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书就是带有评论的故事,侧重于情节,情节和扣子吸引人,对情节的连贯性有较高的要求,评书大多由表演者根据小说改编同时加入自己的理解;广播剧就像是在演**,由几个人分别饰演几个人物,又旁白将故事串联;有声小说更忠实于原著,基本上不进行修改,主要通过演播者的语气塑造人物或表达情感。
农业:奉祀土神和谷神。周代的始祖名弃,又名后稷,在尧、舜时期被封做农官,教民耕种稷麦,故后世农业尊其为祖师,并与社神合一,称为土地神。村野之间,每隔三五里的田头路边就建有一座小矮屋土地庙,皖西南一带称之为“社祀庙”,各有土地公婆的神像供奉。至20世纪60年代中期后,各土地庙均被拆除;90年代又有所恢复。
裁缝业:尊奉轩辕氏(黄帝)。《史记》称黄帝:“姬姓,号轩辕氏、有熊氏”。后世尊其为中华文明的“人文初祖”。因传言黄帝曾教民众用骨针穿麻线缝树叶和兽皮做衣,故被缝纫业尊为先祖。
蚕丝业:尊奉嫘祖(又作累祖)。传说她是黄帝的妻子,曾教民养蚕治丝,北周以后被视为蚕神。
酿酒业:凡酒坊、酒馆、酒家均尊奉杜康为祖师。杜康即少康,为夏代的第五任君主。《说文解字》称其为“古者少康初作箕帚、秫酒”。又传禹帝曾命“仪狄造酒”,有的地方亦尊仪狄为酒业的祖师。相传夏禹时,帝女为进献品,而令仪狄造酒,其味甘美,甚得禹帝赞赏,因而蔚成造酒之风气。
堪舆五术业:鬼谷子。鬼谷子姓王名诩(亦有称禅),春秋时代河南琪县人,居云梦山,精通堪舆数术命相、医术、授徒孙膑,得道后受后人尊崇为祖师。
印刷业:仓颉。仓颉,陕西省渭南市白水县人。《说文解字》记载:仓颉是黄帝时期造字的史官,被尊为“造字圣人。”他造字以供后人沿击记录及沟通。“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夜鬼哭”!文字一出,人类从此由蛮荒岁月转向文明生活。
木制业:鲁班。鲁班:姬姓,公输氏,名般。鲁国公族之后。又称公输子、公输盘、班输、鲁般。因是鲁国(都城为今山东曲阜)人(一说曲阜人,另说滕州人),“般”和“班”同音,古时通用,故人们常称他为鲁班。鲁班的发明创造很多。不少古籍记载,木工使用很多的木工器械都是他发明的。像木工使用的曲尺,叫鲁班尺。又如墨斗、伞、锯子、刨子、钻子等,传说均是鲁班发明的。
竹木泥瓦匠:同尊鲁班为祖师。历史上确有其人,氏公输,名般(取同音字为“班”),春秋时鲁国人,故称鲁班,生平创造过云梯、石磨、木作工具及木制飞乌等,为当时杰出的发明家。
金属业:铁匠、铜匠、银匠与冶铸业均尊太上老君为先祖。《老子内传》称:“太上老君,姓李名耳,字伯阳,一名重耳;生而白首,故号老子;耳有三漏,又号老聃。”传说老子曾铸造八卦炉(后人称为“老君炉”)炼制丹药以求长生。
教育业:尊孔子为至圣先师、万世师表。旧时书生、学子、学童在家中正堂,私塾、县学、府学、大学均在正厅供奉孔子牌位。孔子名丘,字仲尼,春秋时鲁国陬邑(今山东省曲阜市)人,晚年致力于教育并著述立说,史称他曾授教“弟子三干,贤人七十”。
商业:供奉财神牌位。道教奉“赵公元帅”为财神,其像黑面浓须,骑坐黑虎;相传其人姓赵,号公明,秦时得道于终南山,封号为“正一玄坛元帅”。商界又尊范蠡为祖师。范蠡,字少伯,楚国宛人(今河南南阳),曾协助越王勾践灭吴,功成后弃宫经商,游齐国称鸱夷子皮,在陶(今山东定陶)称陶朱公,经商曾“三致千金”均散济贫民,其商德极受后人崇敬。
豆腐业:江淮大地奉淮南王刘安为祖师。其人为刘帮之孙,袭封淮南王,治寿春(今寿县),因“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集编成《淮南子》一书,并在熬制丹药时,无意间用黄豆、盐卤做成了豆腐脑(即水豆腐)。
中医业:战国时医学家扁鹊创立望、闻、问、切“四诊”医术,后世即尊奉他为中医的祖师。扁鹊姓秦,名越人,河北任丘人。汉代医学家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倡导辨证论治原则,被后世尊为“医圣”。民间医业尊华佗为祖师,华佗名甫,字天化,沛国谯(今毫州市)人,曾创制麻沸散(麻醉药)用于外科手术,故被尊称为“外科鼻祖”。唐代医学家孙思邈著《千金方》,被后世誉为“药王”。中草药制作及民间药铺药店则尊奉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为祖师。李时珍字东璧,号濒湖,蕲州人(今湖北薪春人),著《本草纲目》传世。
制笔与造纸业:传说秦朝名家蒙恬曾改良过毛笔,故被尊奉为制笔业的祖师。蒙恬是秦朝时代大将,他以枯木为管,鹿毛为柱,羊毛为被,制成苍毫名秦笔,而被尊奉为制笔始祖。世传东汉蔡伦为造纸术的发明人,故民间纸槽作坊、纸业店铺均供奉“龙亭侯”朴像脾位,尊为祖师。
印染业:染坊店奉东晋葛洪为祖师。葛洪字雅川,自号抱朴子,丹阳句容(今属江苏)人,著《抱朴子》一书,曾在炼丹中提炼出各色染料,被后世应用来印染布帛、纸张。
戏曲业:尊唐玄宗李隆基为祖师。因唐玄宗曾召集歌舞艺人与宫女在梨园学艺,并时常亲自执槌击鼓演奏配乐。因而,后世均称戏曲艺人为“梨园兄弟”。
火腿业:尊宋朝宗泽为祖师。宗泽字汝霖,婺州义乌(今属浙江)人,为宋朝名将。相传他发明了火腿的制作方法,流传甚广。
织布业:尊黄道婆为祖师。黄道婆为松江乌泥泾(今属上海市)人,少年时流落至崖州(今海南崖县),从黎族人学习了纺织技术。后回乡改革、推广轧花、纺车和织机技术,影响深远。
评书业:尊明末杰出的说书艺人柳敬亭为祖师。评书古称评话,又称鼓书、板话。柳敬亭,本姓曹,通州(今江苏南通)人,被后人誉称为“柳评书”。
人相业:风后氏。远古黄帝宰相,精通相术,首创风鉴之学
命相业:麻衣仙。精通民间相人术,著有麻衣相法流传於世。
画画业:王维、吴道子
烧窑业:女娲娘娘。神话记载女娲炼石而补天,是窑业之始祖发明人。
餐饮业:易牙。春秋朝代人氏,善於调味,见赏於齐桓公而闻名。
渔业:姜太公。名尚,在渭水隐居钓鱼,遇文王而奉为国师。
歌艺业:老郎神。相传唐代有灰狼变成红衣童子指导皇室梨园子弟练唱成果非凡,以娱唐明皇声色冶游。
理发业:吕洞宾或罗公。相传吕洞宾座下之柳木,曾以随剃即长术戏耍剃头师传,经吕洞宾以飞刀变剃刀制伏,故后世理发业供其为祖师。
皮鞋业:孙膑
美容业:李渔。清代戏曲家,人称李十郎,精於谱曲,指导艺人姿态表演及化妆。
茶业:陆羽。唐代人,著作有茶经之品茗书籍,后经传颂后,喝茶风气随之盛行。
针业:刘海
槟榔业:韩愈。唐宋八大家之一,韩愈因批评时政,遭贬官潮州,因水土不服身患湿寒之症,因吃槟榔而病愈。
刻字业:王维
旅馆业:关羽。关羽为人正直,做事言而有信,故为后世人当官及做生意人皆尊为祖师。
屠宰业:真武大帝。年轻时以杀猪为业,但心地善良,后为观世音菩萨渡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得道。
砚墨业:子路。子路为孔子学生,以砚墨而传之。
糕饼业:诸葛亮。三国时诸葛亮率军征蛮凯旋而回时,途经泸水,猖神阻道有待人头祭祀,诸葛亮改用牛马肉做馅,外包面粉作成馒头来替代祭祀而受尊崇。
磨刀匠:马上皇帝 扎柳匠:范丹
竹匠:泰山、张班 扎彩匠:致公禅师
修脚匠:陈七子 制陶业:宁封子
烧窑业(窑匠):童宾 雕漆业:俞伯牙
杠房业:穷神 煤窑业:窑神
裘皮行、熟皮作坊业:比干 糖坊:邹和尚
银楼业:欧岐佛 铜铁业:毡探老祖
银行业:赵玄坛 洗衣业:梅葛仙
豆腐坊:刘安、乐毅 牲口牙行:马神
花行、花农:花王神 孵化业:张五、陆相公
澡堂业:智公禅师 饭馆茶楼业:灶君
叫化业:韩熙载 酸梅汤业祖师爷朱元璋
各行业的先祖商人的理由:
酸梅汤业先祖朱元璋,其上任理由:酸梅汤是朱元璋发明的。
元末,湖北荆襄一带闹瘟疫。当时朱元璋以卖乌梅为生,当他卖到襄阳时,正赶上瘟疫流行,朱元璋自己也被传染,病倒在了旅店里。朱元璋去旅店库房取乌梅,闻到了乌梅的酸气,马上就精神了起来。然后朱元璋又煮了些乌梅汁来喝,病竟然好了。朱元璋知道乌梅汁可以治病后便广为销售,迅速富裕起来,为日后起兵反元奠定了基础。
在民国时期,在很多专门卖酸梅汤的小店里还能看到朱元璋的画像,定期都要上供祭拜。
绦带业先祖哪吒,其上任理由:抽过龙筋
绦带业的制品主要是服装和器具上使用的丝编的带子或绳子,是当时京师官宦士绅或商贾的必需品,所以此行业一直兴旺发达,各种大小店号在京城到处都是。此行业的祖师爷就是著名的神话人物哪吒。因为《封神榜》讲,龙王三太子前来捉拿哪吒,后被哪吒擒住,将其筋抽去,做了一条龙筋绦给自己的父亲束甲。绦带业的人就把龙筋绦附会为绦带,于是便把哪吒作为本行业祖师爷。
在老北京以前还有一座哪吒庙,位于南城的黑龙潭(今陶然亭公园)一带。庙不大,庙内供奉有哪吒像一尊,持枪端坐,旁边有两个侍童。每年阴历三月十五,绦带业的商人都要到哪吒庙祭祀哪吒。
理发业先祖罗公,其上任理由:拯救行业危机
理发业以前称剃头业、整容业。在清朝以前汉人是不剃头的,一直到了清朝入关逼汉人剃头才出现了剃头业。民国以后剪去头发才通称理发,但仍然有人叫剃头。
理发业祖师爷姓罗,江西人(也有人说是湖南人)。名字已经不可考,是一个穷道士。据说当年雍正皇帝患头疮很严重,太监每次为雍正请发(剃头)及打辫子(梳发辫)总是感到棘手,常常挨揍,甚至还要杀头。后来雍正又从民间找了很多梳头匠进宫伺候,但也都一样被处死或发配。京城很多剃头业、整容业的人都很害怕,有的出逃,有的甚至改行了。
扬州评话的艺术形态由说书人“全面表白”的口头文学叙事、书场音韵效果和书台表演的形象塑造互动构成。口头文学叙事以其细腻周到与书面叙述的繁简详略方式有别,口头语言以其声音、节奏中包含更为丰富的情感容涵与书面语言的意义繁复不同,书台表演融通口、手、身、步、神诸艺术因素完成说、做、念、打的动作塑性,更有戏曲舞台表演不及处。王少堂所代表的“王派《水浒》”正是扬州评话艺术形态的典范。
王少堂承前启后说《水浒》,以毕生精力完善了评话艺术形态,成为我们认识扬州评话艺术规律的范本。扬州评话的艺术形态是由“全面表白”的口头文学叙事、书场音韵效果和说书人书台表演的形象塑造互动构成。认识这三大要素的互动整合是全面评价评话艺术的必由之路。研究王少堂说书艺术不能单凭书面整理本为据。以为“武、宋、石、卢”四个十回的整理本即王少堂说书艺术是一种错觉,书词录音也无法再现书台表演。老舍读完《武松》整理本慨叹:“可惜,没有少堂老人的眼神手势的配合,未免减色。”[1] 自古即体现了书词、音韵和书台造型互动特点的评话,由王少堂说《水浒》而发展到极致。
一
“王派《水浒》”是扬州评话中重视文学内容的口头艺术。这种文学,即使撇开所有的声音、造型,也不同于一般的书面文学。它是口头的,由表白产生。它遵循的美学原则是王少堂所说的“全面的表白”。老舍管这种手法叫“细巨不遗,搏兔亦用全力”[2]。王少堂常在书词中讲“我要各方面交代”。这种叙述方法与古典小说的详略虚实原则相左,更与现代小说讲究节制、力避枝冗的原则格格不入。扬州评话整理成书面读本,已或多或少地渗透了小说原则,对有声文本作了删削。这里对“全面表白”在书台上的主要呈现方式列举其要。
其一,诗、词、赋赞。作为口头的文学,这些文体不可少。书台上人物出场往往有赞词。北方评书的“赞儿”,若说两军交战,主将而外,即使出来八个偏将,也必得有八色不同赞词。书台效果强调“如在目前”,人物出场的赞词就相当于生活中人们初会的印象,而现代小说中的人物可能通篇只见精神情绪,不言五官面目。评话也极少用散文叙述自然风景,武十回没有,宋十回只有“误入清风山”、薛永打探龙亭剑两节。书台上若用散文述景,听众会不耐烦。说书人必须以韵文诵景,才能抓住观众的神。诗、词、赋的形式则不可少。除了述景的功用外,这些文体还可以作为书情起落的标志、重要关头的强调。听众久听一种语调难免心理疲劳,一段或长或短的韵文演诵能起到恰到好处的提神作用。哪怕不懂词儿,光是音调的铿锵变化也能引起听众的兴趣。一旦成了书面记录,这种过分书面化的文体就会与口述语言构成风格矛盾,这样的文体就成了累赘。于是,整理本《武松》、《宋江》中的诗、词、赋赞几乎删除殆尽。
其二,人各有书。书台呈现要求“如见其人”,每一个上场人物都有动作。否则为说书家所忌,如评话艺人所鄙的“荒胚”、“幕表”、“捣鬼书”,人物仅存其名姓而无所事事。《武松·夜杀都监府》一节,厨房中有厨头、王二麻子、二癞子。厨头切火腿的刀功,与京油子对话;王二麻子炸鱼饼;二癞子烧火与王二麻子起矛盾。整理本中按长篇小说章法讲详略、繁简,这些人仅仅为了成武松刀下鬼而存在,其余无书。这种虚挨一刀的人物,搬上书台,有不如无。书台上的详略是书多书少,不能没有动作。
其三,同文再现。演述一件事的发生实况,后来再由某一人物重述一遍。有声文本毕竟不是书面文本,书台上只存在“异声再说”,不存在同文再现。书台上有它存在的必然:一、从知与不知的关系说。书台上的虚拟场面,一个人物把另一人物不在场时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是必要的。说书人全知,听书人已经预知,而书中某一人物不知,就有必要重说。乔郓哥作人命见证,向阳谷县衙重述命案始末。一无所知的老爷,必须知道前情。二、从悬念的延宕说。卖狗肉的赵大向施恩报信,说武松吃冤盗官司,故意把他与王小六的对话重复。心急如焚的施恩越着急,听众越是从中体味到戏剧性。如果赵大与施恩见面就摊底,则毫无趣味。
其四,知识介绍。曲艺形式,评话、大鼓、相声等常常担负知识介绍的任务。评话主要面向市民听众传播知识,正是说书人被称为“先生”的原因之一。知识介绍多被用作“热”书中的“冷”穿插,延宕或放松紧张气氛。《血溅鸳鸯楼》中插入戒指考证,杨贵妃“三美”介绍正属此类。从书面文学要求来看,只能算作横生枝节的芜杂成分。
其五,听书论场。金圣叹批《水浒》“章有章法,句有句法,字有字法”,说书人受其启发讲究“字字好,句句好,段段好”[3]。艺人上台说一场书,要考虑今天的内容,哪里是重头戏,哪儿好穿插,如效果甚佳,就逐渐成为定型。段段好,却不一定十段放在一起都好。因为整理成书面文本的长篇大部比起书场内听书,接受的时间规定性发生了很大变化。每日听一段穿插,妙不可言,一气读十段穿插,乱叶遮花,反而有碍观瞻。
其六,叙述人现身。王筱堂在《艺海苦航录》中说,王少堂向后辈解释“全面的表白”时,强调“话要找尽,意要说透”,如何做到“尽”与“透”?书中往往由叙述人直接现身说法。现代小说讲究作者退出作品,评话总是说书人处处介入。因为评话是书台上下的交流关系,一些说书人“与听众接感情”的话在书场是必要的,在书面文学中又成了赘余之物。王少堂辈教听众不能如武松“好动不平之气”,历来受欢迎;但《创业史》中柳青以作者的声音直接介入,成为人们集中的疵议。
“全面的表白”真是上至绸缎、下至葱蒜处处往细腻处讲,这正是“王派《水浒》”乃至扬州评话“说表细腻”的特征。
二
艺术形态学认为“口述本身是语言审美存在的另一种形式”,而“书面语言距离原所标志的精神内容比有声语言要远得多。比起书面文学中的语言来,口头文学中的语言所具有的情感信息要无可比拟的多。”[4] 因为,音响能使语言形象不借中介地,有语调地体现和传达人的感情、体验和情绪,就像音乐所做的那样。没有进过书场的人,听广播录音能比整理文本更进一步了解扬州评话。上世纪30年代上海直播《武松》,[5]60年代初、动乱年代后,《武松》的录音打动了大江南北的几代人。广播形式拓展了书场空间,山陬僻乡与繁华闹市得以同时欣赏聆听,雅俗阶层能够共同咀嚼品评王少堂的说书艺术,而口头语言的声调、节奏与情韵才是广播书场生命力的基本保证。
1958年全国曲艺会演中,老舍观摩王少堂演出后说:“他的动作好像有锣鼓点控制着,口到手到神到。”[1] 这种与口一致的动作节奏也就是叙述的音乐节奏。王少堂也说父亲教他念词赋“强调有板眼,好听”。“板眼”当然是更明确地指节奏。把握节奏的原理,“说书要有阴阳高下,说起来自然就好听;有了紧、慢、起、落,说起来才有波浪。要快而不乱,慢而不断”[6] 304。
说书无论表、演都意在吸引观(听)众,抓住注意力,扬州人俗称“拿魂”。说书体现音乐性的基本功,行话叫“拿字”。其要求是咬得准,吐得清,送得足。咬得准,是分清唇、喉、舌、颚、齿的发音部位;吐得清,则要求在连绵说表中字字清楚,不至于出现“吃字”(疏漏某字的发音)的弊病;送得足,便是把关键性的字加以强调、重读,运用丹田之气或“脑后音”使得每一个字发音的声波震动频幅加大,加强对观众听觉器官的影响。要了解说书人声音情感节奏的互动呈现,且看《武松》中英雄入景阳镇一节:
走了五六家店面,只看见右边有一家五间簇崭新草房,檐下插一根簇崭新青竹竿,青竹竿上挂了一方簇崭新蓝布酒旗,蓝布酒旗上贴一方簇崭新梅红纸,梅红纸上写了五个大字:“三碗不过冈”。再朝店里一望,只见簇崭新锅灶,簇崭新案板,簇崭新桌凳,簇崭新柜台,簇崭新的人!——啊!旁的东西有新的,人哪里有新的?有!
内容注目日常中的英雄,叙述却不应流于平常,这就必须在语音语调上呈现波澜变化。说书人从武松边走边看并不经意的动作特征出发,缓诵第一个分句,由突然有所发现开始重读“只看见”,这是“起”。由第一个“簇崭新”重读,以下音调加紧,节奏变快。第二个“簇崭新”仍重读,但较前略低,而突出后面被修饰的中心词,接着“顶真”的名词则轻读,着重点放在新出现在人物眼前的事物上,连续出现三桩新物件,三次重复指称,音调由紧转“急”,而四个加着重号的修饰形容词“簇崭新”在急中显“促”。至此,叙述者再从中略显变化,放慢节奏,一字一顿地念出“三——碗——不——过——冈”,再“一望”,略略停顿,留下观察时间,也便于说书人换气。然后,由这一略慢的跌宕转到一段“快口”的高潮,运用一串排比句,“急促”转“繁密”,修饰词“簇崭新”每隔二字出现一次,五个偏正结构间不容顿,直至“人”字,戛然而止,为这一节书的“落”。若说“板眼”,这一节中九次出现的“簇崭新”一词便是鲜明的旋律特征与节奏标志。最末修饰语与中心词之间惟一出现了“的”字,便是收束的提示。
这一段表述人物眼中的环境。巴尔扎克小说中的环境描写,每每让人不能忍受。听众对《武松》中的环境叙述,非但不感到腻烦,欣赏它还犹如美妙的音乐。每年新正,“簇崭新”的书词开端与听众新年新气象的情绪感受相沟通。可是书台上声音的接受优势被整理成书面文字时,则难以引起注意。以新文学的观点看,这样的文字近乎琐碎,必经艺术家台上演诵,方显其一字不易。
书台音乐效果,还通过非语言音响来传达。说书人开口之时的醒木声是,手、足敲击声是。此外,艺人还用辞典上找不到的地方性的拟声词来烘托、渲染气氛。王少堂口中的马、鼓、炮(其他艺术家的不同书目中也存在)声,无论是马由远而近,从近到远,逡巡往复,还是鼓点由缓至疾,轻重舒徐,都没有办法以书面语言表达。人物在特殊语境中哭、笑、躁的表现各个不同,但一成记录文字则千人一腔。
语音传播尽管比书面传播有了更浓郁的感染力,但没有与书词、声音并存的副语言特征,艺术家的表情、手势、眼神无法传达到听众面前,书场中书台上下的情感交流仍不能完全实现,书台上的空间造型被声音屏蔽,立体的人物形象终难直观显现。书面整理的话本与书台艺术隔着两层,广播书场也与书台艺术隔着一层,电视书场有说书人表演的视像,但仍然不能实现书场中的交流。“说书方面就是要有说工,要有做工”[6] 298。听广播,我们能够欣赏艺术家的“说工”,但是还缺少“做工”,在言表之外没有意表、神托,对人物的容貌、身形、动作,没有逼真的实物再现感。所以,仅凭录音也难作为研究“王派《水浒》”的全部依据。
三
说书是台上艺术,书台才是评话艺术生命的全部呈现。书台很简单,就像京、昆戏曲,倘无角色踏着锣鼓经登场,观众会对舞台视若无睹,同此一理,是说书人赋予书台以生命。小小的书台:一张半桌,一块桌围,一张木椅,一把茶壶,一只茶杯,一块止语,夏日多一把折扇,冬寒换一方手绢,醒木一拍就开口说书。醒木的响声是书词的开端,也是书台呈现生命的起始。伴随着书词,说书人王少堂的目光、手势可以将一个简单狭小的书台空间顷刻间变作无垠宇宙,它的空间地点不受任何限制,可以是:十字坡、二龙山的好汉出没,东京、大名府的热闹繁华,阳谷县街头武松跨马游街,江州、大名府法场宋江、卢俊义跪待毙命,九江府、阳谷县端坐大堂,潘金莲、阎惜娇深处内室,祝家庄兵马厮杀沙场,浔阳楼、快活林酒店或者紫石街茶坊。说书人总能把听众带入斯时斯境。这种极度的空间自由,是王少堂同时的戏剧艺术所不具备的。王少堂手执一扇,可以是武松、石秀的刀,也可以是卢俊义的枪,也可略略打开作蔡太师给蔡九知府的密信。戏曲演员按程式作整个舞台的活动,王少堂一般身不起座,只是以手膀代脚腿地表演,一切动作几乎都在端坐的书台上以手势配合说表完成。评话艺人在表演动作上较戏曲有更大限制,但表演的内容却有着无可比拟的自由。除了这种空间与行为的自由外,书台上的自由更体现在角色的更替上。书台上的表演,是不化装的独角戏。它不同于戏曲,生、旦、净、末、丑界线鲜明、各司其职。说书人可以不分角色区别,一人兼演各种角色,而又能做到“演到哪一个就像哪一个”[6] 297。王少堂自述《武松杀嫂》一段书中多重角色的变易与表演追求证明了这一点。他在自由扮演各种角色的过程中,追求让听(观)众对书中人物有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的感受。并且,在表述的特定时间地点上人物之间的关系中完整地呈现诸如“杀嫂”、“醉打蒋门神”等场面。
书台上的表演(艺人称“演”)与叙述(称“表”)之间的关系,无分轻重主次。论表演与叙述互动,“王派《水浒》”在整个扬州评话中又恰好不趋极端处于中庸地位。以说《西游记》为长的戴善章,重说表,表演重面部表情、眼神,他偶尔动动右手,左手搭在茶壶上,好久也不动一下,天热,手背窝儿里能积下汗水来,同行戏称他搭的南货店老板的架子。他仅是脸这边掉掉,那边望望,右边指指,便能抓住观众。相反的例子是康国华重表演,“他演鲁肃、孔明两个人的声音笑容,传神会意……,他的手势上,演出这个下棋的动作,就等于这个桌上有个棋盘棋子”[6] 293。康国华的演能传神,虚神足,他的神意下面没有全面的表白、书说得不透彻。王少堂不像戴善章那样温文,也不像康国华、刘春山、朱德春那样火爆,他既重叙述,又重表演。
这种书台叙述与表演的完美结合,其实现途径是严格遵守书台艺术规程。书台上的评话,讲究说、做、念、打。书台艺术家们讲究程式,又明确意识到“书戏不同”的本门艺术特征。书台区别于舞台的特质是以说为本。书台上的说分“官白”与“私白”,演的是人物语言和心理。书台上的“念”,除了相似于戏曲的人物对白与独白外,还另有任务,就是完成、托现说书先生自身创作、叙述者的形象,最突出的方式便是各种诗、词、赋、赞的朗诵。书台上的“做”是“说”以外的最基本的功夫,于程式上不及戏曲讲究,但也有基本固定的形体、手势特征,其目的便是让观(听)众能够意会,把声音不能表达的书境传达给接受者,强化书词,突出人物。书台上的“打”,不能够与“做”有鲜明的界限,但它所表现的内容毕竟是独特的,不同于一般的人物行为动作。“王派《水浒》”的武打部分,基本上是短打书,有别于以演刀马长靠(同戏曲术语)为主的“三国”、“西汉”。短打特别注重人物的手、脚、身段、架势起落。而书台短打有别于舞台上的特征又在于,它不要求一气呵成地将格斗过程演完,有点像今天**中的定格和慢镜头,将武打动作的一招一式进行解析。“何仙姑懒睡牙床”,是如何以静制动,败中取胜,假相欺敌;(《武松》)“红孩拜佛”,怎样双手合十,变做肩桩撞人。(《卢俊义》)台上的说书先生几乎都不会武功,他们无法以真功夫现身,但他们却能解得功夫说法。总之,书台上的说、做、念、打诸艺术因素,有着本身独立存在的艺术价值,必须从理性上揭示与肯定书台的独立存在,否则很难完整地认识“王派《水浒》”乃至整个扬州评话所呈现的形态特征。
四
王少堂与前贤后继在艺术实践和教学中,十分强调叙述与表演的诸种艺术因素的全面体现。而语言的节奏感和动作传神到位的分寸感以及二者之间的协调配合,则是他们强调得最多的练艺要求。王少堂常说:“评话表演时,最主要的是五个字,少不了口、手、身、步、神。”[6] 301神是以目光来与书台下的观众进行交流,所凭借的媒介是无形的,是一种非叙述性的意会,能统摄辅助叙述与表演的口、手、身、步动作,与其共在,却无法与之分解开来进行单一剖析。艺人言“神”,常冠以“虚”,理由大部分即在此。眼神是物质材料以上的存在。“口”,便是有声的叙述了。撇开文字的符号意义外,它的物理形式便是声音。声波的组合构成音乐性的变化,正是评话艺术重要的形态特征之一。“手、身、步”三者都是以形体动作来辅助口头叙述,是“副语言特征”。它们构成书台造型,在观众面前直观呈现,让观众“如见其人”。王少堂说:“手、口、眼三者是连带的关系……,身步也是。”[6] 301眼神的意会性、声音的音乐性、形体的造型性,三者综合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艺术整体,与表白一起形成评话书台的完整形态。用一个典型例证说明,武松在景阳镇酒店吃酒,酒醉之后会账,取一两五钱有零的银子付与小老板,下面是小老板的动作与念白:
小老板伸手把账桌上一把戥子拿了过来,银子朝戥盘里一摆,右手两个指头拈住戥毫,左手就把戥花一理,一字平。银子称过了,低头望望银子,抬头望望武松的脸色:“爷驾!你老人家这个银子,是个一两——还欠一分呐……!”
王少堂演述场面上小老板/武松之间的欺诈/不知觉关系。小老板欺武松醉而不觉,可以避免冲突。书台场面的构成方式独特,其效果不同于舞台。演小老板时,说书人取直接与观(听)众对话的方式,仿佛武松置身于书台下的人群之中,书台上下的间隔几乎不存在,书场多大,书台上叙述者虚拟的场面就有多大。演述者进入对话中的任何一个角色,就把另外的角色交给观(听)众,而观(听)众虽不能演,起码也有个心理自居的作用。他们具有双重身份,既是鉴赏者,又是临时被虚拟的角色。此情此景,武松醉而观众醒,观众不是武松,但心理上与武松认同,他们仿佛置身其境,小老板欺诈武松便仿佛是欺台下观众。演述者的神色、音调、动作造型综合构成一个逼真的欺诈过程。观(听)众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欺诈,他们要从演述者的表演诸方面去领略这个欺诈,由心理上与之构成冲突,从意识上识破这个欺诈。
王少堂以一串动作、一副神色、一句台词,演小老板的欺诈过程与心理。他伸右手将戥盘取过,左手赶着戥花,右手提戥毫以示称银子的动作过程。书台上并无实物,说书人的表演是个象征,动作造型上十分讲究,动作中的拟实性有如在目前的效果。演述者右手食指搭在中指上,略微拱出,以示提戥盘的向上的方向与分量,左手赶戥花,作水平方向的移动,照应着“一字平”的表白。左手移动之初,与右手紧靠,指头的摆法与右手一式,只是中指不作拱势。左右手的指式构成一种富有对称美的构图,但在对称中更要注重变化,除中指的拱势外,左手在往左方移动前即须比右手低出一至二指的空间距离,以示戥毫比戥花秤杆高。在左手平移的过程中,演述者以神色配合,目光必须与手一致朝左移,目光的着落点即在左手指尖处,由此指示出银子的分量。左手动作与目光同时终止,应和着口头表白:“银子称过了”。
然后,是眼神的运用,在这个运用过程中托现小老板贪财与起欺诈之意的心理活动。秤杆上戥花既已明白标志着银子的重量,上述的眼光与表白便已交代小老板一目了然。他可以一口报出银子的分量,为何又要低头望望银子呢?这便是贪心的起始。演述者表演低头,不是无意一瞥,而是由左边向右下方作一以头部配合目光的动作,交代戥盘所在位置,并于表白“望望银子”时,放慢口头节奏,在望中表示出银子的吸引力,为下面一个眼神动作(居心昧财)作出铺垫。下面的眼神动作与念白,在记录上是上下文,但在表演上却是同时进行。念出“爷驾!你……”三个字,正是动作“抬头”之时,而下一个“望望”与前一“望望”又有眼神动作的区别。上一个“望望”,是目不转睛地盯视银子,下一个“望望”,在目不转睛地望“武松颜色”之前,先有一个回顾动作,头不动,目光疾落疾起,从武松身上回看银子,再疾回到武松脸上。这表现着银子的吸引力之强,他的昧财主意已定,又怕武松察觉,必须细察对面酒客的意态。这一回顾之间,口头念出“……老人家这个银子,是个……”。此后,便是一直盯住武松的脸,眼神不动,内心急剧盘算:如何实施昧银子的主意,会不会引起争执,终于决定昧财。
以下的念白,便是这一心理戏剧冲突的绝好表现。演述者必须借声音的节奏变化来体现人物内心活动的节奏。上面小老板的念白“是个”音轻而快,到“一两”便要念得重而响,但又不能戛然而止,因为念到这个地方,戏剧冲突仍是悬而未决。于是,演述者便利用这个词的后鼻韵作拖腔,以表现小老板内心决断的最后关头。报出“一两”这个数目的小老板此刻正一瞬不动地看清了武松的醉态。于是,他便大胆地实施其欺诈计划了。银子是一两五钱有零,清醒的听众早已知道。而对小老板装模作样,神情蹊跷的表演,观众必生疑惑。于是,他们便产生双重的心理期待。他们两难地发现,既期望小老板实报银数,又因其动作暗示而等待着骗局的出现。从现实生活利益,从武松立场的认同出发,他们恨小老板故弄玄虚;从纯粹戏剧审美出发,他们又盼望其欺骗的冲突爆发。此刻,小老板的念白中出现了戏剧性转折,在“一两……”的拖腔之后,他竟然报出了“还欠一分呐”的假数目来。这一动作呈现过程依赖于音调节奏的变化,拖腔标志矛盾悬而未决,到“欠一分”的突变之间,王少堂又加入一个衬字“还”,这一低缓的衬字把拖腔变作平调陈述,使意义的转折来得自然和谐。这一不着意的“还”字,起到关键性的掩饰作用,帮助小老板面无愧色地报出虚假数目。王少堂的表演并未到此结束,他在“欠一分”后面又有一个意味无穷的感叹词“呐”,这一个字的吐出,略带尾韵,既将后三字“欠一分”与前两字“一两”构成音调上的匀称、均衡,又把小老板的恬不知耻与自鸣得意的神态全盘托出。
由上述分析,我们得到了评话表演技巧的综合运用的鲜明印象,对其有了一定的理性认识。听(观)众对这一戏剧性表演的领略,见出演述者口、手、眼密切配合,始终不脱离形体造型,导引观众意会的眼神,音乐性的叙述语调,确是“周身的书,满脸的书”。这一过程远不如“打虎”的动作性强,但是由此细微的动作管中窥豹,我们更可以见出整个扬州评话的艺术形态特征之一斑。
王少堂的表演手、口、眼相连,身步相连,构成造型,其效果在于呈示性。不同造型的连贯呈示,正是把人物与自然的面貌再现在观众面前。艺术家除注意造型动作的幅度外,更注重质感。他们要通过形体动作的造型演出个别的架势,来显示人物的精神、气质。动作造型的轻俏、柔美、凝重、端肃、粗犷、细腻无不形容毕肖于人物身份、个性与精神气质。这正是书台艺术家的魅力所在,也是各个艺术家功力不同的显示。王少堂“活武松”的美誉即是来源于此。
注释:
①表是叙述;演即是通常所说的表演。
参考文献
[1]老舍 听曲感言[N] 人民日报,1958-08-12(4)
[2]老舍 老舍文集:16[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551
[3]金圣叹 水浒会评本[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17
[4]卡冈 艺术形态学[M] 北京:三联书店,1986:345
[5]李真,徐德明 王少堂传[M] 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228
[6]王少堂 我的学艺经过和表说经验[M]//说新书:2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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