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清少纳言的《枕草子》。其同《源氏物语》共为“平安文学”之双壁。《枕草子》中不乏对花卉、节气、山水、人文等的描写,系随笔散文集。其中牵涉到不少日本当年的民俗风尚或宫廷事宜,初读或感困惑,建议购置注释详尽本。本人较喜欢林文月先生之译作,引其第一句:“春,曙为最。”(此句深得我心) 林先生对本书中涉及和歌部分之翻译,多为三行楚歌体,并不常见。
援以周作人先生与林文月先生翻译以对比:
好不容易求得的莲花法露,
难道就此放下了不去沾益,
却要回到浊世里去吗?(周译)
君难求兮促侬归,
莲花瓣上露犹泫,
何忍离斯兮俗世依。(林译)
另外推荐一部和歌集《万叶集(译林出版社)》,其在日本之地位同中国的《诗经》。赵乐甡先生的翻译方式本人较为喜欢——赵先生打破传统的五七言,格式更加灵活,直译为主(窃以此为最佳翻译方式)
引一例阿倍仲麻吕的《唐土望月》译文:“仰望天空,春日三笠山上,月亮升起来了呦。(见译序)”余韵绵绵悠长,爱不释手。
再举一正文如下:
东方野地,阳炎刚升起;
转身回首望,
晓月偏西。
诗情画意三月天
春意盎然,繁花弥天。万事万物沉醉在花的丛林里,荡漾出诗的气象。
桃花绽放得最热烈。“桃桃夭夭,灼灼其华”,从中便可看见桃花那宛若少女笑脸的灿然姿态。这盛美挂于枝头的精灵,无疑将春的吹拂传遍每一个还在沉睡的角落。戴叔伦在《兰溪棹歌》中云:“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那种灵动之感豁然显现,让人对此景象遐想不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此时的桃花,渲染上了一层绵长的伤感意味。花自放其辉,只是同来赏花之人已不再。此情此景,勾出无限往事,怎奈物是人非。更有甚者,是陆游的《钗头凤》——“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无法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如今偶然相遇,仍是长久地不能释怀。花落人空瘦,又能如何?惆怅绵绵无尽期。
还是林鉴堂在《安心诗》里洒脱自如:“四海遨游养浩然,心连碧水水连天。津头自有渔郎问,洞里桃花日日鲜”。人生不过如此,何必纠缠于喧嚣芜杂间不得解脱?倒不如把心里的杯子倒空,云水随游,俯仰中自得天地之本真情境。
对樱花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一种想象的意境里。开时一片绚烂之象,落时带着惨烈的纷飞,深浅零乱于空气中。如同一对相爱至深的恋人,褪去所有伪装,御下所有行囊,不顾一切地忘情相拥,然后携手纵身悬崖,燃烧如火的热情,彼此无言。
“海边来日照,山头樱花开”。日本人爱樱花,自然而然地把这感情带进俳句里。波光潋滟的海,樱花遍布的山,二者之间仿佛有了情绪上的联络,晴明浩荡,山海茫茫,春暖花开,这就是所谓幸福吧。还有这句:“树丛深处景色佳,悬瀑作声樱花开”。是不是觉得眼前一亮?隐秘的丛林深处,蓦然间天地洞开,恍若面前真有这么一番景致,樱花开放在瀑布的心上。
当然,也有抒发情愁之句:“流眄樱花思悠悠,万千往事上心头”。凝望花落水流红,回忆里的悲与喜涌上心头,而无论当时怎样,现在都带上了一抹淡淡的忧伤,正如这落花,一去便不复还。江水悠悠,空有一腔愁绪而已。原来樱花里不仅飘荡着轰轰烈烈的美,也同样飘荡着“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般的情。
“绿杨烟外晓云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春风摇曳之中,自然少不了杏花的红红火火。和凝在《春光好》中道出一场春意的喧嚷:“苹叶软,杏花明,画船轻。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好一片温煦祥和的风景!杏花把三月的一草一木点缀得淋漓而生机无限。
不过,花落春去,亦是一场伤情。“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杏花只是随风飘逝,怎知离愁之苦?“枝上蝶纷蜂闹,几树杏花残了。幽鸟亦多情,片片衔归芳草。休扫,休扫,管甚落英还好”。开了自不待言,落了,倒也不失为一种温存的凄清,聊以寄情罢。还有秦观所言:“杏园憔悴杜鹃啼,无奈春归”。自古诗人皆惜春、伤春,对此怎能不无奈?只好“放花无语”,让一切随它去吧,此恨谁知。
与此同时,杏花身上似乎还带着几分幽渺的意味,也许这正是它倍受诗人青睐的缘由。欧阳修有词《玉楼春》:“杏花红处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今宵谁肯远相随?惟有寂寥孤馆月”。杏花灿烂欲燃,却把人心中的孤寂毫不留情地牵引开来,无处话凄凉。陈与义的那句“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更是描画出了那种幽远飘渺的意境,叫人过目难忘。泉流,笛声,月影,静夜,再配上隐隐绰绰的杏花,在动与静的沉潜之际,谁不是倏然梦醒,恍若触碰到天堂?
梨花则更多透出洁净无暇之气息。姹紫嫣红开遍,唯梨花白如雪,轻如云,奏出一曲别样诗歌。“忽如一夜春来风,千树万树梨花开”。将漫天纷扬的雪看作千万梨花开满枝头,真让人满怀憧憬之心了。“日斜深巷无人迹,时见梨花片片飞”。想想看,夕阳洒在一个不知深几许的安静小巷,忽见几片纯白梨花飘然而至,花影浮动,妙就妙在这种恰到好处。偏偏是深巷,偏偏无人迹,偏偏是梨花,又是如此浑然天成。这其中有神秘,有梦幻,也有心境的变化,换掉任何一种意象,便得另当别论了。
李重元在《忆王孙春词》里写道:“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雨打梨花,仿佛已成为倾吐愁情的一个载体,黄昏时分,细雨频频,打落梨花知多少,似霜,美绝凄绝。对于一颗敏感的心来说,真是一瓣瓣落在心坎上。
又如白居易所写:“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杨妃与玄宗天上人间来相会,说不尽多少恨,泪眼婆娑,一脸凄楚与寂寞,原来竟与“梨花带雨”之景息息相通,不愧为绝佳比喻。一样的圣洁,一样的黯然,更是一样地惹人无尽怜惜!
诗情花意三月天。
泰戈尔说,“请摘下这朵小花,带走吧,不要迟疑!我怕它会凋谢,会跌落尘埃。”
每一朵花都是迷人的,无论花开或花落,更何况在这悠扬温婉的三月。用欣赏繁花的时间,为心灵展开一方净土。在美妙的诗境里,弹奏真善美的动人光辉。
布莱克说,“一颗沙中看出一个世界,一朵花里看出一座天堂。”
你看见了么?透过花瓣的芬芳,静悟其中生命的真谛。
蒂斯黛尔说,“忘掉它,像忘掉一朵花,像忘掉炼过黄金的火焰,忘掉它,永远永远。”
忘掉一朵花,需要多久?也许是瞬间,也许是一生。
米斯特拉尔说,“像玫瑰花一样开放吧,沉闷会使你无限忧伤。”
于是,所有的喜悦与痛楚便骤然敞开心扉,阳光遍布山野,不再有欺骗、虚伪和隐瞒。
春的脚步已倏忽而至,清风铺展一幅幅和谐的画卷,花在向每一个幸福的人微笑。“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天空,你也听到了期许的歌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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