,是为追谥韦巨源事,两次驳议太常博士李处,和声援宋琼,弹劾谋反的张昌宗弟兄的名御史李邕——是碑版文字,散满天下,并且为要压倒燕国公的“大手笔”,几乎牺牲了性命的李邕一是重义轻财,卑躬下士的李邕。这样一位客人来登门求见,当然是诗人的荣誉;所以“李邕求识面”可以说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一句诗。结识李邕在诗人生活中确乎要算一件有关系的事。李邕的交游极广,声名又大,说不定子美后来的许多朋友,侧如李白、高适诸人,许是由李邕介绍的。
[align=center][b][size=4]三[/size][/b][/align]
写到这里,我们该当品三通画角,发三通擂鼓,然后提起笔来蘸饱了金墨,大书而特书。因为我们四千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假如他们是见过面的)没有比这两人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我们再逼紧我们的想象,譬如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那么,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遥拜,说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诗中的两曜,劈面走来了,我们看去,不比那天空的异瑞一样的神奇,一样的有重大的意义吗所以假如我们有法子追究,我们定要把两人行踪的线索,如何拐弯抹角,时合时离,如何越走越近,终于两条路线会合交叉了——统统都记录下来。假如关于这件事,我们能发现到一些翔实的材料,那该是文学史里多么浪漫的一段掌故!可惜关于李杜初次的邂逅,我们知道的一成,不知道的九成。我们知道天宝三载三月,太白得罪了高力士,放出翰林院之后,到过洛阳一次。当时子美也在洛阳。两位诗人初次见面,至迟是在这个当儿。至于见面时的情形,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许是李邕的筵席上,也许是洛阳城内一家酒店里,也许……但这都是可能范围里的猜想,真确的情形,恐怕是永远的秘密。
有一件事我们却拿得稳是可靠的。子美初见太白所得的印象,和当时一般人得的,正相吻合。司马子微一见他,称他“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贺知章一见,便呼他作“天上谪仙人”,子美集中第一首《赠李白》诗,满纸都是企羡登真度此的话,假定那是第一次的邂逅,第一次的赠诗,那么,当时子美眼中的李十二,不过一个神采趣味与常人不同,有“仙风道骨”的人,一个可与“相期拾瑶草”的侣伴,诗人的李白没有在他脑中镌上什么印象。到第二次赠诗,说“未就丹砂愧葛洪,”回头就带着讥讽的语气问
[font=楷体_GB2312]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font]
依然没有谈到文字。约莫一年以后,第三次赠诗,文字谈到了,也只轻轻的两句“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恭维,可是学仙的话一概不提了。或许他们初见时,子美本就对于学仙有了兴味,所以一见了“谪仙人”,便引为同调;或许子美的学仙的观念完全是太白的影响。无论如何,子美当时确是做过那一段梦——虽则是很短的一段;说“苦无大药资,山林迹如埽”;说“未就丹砂愧葛洪”。起码是半真半假的心话。东都本是商贾贵族蜂集的大城,廛市的繁华,人心的机巧,种种城市生活的罪恶,我们明明知道,已经叫子美腻烦,厌恨了;再加上当时炼药求仙的风气正盛,诗人自己又正在富于理想的、如火如荼的浪漫的年华中——在这种情势之下,萌生了出世的观念,是必然的结果。只是杜甫和李白的秉性根本不同:李白的出世,是属于天性的,出世的根性深藏在他骨子里,出世的风神披露在他容貌上;杜甫的出世是环境机会造成的念头,是一时的愤慨。两人的性格根本是冲突的。太白笑“尧舜之事不足惊”,子美始终要“致君尧舜上”。因此两人起先虽觉得志同道合,后来子美的热狂冷了,便渐渐觉得不独自己起先的念头可笑,连太白的那种态度也可笑了;临了,念头完全抛弃,从此绝口不提了。到不提学仙的时候,才提到文字,也可见当初太白的诗不是不足以引起子美的倾心,实在是诗人的李白被仙人的李白掩盖了。
东都的生活果然是不能容忍了,天宝四载夏天,诗人便取道如今开封归德一带,来到济南。在这边,他的东道主,便是北海太守李邕。他们常时集会,宴饮,赋诗;集会的地点往往在历下亭和鹊湖边上的新亭。在座的都是本地的或外来的名士;内中我们知道的还有李邕的从孙李之芳员外,和邑人蹇处士。竞许还有高适,有李白。
是年秋天太白确乎是在济南。当初他们两人是否同来的,我们不晓得;我们晓得他们此刻交情确是很亲密了,所谓“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便是此时的情况。太白有一个朋友范十,是位隐士,住在城北的一个村子上。门前满是酸枣树,架上吊着碧绿的寒瓜,滃滃的白云镇天在古城上闲卧着——俨然是一个世外的桃源;主人又殷勤;太白常常带子美到这里喝酒谈天。星光隐约的瓜棚底下,他们往往谈到夜深人静,太白忽然对着星空出神,忽然谈起从前陈留采访使李彦如何答应他介绍给北海高天师学道箓,话说过了许久,如今李彦许早忘记了,他可是等得不耐烦了。子美听到那类的话,只是唯唯否否;只等话头转到时事上来例如贵妃的骄奢,明皇的昏瞆,以及朝里朝外的种种险象,他的感慨才潮水般的涌来。两位诗人谈着话,叹着气,主人只顾忙着筛酒,或许他有意见不肯说出来,或许压根儿没有意见。
创造与魔法岩狼和狼融合。因为创造与魔法中狼人是十分强大的宠物,而狼人可以通过融合变得更加强大,岩狼和狼融合的话,是可以合成出狼人学徒的,所以创造与魔法岩狼和狼融合。
首先是融合所需要宠物以及融合石数量狼人系列,只需融合四次就可达到终极进化,并不像网传的需要雪原狼,雪原狼暂不可捕捉此狼人系列宠属于辅助类型宠。
创造与魔法岩狼融合的技能
狼人学徒其技能狼舞给予玩家增加攻击力和移动速度其技能不像暴力兔,巨猿持续增加BUF,F只有发动攻击时才会触发技能,最终形态还会增加初级施法远程攻击和减技能刷新CD。
如果还有青春,那必定是一场76亿光年外的等待。
可以悲秋伤冬,可以指春骂夏,可以在落魄的雨中给流浪狗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也可以在满怀慈悲欣赏蚂蚁打架的时候送它们一只天灾人祸的华丽脚丫。而我,就在凌晨五点一刻的梦里醒来,被小说中最朴实真挚的人性感动的稀里哗啦。当沾满鼻涕和泪水的纸巾铺满地板也阻止不了这莫名其妙的悲恸时,我唯有使劲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懦弱的抽泣打搅睡的正酣的室友。内心最柔弱的关于青春的共鸣在这一刻毫无顾忌的汹涌而来。那一年,一个关于五个人的故事发生在天空湛蓝的令人怜惜的叫做神农架的地方。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每个人都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问缘由。
没有荡气回肠,也没有惊心动魄,却收获了一路的风景和欢乐。2012年国庆前几天,从小昌那里得知她将有一次神农架之旅,随行者不出意外的是瑶瑶和年糕这两个闺蜜。作为男生且是神农架的半个主人,我决定加入她们,探寻这个和我家小镇相距不远却从未去过的向往已久的心灵放松之地。
临行前,我们考虑了几条路线,最终决定走从十堰到神农架的一条,这条路要经过我所在的县城。这是一条曲折的路线,但却也是一个惊喜不断并最终被证明是十分明智的路线。
30 号下午学校一放假,我们就带上包裹和钞票去老城门外乘坐大巴赶往荆门,再坐晚上从荆门到十堰的火车。火车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的,我们达到荆门站的时候遇到了许多老乡,大多是十堰周边各县的,有从荆州赶过去的,也有在荆门当地读书的。便相约一起吃夜宵,二十几人坐了两大桌子好不热闹,散场后便谁也记不得谁了,这或许就是旅途的乐趣所在。
一号凌晨四点多到达十堰站,匆匆洗漱后就搭乘一辆巴士前往房县。六点多,车已到达县城。这时,天刚亮没多久,坐在窗边能够感受到清冷的气息。山城的初秋,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润的微冷。我提议去我曾就读过得高中看一下,便在一段明代老城墙处下车,沿墙前行100米左右就是大门。房县第一中学,这所原名穆清书院的房县最高学府静静的卧在晨曦里,安详而又肃穆。穆清广场出离的干净和寂静,西北角的歪脖子柳树和蓝色的小池塘依旧不带岁月痕迹的蜷缩在自己的角落。记忆一如往昔。
去古楼道喝一碗地道的黑米粥,再吃一份美味的蛋卷。都是高中时候的味道。几个人都称赞老板的手艺好,便相约有机会再来品尝,却也都知道机会渺渺。
步行到房县汽车站,询问之后才知道没有直接去木鱼镇的客车。木鱼镇才是离神农架景区最近的镇子。商量后只好买了到松柏镇的车票,等到了松柏镇再做打算。坐着俗称“阳光快车”的电瓶车逛了一圈县城,终因一路劳顿,几人都兴趣缺缺。车票是下午一点半的,看着时间还早,我便提议趁着空当去温泉泡个澡,也算洗涤一下奔波的疲倦,几个女生都很心动,便准备去县城东郊的汤池温泉。
等公交去温泉的时候,小昌眼尖,看到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小伙子正拿着地图和一的哥交流。凑上去一问,巧了,也是去神农架旅游的。我们便聊起来,知道小伙子姓李,是武汉的上班族,准备乘着“十一”假期到神农架放松心情。这便是后来加入我们的小李子了。一番谈论,我们决定包车去木鱼镇。
找一位的哥谈价钱,正在犹豫价格太高的时候,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去神农架?坐我的车吧。我正好要回木鱼。”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回木鱼去的车正好空着,听到我们先前和的哥的谈话,便和我们搭讪,想顺路载我们。要价很公道,五个人出300块钱就行了。许是太过顺利,李子有点犹豫。毕竟是已在外工作好几年的人了,李子的社会经验比我们丰富,出门在外对陌生人都抱有一丝谨慎的心态。司机倒也干脆,知道我是本地人,便直接拿出身份证给我看。确实是房县本地人,我们也就打消了顾虑,退了车票和他一起去超市的停车场坐车。
车师傅的名字有一个“虎”字,我便把他称作虎哥了。虎哥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年龄不是特别大,但是很能理解我们这些游客的心情,所以车速并不快,沿途遇到好的景色还会停下来让我们拍照留恋。虎哥甚至在路边的一棵板栗树下停车,树下的草丛里藏着许多金黄饱满的板栗。
中午在野人谷镇的一家农家乐吃了一顿地道的农家菜后,我们正式踏向了神秘的神农架。
青春,无非就是吃喝玩乐。
小镇 铁桥 桂花 黄酒
一个理想心灵的安栖之所,似乎总要有一个小镇,有铁桥,有桂花,在加上一碗黄酒。
木鱼镇并不大,十分小巧的嵌在群峰环绕的小山洼里,像繁花里的花蕊。但是作为距神农架主要风景区最近的小镇,它并不冷清,反倒因为国庆的到来而显得热闹非凡。而我们一行,就在小镇四五点的黄昏突兀的闯进来,在隔着山峰金**的阴影里邂逅一份安宁。
虎哥的面包车载着我们顺着山路来到小镇。小镇因为谷地的面积有限,只设有单向车道,也就是说小镇的主干道路是环形的。车子从右手边转了半个圈子来到镇中心,路的左手边整整齐齐的停着各种机动车。彼时我早已记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向了。
小镇虽小,但五脏俱全,车站、超市、饭店、商铺应有尽有。甚至因为景区的缘故,还有四星级的酒店。可知,小镇是十分现代化的。当然,也能在镇子上看到一些古老的元素,比如河道边斑驳的石堤和土地庙,还有木板夹制的阁楼老房子。行走在小镇上,心不由得便安宁下来,许是身在深山的缘故,便是嘈杂好似也被清新的空气过滤的清脆了,整个世界都是绿的。
小镇的街道很干净,尽管镇上居住的多为本地居民,但也少在路上见到大的垃圾。而作为神农架原始森林里的一颗明珠,自然免不了要遇到一些“山货”了。路边有不少特产店,出售山茶、香菇、木耳、灵芝等一些在鄂西北比较常见的“山货”。而此时正是板栗和猕猴桃落架的季节,所以便在一些商店门口和地摊上也能见到一袋袋用网兜装好的猕猴桃,它们正静静地等着游客的青睐。而离不太远便能遇到的正在大铁锅的沙子里翻炒的金黄饱满的神农架板栗,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十月的小镇,除了有秋天果实成熟的味道,也弥漫着桂花的香气。这正是桂子花开的季节。对于桂花,我不甚了解,不知道她的习性,也不清楚她的种类,亦分不清她的高低贵贱了,只是但凡是桂花,我都是十分喜欢的了!喜欢桂香的清新,也喜欢花开的淡雅。小镇的道路两旁生长着整齐的桂树,在这个季节默默绽放自己的美丽,却并不炫耀,只是用香满整个山谷的朴实迎接着每一个游人。
从镇子旁边的香溪源景区回来已是傍晚,小镇在淡霭的暮色中开始生起一盏盏灯火,而我们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时间仔细的打量整个镇子。徒步行走在主干道上,大概像倦鸟归巢一样,白天出去游玩的人们都已经回到了小镇。所以能够听到不同于白天的喧器。路的右边是一条小河,流淌着传说中昭君泪洒珍珠的香溪水。河的对岸是一个半岛,内里灯火辉煌,吆喝不断,用一座铁桥与小镇相连。铁桥有十多米长,左右都有铁索,桥面由一层木板铺就,兴许当年红军抢渡大渡河时便是这样一座铁索桥了。我们踏上铁索桥走向神秘的半岛,桥就一阵晃荡。到地点后,只见顾客满座,觥筹交错,店老板服务员笑脸相迎,只差一句“客官请上座”。只见很有几块木板竖立,狼毫上书“烤全羊”“烤全驴”,走几步便赶紧逃也似的回去。铁索桥快走完的时候,几个调皮小鬼在桥上一阵乱跳,吓得几位女生鸡飞狗跳自不用说。
回小镇找了一个火锅店吃火锅,价格稍贵,但却能吃到诸如蕨菜等山野菜,自也是不虚此行。中途去虎哥那里拿房间钥匙。才知道虎哥开了一家黄酒店,专门出售从房县运来的房陵黄酒。虎哥倒也慷慨,听说我爱喝黄酒二话不说就送我两瓶。回到火锅店,品尝着家乡的特产,一股温馨而又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初到小镇,便爱上了这方宁静芳馨的小天地
这晚,中秋月圆。
神农架没有野人
这个世上本没有野人,谈论的人多了,也便有了野人。
虎哥在镇子上的家成了我们临时的家庭旅馆,连带着虎本人也被打包成了我们的导游。
二号早上天微亮我们就出发了。神农架的早晨气温很低,凝露的空气中能够感受到湿润的悬珠,吸一口,肺都凉了,即使穿着厚厚的外套,也都忍不住打个寒噤。车子就在这清晨的雾中穿行,透过模糊的车窗可以看到远处朦胧的群山和近处整齐的茶园。这样的旅行,是宁静的。
售票处已经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大巴和汽车整齐的停放在广场上。作为本地人,虎哥自有他买票的渠道。我们几个人也就趁着这一个空当找一位大叔帮我们拍照合影。一张很常见的千手观音,背后是正冉冉升起的新日,散发着蓬勃的光芒,被定格在再难遇到的原始森林的深处。
这以后便是长大近三个小时的旅途,却因沿途的风景而不会寂寞。在这样纯天然的森林中,任何一处都是最美的风景。自然、原始,也就本真、朴实。初时,沿途是高大的禾木,在这个季节仍生长的郁郁葱葱,舒展的枝叶慵懒的横躺在路中,时不时调皮的从窗玻璃上掠过,发出一阵阵“哈哈哈”的笑声。山势渐高,晨里的雾气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渐行散去,裸露出
整个空间的青红交杂的景色。山势越高,红色越浓,却是枫叶红的正欢。天空总是瓦蓝瓦蓝的,纯净的像一块湛蓝的幕布,连云都没有一朵。年糕和瑶瑶已不知于何时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眼镜半挂在脸上,憨态毕露。我和李子却对车窗外的风景情有独钟,丝毫没有睡意。
我们在神农顶驻足了一会儿。野草和箭竹丛生,此时都已是一片枯黄。游人如织,都在这个华中最高的地方拍照、合影、留念。那块刻有神农顶海拔的铭石在这里被多数人当成了征服与炫耀的对象。有一刹那,我甚至想它不应该矗立在这个峰顶,或许默默地呆在偏僻的山野或者黑暗的地底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它永远不会理解作为人的高傲的心理。
临近中午,我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大九湖。很难想象,在群山环绕的原始森林里会有这样一片塞上江南的景观。平坦广阔的草野里零星的点缀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湖泊,较大的湖泊有九个,这或许就是大九湖名字的由来吧!走下车来,一阵凉风掠过,顿时消散了车上的倦意。深吸一口山中清冽的空气,我们怀着享受的心踏上这片向往已久的心灵圣土。
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当时细微的景观,但是那些在大九湖的原野里随风起伏的茅草和芦苇以及那一大片在阳光下绿的沁人眼球的三叶草却始终烙印在心灵的深处。
脚下用木板铺就的小路通往大九湖的`深处,而木板的路边就是大片大片生长着野草的原野。我最喜欢看那成片的茅草和芦苇,这个季节,他们早已抽穗,只留下一支支落了子的空杆,带着一簇簇白色的绒毛,像是一根根白色的狗尾巴草,低调而又张扬的生长在原野里。斜倚在树下的木椅上,全身舒展放松,一阵风过,只见成片的白色的狗尾巴草随风起舞。白色的绒毛随风漫天飞舞,从头上、脸上拂过,带着舒缓的温柔。这一刻,心都化了。
随手折下两只茅草,一只含在嘴里,一只拿在手上,悠悠的漫步向大山的深处。走过一片树林,眼前再一次豁然开朗。盈满整个眼球的绿让你怀疑此时是否处身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大山里。一大片的三叶草便是这样突兀的、毫无提示的出现在眼前,给了我大大的惊喜。我瞬间便爱上了这片绿色的空间。与茅草、芦苇原野的枯黄不同,三叶草的世界整个都是绿的,密密实实的叶子一层层的铺在地上,铺就一层通往心里的柔软。周围的山也是绿的,我躺在软绵绵的幸运草上,看着碧蓝天空下三叶草中伸向远方树林的两条小路,心里空灵澄净。几个女孩子来的时候,我已快要熟睡在这片绿的怀抱中了。这一片绿,正是我所久久追寻的心的宁静,在远离尘世的净土中,无欲无求。
这后面的大九湖,再没有吸引我的地方了。
返回的路上,我们在板壁岩和神农谷两个景点稍作停驻,探寻野人遗迹。这两个地方,神农谷被认为是当初野人生存的地方,板壁岩则被宣称近代科学家曾在此处发现过野人毛发。而如今,一个空谷幽幽,徒留冲天的石柱和狭长的溪谷引起游人的遐想;一个板壁峥嵘,箭竹丛生,杜鹃成林,游人如织,哪还有半点野人的影子。我反倒庆幸这里没有野人,若有,必又是一场生灵的灾难。
来到神农鼎时,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我们还是决定爬一次神农鼎,不然,会留有遗憾的。景区的门口竖有一块英雄榜,记录着历次往返神农鼎历时最短者的姓名,榜首的记录赫然只有二十几分钟。跨过写有“青云梯”几个鎏金大字的景区大门,便是拥有2999阶台阶的天梯了,而神农鼎,则矗立在天梯的尽头。天梯用一块块尺寸相同的大理石石板铺成,每相隔100阶就有相应的数字作为提醒,两边有粗壮的铁链作为扶手。大约1800阶的时候是一个宽敞的平台,我们在此歇脚。从平台四望,已经可以将神农架大部分的景观尽收眼底。平台边竖有五根粗壮的柱子,上面用朱丹题写着一九四二年房县县长贾治文第一次率考察队探寻神农架时吟咏的诗句。作为第一代的拓荒者,他肯定不会想到当初偏僻贫瘠的神农架会在大半个世纪后变成闻名全国的旅游胜地。再次启程,因为时间的缘故,就只剩我和年糕两人了,瑶瑶三人已经放弃继续攀登了。天色渐晚,许多登顶的游客都陆续的下山,看到我们两人都给以鼓励。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儿,被他爸爸牵着手下来,告诉我们“山顶的景色很漂亮。”登上山顶时,已经没有游客了,并排站在写有2999的石阶上面,请景区的管理人员帮忙拍一张照,当做登上峰顶的见证。这时,天已经暗了,整个峰顶都被浓浓的云雾包裹着,确无法领略到“一览众山小”的盛景了,倒是矗立在峰顶高达近十米的大鼎让人惊叹于人类的智慧。登上峰顶的人会知道,风景还在其次,重要的是登上峰顶的过程。
在神农架没有发现野人。
我的家乡,名字叫做野人谷镇。
一颗不会开花的酒糟子
我在春天把一颗酒糟种在泥土里,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酒糟在地底发酵,腐烂。终究没有开花。
我时常会看在神农顶的那张合影,漫山的枯草中站着我和你,背后是永远看不到边际的蓝色的天空。我终究没敢挽上你的胳膊。现在回首,好似还能听到当时澎湃的心跳。
大学的第一个国庆,一群初入大学的2B男女骑着租来的廉价自行车浪荡在这座陌生却必将熟悉的城市。宝塔湾的栏杆边,我第一次看到了遗世独立的你。背后是亘古矗立的万寿宝塔。
一段明恋的爱情开始。苦涩,却很温馨。
我会在你面前没有来由的沉默,再多的语言也不知道搁浅在了哪一个角落。而凝望,在每一个可以看到你的角度。
趣味运动会那次,我背着你跑完最后二十米,没有拿到名次。突然感到你没有那么轻。还有羽毛球双打,也没带你一起拿到第一。大二在学生会的半年,许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下课后,你会和我一起走到自行车旁,我载着你去往不远处的值班室,这似乎是唯一的默契。不远的一段路,我总骑得很慢很慢,慢到希望永远走不到尽头。值班的时候,透过玻璃隙过的日光,注视着光晕中娴静看书的你,调皮的灰尘会偷偷的游移到你脸上细小的绒毛上,伴着偶尔沙沙的铅笔划过扉页的声音。整个值班室都凝固着说不出来的温柔。再后来,改变初衷和你又一年留在学生会,也只是固执的认为这样可以离你近一点,却渐行渐远。
神农架的那段时光,却是你离我最近的回忆。在那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在最最原始的山水间,你才展现最自然、最真挚的笑,或许,那才是本来的你。那些用手机记录的关于你的照片,被打包在最深的记忆里。
大B哥曾经问我:你和瑶瑶怎么办?
我说:早已注定的结果,哥已经过了单纯恋爱的年纪了。那时我的目光远到看不见终点,心却在痛。爱情的世界里,不仅仅只有爱情。
或许我是懦弱的,但在我眼中,爱不仅要心有灵犀,还要相濡以沫。
执子之手与曾经拥有,都不如默默的守候与祝福。我又想起了那句话:有些人,即使不属于自己,遇见了也好。
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
青春的尾声
我看着一地的枯黄,才突然醒悟,那些被自己忽略了的春夏的风景叫做青春。
两年后,当初一起征服华中屋脊的五人小队早已各自散场,匆匆行走在自己的风景里。
年糕,与我搭档的团支书,也是当初唯一陪我走完2999阶大理石台阶最终登上神农鼎拍照合影看风景的人,却是最早跳出世俗找到自己的幸福,现在正在享受婚后的甜蜜时光。休学一年后,再相见,她或许会拖着自家的伢伢叫我学长。结婚那天,小昌,瑶瑶和我都去见证了她的幸福。小昌做她的伴娘,在红地毯的另一边将婚姻的戒指送到尽头。作为闺蜜,瑶瑶就像家人样陪伴着她度过了待字闺中的最后一天。而我,接到了她从台上抛下的玫瑰。我是她的红娘。
小昌,这个经常被我叫做易大哈的热爱文艺的老乡,其实不姓昌。正如她风风火火的性格一样,经历了闪电般的恋爱,分手,然后在大学的末尾义无反顾的投入了考研大军,成为宿舍、食堂、自习室三点一线每天十二个小时奋战的书中奴隶。只是不知道当初叫嚣着“今年不上,明年二战”的她如今还有多大的底气。
瑶瑶,故事还没结束,那就这样吧。我和她终究没有太多的故事。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内心比较强大的女孩儿在这个国庆拿着三倍工资独自成长着,让我这个依旧上班却没有加班费的校对员眼红不已。她依旧会在每一个拿着手机看小说的晚上沉沉睡去,在安稳的梦中等待下一个天明。
至于小李子,就像随缘的不期而遇一样,神农架一别后便几乎相忘于江湖。联系不多,只是偶尔通过网络进行简单的交流。他还是那个想要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求得片刻心灵放松的大个子。也许现在,他一如当初相遇时那样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悠闲的开始了又一个国庆之旅,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相濡以沫的另一半。
而我,在一家文化公司做着一份说高档一点叫做文科编辑而接地气一点叫做校对员的工作,过着每天顶着大大黑眼圈挤早晚公交的生活。唯一幸运的是我享受工作的过程。而现在,坐在没有假期没有加班费的办公室里,在偶尔闲暇时羡慕一下那些可以在假期愉快的玩耍或者拿着三倍工资的幸运儿。顺带着在一个目光悠远的下午回忆某个秋天关于五个人的故事。
一切,就这样。
结语
从此,再没有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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