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隔壁是一户姓朱的人家。
朱家有个女儿,和我同龄,并且我们在一个班里一张桌上。我和她手牵着手上学,肩挨着肩写作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叫慧慧。
那时候,老师有一项规定:作业必须在课堂上完成后才能回家。我生性愚钝,手脚皆慢,别的孩子作业都做完了,我却只做了一点点,所以少不了被人家笑。就连父亲也嫌我,常将中指弯曲,以指关节狠狠敲我的头。
慧慧是个扎着两个小辫的黄毛丫头,她妈妈死得早,年年清明,她都跟在做小本生意的父亲后头去上坟,孤凄凄的很可怜。偏偏她长得白净秀气,于是遭到一些人们的嫉妒,有的孩子还故意把墨水溅到她的脸上,骂她生得丑,每每此时,她就红着眼圈说:“我告诉我爸爸,让他打你们。”孩子们就笑道:“干嘛不告诉你阿妈呢?”终于,她大哭着跑了……
慧慧天资聪颖,作业做得快,所以,她回家只能一个人。后来,她故意把作业做慢,于是自然的,放学后我们可以结伴而行了。
那时候,港台影视刚刚在大陆走红,《射雕英雄传》在我们那里播放得很火。男孩女孩都喜欢舞枪弄棒,装郭靖,扮黄蓉。
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慧慧摘了一枝野菊花,小心翼翼地插在鬓上,通红着脸问我:“好看吗?”
这时,夕阳的余晖恰巧洒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
“你比黄蓉还好看!”话一出口,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过了好一阵,我才学着郭靖的样在她耳边,轻声对她说:“慧儿,长大了你嫁给我吧,你要什么都行。”
慧慧的脸更红了。她低着头,柔柔地说:“峰哥哥,我什么都不要……你娶我就行。”
“不要不行。你好好想一想,要什么?”
“我要一块巧克力。”
第二天,我便用母亲给的早餐钱换回了一块大大的巧克力。她感激地望着我,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距离出现在我心里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两个家庭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父亲财运亨通,把家迁到了小镇上,而我的父亲也因工作出色,调到了镇上的中学教书。两家隔了一里多地。她家买了彩电音响,生活也越来越豪华;而我的父母不计名利,一心扑在工作上,只是维持着温饱。
读高中时,我们仍在同一个班上,我毫不起眼,而慧慧再也不用韬光养晦,把才华表现得淋漓尽致,很快成为班里的“娇点”。我不敢去找慧慧,不是没有胆量,而是怕她瞧不起,我常托腮从很远的地方看她,看她恬静地听课,写作业,她的一笑一颦,总会在我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偶尔,她也会望着我微微一笑,我便陶醉在她的笑容里,想:书上常说的安琪儿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的所有关于她的幻想因为林子的出现而被击得粉碎。林子是一个与慧慧同样优秀的男孩,慧慧是学习委员,他是班长,他们两家离得很近。
在月亮最圆最大的一个晚上,班上组织了一个舞会,年轻的男孩女孩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等到那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唱起时,一个胆大的男孩大声嚷道:“这首歌,由男孩邀请自己喜欢的女孩跳舞,好不好?”一片掌声中,有几个活泼的男孩站了起来。我想找慧慧,但我找不到自信,就在这时,林子很绅士地向慧慧发出了邀请,和她携手步入了舞池。
后来,林子每天都送慧慧回家,和她一起聊天,俨然一对情侣。我把眼泪默默地流在心底:慧慧清纯脱俗,林子英俊潇洒,两个人都那么出众,他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我想忘却慧慧,却怎么也做不到。在许多不经意的瞬间,在夜深人静的梦里,慧慧总在我面前飘来飘去。我一遍又一遍地为她祈祷,为她祝福,为她设计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未来,而这一切只停留在我的日记里。
爱的感觉怎么也说不清
一天,我正伏在桌上睡午觉,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我几下,朦朦胧胧中,我睁开眼,不禁吓了一跳:竟是慧慧!
她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题,我心存疑虑,吞吞吐吐地给她讲解。后来,她不问了,沉默了很久,说:“为什么不找我谈心?”
慧慧眼神如怨似艾,如倾似诉。
我们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到最后,她才告诉我,她的爷爷病逝了,世界上她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慧慧的声音打着颤,掩面走出了教室。在桌上,她留下了一句让我心动的歌词:“我在寂寞中遇见了你,就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了你。”
后来,我几次想去找慧慧,又觉得那不过是她一时激动而写的,再想想令我自叹弗如的林子,更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于是,我始终没有走近慧慧。
倒是慧慧又来找我了。那天,林子有事,她让我送她回家。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天空不时落下几滴冷雨,我和慧慧都没有打伞,两个人走得很慢,一路沉默,直到走到一家饺子店,我才打破了夜的静谧:“去吃饺子吧。”
慧慧点了点头。
饺子店很小,只有一对青年情侣在那里呢喃细语,慧慧脸一红,背对着他们坐了下来。我尽找一些轻松的话题跟她聊。慧慧很开心,说那将是她一生中吃过的最香的饺子。走出饺子店时,慧慧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我们戛然而止在她家门口。我目送她轻盈地走进屋,拉亮她房间的灯,隔着窗帘,我看见她在凝视着我。我对着她挥了挥手,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我不明白慧慧为什么这样信任我,不明白她心底到底爱谁,我真想问她一句,哪怕得到否定的答案。但我不愿打扰她的学习,不愿打扰她宁静的生活。只要她幸福,我便满足了。
浪漫的企盼随风飘零
慧慧的父亲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又要搬家,搬到一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去。
我想送一件特别的礼物给她。不管慧慧怎样看我,毕竟她是我的初恋是我最心爱的人。那时,城里的一本杂志正在征文,大抵是要讲述生活中最让自己感动的故事,我挑选了几篇日记,亲自送了去。那位编辑看了很是感动,他说文章发表没多大问题。我想等文章发表之后,把杂志送给她,文章已表白了我的一切。
没料到文章还没发表,慧慧便要走了。那天下第二节课时,林子和慧慧走到我的桌前,慧慧把一串紫风铃递给我,眼圈红红的:“峰,有空把风铃拿出来看看,祝你学业有成……”
他送她走了,没有给我任何机会,我被孤零零地扔在教室里,和我作伴的是那串紫风铃和一个破碎的梦。
错过美丽的原来是自己
我把紫风铃挂在床头。风铃是用一朵朵泛着紫色银光的风铃花串成的,每朵花下,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一阵风过,铃声清越。听到它,我仿佛又听到慧慧在歌唱。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又结识了许多优秀的女孩,有的也曾心心相印过,可我始终找不到最初的感觉和“非她不可”的激情。慧慧早已成为我记忆中最完美的象征。
大学里的最后一个寒假,我回家过春节,与林子不期而遇。我们各自倾诉了各自的一些沧桑之后,把话题转到了慧慧身上。林子说,那年慧慧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学,为了帮助日渐憔悴的父亲,她没有去念,后来……林子停了停,又说,她结婚了,丈夫是一个出国留过学的富豪子弟……
世界上我最爱的女孩嫁了!我的心针刺般地痛,连自己都未曾料到,事隔多年,我仍然这般地在乎她!
我取下那串紫风铃,拭去尘埃,竟无语凝咽。或许,是到了梦醒时分。我轻轻地拆开一朵风铃花,不禁怔住了:风铃花里竟有我的名字!我匆忙拆开其它的风铃花,每朵上都有字,而且把风铃花放在一起,竟连成一段话:“峰,我爱你,你纯朴、坦诚,有才气,做我的男友好吗?只要你愿意,我会等你的。你事业有成时再来娶我。”风铃顶端那朵最大的风铃花里藏着一根长发:“一根长发代表一生的牵挂。等你的信。”后面有她的新地址。
顿时,我被惊得目瞪口呆!我捧着紫风铃,捧着那段爱情的表白,紧紧地抱在胸前。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在分别时说:“有空时把风铃拿出来看看。”为了保存初恋女孩的唯一馈赠,我错过了紫风铃里所藏的这段秘密,更无法给她回信,而她一定以为我拒绝了她,于是……
我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童年的时光。那个天真的男孩立在那个没人搭理的女孩面前说,你嫁给我吧,你要什么都行。那女孩感激地看着男孩,说,我什么都不要……你娶我就行。
我仿佛看见慧慧来到了我身边,我轻轻地拭去她的眼泪,对她说:“慧慧,别哭了,好吗?”
慧慧很听话,果然不哭了,把双手搭在我的肩上,过了半晌才幽幽地说:“你能给我一块巧克力,我就知足了。”
我们孩提时代一起编织的童话,美丽得令人神往,纯净得令人感动,而我和我追逐的梦想竟然擦肩而过!
想到这里,我心痛得热泪长流,命运为什么这么喜欢捉弄人,也许爱情真的要讲求缘分,就如人们所说,缘是天意,分是人为,有缘无分最伤心。曾经看过这样一部**:男女主人公为了试验爱情的坚贞,约定在十年后相约在初恋老地方。那天,他心急早到了半小时,而她因塞车迟到了半小时。他挥泪而去时,正是她珊珊迟来时,一段美丽的爱情就这样失之交臂。
回想起来,**与现实竟惊人的相似。如今,我只想告诉热恋中的朋友,如果你心爱的人送给你一串风铃,你一定要拆开看看。常常,爱情的成功与否就在一个简单的动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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