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来袭 ——重温电视剧《情感阴谋》

最近心灰意懒，不愿任事，萌生躺平之志，在躺平的无聊中，重温了一部老剧《情感阴谋》。

《情感阴谋》摄于2000年，导演陈应歧，老剧真不愧为老剧，比新剧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新鲜刺激感。

首先，这老剧很精炼，区区二十集，单看集数就很有冲击力。一部二十集的电视剧，能召集来王姬、高曙光、张新军、侯天来这样的大牌演员倾情演出，难能可贵。放在今天，编导们拿一个二十集的本子，想请当红明星出演估计人家嫌集数少。更何况，现在为了帮演员们创收，已经没有了二三十集的本子。

其次，这片子的吻戏和前戏很真，男主和女主霍开大嘴，纵情地投入爱抚亲吻之中，不限定拍摄角度，角度自然流转，给人以真枪实弹的感觉。男演员和女演员脸上的各块辅肌的运动，都能让人感觉到两条舌头的激烈纠缠与咄咄对攻，感谢王姬老师和高曙光老师，为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现在的年轻演员，太没有敬业精神，又是借位，又是贴膜，又是踩板凳，又是吃大蒜的，我懒得看他们。老演员们精神境界高，他们充分诠释了一个演员应具备的功能，演员不只是一张脸，既然要用，就应该狠着用，全面地用，不然为什么当演员？

我忽然想到演艺界竟然还有一段那么好的时候，可惜当时我辈身在福中不知福，没有认真看电视。现在不是有人把看《新闻联播》做成产业了么？当初所谓的“跨世纪青年”这一代人享用的电视连续剧，能否也做成一个产业呢？我有心把《情感阴谋》、《天下粮仓》、《大雪无痕》、《潜罪》等片整理成一套产业，不知是否可行？

我的新鲜刺激感还源于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过去的流行成为今天的禁忌，今天不许提的事情，在旧片里捣鼓得震天响，有趣极了。比如，剧中的男主，名叫李楠风，他从美国博士毕业回到上海，熟人们对他说：“在美国多好啊，为什么要回来呢？”这话如果放在今天的电视连续剧中，能被人骂死。这真是时代不同了，当初的国人为什么不那么敏感？另，剧情站在江苏人的角度，对上海这座城市进行数番批评。尽管上海的景致在剧中展现得很细致也很优美，但通过情节你却发现：上海这座城市既不宜人，又不宜商，而是布满了陷阱。男主是无锡人，女主是常州人，两个大好人都生在江苏，他们用受伤的、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上海，说了许多对上海商界生态不满的话。男主说：“我就不应该来这儿，这儿是我的伤心地。”女主在上海总是遇到坏人，连续遭到背叛转卖、骗财骗色等等，还两次差点被复旦大学学兄强奸……女主有一个妹妹，叫做林小冬，林小冬气愤地说：“我们来这儿就是注定要倒霉的，因为我们斗不过坏人！”虽说哪儿都有坏人，但导演很耿直，充满了对江苏人的同情和对上海的不敬，这无形中打击了上海的优越感。连续剧还写了一群复旦大学校友的内讧，女主林知秋、女主的初恋男友李楠山和敌人周天成都是复旦大学毕业的，对人物的各种属性标注得过于具体，放在今天，这剧审不过。上海东方卫视很有容忍之量，于2001年1月将《情感阴谋》强档播出，这体现了那个时代对影视作品宽容的态度，难得。如果这事放在今天，换来的也许是无休止的撕扯与强迫道歉。

禁忌不断，这部2000年的作品竟然以拆迁为主要情节，《情感阴谋》具有较强的史料价值。且来看看拆迁在2000年的电视剧中是什么个形象，又是怎么个玩法。原来当年的拆迁就是后来所谓的野蛮拆迁，没有赔偿，直接血洗房主。年轻人看到这一段就看不懂了，不停地发弹幕：“拆迁不是好事么？被拆的要成富翁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拆迁会成为敌人用来陷害林知秋的手段，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拆迁足以让林知秋倾家荡产。他们更不明白，拆迁的变异，是一波三折的，幸运的拆一代和拆二代，并非年年有。《情感阴谋》此剧中拆迁的权威性大于一切，灾难性大于一切，而又无人从根本上质疑，被拆迁户想到的只是转嫁灾难，这昭示了那个年代的法制薄弱。

我喜欢锋芒，喜欢在文艺作品中搜集禁忌。所以我不喜欢近年的电视剧，现在的电视剧好像都被打怕了，一个个都像床头小丫环，被欺凌得哆哆嗦嗦的，还在强颜欢笑、卖弄风骚。

含蓄和直露本来是相互结合的，如影随形。只懂得含蓄不是文学的最佳效果。古代有一个词，叫“失制”，是指为尊长写东西有失庄重，写了不该写的内容。北宋词人王观有一首《清平乐》，描写一个小宫女太会玩了，太能挑起皇帝的兴致了，宫女使出洪荒之力终于得到了宠幸，皇帝和宫女皆大欢喜。这首词逼真再现了后宫生活，但是也落了个“失制”的罪名。第一次看到这首词的时候，我就被震动了——你说咋有这么直、这么真的人呢？

另有一首词，是张舜民的《卖花声》，内有两句，颇令我惊叹。“何人此路得生还？”翻译出来就是：他妈的，这次贬谪，就是要送我去死呀！你说这是啥态度，还像个臣子么？再添一句“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影射朝廷昏暗，皇帝乱搞没有好结果，都快要张口骂人了，含蓄未见，直露猛烈却有甚过之，但是历代贬谪之词，以此首《卖花声》居冠，可见文学理论，并非以含蓄曲折为绝对的宗旨，刚直有刚直的好处。此等秘笈心法，不可多说。

《情感阴谋》也是犀利直露的，剧中没有合格的企业家，每个人都有很多缺点，每个缺点都代表着严峻的社会问题。比如说，商界的一对大恶棍——周天成和秦韬光，让我们看到了九十年代和世纪初商界的血腥和野蛮印记，许多坏人在那个时候坑蒙拐骗，带着血债成为弄潮儿和知名企业家，他们后来，当然有很多人把自己洗白了，现在正在引导着年轻人，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寒而栗。再说男主和女主，毛病也挺大。男主李楠风轻率、狭隘，在完全不了解哥哥情史的情况下，就贸然混入林知秋的公司去报仇，结果是荼毒了一帮好人。女主林知秋是个生活流的感性小女人，严重缺少事业特征和掌舵的能力，在没有爱情激素的时候她胆小如鼠、畏首畏尾；一旦有了爱情激素的刺激，她又色令智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李楠风和林知秋这一对男女配倒是蛮有新意，如果他们的夫妻店还有未来，那也是因为林知秋用自己的爱改变了李楠风狭隘的个性。这个概率能有几何？看着婚礼上男主和女主手挽手的结局，我感觉到婚纱和背景一起风雨飘摇。

看完《情感阴谋》，深感往事不可追，穿越成奢想。岁月无情，未能给我男主那样的幸运，我只能痴迷于禁忌，书写禁忌的锋芒，装点逝去的壮丽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