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女人喜欢说谎;假如女人所捏撰的故事都能抽取版税,便很容易致富。这总是在什么叫做说谎。若是运用小小的机智,打破眼前小小的窘僵,获取精神上的小小胜利,因而牺牲一点点真理,这也可以算是说谎,那么,女人确是比较的富于说谎的天才。有具体的例证。你没有陪过女人买东西吗?尤其是买衣料,她从不干干脆脆的说要做什么衣,要买什么料,准备出多少钱。她必定要东挑西拣,翻天覆地,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不是嫌这匹料子太薄,就是怪那匹料子花样太旧,这个不禁洗,那个不禁晒,这个缩头大,那个门面窄,批评得人家一文不值。其实满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只是嫌价码太贵而已!如果价钱便宜,其他的缺点全都不成问题,而且本来不要买的也要购储起来。一个女人若是因为炭贵而不升炭盆,她必定对人解释说:“冬天升炭盆最不卫生,到春天容易喉咙痛!”屋顶渗漏,塌下盆大的灰泥,在未修补之前,女人便会这样解释:“我准备在这地方安装电灯。”自己上街买菜的女人,常常只承认散步和呼吸新鲜空气是她上市的唯一理由。艳羡汽车的女人常常表示最厌恶汽车的臭味。坐在中排看戏的女人常常说前排的头等座位最不舒适。一个女人馈赠别人,必说:“实在买不到什么好的……”其实这东西根本不是她买的,是别人送给她的。一个女人表示愿意陪你去上街走走,其实是她顺便要买东西。总之,女人总欢喜拐弯抹角的,放一个小小的烟幕,无伤大雅,颇占体面。这也是艺术,王尔德不是说过“艺术即是说谎”么?这些例证还只是一些并无版权的谎话而已。 女人善变,多少总有些哈姆雷特式,拿不定主意;问题大者如离婚结婚,问题小者如换衣换鞋,都往往在心中经过一读二读三读,决议之后再复议,复议之后再否决,女人决定一件事之后,还能随时做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做出那与决定完全相反的事,使人无法追随。因为变得急速,所以容易给人以“脆弱”的印象。莎士比亚有一名句:“‘脆弱’呀,你的名字叫做‘女人’!”但这脆弱, 并不永远使女人吃亏。越是柔韧的东西越不容易摧折。女人不仅在决断上善变,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别针,位置也常变,午前在领扣上,午后就许移到了头发上。三张沙发,能摆出若干阵势;几根头发,能梳出无数花头。讲到服装,其变化之多,常达到荒谬的程度。外国女人的帽子,可以是一根鸡毛,可以是半只铁锅,或是一个畚箕。中国女人的袍子,变化也就够多,领子高的时候可以使她像一只长颈鹿,袖子短的时候恨不得两腋生风,至于钮扣盘花,滚边镶绣,则更加是变幻莫测。“上帝给她一张脸,她能另造一张出来。”“女人是水做的”,是活水,不是止水。 女人善哭。从一方面看,哭常是女人的武器,很少人能抵抗她这泪的洗礼。俗语说:“一哭二睡三上吊。”这一哭确实其势难挡。但从另一方面看,哭也常是女人内心的“安全瓣”。女人的忍耐的力量是伟大的,她为了男人,为了小孩,能忍受难堪的委曲。女人对于自己的享受方面,总是属于“斯多亚派”的居多。男人不在家时,她能立刻变成为素食主义者,火炉里能爬出老鼠,开电灯怕费电,再关上又怕费开关。平素既已极端刻苦,一量精神上再受刺激,便忍无可忍,一腔悲怨天然的化做一把把的鼻涕眼泪,从“安全瓣”中汩汩而出,腾出空虚的心房,再来接受更多的委屈。女人很少破口骂人(骂街便成泼妇,其实甚少),很少揎袖挥拳,但泪腺就比较发达。善哭的也就常常善笑,迷迷的笑,吃吃的笑,格格的笑,哈哈的笑,笑是常驻在女人脸上的,这笑脸常常成为最有效的护照。女人最像小孩,她能为了一个滑稽的姿态而笑得前仰后合,肚皮痛,淌眼泪,以至于翻筋斗!哀与乐都像是常川有备,一触即发。 女人的嘴,大概是用在说话方面的时候多。女孩子从小就口齿伶俐,就是学外国语也容易琅琅上口,不像嘴里含着一个大舍头。等到长大之后,三五成群,说长道短,声音脆,嗓门高,如蝉噪,如蛙鸣,真当得好几部鼓吹!等到年事再长,万一堕入“长舌”型,则东家长,西家短,飞短流长,搬弄多少是非,惹出无数口舌;万一堕入“喷壶嘴”型,则琐碎繁杂,絮聒唠叨,一件事要说多少回,一句话要说多少遍,如喷壶下注,万流齐发,当者披靡,不可向迩!一个人给他的妻子买一件皮大衣,朋友问他:“你是为使她舒适吗?”那人回答说:“不是,为使她少说些话!” 女人胆小,看见一只老鼠而当场昏厥,在外国不算是奇闻。中国女人胆小不至如此,但是一声霹雷使她拉紧两个老妈子的手而仍战栗不止,倒是确有其事。这并不是做作,并不是故意在男人面前做态,使他有机会挺起胸脯说:“不要怕,有我在!”她是真怕。在黑暗中或荒僻处,没有人,她怕;万一有人,她更怕!屠牛宰羊,固然不是女人的事,杀鸡宰鱼,也不是不费手脚。胆小的缘故,大概主要的是体力不济。女人的体温似乎较低一些,有许多女人怕发胖而食无求饱,营养不足,再加上怕臃肿而衣裳单薄,到冬天瑟瑟打战,袜薄如蝉翼,把小腿冻得作“浆米藕”色,两只脚放在被里一夜也暖不过来,双手捧热水袋,从八月捧起,捧到明年五月,还不忍释手。抵抗饥寒之不暇,焉能望其胆大。 女人的聪明,有许多不可及处,一根棉线,一下子就能穿入针孔,然后一下就能在线的尽头处打上一个结子,然后扯直了线在牙齿上砰砰两声,针尖在头发上擦抹两下,便能开始解决许多在人生中并不算小的苦恼,例如缝上衬衣的扣子,补上袜子的破洞之类。至于几根篾棍,一上一下的编出多少样物事,更是令人叫绝。有学问的女人,创辟“沙龙”,对任何问题能继续谈论至半小时以上,不但不令人入睡,而且令人疑心她是内行。
张爱玲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女人,她对人、事、物经常有独到的见解,她以女性的视角看女人,其评语振聋发聩。张爱玲就是张爱玲,她不轻易取悦别人。一个男子真正动了感情的时候,他的爱较女人的爱伟大得多。可是从另一方面观看,女人恨起一个人来,倒比男人持久得多。妇人与狗唯一的分别就是:狗不像女人一般地被宠坏了,它们不戴珠宝,而且——谢天谢地!——
《谈女人》它们不会说话!对于大多数的女人,“爱”的意思就是“被爱”。
男子喜欢爱女人,但是有时候他也喜欢她爱他。如果你答应帮一个女人的忙,随便什么事她都肯替你做:但是如果你已经帮了她一个忙了,她就不忙着帮你的忙了。所以你应当时时刻刻答应帮不同的女人的忙,那么你多少能够得到一点酬报,一点好处——因为女人的报恩只有一种:预先的报恩。由男子看来,也许这女人的衣服是美妙悦目的——但是由另一个女人看来,它不过是“一先令三便士一码”的货色,所以就谈不上美。时间即是金钱,所以女人多花时间在镜子前面,就得多花钱在时装店里。
如果你不调戏女人,她说你不是一个男人,如果你调戏她,她说你不是一个上等人。男子夸耀他的胜利——女子夸耀她的退避。可是敌方之所以进攻,往往全是她自己招惹出来的。女人不喜欢善良的男子,可是她们拿自己当做神速的感化院,一嫁了人之后,就以为丈夫立刻会变成圣人。女人往往忘记这一点:她们全部的教育无非是教她们意志坚强,抵抗外界的诱惑——但是她们耗费毕生的精力去挑拨外界的诱惑。若是女人信口编了故事之后就可以抽版税,所有的女人全都发财了。你向女人猛然提出一个问句,她的第一个回答大约是正史,第二个就是小说了。女人往往和丈夫苦苦辩论,务必驳倒他,然而向第三者她又引用他的话,当做至理名言。可怜的丈夫……女人与女人交朋友,不像男人与男人那么快,她们有较多的瞒人的事。女人们真是幸运——外科医生无法解剖她们的良心。女人品评男子,仅仅以他对她的待遇为依归,女人会说:“我不相信那人是凶手——他从来也没有谋杀过我!”
如果一个女人告诉了你一个秘密,千万别转告另一个女人——一定有别的女人告诉过她了。多数的女人说话之前从来不想一想。男人想一想——就不说了!你的女人建造空中楼阁——如果它们不存在,那全得怪你!叫一个女人说:“我错了”,比男人说全套的急口令还要难些。你疑心你的妻子,她就欺骗你。你不疑心你的妻子,她就
《谈女人》疑心你。有人说,男子统治世界,成绩很糟,不如让位给女人,准可以一新耳目。这话乍听很像是病急乱投医。如果是君主政治,武则天是个英主,唐太宗也是个英主,碰上个把好皇帝,不拘男女,一样天下太平。君主政治的毛病就在好皇帝太难得。若是民主政治呢,大多数的女人的自治能力水准较男子更低。而且国际间闹是非,本来就有点像老妈子吵架,再换了货真价实的女人,更是不堪设想。
女人的活动范围有限,所以完美的女人比完美的男人更完美。同时,一个坏女人往往比一个坏男人坏得更彻底。事实是如此。有些生意人完全不顾商业道德而私生活无懈可击。反之,对女人没良心的人尽有在他方面认真尽职的。而一个恶毒的女人就恶得无孔不入。超人是男性的,神却带有女性的成分,超人与神不同。超人是进取的,是一种生存的目标。神是广大的同情,慈悲,了解,安息。女人取悦于人的方法有许多种。单单看中她的身体的人,失去许多可珍贵的生活情趣。以美好的身体取悦于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也是极普遍的妇女职业。为了谋生而结婚的女人全可以归在这一项下。这也无庸讳言——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分别。
不客气的说,胡适自己有些嘴贱,屡次发表演说做阿世之谈。他明知蒋介石和一干地方军阀都不怎样,偏巧嘴说,家山失火,鹦鹉之微躯也想衔水救之。我知道他在台湾恰因对抗老蒋说自由,得了人民爱戴,无奈他在大陆的表现确乎右派。
梁实秋的阶级观念,我不知道年轻人有几多了解:指无产阶级为劣败者,反对革命而主张穷人辛苦劳作爬到上层,认为穷苦的大多数人民永远不配赏鉴文学云云。他的人格也恶劣,在白色恐怖下,对鲁迅的共产主义倾向屡有指摘,迹近告密,虽不过以此济文艺批评之穷,怎能摆脱走狗形象。
林语堂,周作人等在那样的艰难时事,偏主张写明朝的性灵小品文,把袁中郎拿来涂个大花脸,和左翼的战斗主张形成文艺大论战。事后证明这一波文人不大有骨头。林语堂算好的,抗战前躲开国难家仇,跑到美国一去不回,不知何故为美国人写大量介绍中国人的文章,对吾国吾民毁誉参半;周作人,智者不识重与轻,直接落了水。
1、常看见有人坐在戏园子的边厢下面,靠着柱子,闭着眼睛,凝神危坐,微微地摇晃着脑袋,手轻轻地敲着板眼,聚精会神地欣赏那台上的歌唱,遇到一声韵味十足的唱,便像是搔着了痒处一般,从丹田里吼出一声“好!”若是发现唱出了错,便毫不容情地来一声倒好。这正是真正的观众,是他维系戏剧的水准于不坠。当然,他的眼睛也不是老闭着,有时也要睁开的。2、看外国戏园观众之穿起大礼服肃静无哗,那简直是活受罪因为不能 可以“放肆”,可以自由行动,3、吃,喝,谈话,吼叫,吸烟,吐痰,小儿啼哭,打喷嚏,打哈欠,揩脸,打赤膊,小规模的拌嘴吵架争座位,一概没有人干涉。(或可以乱哄哄地高谈阔论,可以呼朋唤友消遣娱乐,可以足吃,可以看“戏外之戏”够这样的“放肆”与自由。4、梁实秋当时用幽默诙谐的笔调描绘了看戏之乐。他的感悟是在戏之乐,似乎不在戏的本质,而在看戏的氛围、看戏的过程,当然还有对戏法的随性。 看戏为虚,品戏为实。梁实秋从戏里品的,不仅仅是儿童的乐趣,更多的是社会的本质。封建的礼教制度束缚了人们的思想,上学的儿童受的毒害更为严重,旧的思想理念让他们失去了童真,变得麻木。梁实秋的文章中体现了孩子们向往自由,渴望新事物的思想感情,他们对大自然,对和谐的渴望与崇尚
原标题:被鲁迅骂了八年的梁实秋,原来还有这么多伟大的成就
能在近现代文学史上留下一笔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而梁实秋却至少有三件事,足以载入史册。
其一,与鲁迅的论战;其二,写作雅舍小品;其三,翻译莎士比亚全集。
先说第一件。
大陆的人认识梁实秋,大多是从鲁迅那里知道的,这位鲁迅笔下的最大论敌,作为“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跟鲁迅论战整整八年(相当于八年抗战),论战内容涉及文学、教育、人性、阶级性、翻译理念、文艺政策等等各方面, 迭起,堪称近代史上第一论战。
两人论战的起源在1927年,梁实秋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应《复旦旬刊》编辑的约稿,发表了一篇《卢梭论女子教育》,认为文学最重要的就是体现人性,对卢梭进行了批判。
文章发表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鲁迅对卢梭很敬仰,就写了一篇《卢梭与胃口》,对梁实秋的观点进行了反驳。过了两天,可能觉得还没过瘾,就又写了《文学和出汗》一文,继续对梁实秋的文学观点进行批判。
梁实秋年轻气盛,对当时已名满天下的鲁迅毫不畏惧,回击道:“ 有一种人,只是一味的‘不满于现状’,今天说这里有毛病,明天说那里有毛病,于是也有无穷无尽的杂感,等到有些人开了药方,他格外的不满:这一服药太冷,那一服药太热,这一服药太猛,那一服药太慢。把所有药方都贬得一文不值,都挖苦得不留余地,好像惟恐一旦现状令他满意起来,他就没有杂感所作的样子。 ”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交锋。两人的论战趋于 是在1929年。那年,鲁迅翻译了《文艺批评》一书,梁实秋看后,认为鲁迅的翻译文风不合适,发表了一篇《论鲁迅先生的“硬译”》,进行了批评。而鲁迅则以《“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进行了反击。
当时的鲁迅是左翼作家的精神领袖,因此很多左翼作家也都加入了论战,尤其是冯乃超,在《拓荒者》发表文章称:“然而,梁实秋却来说教……对于这样的说教人,我们要送‘资本家的走狗’这样的称号的。”梁实秋也不甘示弱,回敬道:“《拓荒者》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是哪一个资本家,还是所有的资本家?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带着几份杂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还能得到几个金镑或卢布的赏赉呢。”
据说,鲁迅知道后,冷笑道:“乃超还嫩一些,这回还得我来。”于是亲自上阵,发表了那篇著名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对梁实秋讽刺道:“ 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豢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不知道谁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见所有阔人都驯良的原因,也就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证据。即使无人豢养,饿的精瘦,变成野狗了,但还是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的,不过这时它就愈不明白谁是主子了。 ”
从此,两人的论战越来越激烈,涉及的内容也越来越多样,俨然成了民国文坛最具战斗性、观赏性的场面。
然而,鲁迅去世后,梁实秋却选择了沉默,拒绝说鲁迅一句坏话,连对自己的女儿都绝口不提。后来他的女儿去了美国,才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曾跟鲁迅有过那么惊天动地的论战。
有一次她问父亲:“你和鲁迅为什么互相看不惯?”梁实秋沉默良久,说:“ 我跟鲁迅并没有仇恨,只是对问题的看法不同而已。 ”
梁实秋的第二件大贡献,是他的《雅舍小品》。
“雅舍”这个词听起来很清幽静雅,是每个文人都很向往的清静之地,然而实际上呢?梁实秋曾专门描写过这间“雅舍”:“ 雅舍共是六间,我居其二。篦墙不固,门窗不严,故我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声息。邻人轰饮作乐,咿唔诗章,喁喁细语,以及鼾声,喷嚏声,吮汤声,撕纸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而来,破我岑寂。入夜则鼠子瞰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或搬核桃在地板上顺坡而下,或吸灯油而推翻烛台,或攀援而上帐顶,或在门框桌脚上磨牙,使得人不得安枕…… ”
这下该知道“雅舍”是个什么地方了吧?其实就是一所简陋的合租房而已,而且房客还包括老鼠。那么梁实秋为什么要叫它“雅舍”呢?
那时候跟外界交流主要靠写信,为了方便收信,梁实秋就在门口装了个信箱,用什么名字好呢?因为对门是社会学家吴景超和夫人龚业雅,梁实秋一时性起,就用龚业雅的名字,给信箱起了个“雅舍”的代号。起初,“雅舍”只是指收信的信箱,后来名气越来越大,梁实秋索性就用来代指自己的房子了。
在“雅舍”,经常有文化名流来参加聚会,比如老舍、闻一多、吴祖光、冰心等等。有一次聚会时,冰心一时心血来潮,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 ”
众人起哄道:“光实秋是一朵花,我们都是狗尾巴草?”冰心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实秋其实是一朵鸡冠花,培植尚未成功,实秋仍需努力!”众人大笑,梁实秋也弄得满脸通红。
说起来,梁实秋与冰心也算是异性知己,感情极为深厚。上世纪80年代初,两岸通航,梁实秋的二女儿文蔷去北京,梁实秋特地让文蔷去看望冰心,并带口信说:“我没有变。”冰心也非常感动,托文蔷带回来的口信是:“你告诉他,我也没有变。”两位老人虽然已隔了30多年,但其赤子之心仍然毫无阻隔。
梁实秋的第三件事,也是对近现代文学史贡献最大的,是耗尽毕生精力翻译莎士比亚全集。
1930年,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成立编译委员会,胡适专门成立了一个翻译莎士比亚委员会,由闻一多、徐志摩、叶公超、陈源、梁实秋五人组成。闻一多、徐志摩、叶公超、陈源都对莎士比亚了解颇多,翻译起来不在话下,而梁实秋却对莎士比亚知之甚少。然而,了解颇多的四人都因种种原因相继放弃了,唯独这位知之甚少的梁实秋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就是整整36年。
对于这件中国文学史上的重大贡献,梁实秋本人却觉得微不足道,曾谦虚地说:“ 要翻译《莎士比亚全集》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他必须没有学问。如果有学问,他就去做研究、考证的工作了;第二,他必须没有天才。如果有天才,他就去做研究、写小说、诗和戏剧等创作性工作了;第三,他必须能活得相当久,否则就无法译完。很侥幸,这三个条件我都具备,所以我才完成了这部巨著的翻译工作。 ”
梁实秋是一位自由主义者,提倡“思想自由、言论自由、身体自由”,认为人的自由高于一切,甚至在抗战时,也发表文章称:“ 现在抗战高于一切,所以有人一下笔就忘不了抗战。我的意见稍为不同。于抗战有关的材料,我们最为欢迎,但是与抗战无关的材料,只要真实流畅,也是好的,不必勉强把抗战截搭上去。 ”
在举国抗战的大环境下,梁实秋的这番言论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也因此遭到了很多人的围攻。但梁实秋毫不妥协,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至死不渝。
刚到台时,梁实秋生计无着,“教育部长”杭立武邀请他担任编译馆馆长。梁实秋以文人的心态,以为编译馆馆长就是主持编译工作,就毫不犹疑地答应了。
等到上任后却发现,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参加各种宴会,陪吃陪喝陪笑脸,让他不胜其烦。终于有一次,在一个宴会上,一个官僚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你现在是杭立武的人了。”梁实秋一听这话,顿时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当天晚上回到家就跟夫人提出要辞职。夫人程季淑看着丈夫说:“你忘记在四川时你的一位朋友蒋子奇给你相面,说你‘一身傲骨,断难仕进’?”梁实秋顿时醒悟。
程季淑曾跟梁实秋说:“我愿省吃俭用和你过一生宁静的日子,我不羡慕那一些有办法的人之昂首上骧。”梁实秋也深为有这样一位妻子而感到骄傲,曾对女儿说:“ 一个男人能不能抵抗得住金钱的诱惑,很大一部分要看他妻子的德行。你妈妈比我强,她支持我,鼓励我,使我向上,我感激她。 ”
1 画腹为的文言文翻译
原文:
帝尝直入领军府。时盛热,萧道成昼卧裸袒。帝立道成于室内,画腹为的,自引满,将射之。道成敛板曰:“老臣无罪。”左右王天恩曰:“领军腹大,是佳射堋;一箭便死,后无复射;不如以骲箭射之。”帝乃更以骲箭射,正中其脐。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帝忌道成威名,尝自磨鋋,曰:“明日杀萧道成!”陈太妃骂之曰:“萧道成有功于国,若害之,谁复为汝尽力邪!”帝乃止。
译文:
一天,刘昱一直闯入领军府,当时天气炎热,萧道成正裸身躺在那里睡觉。刘昱把萧道成叫醒,让他站在室内,在他肚子上画一个箭靶,自己拉紧了弓,就要发射。萧道收起手版说:“老臣无罪。”左右侍卫王天恩说:“萧道成肚子大,是一个奇妙的箭靶,一箭射死,以后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箭靶了。不如改用圆骨箭头,多射几次。”刘昱就改用圆骨箭头。一箭射去,正中萧道成的肚脐,他把弓扔到地上,得意地大笑,说:“这只手如何!”刘昱对萧道成的威名十分畏惧忌恨,曾亲自磨短矛,说:“明天就杀萧道成。”陈太妃骂他说:“萧道成对国家有大功,如果杀了他,谁还为你尽力!”刘昱才住手。
2 负荆请罪的文言文译文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索隐王劭按:董勋答礼曰“职高者名录在上,於人为右;职卑者名录在下,於人为左,是以谓下迁为左”。正义秦汉以前用右为上。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 ,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於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於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索隐肉袒者,谓袒衣而露肉也。负荆者,荆,楚也,可以为鞭。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驩,为刎颈之交。○索隐崔浩云:“言要齐生死而刎颈无悔也。”
战国时候,有七个大国,它们是齐、楚、燕、韩、赵、魏秦,历史上称为“战国七雄”。这七国当中,又数秦国最强大。秦国常常欺侮赵国。有一次,赵王派一个大臣的手下人蔺相如到秦国去交涉。蔺相如见了秦王,凭着机智和勇敢,给赵国争得了不少面子。秦王见赵国有这样的人才,就不敢再小看赵国了。赵王看蔺相如这么能干。就封他为“上卿”(相当于后来的宰相)。
赵王这么看重蔺相如,可气坏了赵国的大将军廉颇。他想:我为赵国拼命打仗,功劳难道不如蔺相如吗?蔺相如光凭一张嘴,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地位倒比我还高!他越想越不服气,怒气冲冲地说:“我要是碰着蔺相如,要当面给他点儿难堪,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廉颇的这些话传到了蔺相如耳朵里。蔺相如立刻吩咐他手下的人,叫他们以后碰着廉颇手下的人,千万要让着点儿,不要和他们争吵。他自己坐车出门,只要听说廉颇打前面来了,就叫马车夫把车子赶到小巷子里,等廉颇过去了再走。
廉颇手下的人,看见上卿这么让着自己的主人,更加得意忘形了,见了蔺相如手下的人,就嘲笑他们。蔺相如手下的人受不了这个气,就跟蔺相如说:“您的地位比廉将军高,他骂您,您反而躲着他,让着他,他越发不把您放在眼里啦!这么下去,我们可受不了。”
蔺相如心平气和地问他们:“廉将军跟秦王相比,哪一个厉害呢?”大伙儿说:“那当然是秦王厉害。”蔺相如说:“对呀!我见了秦王都不怕,难道还怕廉将军吗?要知道,秦国现在不敢来打赵国,就是因为国内文官武将一条心。我们两人好比是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要是打起架来,不免有一只要受伤,甚至死掉,这就给秦国造成了进攻赵国的好机会。你们想想,国家的事儿要紧,还是私人的面子要紧?”
蔺相如手下的人听了这一番话,非常感动,以后看见廉颇手下的人,都小心谨慎,总是让着他们。
蔺相如的这番话,后来传到了廉颇的耳朵里。廉颇惭愧极了。他脱掉一只袖子,露着肩膀,背了一根荆条,直奔蔺相如家。蔺相如连忙出来迎接廉颇。廉颇对着蔺相如跪了下来,双手捧着荆条,请蔺相如鞭打自己。蔺相如把荆条扔在地上,急忙用双手扶起廉颇,给他穿好衣服,拉着他的手请他坐下。
蔺相如和廉颇从此成了很要好的朋友。这两个人一文一武,同心协力为国家办事,秦国因此更不敢欺侮赵国了。“负荆请罪”也就成了一句成语,表示向别人道歉、承认错误的意思。
3 读梁实秋先生的散文,写一篇读后感梁实秋真能侃,再小的芝麻粒的事儿,经他的笔一转一化,汨汨淌出一大洼水,一波三折,有滋有味。梁先生淡雅从容,典型一绅士,持杖岸立,口衔烟斗,含笑窥乐。
梁的散文:琐碎。没有故事情节,全凭见识,将古今中外、日常生活中的琐事拼凑成文,像碎花裙上的碎花点,杂而不乱,抖开斑斓。他下笔,东一鳞西一爪,若云里神龙,飘忽不定,反而没有编故事的斧痕匠气,触类旁通,信手捻来,随心所欲,东西八千里,上下五千年,逞才仗气,一泻千里地侃下去,毫不搭界的几件琐事,很巧妙地触电,通了!任何琐碎小事,一落梁氏笔下,便衍化成滋润丰沛的长文。因为杂,读者永远新鲜不厌倦,恨不能一气读完。梁的行文看似轻松洒脱,没有梁的学贯中西的渊博学识,这一手是学不到家的,这是一绝。也有人效颦,结果堕入罗嗦,世俗。
至少在我看来,散文到了梁实秋手里,又耸起一座里程碑。仿佛没有不可入文的事,不信,翻开梁的四集《雅舍小品》,就像个杂货铺,乱七八糟的货都齐了。怒、脏、鼾、胖、并洗澡、理发,都是生活琐事,也是他佳作的题目。凡是他耳闻目睹的都揽入笔底,正合老上海的一谚语:捡入篮里都是菜,这是高厨的本事。经他妙笔点睛,化龙飞舞,这不能不归功於他的渊博与机敏。梁讲究生活的趣味,他总能从最平凡的生活小事发现它亮晶晶的趣味,然后笔锋一转,洋洋洒洒,谈笑风生,不时闪烁出机智,忍俊不禁开涮几句玩笑,令人捧腹厥倒。他好幽默但不庸俗滑稽,这是他的文章特色。
他文章取材很世俗,人人都有此经历,一经点出其中的闪光点,自然引起普遍共鸣。行文幽默、情趣高雅、文字简洁、文采斐然、文笔活泼,深得读者珍玩。琐事入笔,典雅出锋,这是梁文的成功之处。
梁实秋又是大学者,莎士比亚全集汉译本第一人,主编的《远东英汉大词典》更是华人学者研读西方文化的必备参考词典。但他写作从不掉书袋,没有头巾气的酸。他常常信手捻来中外大典的引文,置於一堆俗事中,还原出引文原有的世俗朴素,充实文章的知识含量,是调味品,不是醋,更有可读性。时下一些写手,才看了几篇引文,甚至见了广告上几句古代诗文,便迫不及待收入“拙著”,企图点缀出文章的源远流长,一副普人郝隆袒腹晒书的穷酸相。一坛回味尚可的米酒晒成醋了,原有的酒味也洒了。
4 晒书节的晒书与晒书节1、康熙年间,著名学者朱彝尊满腹经,他在六月初六这天袒肚露胸晒太阳,谓之晒书。被微服出巡的康熙看见,后经交谈和面试,封为翰林院检讨,负责撰修明史。此后,读书人都要在这一天晒诗书,晒字画,就叫作“晒书节”。这是晒书节的一种说法。
2、在电视剧《李卫当官》中,人四月四日晒书的事儿,就是把四月四日当作晒书节。
3、清人潘平隽在《六月六日晒书诗》中写道:“三伏乘朝爽,闲庭散旧编。如游千载上,与结半生缘。读喜年非耋,题惊岁又迁。呼儿勤检点,家世只青毡。”我们看到了读书世家(“青毡”),长辈领着子女晒书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
4、据史料记载在汉时农历七月七,如果阳光明媚,人们便会拿出自己的藏书进行翻晒,防止虫蛀,七月七这一天也约定俗成地成为了“晒书节”。且据“郝隆七月七日出谷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世说新语·排调》)可见古人是七月七日才晒书的。也有人把这个故事转嫁到李时珍、郑板桥身上。如说李时珍一生喜爱读书,注重实践,医术高超,救死扶伤尊为“医中之圣”。他的家乡有一名庸医,虽不学无术,却常常假装斯文,购买了许多医书,以此来炫耀自己。有一年梅雨季节刚过,庸医命家人将藏书统统搬到院子里晒。他在院子里踱着方步,看着摊开满满一院子的各种古典医书,洋洋得意,趾高气扬此情此景正巧被路过的李时珍碰见,一向待人宽厚、不露锋芒的李时珍,一时兴起,便解开衣襟,靠在庸医院子里的靠椅上,袒胸露腹,晒起了太阳。庸医一见,莫名其妙,惊奇地问道:“您这是做什么?”李时珍说:“我也是在晒书呵。”庸医问:“先生的书在哪里呀?”李时珍拍拍自己的肚皮,一本正经地说:“我的书都装在肚子里了。庸医听后,知道李时珍是在告诚自己不能因为有钱藏书面目空一切,惭愧地满脸通红且有所悔悟地说:“对!对!对!腹有诗书气自华!腹有诗书气自华!”
5、晒书节源于晒龙袍。也叫名曰“晒伏”。谚语云:“六月六,家家晒红绿”;“六月六,家家晒龙袍”。为什么将晒衣物称之为晒龙袍呢?在扬州有这样一个传说:清朝的乾隆皇帝在扬州的巡行路上遭逢大雨,淋湿了外衣,又不便借百姓的衣服替换,只好等天晴后将外衣晒干,这一天正好是六月六日,故而有晒龙袍之说,扬州也就有了“龙衣庵”这个地名。
6、六月六日,也是佛寺的一个节日,叫做翻经节。传说:唐玄奘西天取经归来,不慎将经书掉落海中,捞起来晒干方得保存,因此佛寺便在这一天翻检曝晒寺中所藏的经书。在古代的苏州,一些信佛的妇女,每年此日便到寺庙中去翻经念佛,说是翻经十次,来生可转作男身。有《西游记》为证,但传说应该早于《西游记》成书时代。
7、有学者考证,最早的六月六日,名叫天贶(读“况”)节,贶,是赐赠的意思。此节起源于宋代。宋真宗赵恒是一个非常迷信神仙的皇帝,有一年的六月六日,他声称上天赐予他一部天书,并要天下的百姓相信他的胡言,乃钦定这天为天贶节。他还在泰山脚下的岱庙建造了一座恢宏的殿堂,名之为天贶殿。但此节毕竟行之不远,逐渐泯灭了,代之而起的是“晒伏”。讲究实用的老百姓,利用这一天的好太阳,晒衣服被褥,晒书籍字画;甚至有些地方还给家养的猫狗洗澡,戏之为“六月六,猫儿狗儿同洗浴”。
5 读梁实秋散文《谗》的心得散文是讲究真本色的, 梁实秋先生在他的散文《谗》中有一段这样绘声绘色的描述:
我曾痴想北京羊头肉的风味。想了七八年,胜利还乡之后,一个冬夜,听得深巷卖养头肉的吆喝声,立即从被窝里爬出来,把小贩唤进门洞毛窝坐在矮凳上看着他于暗淡的油灯照明之下,抽出一把雪亮的薄刀,横着刀刃片羊脸子,片的飞薄,然后取出一之蒙着纱布的羊角,洒上一些椒盐。我托着一盘羊,重复钻进被窝,在枕上一片一片的羊头肉放在嘴里,不知不觉的进入梦乡,十分的满足的解了谗瘾。
我们从这段描写可以看出作者的性情之真,他没有故作高深的描写故乡的吃食。而是通过这番绘声绘色的描写,使用第一人称的手法,以真实自由的笔墨,来展示个性,抒发感情,袒露心灵和表现生命体验。他用一小段就表现了自己对 故乡的眷念他的 率性而为,他的才华他的痴气。可以说这段文字就给我们画出了一个活生生的梁实秋。
6 渑池之会文言文的意思秦王喝酒喝得高兴时说:“我听说赵王爱好音乐,请赵王弹弹瑟吧。”秦国的御史走上前来,写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与赵王会饮,命令赵王弹瑟。” 蔺相如走上前说:“赵王听说秦王擅长演奏秦国的音乐,请(允许我)捧着盆缻(给)秦王,(请秦王敲一敲)以此互相娱乐。”秦王生气了,不答应。于是相如捧着盆缻上前,趁势跪下要求秦王敲打。秦王不肯敲缻。相如说:“在这五步之内,我可要把颈项里的鲜血溅到大王身上了!”(秦王)左右的人要杀相如,相如瞪起两眼在喝一声,他们吓得直倒退。于是秦王很不高兴地敲了一下缻。蔺相如回头招呼赵国的御史写下:“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国的群臣说:“请献出赵国的十五座城池为秦王祝寿。”蔺相如也说:“请献出秦国的咸阳为赵王祝寿。”
秦王到宴会完毕,始终不能占赵国的上风。赵国也准备了许多兵马防备秦国,秦国不敢妄动。
(网上有很多译本,但都不准确,终于找到一篇好的了,谢谢译者 )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鲁迅和自由主义文人的分歧是一个不可绕过的焦点。自由主义文人是一个非常庞杂的群体,这里主要指20世纪20年代留学英美归来的知识分子,以胡适、陈西滢、林语堂、梁实秋等为代表。鲁迅与这些自由主义文人可以说是素无深交也无过节,但是思想和观念的不同使他们走向分歧。和现代评论派的论战,是鲁迅和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第一次公开论战与决裂,之前与胡适的分歧,之后与梁实秋、林语堂等人的论战都是这种分歧的前奏和延续。
一、与胡适的分歧和论争
作为中国现代文坛最重要的两个知识分子,胡适和鲁迅在五四时期同属《新青年》团体,同是文学革命倡导人,又同在北京大学执教,曾经在古代文学研究方面,相互交流,相互欣赏,在学术上彼此尊重。现存的鲁迅日记、书信及《胡适的日记》里,还留下了他们互相通信、访问、互赠书籍、文稿等许多交往的情况,虽不一定说是文坛的什么佳话,却也颇有意趣。但两人的思想脉系不同,文化资源有异,价值取向也大相径庭。胡适作为新文化运动的先锋人物之一,终其一生倡导自由主义理念,可惜这种英美式的自由主义并不被鲁迅所认同。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两人终因思想脉系不同而分道扬镳,从此再也没有走到一起,这从两件事可见一斑。
1922年5月13日,由胡适起草,经蔡元培、李大钊等16人联合签署的题为《我们的政治主张》的“提议”,在胡适主编的《努力周报》第二期上发表。这个主张吁请政治改革、要求建立一个“好人政府”(因而被称之为“好政府主义”),并提出三个要求:一个“宪政的政府”,一个“公开的政府”,“一个有计划的政治”。“好人政府”主张表明胡适等人力图从政治制度途径上解决中国的问题,所以他们试图把英美自由主义的宪政内容移植到当时的中国社会中来,这对反对北洋军阀封建专制统治,反对当时流行的无政府主义,提倡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和民主共和思想等方面有着积极的意义。但它是在不触动军阀统治的前提下,只作某些政治的改良,这无疑反映出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军阀的幻想和妥协。
鲁迅对“好人政府”提出了质疑,他指出“大约国民如此,是决不会有好的政府;好的政府反而容易倒”,“我想,现在的办法,首先还得同那几年以前《新青年》上已经说过的‘思想革命’”。8年之后的1930年,鲁迅写了《“好政府主义”》一文,对“好政府主义”冷嘲热讽:“被压榨得痛了,就要叫喊,原不必在想出更好的主义之前,就定要咬住牙关。”他认为“好政府主义”其实就是“咬住牙关”的主义,并没有信仰的内容,等于药方上开的不是药名,而是“好药料”字样,以及一些唠唠叨叨的名医架子的“主张”,所以是“好药料主义”。
1928年,胡适在5月19日全国教育会议第四次大会上发表讲话,要求政府“第一,给我们钱;第二,给我们和平;第三,给我们一点点自由”。这个讲话表明胡适与他的朋友们已经接受了这个新政府——国民政府,知识和权力也达成了结盟关系。好景不长,这种暧昧的关系出现了危机与冲突。首先向政府发难的是胡适本人,1929年,他在《新月》第2卷第2号上发表《人权与约法》一文,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国民政府及蒋介石本人,从而引发了“人权运动”。接着,又陆续发表了胡适的《知难,行亦不易》、《我们什么时候才可有宪法》、《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罗隆基的《论人权》、《告压迫言论自由者》、《专家政治》,梁实秋的《论思想统-》等一系列文章。这些文章提出了法治、宪法及思想言论自由等许多重大问题,对国民政府提出尖锐的批评和指责。这场运动最终以当局的全力打压结束。
经过与现代评论派的争论,鲁迅对这批英美自由文人非常有看法。所以在他冷眼旁观了这场运动之时,陆续写出了几篇文章,并指出所谓“人权”言论引发的风波,不过是主人与奴才之间的一场误会。在《新月社批评家的任务》一文中,谈到这批人在“人权运动”的小闹剧中,扮演的惟是“刽子手和皂隶”的角色;他们同时也是不满于现状者,是不满于“现在竟有不满现状者”的现状,本意帮忙主子“维持治安”,却为“别一种治安法”所不许,于是不免对现状生出又一种不满来,所有目的却不过是一点点的“思想自由”。在几年之后发表的《言论自由的界限》里又对此讽刺说:“其实是,焦大的骂,并非要打倒贾府,倒是要贾府好,不过说主奴如此,贾府就要弄不下去罢了。然而得到的报酬是马粪。”
以上所见,鲁迅并不着眼于对自由主义理念本身的排拒和批判,而是质疑和批评自由主义者们公开的言论主张与实际所为的大相径庭以及与现实环境的严重脱节。
二、与梁实秋的分歧和论争
鲁迅与梁实秋的论战发生在上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上海,一方是文学界、思想界公认的权威,一方是刚从美国学成归来的青年人,按余光中所比喻的:“颇有幼犊对老虎之势”。这场虽发轫文学却带有政治色彩的论战震撼了整个文坛。
1926年底,从美国归来不久的梁实秋在《晨报·副刊》上发表《卢梭论女子教育》一文。1927年11月,《复旦旬刊》创刊,编者向他约稿,他把这篇文章修改后又登载于《复旦旬刊》。在文中,他批驳了卢梭的某些观点,并认为:“卢梭论教育,无一是处,惟其论女子教育,的确精当。卢梭论女子教育是根据于男女的性质与体格的差别而来。”
其时,鲁迅刚从广州来到上海,定居于景云里。对卢梭大为敬仰的鲁迅对这篇文章的观点颇为不满,因而于1927年12月发表《卢梭与胃口》予以反驳,由此拉开了二人论战的序幕。二人论战的主要原因源于信仰、思想文化观念的不同,他们的论战内容也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翻译问题前文已经谈过,此处不再详述):
第一,人性和文学的阶级性问题。对于文学,梁实秋主张人性论,反对阶级论。梁实秋师从白璧德,他的人性论也是从白璧德的新人文主义而来。在《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一文中,他谈到:“文学的国土是最宽泛的,在根本上和在理论上没有国界,更没有阶级的界限。一个资本家和一个劳动者,他们的不同的地方是有的,遗传不同,教育不同,经济的环境不同,因之生活状态也不同,但是他们还有同的地方。他们的人性并没有两样,他们都感到生老病死的无常,他们都有爱的要求,他们都有怜悯与恐怖的情绪,他们都有伦常的观念,他们都企求身心的愉快。”在梁实秋看来,世界上的人性是一样的,并没有阶级的区别。“文学是从人心中最深处发出来的声音”,因而“文学就是表现这最基本的人性的艺术”。所以他提出文学是没有阶级性的,进而提出无产者文学理论“把阶级的束缚加在文学上面”是完全错误的。
鲁迅就梁实秋的观点发表了《文学和出汗》,他从人性论的角度提出人性不是永久不变的,且在文中谈到:“‘弱不禁风’的**出的是香汗,‘蠢笨如牛’的工人出的是臭汗”,借以说明文学是有阶级性的。他承认“喜怒哀乐,人之情也”,但同时认为人的性格“都带着阶级性”。他还针对梁实秋以为无产者文学理论的错误,是“在把阶级的束缚加在文学上面”的观点,针锋相对地提出:“文学不借人,也无以表示‘性’,一用人,而且还在阶级社会里,即断不能免掉所属的阶级性无需加以‘束缚’,实乃出于必然。”就文学和人性本身来看,鲁迅的观点无疑要高明一些。梁实秋最大的失误就是将复杂的人性问题简单化了,否定了人的阶级性,也就否定了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的阶级性。
第二,“乏走狗”问题。论争如果仅限以上的范围,双方虽动了肝火,但却还在学术范畴之内。然而,随着论争的深入,其性质也发生了变化。最后,不同思想观念的论争演变成了带有强烈政治色彩的论战,其标志是鲁迅那篇著名杂文《“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的发表。
针对梁实秋《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这篇文章,“左联”的冯乃超也在1930年2月《拓荒者》第1卷第2期发表《文艺理论讲座(第二回)阶级社会的艺术》予以批驳,并毫不客气地称梁实秋为“资本家的走狗”。这一说法深深刺痛了梁实秋,他在1929年11月《新月》第2卷第9期针锋相对地发表了《“资本家的走狗”》一文说:“《拓荒者》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是哪一个资本家,还是所有的资本家?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带着几份杂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还许得到几个金镑或卢布的赏赉呢。”话虽说得俏皮,却寓意深刻。鲁迅看到之后,气愤不过,提笔写下经典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并对梁实秋的问题答道:“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豢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不知道谁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见所有阔人都驯良的原因,也就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证据。即使无人豢养,饿的精瘦,变成野狗了,但还是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的,不过这时它就愈不明白谁是主子了。”到这里,论争内容已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范围,两人都在文章中极尽讽刺和挖苦,给鲁迅和梁实秋都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此后,双方你来我往的交手虽仍然时有发生,除了人性和翻译问题,鲁迅和梁实秋还就“好政府主义”、文学批评及“第三种人”展开了论战,但那只能看做是一场激烈大战后的余波了。
三、与林语堂的分歧与论争
林语堂是鲁迅的朋友,也是鲁迅的论敌。《语丝》时期,鲁迅和林语堂曾是志同道合、并肩战斗的文坛挚友,随着对政治和文艺追求的差异,二人逐渐走向了分歧。
第一,关于“费厄泼赖”的争论。1925年林语堂在《语丝》第57期上发表《插论语丝的文体——稳健、骂人、及费厄泼赖》一文,提倡温和、折中的“费厄泼赖”精神,反对打“落水狗”,对失败者应予同情,不应再施攻击。对此,鲁迅很是不满。他于1926年1月10日,在《莽原》上发表《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一文,深刻地揭发了“费厄泼赖”精神便是中庸之道的实质,以历史和现实血的教训指出:“倘是咬人之狗,我觉得都在可打之列,无论它在岸上或在水中”,体现了彻底的革命的精神。随后,林语堂写了《讨狗檄文》和《打狗释疑》两文,虽然表示赞同鲁迅打落水狗的主张,但他的根本立场并没有改变。因此鲁迅在1935年3月的《论俗人应避雅人》-文中,进一步批驳了林语堂。
第二,小品文之争。1932年9月,林语堂创办了《论语》半月刊,1932年和1934年,又先后创办了《人间世》与《宇宙风》半月刊,都以发表小品文为主,提倡幽默、闲适和独抒性灵的创作。一时间幽默闲适之风盛行文坛。小品文创作还寻根问祖,经周作人、林语堂的提倡介绍,明末公安、竟陵派所谓“独抒性灵”的小品尺牍,纷纷标点出版,历来为正统古文家所轻视的“信腕信口”的晚明小品,成了争相模仿的范文。鲁迅对此十分不满,他认为国难当头,没有幽默可言,这些小品文会成为“麻醉性的”“小摆设”。“生存的小品文”必须直面惨淡的人生,把文学当作“匕首”和“投枪”,怒向刀丛,刺向敌人。因而他竭力提倡科学和战斗的小品文与林语堂“幽默”、“闲适”的小品文相对立。
除此之外,二人还就“语录体”、“文人相轻”、“西崽相”等问题进行了争论。1934年以后,鲁迅和林语堂已没有来往的记载了,这两位先前的朋友在前进的路上已分道扬镳了。但林语堂对鲁迅还是始终怀有敬意的。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逝世。远在美国的林语堂挥笔写下了悼念文章《鲁迅之死》,真诚地谈到:“吾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大凡以所见相左相同,而为离合之迹,绝无私人意气存焉。”
节选自《梁实秋传——沧欢悲歌》网址http://wwwlantianyunet/pdf29/ts031023htm
当一个人逐渐脱离婴儿期完全蒙昧无知状态,开始对周围环境朦胧地有 所体察并能作出反应时候,他最早接触到的人事生活肯定是至关重要的。 人这一辈子,许多大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忘以至完全丧失印象, 唯有童年时代的经历终行难忘。
梁实秋在这个世界上,最早“认识”的,是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一共生了十一个孩子,梁实秋是家庭中的老四,上面还有一个
哥哥和二个姐姐。父亲给他取名梁治华,字实秋。孜子虽多,但父母的爱是 宽厚无边的。小时候的梁实秋充分享受过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
父亲梁咸熙先生原籍河北大兴县,幼年时身世孤苦,幸被梁芝山领养为 子,得以上学读书。启毕业于京师同文馆之后,即供职于京师警察厅。其人 有教养,不守旧,在旧时代知识分子中是比较难得的人物。在家庭中,父亲 也很开明,对旧的传统伦理道德中的精华及新时代的文明采取兼收并蓄的态 度。父亲很温和,对孩子很少疾言厉色过,但要求很严格,他强烈地期望自 己的孩子中有能干成大事业者。
对待儿时的梁实秋,父亲好象特别钟爱,公余有暇,常带他去厂甸游玩, 那里热闹繁华,百货云集,有数不清的旧书铺、古玩铺、玉器摊等。至则父 亲如入宝山,每次总要买回一批数目可观的书籍、古董。一年临近春节时, 父亲带梁实秋到了厂甸,那天游人特别多,“不少人故意起哄,因为里面有 的是大姑娘、小媳妇。父亲手里抱了好几包书,顾不了我。为了免于被人践 踏,我由一位身材高大的警察抱着挤了出来。”虽然有惊无险,但也足够令 人心惊胆战的了。梁实秋牢牢地记下了这一幕,好长时期后,一提起厂甸, 还不免谈虎色变。
实具在,更勿庸词费。梁实秋 胃口极好,在清华学校读书时,曾创下过一顿饭吃十二个馒头、三大碗炸酱 面的记录。他开玩笑说自己很羡慕长颈鹿,有那么长的一段脖颈,想象食物 通过长长的颈子慢慢咽下去时“一定很舒服”。
按照正理,粱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可以锦衣玉食;但在北京总算是中 产阶级,有固定产业和收入,远非市井间啃窝窝头之辈可比,在饮食上大可 以放开手脚。然而并不,中国旧时代持家过日子的传统在他们这个家庭中也 被严格的遵循着。平时他们自奉极俭,几乎永远是早晨一顿烧饼油条,中午 和晚上,则各来上一顿面条,一顿米饭,很少变化。为了表示不忘昔日的困 苦,每到春天榆树上结满榆钱时,还要以玉米面或小米面和以榆钱做糕,“全 家上下聚在院里,站在阶前分而食之。”
正因为这样,梁实秋自小就培养起对烧饼油条的浓厚情趣。那时候,北 京人管油条叫油炸鬼。考证起来,和一桩历史公案还大有关系。鬼者,桧也, 一音之转。油炸鬼就是油炸秦桧。可见天日昭昭,千秋万代自有公心。
北京的烧饼油条种类很多,烧饼有螺蛳转儿、芝麻酱烧饼、马蹄儿、驴
蹄儿等,油条有麻花儿、甜油鬼、炸饼儿等。梁实秋小时候几乎每天早上都 要吃上一套烧饼油条,他说:“对于烧饼油条从无反感,天天吃也不厌。” 尤其是在吃螺蛳转儿夹麻花儿的时候兴趣更浓。扳开螺蛳转儿,夹进麻花儿, 用手一按,咔吱一声麻花碎了,“这一声响就很有意思,”他以为算得上是 “一绝”。直到晚年在台湾时,他和著名京剧研究家齐如山先生忆起故都的 烧饼油条,两位老者犹为“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而怆然若失。齐老先生为 了重新体验一下这往昔的情趣,曾于某日到当地一炸油条摊前,请其特为加 工一套,并且说:“我加倍给你钱,”但得到的回答却是:“你有钱?我不 伺候!”使老人为之不怡者累日。
粱家又究竟是中产之家,到底还是可以讲究一番的。每隔一段时间,就
要制做一些特殊的食品,全家共同享用一回。但,即使在这时候,除了不更 事的孩子,这里的“讲究”也不是狼吞虎咽的大肆饕餮一顿完事,而是通过 制做和享用,慢慢从中体味那点乐趣。
粱实秋的母亲是个烹饪高手,有好多拿手的绝技。一般时候她是不下厨 房的,但如经父亲“特烦”,也可以挽起袖子亲操刀砧,“做出来的菜硬是 不同”。所以,每逢大家庭聚餐,也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梁实秋记忆十分 清楚的,是一次合家喝核桃酪。起因是这之前父亲带领全家人到以核桃酪闻 名的玉华台吃午饭,祖孙三代,济济一堂,临了,上来一体核桃酪,端的是 “色香味俱佳,大家叫绝”。大家俱狂喜不置,但母亲却淡淡地说:“好是 好,但是一天要卖出多少钵,需大量生产,所以只能做到这个样子,改天我 在家里试用小锅制作,给你们尝尝。”言下大有不以玉华台的手艺为然的样 子。这一来,立即激起了全家人的兴趣。母亲也不负前言,果然在一天做了 一顿令全家人经久难忘的“核桃酪”。在梁实秋的印象中,母亲做的核桃酪, “微呈紫色,枣香、核桃香扑鼻,喝到嘴里粘糊糊的、甜滋滋的,真舍不得
一下子咽到喉咙里去。” 对于一个真正精于饮膳之道的人来说,绝对不会仅仅去留意食品的原料
精粗、价值几何、是否名贵;更重要的,是要通过某项食品的沿革、制做、 销行去了解附着于其上的更为内在的文化含蕴。而要做到这一点,就有必要 走出家门。到市井中间,到联系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饭馆酒肆中间,才会 更真切地品味到饮食文化的三昧。
而这,正是梁实秋的趣味所在。对北京饮食文化的研究,是他终生乐此 不疲的一个课题。
他曾以极大的兴趣,观察过北京那林林总总、种类繁多、数也数不清的 零食小贩,结果,从中获得很多有趣的发现,他自己也从这些发现中享受到 高度的精神愉悦。
他注意到了最微不足道的北京的“豆汁”。所谓豆汁,不过是绿豆渣经 发酵后煮成稀汤,淡草绿色而又微黄,稠稠的,混混的,热热的,味微酸又 带一点霉味。喝时须佐以辣咸菜。午后啜两三碗,愈喝愈辣,愈辣愈喝,终 至大汗淋漓,舌尖麻木而后止。若在乡下,豆渣只有喂猪的份,乡下人从不 懂喝豆汁。但北京人没有不嗜豆汁的。梁实秋并且十分肯定地说:“能喝豆 汁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北平人。”
北京城里有一种卖“面筋”的小贩很奇特。每到下午,就开始沿街叫卖,
高声喊着:“面筋哟!”他口里喊的是“面筋”,但顾主呼唤他时却须喊“卖 薰鱼儿的”,待到了面前,打开货色一看,垒垒然挑子上摆放的却又都是“猪 头肉”。有脸于、只皮、口条、脑子、肝、肠、苦肠、心尖、蹄筋等等。梁 实秋最欣赏的,是这种小贩“刀口上手艺非凡”。有了顾客时,只见他“从 夹板缝里抽出一把飞薄的刀,横着削切,把猪头肉切得其薄如纸,塞在那火 烧里食之,薰味扑鼻!”梁实秋给予的评价是:“这种卤味好象不能登大雅 之堂,但是在煨煮薰制中有特殊的风咪,离开北京便尝不到。”
与之可以媲比的,是薄暮之后出现在街头的卖“羊头肉”的,真象是一
副对联的绝妙的上下联!卖羊头肉的是回教徒,刀板器皿同样刷洗得一尘不 染,切羊脸子对片出的那一片片薄肉同样是一手绝活。而后从一只牛角里洒 出一撮特制的胡盐,沾洒于肉片之上,包顾客满意。梁实秋对此也有评论: “有浓厚的羊味,可又没有浓厚到膻的地步。”
最普通的馄饨,在北京也别具风味。馄饨何处无之,但在梁实秋看来,
“北平挑担卖馄饨的却有他的特点”。“馄饨本身没有什么异样,由筷子头 拨一点肉焰往三角皮子上一抹就是一个馄饨,特殊的是那一锅肉骨头熬的汤 别有滋味,谁家里也不会把那么多的烂骨头煮那么久。”
还有零食小贩的叫卖,又是北京的一绝。艺林中的侯宝林、郭启儒前辈 曾在他们著名的相声小段中,对北京各种小贩的叫卖进行过惟妙惟肖的模 仿。那是艺术家再创造后的艺术。而实际上许多零食小贩的叫卖本身已经达 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只消照原样搬上舞台,便自然具有极高的欣赏价值。 梁实秋早注意及此,通过细心观察,他发现北京零食小贩的叫卖似乎与京剧 的流行还大有关系,并且能区分出不同小贩的不同声口、不同韵调、不同节 奏,“抑扬顿挫,变化颇多。”但大体而言,其主要类型不外以下三项:“有 的豪放如唱大花脸,有的沉闷如黑头,又有的清脆如生旦。”
这里更要紧的,是梁实秋把这种叫卖同平民百姓的生活及深层的心理活 动联系了起来,以至视小贩的叫卖声为普通百姓不可或缺的一项日常生活内
容,蕴含其中的那种微妙的文化——心理内涵因之而凸现出来。他生动地描 述说:小贩的叫卖声“在白昼给浩浩欲沸的市声平添不少情趣,在夜晚又给 寂静的夜带来一些凄凉。细听小贩的呼声,则有直譬,有隐喻,有时竟象谜 语一般的耐人寻味。而且他们的吆喝声,数十年如一日,不曾有过改变。” 为了说明小贩们的叫卖声对人们深层心理产生的微妙影响,染实秋举了 卖“水萝卜”的小贩为例。颜色鲜艳的红绿萝卜,是北方的一种特产,甘脆 而多汁,“对于北方偎在火炉旁边的人特别有沁人脾胃之效。”干这一行买 卖的小贩多是在冬季夜定后才出来。北方苦寒,冬夜特别寂静,但听得门外 一阵阵北风呼啸。这时,从街巷深处传来的那一声声悠长的“萝卜——赛梨
——辣了换”的呼喊声,真如从地狱底层发出的呻唤,其声清而厉,在卷子 里长时间的回荡,似包含了无限的凄凉。
梁实秋晚年回忆到北京零食小贩的叫卖声说:“我如今闭目沉思,北平 零食小贩的呼声俨然在耳,一个个的如在目前。”对一个高层次的“文化人” 的心理能产生如许影响,这一现象本身就揭示了其中所具有的文化意义。
梁实秋对北京饮食文化的观察,远不止以上这些。他在年龄稍长后,还 不断走出家门,深入到具有更高生活浓度的饭馆酒楼。在那里,他看到的是 另一番景象。凭着良好的悟性,他从中愈加深切地感受到许多较之其它民族 都不相同的本民族性格的特殊之处。
在北京,最有名的当然要推烤鸭(但梁实秋指出北京人并不叫烤鸭,而
叫烧鸭)。古诗人严辰有《北平风俗杂咏·忆京都词》十一首,其中第五首 为:
忆京都·填鸭冠寰中 烂煮登盘肥且美, 加之炮烙制尤工。 此间亦有呼名鸭, 骨瘦如柴空打杀。
限于诗体不便描述,诗人在这里对烤鸭的制做过程只是概乎言之,语焉 不详。梁实秋的叙述那就详细多了,从他对这道名菜出笼过程的刻画中,人 们准能领略到超越出品尝佳肴本身以外的许多事理:
鸭自通州运到北平,仍需施以填肥手续。以高粱及其他饲料揉搓成圆杀
状,较一般香肠热狗为粗,长约四寸许。通州的鸭子师傅抓过一只鸭来,夹 在两条腿间,使不得动,用手掰开鸭嘴,以粗长的一根根的食料蘸着水硬行 塞入。鸭子要叫都叫不出声,只有眨巴眼的分儿。塞进口中之后,用手紧紧 的往下捋鸭的脖子,硬把那一根根的东西送到鸭的胃里。填进儿根之后,眼 看着再填就要撑破肚皮,这才松手,把鸭关进一问不见天日的小棚子里。几 十百只鸭关在一起,象沙丁鱼,绝无活动余地,只是尽量给予水喝。这样关 了若干天,天天扯出来填,非肥不可,故名填鸭。
中国古代仁者有“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的传统,与 梁实秋在这里叙述填鸭时所流露的心情正不无相同之处。
不过话说回来,在北京饭馆里吃饭、确是特别富有情趣,顾客花了钱不 仅可以饱口腹之欲,而且难得的是,最后还能落一个良好的心境,在精神上 也得一番享受。
在玉华台吃汤包就具有这种效果。 比起别处的包子,玉华台汤包的特别之处是扁、软、多汁,因而吃法也
另有讲究。包子连笼屉上桌,热气腾腾,下垫一层蒸笼布。汤包便软塔塔的 塌在蒸笼布上。取食时必须眼明手快,抓住包子的皱褶处猛然提起,包子皮 骤然下坠,“如同被婴儿吮瘪了的乳房。趁包子没有破裂赶快放进自己的碟 中,轻轻咬破包子皮,把其中的汤汁吸吮下肚,然后再吃包子的空皮。初试 身手的人,往往是又怕烫手,又怕弄破包子皮,犹犹豫豫,不敢下手,而结 果必定是皮破汤流,一塌糊涂。梁实秋认为吃这种汤包的乐趣,“一大部分 就在那一抓一吸之间。”他给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据向 一张桌子吃汤包,其中一位一口咬下去,包子里的汤汁照直飙过去,把对面 客人喷了个满脸花。但肇事的这一位毫未觉察,仍旧低头猛吃。对面那一位 也很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倒是饭馆的伙计看不上眼,急忙拧了一个热手巾 把递了过去,那位客人徐徐言道:“不忙,他还有两个包子没吃完哩!”虽 是笑话,却也饶有深趣,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北京吃的学问之一斑。
以爆双脆闻名京华的致美斋,爆羊肚也是拿手绝活。他们讲究“三爆”。 不勾芡粉,只加一些芫荽梗和葱花,清清爽爽,是为盐爆;勾大量芡粉,粘 粘糊糊,可做油爆;清汤汆煮,完全本味,叫做汤爆。三种吃法,各极其妙。 梁实秋长大成人后到美国留学,说自己在海外“想吃的家乡菜以爆肚几为第 一。”1926 年夏他留学三年回来,到北京车站下了车,没有回家,却一径步 行到煤市街致美斋,一口气把油爆盐爆汤爆全都吃遍,酒足饭饱,志得意满, 这才“大摇大摆回家。”后来还自我招供是“生平快意之餐,隔五十余年犹 不能忘。”
信远斋的酸梅汤在北京人的口碑中也极佳,是梁实秋最爱去的地方之
一。关于酸梅汤,近人徐凌霄在《旧都百话》中有如下记载: 暑天之冰,以冰梅汤为最流行昔年京朝大老,贵客雅流,有闲工夫,
常常要到琉璃厂逛逛书铺,品品骨董,考考版本,消磨长昼。天热口干,辄
以信远斋梅汤为解渴之需。 逛书铺、品骨董、考版本之余,来上一杯酸梅汤以消永昼,真是风雅的
要命,象是一群活神仙。但梁实秋喜爱信远斋的酸梅汤完全异于是,他爱的
是那份清洁,当然也还有味道:“上口冰凉,甜酸适度,含在嘴里如品纯醪。” 比起肥甜脆美的异羞珍错,另是一番风味。他说自己远道去喝信美斋的酸梅 汤,每次都“不是为解渴,是为解馋。”后来,他竟异想天开地提出了这样 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动脑筋把信远斋的酸梅汤制为罐头行销 各地,而一任‘可口可乐’到处猖狂。”
在北京,最有民族特色的食品,恐怕要数“满汉细点”了。什么萨其玛、 蜂糕、花糕月饼,翻毛月饼,还有大八件、小八件等等,种类繁多,花色多 样。但梁实秋对这类点心印象一概不佳,以为无足称者。只对其中一种俗称 “桌张”的满州饽饽,由于其用途的特殊,曾经产生过较高的兴趣。按满族 人习俗,家里有了丧事,便以“桌张”做祭品。所谓“桌张”,不过是一些 半生不熟的白面饼子,稍加一些糖,一迭迭地码在一起,有好几尺高,放在 灵前供台上的两旁,可壮观瞻,但不堪食用。依照满俗,凡本家姑奶奶之类 的亲属没有不送这种祭品的。丧事过后,弃之可惜,照例分送亲友以及佣人 的小孩。童言无忌,径把这种食品称作“死人饽饽”。梁实秋小时候曾多次 有幸分得数枚“死人饽饽”,放在火炉口边烤熟,“啃起来也还不错,比根
本没有东西吃好一些。”不过推想起来,这类食品原本不可讲究味道,它之 引起儿童的兴趣,完全在于蒙罩其上的一种莫明其妙的神秘色彩。
北京那独具地方传统特色的饮食之道对梁实秋的影响是太深刻了,他是 那么熟悉那里的一切,象致美斋的煎馄饨、锅烧鸡,厚德福的瓦块鱼、铁锅 蛋,东兴楼的乌鱼钱,正阳楼的蟹,以至六必居的酱菜——据说“六必居” 三个字还是严嵩的手笔呢!有哪一处梁实秋谈起来不是如数家珍!北京,在 他看来,并不是一个抽象的地理名词,而是一个包含了无限丰富人文物理内 容的、暖融融、热烘烘的实体!
五、书画、篆刻、风筝、京戏
按照梁文事先生提供的资料看,梁实秋小时候的兴趣特别广泛。他之后 来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随时进行自我调节,保持精神状态的平衡,大概与 这种水平相当高的综合修养有一定关系吧!
他终生喜欢书画艺术。成年以后,能写一手漂亮流畅的字。在台湾,他 写的不少条幅,后来都成为墨宝被人珍藏起来。他欣赏水平也很高,常常叹 息:“右军的字实在无法学得到。”他的画也饶有奇趣,一如他脍炙人口的 文章,自然隽永,情理横生。然而,应该说,不管是书法还是绘画,他所达 到的水平都得益于小时候的良好功底。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在父母督导下描 红模子、念字号儿。描红模子又叫描帖,就是以毛笔把红色字帖描黑,帖上 的字不外什么“上大人孔已己化三千”、“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以及 “王子去求仙丹成上九天”之类,文意似懂非懂,但在长时间的描模揣磨中, 却也逐渐滋长起浓厚的兴趣。以至一日和兄弟姊妹围坐在炕桌周围做日课 时,一时兴起,一拱腿把个炕桌整个地掀到了地上去。上小学时,有幸得列 于一位名叫周士棻先生的门墙。周先生写得一首好柳体,对学生书法课要求 特严。就是在他手里,梁实秋练出了一手流利的行草,同时也能写“墨大园 光”的大楷。小学毕业考试时,恰值京师学务局长亲临视察,看见梁实秋“写 的好大个的草书,留下了特别的印象”。榜发之后,竟因此而赫然高居榜首。 得到的奖品也最多。汁有“一张褒奖状,一部成亲王的巾箱帖,一个墨合, 一副笔架以及笔墨之类”。
对于绘画的兴致,也在小时候就已培养起来。父亲可能是记起了孔夫子
“因材施教”的遗训,看梁实秋着迷般地喜爱绘画,特意专为他买了一部《芥 子园画谱》。也是在那次小学毕业考试中,图画课让学生自由命题,梁实秋 画的是一张《松鹤图》,“斜着一根松枝,上面立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 自以为“章法不错”。成年以后,他画梅,画山水;七十多岁时与韩菁青从 热恋到最后圆满地结合,期间画过不少幅《菁秋戏墨》,构思新颖,笔法老 到。这时当然已更进一境,上升到了艺术创造的境界。但说起来,最基本的 功夫还是在小时候学到的。
梁实秋还学过治印,于金石一道颇有造诣。年青时镌刻了不少图章,连
同他平日收集的一些精品,都珍重地收藏于北京老家里,但乱离中全都散佚 净尽。只有几枚为他特别嗜爱的,随身带了出来。其中有两颗闲章,一个是 “读书乐”,一个是“学古人”,他自称“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教我读书, 教我作人”。他还保有一颗镌有颜延之“深心托毫素”诗句的闲章,也非常 珍爱,以为“与春韭秋松有同样淡远的趣味”。
说起梁实秋与图章,有两件事特别有趣。他有一位出版家朋友,一次与 人争吵,对方讥讽他道:“汝何人,一书贾耳!”这句话深深刺伤了这位出 版家的自尊心,他把这事告诉了梁实秋。梁实秋给他讲了郑板桥的故事,说 郑板桥有一方图章,文曰“七品官耳”,那个耳字非常传神,“建议他不必 生气,大可刻一个图章‘一书贾耳’。”并且梁实秋还自告奋勇,当即为他 写好了印文,分朱布白,自以为“大致尚可”。
情之所系,圣贤难免。梁实秋劝别人随遇而安,他自己有时候反倒未必 做得到。他六十三岁时在台湾师范大学退了休,从此再不能“坐拥皋比”, 心头顿时感到空落落的不是滋味。特别有一年要换身份证,他在职业一栏里
填的是“某校教授(退休)”字样,但发下来一看,却光秃秃地变作了一个 “无”字,更觉爽然若失。尽管他也明知教书这种职业并没什么风光,他自 己就曾两次为此大触霉头(一次是碰到一位拐弯亲戚,寒暄中对方问梁实秋 现在“在什么地方得意?”梁告以在某校教书,对方登时脸色一变,顺口说 道:“啊,吃不饱,饿不死。”另一次是在聚饮间,一位刚刚平步青云的权 门显要,喝过几杯酒后,按捺不住,歪头睇视梁实秋说:“你不过是一个教 书匠,胡为厕身我辈间?”一言即出,举座皆惊,主人过意不去,急忙小声 劝慰梁实秋道:“此公酒后,出言无状”),不过一想到自己从此成了“无 业之人”,虽《礼记》上明明写着:“其少不讽诵,其壮不论议,其老不教 诲,亦可谓无业之人矣”。冠冕堂皇,煞是好听,但仍不免恝然自伤。出于 这种心情,后来,他刻了一方图章,文曰“无业之人”!聊以解嘲,且以自 遣。
幼年间,梁实秋还对放风筝“有特殊的癖好”,他说自己“从孩提时起 直到三四十岁,遇有机会从没有放弃过这一有趣的游戏”,为他的童年生活 又增加了一份绚烂与光采。
离他家不远,在一个二郎庙旁侧有一爿风筝铺,铺主姓于,人称“风筝 于”,在北京九城小有名气。幼年时的梁实秋,是这爿铺子的经常顾主,在 这里他可以买到自己心爱的各种各样的风筝,象肥沙雁、瘦沙雁、龙井鱼、 蝴蝶、蜻蜒、鲇鱼、灯笼、白菜,蜈蚣、美人儿、八卦、蛤蟆等等,真是应 有尽有。做工也极尽工巧,鱼的眼睛是活动的,可以滴溜溜地转;蝴蝶蜻蜒 的翅膀是软的,能够上下波动,随风摇摆;还有的或装上锣鼓,或安置弦弓, 或二者兼备,放上天后,从遥远的高空可以传来阵阵悦耳的乐声,真正做到 了诗人所描绘的那样:
夜静弦声响碧空, 官商信任往来风, 依稀似曲才堪听, 又被风吹别调中。
对于梁实秋,放风筝是难得的娱乐,但又不是单纯的娱乐活动,他还同 时以他纤细敏锐的心灵从中感悟到另一番情趣。当他手里牵着长线,把一只 蝴蝶或龙井鱼放到高远的碧空之际,尤其当夜晚把系有小红灯笼的风筝放上 天空时,仰望红光朦胧,犹如闪烁的星辰,这时候,他双脚虽然站在大地上, 但一颗心却早已飞出躯壳,飞到了另一个奇妙无比的世界。对此,他动情地 记述道:
放风筝时,手牵着一根线,看风筝冉冉上升,然后停在高空,这时节仿 佛自己也跟着风筝飞起了,俯瞰尘寰,怡然自得。我想这也许是自己想飞而 不可得,一种变相的自我满足罢。春天的午后,看着天空飘着别人家放起的 风筝,虽然也觉得好玩,究不若自己手里牵着线的较为亲切,那风筝就好象 是载着自己的一片心情上了天。真是的,在把风筝收回来的时候,心里泛起 一种异样的感觉,好象是游罢归来,虽然不是扫兴,至少也是尽兴之后的那 种疲惫状态,懒洋洋的,无话可说,从天上又回到了人间,从天上翱翔又回 到匍匐地上。
梁实秋的这番话对我们来说具有特殊意义,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认识个
体心灵的信息,表明一个个体生命正在逐步脱离懵然无知、混混沌沌的童稚 状态。当他牵着风筝如痴如狂地在原野上奔跑的时候,从表象看,与从前那 个别出心裁地捉弄祖父给祖父买“狗屎橛、猫屎橛”吃、读书时蹬翻小炕桌 的儿童原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区别正在产生。区别就在于,现在, 某种自觉意识正慢慢地在他身上苏醒,一种为人所独有的能力——对世界对 自身的感知能力——正被神奇般地注入他的体力。一旦当这种自觉意识和感 知能力完全成熟,那么,作为人,他才将真正是充实的、完整的。
引导少年梁实秋真正进入艺术思维领域的,还有京剧。诚如他个人所说: “生长在北平的人几乎没有不爱听戏的。我自然也非例外。”京剧,这一最 具有民族传统、民族特色的文化载体,也成为日后他在几种异质文化的交汇、 撞击中进行对比选择的重要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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