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浪漫型艺术的终结

黑格尔:浪漫型艺术的终结,第1张

​黑格尔(著)节选自《美学》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 / 1997

一直到现在,我们的研究对象都是艺术,而艺术的基础就是意义与形象的统一,也包括艺术家的主体性和他的内容意义与作品的统一。正是这种具体的统一才可以向内容及其表现形式提供实体性的、贯串到一切作品中去的标准。

从这个观点来看,我们曾发见到在东方艺术起源时,精神还不是独立自由的,而是还要从自然事物中去找绝对,因此把自然事物本身看作具有神性的。在进一步的发展中,古典型艺术把希腊的神们表现为一些个体,他们是自由自在的,由精神灌注的,但是基本上还受人的自然形体的约束,把人的形体当作一个肯定的因素。只有浪漫型艺术才初次把精神沉浸到它所特有的内心生活里去,与这内心生活对立的肉体、外在现实以及一般世俗性的东西原来都被视为虚幻的东西,尽管精神性的绝对的东西只有借这些外在的因素才能显现出来,不过到后来这些外在的因素就逐渐获得肯定的意义。

这些世界观形成了宗教以及各民族和各时代的实体性的精神,它们不仅渗透到艺术里,而且也渗透到当时现实生活的各个领域里。因为每个人在各种活动中,无论是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还是科学的活动,都是他那个时代的儿子,他有一个任务,要把当时的基本内容意义及其必有的形象制造 出来,所以艺术的使命就在于替一个民族的精神找到适合的艺术表现。只要艺术家和这种世界观与宗教观的具体内容处于统一体,对它有坚定的信仰,他才会以真正的严肃态 度对待这种内容及其表现;这就是说,这种内容对于他就是他自己意识中的无限的和真实的东西,他在自己的最内在的主体性方面就和这种内容处于原始的统一体,而他用来表现这种内容的形象对于他(作为艺术家)也就是表现绝对和一般事物的灵魂的最后的、必然的、最好的一种。由于他的材料所含的实体性内容是他本身所固有的,他就受到约束,必定要采用某一确定的表达形式。内容及其适合的形式事实上都是艺术家本身所固有的,也就是他的存在的本质,并不是由他想象出来的,而且他自己就是这种本质,因此他所要做的事就是把这种真正本质性的东西化为客观的(加以对象化),让它自己流露出来,形成生动具体的形象。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艺术家才完全在精神上受到鼓舞,来对付他的内容和表现方式,而他的创造也才不是主观任意性的产品,而是在他本身里,从他本身,从这种实体性的土壤,从这种基础产生出来的。这种基础的内容在还未经艺术家替它找到符合它的概念的个别形象以前,他就得不到安宁。但是今天我们如果用一个希腊的神,或是作为新教徒,用圣玛利作为雕刻或绘画的题材,我们就不是以真正的严肃态度来对待这种材料。我们所缺乏的是心灵深处的信仰,尽管在虔诚信仰的时代,艺术家也不一定就是人们普通所称呼的虔诚的人,一般说来,艺术家们并不是毫无例外地都是最虔诚的人。唯一的要求不过是艺术的内容对于艺术家应该是他的意识中实体性的东西,或最内在的真实,而且使他认识到须用某一种表现方式的必然性。因为艺术家在他的创作中也是一种自然物,他的艺术本领也是一种自然(天生)的才能,他的活动不是和它的感性材料完全对立的概念活动,只有在纯粹思考中才和材料结合在一起,而是还没有丧失自然的面貌,和对象密切结合,相信那对象,以最内在的自我和那对象同一起来。这时主体性就完全渗透到客体(对象)里,艺术作品也完全从天才的完整的内心状态和力量产生出来,这样的产品是坚定的,不摇摆的,把全副雄强气魄都凝聚到自己身上的。这就是艺术完整的基本条件。

在我们给艺术在它的这段发展过程中所定的地位中,情况却已完全改变过了。不过我们不应把这种改变看作是由时代的贫困、散文的意识以及重要旨趣的缺乏之类影响替艺术所带来的一种纯粹偶然的不幸事件;这种改变其实是艺术本身的活动和进步,艺术既然要把它本身所固有的材料化为对象以供感性观照,它在前进道路中的每一步都有助于使它自己从所表现的内容中解放出来。对于一个对象,如果我们通过艺术或思考把它摆在肉眼或心眼面前看得十分透彻,把其中一切内容意蕴都一览无余,一切都显得很清楚,再没有剩下什么隐晦的内在秘密了,我们对这种对象也就不会再感到兴趣。因为兴趣只有新鲜的活动才能引起。精神只有在一个对象还含有弄不清楚的秘密的东西时,也就是只有在材料和我们还处在同一体时,才肯在那个对象上面下工夫。但是如果艺术把它的概念中所含的基本的世界观以及属于这种世界观的内容范围都已从四方八面表现得很清楚了,那么,对于某一定民族和某一定时代来说,艺术就已摆脱了这种确定的内容意蕴了;此后只有到了有必要反对前此唯一有效的内容时,才会引起重新回到找内容的需要,例如希腊时代亚理斯托芬起来反对当时现成的东西,琉善起来反对整个的希腊过去,而在中世纪末期,阿里奥斯陀在意大利,塞万提斯在西班牙,都起来反对骑士风。

在过去时代,艺术家由于他所隶属的民族和时代,他所要表现的实体性的内容势必局限在一定的世界观以及其内容和表现形式的范围之内,现在我们发见到一种与此相反的局面,这种局面只有在最近才达到完满的发展,才获得它的重要性。在我们这个时代里各民族都获得了思考和批判的教养,而在我们德国人中间,连艺术家们也受到自由思想的影响,这就使得这些艺术家们在创作时发现材料(内容)和形式都变成“一张白纸”(tabula rasa),特别是在浪漫型艺术所必有的各阶段都已走完了之后。限制在一种特殊的内容和一种适合于这内容的表现方式上面的作法对于今天的艺术家们是已经过去的事了,艺术因此变成一种自由的工具了,不管是哪一种内容,艺术都一样可以按照创作主体方面的技能娴熟的程度来处理。这样,艺术家就可以超然站在一些既定的受到崇敬的形式和表现方式之上,自由独立地行动,不受过去意识所奉为神圣永恒的那些内容意蕴和观照方式的约束。任何内容,任何形式都是一样,都能用来表达艺术家的内心生活,自然本 性,和不自觉的实体性的本质;艺术家对于任何一种内容都不分彼此,只要它不违反一般美和艺术处理的形式方面的规律。在今天,没有什么材料绝对见不出这种相对性,纵使有些材料被提高到成为不相对的,也没有绝对必要要由艺术把它表现出来。因此,艺术家对待他的内容完全象戏剧家一样,可以展示和他自己不同的或陌生的人物。现在他当然也要把他的天才放进作品里去,也要把他自己所特有的材料编织到作品里去,但是不管这些材料是一般性的还是偶然的;比较确切的个性描绘却不是他自己的,在这方面他利用他对意象、表现方式和过去艺术形式所储蓄的知识,这些因素就它们本身来说对他本是无足轻重的,它们之所以成为重要的,只因为他觉得它们对这一种或那一种题材恰恰合式。

此外,在大多数门类艺术里,特别在造形艺术里,题材是由外界提供艺术家的;艺术家按照雇主的订货条件而工作,碰到宗教的或世俗的故事,场面,人物肖像,教堂建筑之类题材时,他所关心的只是用这种题材可以作出什么样作品来。尽管他也很用心去体验那种已定的内容,那内容对他毕竟只是一种材料,而不直接就是他自己意识中具有实体性的东西。另外一种办法对他也没有多大帮助,那就是把某些过去的世界观当作营养移植到自己身上来,例如近来就有些人为艺术的缘故而改信天主教,目的是使自己的心灵有所寄托,使自己的艺术表现受到一定的约束,具有一种自在自为(绝对)的因素。艺术家并没有必要使自己的心灵洁白无瑕或是关心自己的灵魂得到解救;他的伟大的自由的心灵,在动手创作之前,首先就要有自知之明,要对自己有把握,有信心,特别是现代的大艺术家要有精神的自由发展,才能不受只用某些既定的观照方式和表现方式的迷信和成见之类因素所束缚,而是把它们降低到自由心灵所能驾御的因素,不把它们看作创作或表现的绝对神圣化的条件,而是把它们看作只是作为服务于较高内容的手段才有价值,他要按照内容的需要把这些因素加以改造之后才放到作品里去。

艺术家的才能既然从过去某一既定的艺术形式的局限中解放出来而独立自由了,他就可以使任何形式和材料都听他随心所欲地指使和调度了。

最后,如果我们要问从现阶段艺术的一般立场来看,什么内容和形式对它才是符合特性的,回答就大致如下。

一般艺术类型都首先涉及艺术所达到的绝对真实,至于它们各自特殊的原则在于如何具体了解所有对于意识是作为绝对而发生效力的,而且本身就已包含应该用什么方式表现的那种内容意蕴。我们在这方面已经看到在象征型艺术里内容是自然的意义,表现形式则来自自然事物和人格化;在古典型艺术里内容是精神的个性,表现为摆在面前的肉体存在,这肉体存在是受命运的抽象必然性支配的;在浪漫型艺术里内容是精神性及其本身所固有的主体性,对于这种主体性的内在方面,外在的形象始终是偶然的。这最后的艺术类型也象较早的那些艺术类型一样,也是以自在自为的神性的东西为艺术题材。但是这类神性的东西却要获得对象化,受到定性,从而发展为主体性的世俗内容。人格的无限首先见于荣誉、爱情和忠贞,然后见于特殊的个性,见于和人类生存中某一种特殊内容意蕴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具体人物性格。最后出现了幽默,它消除了人物性格与某一特殊的有局限性的内容的联系,它能使一切定性都变成摇摆不定,乃至于把它消灭掉,从而使艺术越出了它自己的界限。

艺术在越出自己的界限之中,同时也显出人回到他自己、深入到他自己的心胸,从而摆脱了某一种既定内容和掌握方式的范围的严格局限,使人成为它的新神,所谓“人”就是人类心灵的深刻高尚的品质,在欢乐和哀伤,希求,行动和命运中所见出的普遍人性。从此艺术家从他本身上得到他的艺术内容,他变成实际上自己确定自己的人类精神,对自己的情感和情境的无限方面进行观察、思索和表达,凡是可以在人类心胸中活跃的东西对于这种人类精神都不是生疏的。这种内容意蕴并不是绝对可以用艺术方式来赋与定性(确定)的,内容和表现的形象都听命于艺术家的随意任意性的创造活动,——任何旨趣都不会被排除掉,因为艺术现在所要表现的不再是在它的某一发展阶段中被认为绝对的东西,而是一切可以使一般人都感到亲切的东西。面对着这样广阔和丰富多彩的材料,首先就要提出一个要求:处理材料的方式一般也要显示出当代精神现状。

近代艺术家当然也可以与不同时代的古人为邻;做一个荷马派诗人,尽管是最后的一个,也还是很好的;甚至反映中世纪浪漫型艺术倾向的作品也还有它们的功用;但是今天某种题材的普遍适用、深刻和具有特性是一回事,而对这种题材的处理方式却另是一回事。不管是荷马和梭福克勒斯之类诗人,都已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时代里了,从前唱得那么美妙的和说得那么自由自在的东西都已唱过说过了。这些材料以及观照和理解这些材料的方式都已过时了。只有现在才是新鲜的,其余的都已陈腐,并且日趋陈腐。我们在这里应该从历史和美学的观点对法国人提出一点批评,他们把希腊和罗马的英雄们以及中国人和秘鲁人都描绘成为法国的王子和公主,把路易十四世和路易十五世时代的思想和情感转嫁给这些古代人和外国人。假如这些思想和情感本身比较深刻优美些,这种转古为今的办法对艺术倒还不致产生那样恶劣的影响。与此相反,一切材料,不管是从哪个民族和哪个时代来的,只有在成为活的现实中的组成部分,能深入人心,能使我们感觉到和认识到真理时,才有艺术的真实性。正是不朽的人性在它的多方面意义和无限转变中的显现和起作用,正是这种人类情境和情感的宝藏,才可以形成我们今天艺术的绝对的内容意蕴。

既已就现阶段艺术内容的特性作了一般性的界定,现在我们回顾一下我们最后讨论的浪漫型艺术在解体阶段所采取的形式。我们一方面特别指出艺术的衰落由于就偶然形状对外在事物进行摹仿,另一方面也指出它由于幽默,亦即主体性在幽默里按照它的内在的偶然性而趋向自由化。在这结束部分我们还可以指出在上文已经提到的材料范围之内浪漫型艺术的两极端倾向之间的联系。我们在由象征型艺术过渡到古典型艺术的阶段,曾经讨论过意象、比喻和箴铭之类过渡形式,现在也要指出浪漫型艺术中的类似的过渡形式。在这些过渡形式里,构思方式的主要特征就是内在意义与外在形象的分裂,这种分裂部分地由艺术家主体活动消除掉,特定是在箴铭里它可能转化到统一。浪漫型艺术从一开始就显出满足于自己的内心生活中的更深刻的分裂。由于客观事物一般不能完全适合静观反省闭关自守的精神,这种内心生活对客观事物不是断绝关系,就是漠不关心。

这种矛盾对立随着浪漫型艺术的发展过程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它的唯一兴趣或是集中在偶然的外在事物上,或是集中在同样偶然的主体性上。但是无论是单从外在事物还是单从对主体性格的表现得到满足,按照浪漫型艺术的原则,都可以转到心灵沉浸到对象里去的现象;而另一方面幽默则从主体反映里也可以见出对象及其形态,我们因此就得到了一种心灵对对象的亲密情感,这仿佛就是一种客体的幽默。但是这种亲密情感只能是部分的,只能表现于一首短歌的范围里,或是一部完整的巨著中的某一片段。如果彻底把自己伸张到客观事物内部去活动,那就会产生动作和事迹,这就需要进行客观的描述。但是我们在这里所要考虑的主要是这种心灵对对象的一种情感性的自我渗透,固然可以伸展扩大,但毕竟只是主体的想象和心情的一种微妙的活动——一种突然起来的观念,但却不纯粹是偶然的和任意的,而是精神完全集中在对象上时的一种内在的运动,这就成了它自己的兴趣中心和内容。

在这里我们可以把浪漫型艺术的这种最后开出的花朵拿来和古希腊的箴铭作对照,在希腊箴铭里,上文所谈的形式是以它的最早最简单的形状出现的。这种形式的特点在于说到一个对象并不只是一种单纯的命名,不是说明对象是什么的一种题记或标签,而是要有一种深刻的情感,一种中肯的巧智,一种聪敏的反思和活跃的想象活动参预进来,使最微细的东西通过诗的领会而变得有生气和显得开阔。这类诗可以随便描绘一种对象,一棵树,一个磨坊,春天,活的东西或是死的东西,可以显出无穷的变化,每个民族都产生过这类诗。但是这类诗终不免是次要的,一般容易流于纤弱。特别是对于在思考和语言方面有教养的人来说,大多数事物和关系都可以触动某一个念头,他都可以象写信一样,有能力把它表达出来。这样一种空泛的再三重复的(尽管每次添一点新花样)信口开河的歌唱很快地就使人厌倦。所以在现阶段艺术里主要的事是心灵连同它的内在生活,要以深刻的精神和丰富的意识,完全沉浸到情况和情境等等里去,住在那里面,体验对象的生活,从而根据那对象创作出一件新鲜优美、本身有价值的作品来。

在这方面特别是波斯人和阿拉伯人创造出一些形象,显出东方式的堂皇富丽和自由欢乐的想象,完全以观照的态度对待对象的想象;他们提供了一种光辉的典范,对于现在表现当代内心生活的诗人还是有用的。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在这类诗歌方面也有卓越的成就。克洛普斯托克提到彼得拉克时固然说过:

彼得拉克在诗歌里歌颂过劳拉。

对欣赏者固然美,对钟情者却不然。

但是克洛普斯托克自己的情诗满纸都是道德的感想,对不朽的幸福怀着感伤的向往和激昂的情绪,而彼得拉克却以本身高尚的情感所显出的自由博得我们的惊赞,他尽管也表达了他对所爱对象的眷恋,却在自己的情感本身上获得满足。在诗的题材限于醇酒和爱情,限于酒楼和斟酒侍女时,这类眷恋和欲念总是在所不免的,例如波斯诗人就喜爱极端奢豪*逸的形象;但是想象在这里却不让对象成为感官欲念的对象,它的主体方面的兴趣只在这种奇思幻想的自由驰骋本身,以最聪敏的方式把悲欢情节都一律当作游戏场面来玩弄。在近代诗人中,显出这种聪敏的自由和主体方面的亲切深刻的想象的主要是《西东胡床集》中的歌德和吕柯特。歌德在《西东胡床集》里的诗和他以前的诗特别显出本质的不同。例如在《欢迎与惜别》里,语言和描绘固然很美,情感固然很真挚,但是情境却很平凡,结局很陈腐,自由的想象也没有起什么作用。《西东胡床集》里的《重逢》那首诗就完全不同。这里爱情完全是在想象中进行的,通过想象的活动,幸福和极乐而表现出来的。在这类作品里我们一般见不出主体的希求,实际的钟情或感官的欲念,所见到的只是对对象的纯洁的喜悦,无穷无尽的想象的尽情恣肆,天真的游戏和笑谑,韵律等方面所表现出的自由,同时还有心灵在自己的自由活动中所感到的亲切和欢乐,形象的爽朗把心灵提高到超越于有限现实苦痛的纷纭扰攘之上。

关于艺术理想在它的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特殊类型的研究到这里可告结束了。我比较详尽地讨论了这些类型,目的在于说明这些类型所用的内容,这种内容本身产生了和它相应的表现形式。因为在艺术里象在一切人类工作里一样,起决定作用的总是内容意义。按照它的概念(本质),艺术没有别的使命,它的使命只在于把内容充实的东西恰如其分地表现为如在目前的感性形象。因此,艺术哲学的主要任务就在于凭思考去理解这种充实的内容和它的美的表现方式究竟是什么。

伴随着鲁迅先生的作品,一同凝望逝去的历史,解读上个世纪中国最忧患的灵魂,同时在成长中,不断剖析自我个体的生命存在,这已是我们见证深刻的必修课,而且势必仍将持续下去,成为我们灵魂深处不可磨灭的永恒。有人说:鲁迅是一个难以表述的存在,走进他的内心深处,是相当困难的,鲁迅思想的深刻性和复杂性,使得后人在接近的时候,常常会陷入表述的尴尬。但对于我们而言,从学者抑或评论家的角度去品味、体会,实在是被置入另一种无地的尴尬中,我只能记下那些在我的成长中慢慢风化却又自信弥坚的感想,来告慰先生的伟大,以及见证一些……

田园牧歌中的现实主义者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最早时读到的先生的作品,幽默、诙谐、妙趣横生,那菜畦、石井栏、皂荚树、桑葚、黄蜂、叫天子以及人形的何首乌,还有长妈妈讲的有关赤练蛇、美女蛇的故事,都曾引起儿时最远最深的遐想,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恰似那时的心境。文章天成,如同园中的草木,枝叶繁茂,尽皆奇花异草,随手摘取。这种以孩童的眼光来观察事物,使之形成一种张力,令人目不暇接。《故乡》里的闰土是经常盼望突然来临的远客,带着故乡的趣事,捕鸟、拾贝壳、守西瓜地,以及如歌吟般的“一轮金黄的圆月”所照亮的美丽的世界。还有《社戏》,那么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兀自划了船去看戏,“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散发出来的清香”、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依稀见望的山庄,和咿咿呀呀地旦角的哼唱,归来时偷煮豆的欢晌,都成为我们回忆中的美景。

鲁迅以他特有的细腻的笔触为许多年后中国的孩子勾勒了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童年图景,却以自我的孤独实践、审识了所谓的原乡情调,这种怀旧中隐藏的对现实的思考是更为深刻的历史使命感与生命剖析,这是我很久以后再读先生作品的体会,继而颠覆了置于一个时期和年龄的思想。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选自鲁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是之中少有的童话般的文字,也使之成为儿童教育中的经典读物。百草园中的草木鸟兽、三味书屋里的摇头晃脑,都以一种幽默的笔调来调节给人的目不暇接的紧张感,这些都在文末“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的感慨中结束,给人一种回忆的阶段性与模糊感,带着无法挽回的忧伤继续行走,在回望与现实中,反而更突显了生命存在悲哀,这种悲哀正是鲁迅思想中有关“中间物”的体现,他是一个“感得全人间世,而同时领会天国之极乐和地狱之大苦恼”的博大的诗人,不承认历史发展,社会形态,他拒绝了永恒,否定了历史社会生命的“凝固”与“不朽”,制造了空前的现实感与孤立姿态,这种“中间”的论调使对于百草园、三味书屋的回忆与现实产生一种巨大的隔膜,把人置于虚无的境界,推向绝望的极致。

《呐喊》小说之一《故乡》将虚构作者与现实结合,令人不得不怀疑作者与小说人物的统一性,浓郁、强烈的抒情性,使这首“还乡诗”塑造了童话般的抒情世界。在所谓的“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建构模式中,田园牧歌的情感也在闰土的一声”老爷”中彻底破灭,“我”的再次离去与闰土的离去是相互见证与背离的。鲁迅是真正透彻了解农民的心灵的作家,这种隐含在文字中的对农民个体生命意识的描写正是于悄无声息中洞穿,而这又是于平静中对现实的毁灭性的认识,在人们被乡村美丽深深打动的同时,不得不直视现实。《故乡》比起古典文学构筑的童话世界更富于现代性,它是描写无暇的童话世界中被毁灭的悲哀,他“描写现实世界与童年经历的分裂对立,表现在现实世界中童年的纯粹而美丽的童话般世界的崩坏与堕落,以及那个为‘一轮金黄的圆月’所照亮的想象世界的歌吟般的追寻”,实际上是引导人们的目光投入更深沉与痛苦的现实。乡村是没有陌生人的世界,与《祝福》、《社戏》中的“我”一样,鲁迅却正是从一个陌生人的视角来发现、观察“陌生化”的“故乡”的,它是对现实的一种永恒的拯救,关照现实对立的想象,以田园牧歌的笔调上位于这种自己身处其间却又终是孤独的陌生,极其高超的寄托了自己的现实主义精神。这种现实主义,不同于直接的白描,正是童话般的想象世界加深了现实的深重性。“幻景”与”现实”混沌一片,从“离乡”到“作怀乡梦”,“我现在的故事”始终在“心理的回乡”与“现实的回乡”所构成的张力中展开,而且必然是一个“幻景”与”现实”相互剥离的过程,剥离的痛苦与“金黄的圆月”相映成辉,是折射后更为苦痛的现实。

中学语文课本里的《社戏》并非原文的全部,而这种删节或许正引导和规定了更多的人对小说原作的理解,它在我们的记忆中展现的只是一幅精妙绝伦的江南小镇风物图,秀美的景致、豆麦的清香、淳朴的民俗以及一大群天真质朴的孩子,足以让人产生某种幻觉。但一联系前文“我”两次看京戏的情景,就完全不是一种印象了。戏院里“咚咚惶惶之灾”,由板凳“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工具”,带着这些小说前半部分留下的奇特而沉重的印象来重读我们早已读熟的文章,不得不有新的感觉感受,新的发现及新的眼光。再回忆鲁迅写在赵庄的看戏,竟至于如此的烦闷,其意并不在“戏”或“看戏”本身,而是来折射自己内心的世界,通过这些“看戏”过程中不同寻常的感觉感受,使人体会到一种精神的扩张、霸占,对个体生命的挤兑、迫压使人产生甚至于生命的威胁感,实在是与后面的清闲不可比拟的。然而这种同现,正是产生了无法超越、剥离的负罪感与现实体验,以儿童视角描绘的鲁镇的田园牧歌的生活,在此时已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是心中无尽的伤痕与莫名的惋惜,鲁迅同样是以陌生化的视角来建构整篇小说的,前面删节的部分是于现实中的陌生,无法融入现实的体验,而后面则是一直以一种腼腆的姿态来回报当地不同人的相同热情,同样没能沉于“故乡”中,于是鲁迅思想的“中间物”的意象跃然纸上,这种回望与展现都不能完成的中间性,是作品中的“我”与作者的再度结合,从而在更深沉次上体现了现实主义。

钱理群在剖析鲁迅的思想时曾指出鲁迅作为现实主义者,最根本的含义,在于他彻底地屏弃了一切关于绝对,关于至善至美,对于全面而无弊端,关于永恒的乌托邦的神话与幻觉世界,杜绝一切精神逃薮,只给人们留下唯一的选择——正视现实、人生的不完美、缺陷、速朽,并从这种正视中,杀出一条生路。对于故乡的回忆,无论是真实的散文的语言,抑或自叙式的小说笔调,鲁迅都带有原乡情调似的追述展示绝对澄澈的世界,这种童话般的生活作为永恒的乌托邦的幻觉于不真实中表现无法企及的现实的悲哀。陌生化的视角,不是简单的怀乡和描述,而是更突显了屹立于“故乡”中的外乡人形象,这种无家可归的绝望的苍凉,构成了鲁迅极其作品“荒凉感”的另一个侧面,那些田园牧歌实际上是现实的坟墓中葬送了现实,田园牧歌对于鲁迅自我只是回忆中爱的体验,却又背道而驰。鲁迅自己曾说“爱之转而畏惧于爱,最终逃避爱”,这些有关爱的回忆,造成一种距离感,可以使他摆脱爱的重压,更投入的反对现实。

“爱是奢侈品,在这样的人间”,先生正是于这样的彷徨的无地中以最深刻忧患的灵魂建构起一座丰碑,在田园牧歌中践行现实主义。

绝望与希望中的启蒙者

很久以前读《伤逝》,读鲁迅,不懂。记忆中只有子君走过紫藤棚与涓生谈易卜生、谈泰戈尔的风景,子君瞥见雪莱半身像的羞涩,还为着子君的死可惜,我抄了林徽因的《别丢掉》:“别丢掉/这一把过往的热情/现在流水似的/轻轻/在幽冷的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叹息似的渺茫/你仍要保存那真/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使人不见/梦似的挂起/你向黑夜要回/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山谷中留者/有那回音”,以此来祭奠子君,祭奠那些为了爱奋力拍翅飞出围城却又在无可奈何中走向坟墓的女子。《伤逝》是先生少有的温情之作,之中寄寓的,有关于爱的回忆,有对封建社会的现实性的反抗,更存在的是先驱者无法回避的历史命运。子君的无畏的“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代表着众多蒙受西方浪漫主义思潮影响的年青人,在才子佳人梦的破灭中,对于封建的叛逃只能留下一声叹息。这之中,有鲁迅对个体生命存在与社会历史群体关系的探讨,深入触痛的,更是于绝望与希望中他都无法忘怀的启蒙,个性主义与人道主义交织中斗争的空白,留给他只一点罅隙去品位再一次的孤独。

《伤逝》作于五四落潮时期,正如鲁迅在显示中所体会的各样人生情态,高升的高升,沉沦的沉沦,这些个体所表达的都是先驱者对于寂寞中选择的不同的历史命运。子君的夭折、涓生的悔恨是突破封建束缚后自我选择的结果,它具有不可回避性,这不仅来自五四偏执错误的启蒙思想,更有对自我认识的绝望与希望的模糊体验。《伤逝》是以涓生手记的形式把握的,其中对会馆的败壁、吉兆胡同生活的描写都带有回忆的性质,而这种回忆,终于没能落入乌托邦神话的幻想,最后还是回到现实,重新面对新的痛苦与寂寞,咬着牙关选择了历史。子君和涓生对自我个体解放中蕴涵的有鲁迅前期的浪漫主义和个性主义的思想,他的以“个人”为本位的个性主义思想与封建传统思想以封建“社会”为本位的思想构成了尖锐的对立,在揭露封建思想对个人生存权利的漠视和对思想的摧毁中,鲁迅把西方浪漫主义的某些观点也寄托在这里。子君和涓生一起读泰戈尔、雪莱的诗,一同散步,探讨未来,于无畏中将自我从封建牢笼的束缚中释放出来,实现了自我的启蒙,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是徘徊在希望边缘中渐而升起的绝望,这种绝望来自于未知前路的迷茫。等待的面前面对的是现实的危机,经济的拮据、家人朋友的不理解都使子君与涓生对这种生活产生怀疑,于是一个开始沉溺于与官太太的勾心斗角中,一个开始在内心中反思现实,这种背道具有历史性的选择意义,个性解放后面对的问题是如何与整个社会历史相结合、相协调,而这种结合与协调又不至于丧失自我。这之中,鲁迅提出的,是个性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关系问题。对个性启蒙的怀疑已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体验,更升华为对人的自觉的怀疑。人的独立品格、人的自由自觉都应是与人相协发展的。

当鲁迅着力于个体生命体验时,他感到的是极大的孤独,这种孤独,在《伤逝》中的体现,不仅有世人对涓生和子君的不理解,更有他们之间的无法沟通,于是个性主义在此沦落为对于“启蒙梦”的深刻怀疑与绝望,这种深层意识与潜在心理使得温情的文字背后浮现的是更为深刻的思考。个性精神的解放,脱离了变革社会制度的斗争,是无法得到结果的,然而鲁迅又从根本上否定了为了“爱”而牺牲个人意志和个性的人道主义,涓生也说“爱必须有所附丽”,而这种“附丽”不仅来自对现实生活的经济需求,更应有双方自我生命存在的把握,这种希望似乎又于一瞬中陷入虚妄中,悲剧主人公自身本就是与周围环境相对的,个性主义与人道主义在鲁迅看来是无法调和的,在这种绝望与希望的交织中,鲁迅认为应使其并存对立,择其能用者而用之,爱则爱之深,恨则恨之切,鲁迅不是“泛爱众”,提倡“人皆兄弟”的人道主义,他也不是纯粹浪漫的个性主义者,他既否定脱离开个性主义的的人道主义,也否定脱离人道主义的个性主义。正是在个性主义与人道主义相交织的此消彼长中,鲁迅在绝望与希望的中间,依然孜孜不倦的实现着对自我与社会的启蒙。子君的夭折、涓生的悔恨,在现在看来,也是启蒙者们不可回避的历史命运的选择,具有必然的孤立性与矛盾性。

作为处于绝望与希望之间的启蒙者,鲁迅也咬着牙关选择了历史,他从来不否定或掩饰自身思想的矛盾与破碎,将慈爱与悲怆互为表里,使“爱”与“死”成为对立永恒的存在,又一次把自我放进了历史的荒原中,孤独的承担启蒙的责任。《头发的故事》中N先生的愤激,《孤独者》里魏连殳的痛苦以及《在酒楼上》吕纬甫的感喟,都表现出先驱者对社会历史的背离与逆转,但这种背离又并非完全的复归,这种陷入极端孤立的状态中的先驱者,面对这种寂寞,或在绝望中死亡,或于希望中沉沦,辩不清真正的方向。这种深刻的历史使命感,在鲁迅一直默默进行的启蒙工作中,是由自我来背负的,这种孤独与寂寞之于绝望与希望,是置于之中的艰难。他曾在《<呐喊>自序》中提到:“我在年青时候也曾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然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历史给予先驱者的馈赠,全由自我一力承担。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先生拒绝了完美与圆满,对于历史的发展,社会的变更、人生道路的极境,他都抱有怀疑,他同时拒绝了个性与人道的调和,在更深沉的痛苦与孤独中践行自我与社会的启蒙,于绝望与希望中实现真理的探索。“斯失子与之德,而留者为空无”。

黑暗灵魂的舞者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最初读起只是语言晦涩颇有些古怪的神话,眉间尺与楚王还有“黑的人”的头之战,以及那些咿咿呀呀奇奇怪怪的歌,平添了许多奇异的幻彩。为父复仇而死的传说在中国是不少见的,被冠以忠孝的名义后终沉溺于历史的洪流中,不复听说。而《铸剑》似乎倾注了鲁迅先生极大的心血,最终也不辜期望成为先生探寻人类灵魂、反思人性、守望孤独的代表之作,其极具先锋的艺术内涵仍恩泽此后的众多作家。

简单的子为父复仇的故事随着“黑的人”的出现逐步步入复杂的旋涡中。鲁迅花大笔墨写了眉间尺的优柔寡断,这就决定了复仇于他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务,在现实世界的这种两难境地与复仇命运的必然性里,就决定了宴之敖出场的顺理成章,他的种种神秘性,把人引入另一种复仇的境地,即指向全人类生命个体的灵魂深处的自我复仇。再来看看楚王,残忍、无道的代表,但他也曾摆脱现实的两难,铸莫邪剑,为的是消除戾气,增加的却是新一轮的杀戮有复仇。这种荒诞性的叙述,是通过细腻的笔法表现的,莫邪剑的诞生、充满血腥的头与头式的复仇,神秘而古怪的楚歌,都另人不得不把目光投向这个奇怪个黑衣人,他的言谈、举止都带有对于世俗的生死、个人肉体摈弃与冷酷的决绝,鲁迅在他身上贯注了他“理想的人性”,“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万物在他身上都能找到痕迹,然而终也抓不住。他的冷酷与神秘在作品的荒诞叙述中只能置于理念的范畴,这实质上是顿入虚无的表现,对于人性的关注与探讨一直是鲁迅思想的重点,也使之成为他最具先锋性价值的内涵。

人类个体的灵魂自我必定如《铸剑》里的眉间尺与楚王,存在着两个极端,爱与恨、善良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然而这极端也终是无法调和的,复仇的必然性带有古希腊神话的命运悲剧性,而人物性格又使之具有莎士比亚戏剧式的性格悲剧,双重式的复仇使人的关注更深沉的投入自我的体验中,灵魂的两极,存在于同一生命个体,也必然会有斗争,人类就是在这种自我复仇中不断成长与继续生活着的。鲁迅把关注投入到整个人类灵魂的最深处,通过一种荒诞性的叙事纬语,展示了人存在的理念世界,是极具现代性与先锋意义的。同时这种对自我的复仇、对存在理念世界的把握,又是通过绝对的神化将其置入一种虚无的境界来把握的,这就更深入了鲁迅自我的一种虚无主义精神。宴之敖说:“仗义、同情,那些东西,先前曾经干净过,现在却成了放鬼债的资本。我的心里全没有你们所谓的那些,我只不过要给你复仇”,《铸剑》在这里提出的超目的性的现实主义,正如康德所说:“在此岸的社会中,任何行善的目的,都不是纯粹,而纯粹的动机是来自彼岸的承诺”,他认为有限的生命个体不可能认识无限的世界,对“复仇”崇高赶的认同是来自此岸与彼岸间不可能建立的桥梁,这样就给复仇打上了虚无主义的旗帜,自我的复仇来自虚无的认识,而虚无主义也正是源自对自我灵魂拷问,这种非凡的自我否定精神和殉道意识,是鲁迅比之同代人对自我在社会形态与文化形态的地位的更深刻的认识,他所阐述的这种虚无与孤独的荒原感不是一个阶级一个时代的,而是整个人类从古自今的悲哀。

这种虚无主义不仅在《铸剑》里表现突出,在鲁迅最具代表性的散文诗集《野草》中也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影的告别》中的影显示了三种本质特征,其中对自身本质的反省和怀疑都表明了来自人内心深处的恐慌与荒诞。主人公自我与社会和个人存在之间的逻辑两难框架,是此岸不得通向彼岸的虚无,而对于“无间”的复仇也在他的其他作品中有深刻体现,《孤独者》里的魏连殳的复仇是以自我毁灭与扭曲为代价的,《野草》中《复仇》与《复仇之二》中充斥着荒诞感,也必会受到一番灵魂与心灵的挣扎。在追求世俗完美的过程中,最大的敌人应是来自自我,在理念上的声讨,于现实是虚无的,但鲁迅正是以这对自我的深刻复仇及虚无的剖析,创造了那个时代不应有的伟大认识。复仇与虚无带给他的,是更为绝对的孤独。

“他曾把自己看作由中世纪走向现代文明的‘过客’,看成具有使命感的中间人物”,“他努力把自己从异己的环境中解放出来,使自己不再类属于非人道的意志王国,而是具有自由意识与善良意志的独立的主体”,这种具有历史使命感的意识使先生创造了非同一般的艺术成就,同时他将自己置于更为黑暗、孤独的世界里,在自我的虚无与复仇中寻找光明。

残雪说:艺术,就是黑暗灵魂的舞蹈。从复仇到虚无,鲁迅先生揭示了整个人类灵魂的存在状态,具有深刻的内涵与哲理,这种对人性的孤独者的守望,恰似黑暗里的一首舞曲,在痛苦中将艺术留给后人。

那些关于爱与恨,黑暗与光明、艺术与人生的思想随着我们的阅历渐渐成熟、改变,在少时读鲁迅先生,那是一首略带忧伤的儿歌,淳美中却又另带别质;很久前读先生,那时一首激进高昂的爱国歌曲深沉却又另蕴他意;现在读先生,是一幕幕轮番上演的对心灵与现实拷问的话剧,痛苦而又深涵哲意,就仿佛是广袤的沙漠里野草的鸣动,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成色才依稀可见,而我只能在此写下此刻的认识与见解,或许短暂,或许肤浅,但正如先生对历史承担的决绝,虚无中也自有那一份真意。

太长可以删的,呵呵

那是一个晴朗而温暖的夏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照亮了我们脸上的期待和不舍。整个学年,我们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奋战在课业的海洋中,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着——高考。那一刻,我们终于迎来了高中生涯的终结,即将迈入新的人生阶段。

当校长发表讲话时,我感受到自己内心涌动的复杂情绪。回忆起这三年的时光,我想起了那些和我一起成长的朋友们,我们一起笑过、哭过、互相支持和鼓励。我们曾经为了共同的目标团结一致,共同面对挑战和困难,而现在,我们即将各自展开新的旅程。

然后,毕业证书的颁发开始了。当我的名字被宣读出来时,我感到一种深深的骄傲和成就感涌上心头。这份证书代表着我三年来的努力和付出,是我高中生活的有形收获。我感激那些曾经指导和教育过我的老师们,他们在我学习和成长的道路上给予了我巨大的支持和帮助。

在毕业典礼的最后,我们齐声高唱校歌,这个曾经陪伴我们度过艰辛岁月的校园,将成为我们永远的回忆。我感到一种无比的感慨和依依不舍。高三那年,我们经历了无数次的考试和挑战,我们在学业上不断超越自我,但也付出了很多的汗水和泪水。

高三那年,最让我难忘的瞬间是毕业典礼的那一刻。那是我们告别过去,迎接未来的时刻。我怀着对过去的感恩和对未来的期待,怀着对同学们的祝福和对自己的鼓励,毅然踏上了新的征程。那一刻,我明白了坚持与努力的重要性,以及毕业的意义,它不仅仅是一个结束,更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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