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镇早先叫做“王村”。相传,还是在先秦时期,当“诸雄”们在“合纵”或“连横”旗帜下,将天下打得个烽火连天、血流成河时候,有一王姓人士,为避战乱,历经重重险阻,跋涉万里云山,避难到此地并落下脚来。从此,在这湘西大山深处,渔耕蛮水荒山,秉承宁静淡泊,安身立命,修身齐家,“王村”,由此而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著名演员刘晓庆、姜文等人在此“王村”拍过一部**,叫做《芙蓉镇》,一时间这《芙蓉镇》红遍大江南北,名播海内四方。于是,这芙蓉镇便代替了“王村”横空出世。
有幸能在芙蓉镇走上一走,却完全是个意外,因为,原本的旅行计划中,没有游览芙蓉镇的计划。那是游完张家界之后,总觉得就这么直接去凤凰很不甘心,导游便建议:可以顺路漂漂猛洞河,然后取道芙蓉镇再转奔凤凰,也算顺路。闻得此说,当即拍手叫遒:“漂猛洞河去也!”
激流湍急的猛洞河水宛似来自天外,又像受了天命,须去芙蓉镇走上一遭。由此,这猛洞河便在这湘西大山中千转百回,坚定而又执着地要与这芙蓉镇会上一面,然后改名为“酉江”,才辗转汇于沅江,再过洞庭、入长江,奔向大海。
现在想来,漂猛洞河的感觉,如果单单用“美”或者是“爽”这样的字句来形容,怕是远远不够。那一路的漂流,当真是一路的激荡、一路的澎湃跟一路的千回百转。不必说峡涧的险滩成串,激流惊心;也不必说两岸的高山峻岭,绝壁危岩;更不必说漂筏的高抛猛坠惊起的呼喊尖叫。单是坐在筏上,漂行在这大山深处,已使我至今都还要生出无限遐思,那是湘西大山深处的山高、水长,带来的幽深、玄远的感觉,那是仿佛从天外漂来,又似欲向天外漂去的感觉。直到漂行至芙蓉镇时,这猛洞河水经一路的千回百转、激越跌荡,仿佛知道人间将近,方终于放慢了激荡的身姿,平缓下来。
芙蓉镇当真宛若天边的一座小镇,猛洞河水流经此处已平缓下来,河流不再激荡湍急,也恰好于此处易名为酉江,象个赴会使命已毕又欲上路远行的离人,从芙蓉镇继续向前而去。岸上的小镇,也许受了先人的教化熏陶,也许因为河水平缓的感染,也许大山的子民天生就朴实纯厚。芙蓉镇的人,都具备了恬静淡然、笃定无欲性格。在街上随便走上一走,便会发现,芙蓉镇人大都是一幅安安稳稳、不急不燥过活下去的神态。
芙蓉镇也有老街,也有石板路,一家接一家的木板店铺,也与别处一般无二。但是,端坐于店内的主人,却似与别处大不相同。他们一般都不揽客,店门洞开,任你一路走来又走去。他们更不大声吆喝,只端坐于店内,任你走进又走出。你进来时,便起来招呼,尽待客之道,但却不执着于买卖成交与否,买便买,一手钱一手货,不买便不买,恭敬送客。买与不买,都淡定从容,没有二话;你不进来时,经过处相顾之下,只见端坐于店内,似微笑的面容分明透着一颗平常的心。
芙蓉镇当然是断少不了刘晓庆的身影,这从满街满巷“刘晓庆米豆腐”的金字招牌中便可以领略。当然得吃上一吃,吃了之后,除了酸和辣,实在也吃不出别的名堂来,虽然吃不出名堂,但仍要一家接一家吃下去,因米豆腐本就是当地的特色小吃,又因拍了《芙蓉镇》后,这“米豆腐”一时间便名声大噪,加之在商言商,因此上,各家的'店面都冠以刘晓庆的名号,也就不难理解了。于是,每进一家店门,先是喊一声:“老板,来碗米豆腐!”完了还要加问一声“是正宗的吧”?店老板通常也只是笑笑,然后端给你,也并不着意渲染自夸。然后是吃,还是一味的酸辣而已,到底也未吃出谁家正宗,谁家不正宗来。其实,这米豆腐自古都是这样做法和这种味道,又有什么正宗不正宗了?
在芙蓉镇足足待了三天,这是不曾想到的。究其原因,与米豆腐关联应是不大,倒是觉得多半与这的淳朴淡定的人情世故和这如同天边小镇的山水风貌颇为相关。一句话,看着这宛似宇内方外般的山山水水,走在这人来人往却又朴实纯厚、恬静淡然的小镇上,一种亲近之感,就油然而生,仅此而已。此外,芙蓉镇还是一座极具历史底蕴的古镇,除了为避战乱的王姓先人之外,芙蓉镇还曾经做过土司王朝的所在地,坐落在镇外河畔的那座很有气势的“土王行宫”,便是见证。
在芙蓉镇镇南,有一条大致由东而来的溪水,汇入猛洞河。汇入处,是两阶绝壁悬崖,均有二三十米高,溪水在此处跌落时形成瀑布,分两阶很具气势地跳落猛洞河中。据当地人说,早些年雨水多,溪流比现今要深,能将整个悬崖石壁全部覆盖,瀑布也大。即使如此,我去时见那两道瀑布也仍是颇为壮观,水帘足有十多米之宽,跳落之时,溅起片片水花如雪,一簇簇、一团团地翻腾涌动,翻腾涌动起的水气氤氲着壁底,凉气阵阵,扩散四周。发出的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在很远处都可以听见,这在酷暑炎热季节里,单是这瀑布的轰然声响,便可以凭添些许凉意来,格外宜人。就在这两道瀑布之旁,差不多紧挨着的便是那座“土王行宫”了。
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个小孩上山砍柴。一天,他路过此处瀑布时,拾得一面石壁,壁上天然生有一个大大的“运”字,便带回家去。从此,果真就时来运转了,几年工夫便飞黄腾达起来,建立了不世功勋,最终成就土王地位。霸业成就之时,念及这一切都是始于那次拾壁之后,于是,便在这瀑布之侧营建了这座“土王行宫”。千百年来,这座行宫经历了几多风风雨雨,期间又有几多天灾人祸,却始终屹立不倒。曾有方士言道:此地风水大合天地之道,行宫所在之处又恰逢左青龙、右白虎,朱雀于前、玄武在后的方位,最具帝王之气。后来,这土王随着霸业越来越大,治下的领地越来越广,便在猛洞河上游觅址又大兴土木,建了一处更为华丽壮观的老司城。而今,猛洞河上游那处华丽壮观的老司城早已灰飞烟灭了,而芙蓉镇的这处“土王行宫”至今仍伫立于镇南的河畔之上。
芙蓉镇这处“土王行宫”当然远没有北京故宫那般壮丽雄伟,然而却也有些气象。亭台楼阁、水榭回廊等应有尽有,尤其走在行宫内曲折而幽静的花径上,耳听瀑布轰鸣作响,望眼河水悠悠而去,想象中追溯一下土王当年在这片蛮水荒山的时空中,是如何地在金戈铁马中封疆裂土,成就一番霸业,倒也能使人神驰心转跟唏嘘不已。其实,这也并非全是想象,在这湘西大山之内,自古战乱不断,并非都如今天这般国泰民安。据说,当年楚王与溪州刺使彭士愁便在这里烽火不断、交战连年,期间的兵马粮草如何转战,关山水隘如何争夺,旌旗刀枪如何映耀撕杀,如今已经难以叙说,但安放在小镇“民俗馆”内那尊被当地视为神物的“溪州铜柱”,却是战乱的见证,它记载了经过多年战事,彭士愁兵败、媾和、盟约、划疆而治以及最终铸铜柱立于会溪的整个战争过程。
历史的尘埃早已落定,好些史实大都了无印迹了。不过,那尊“溪州铜柱”还在,如今就供奉在小镇民俗馆内,只可惜游览时因天色已晚,馆门已闭,无缘近前细细观摩。
那是要离去芙蓉镇的前一天,晚餐时为要不要吃一盘田螺而很费周折。记得,还是甫一进芙蓉镇时,除看到满街“刘晓庆米豆腐”招牌外,还见过另一大大的牌匾:“天下第一螺”几个斗大金字。当然想吃,但家妻怕辣(自进入湘地,从早到晚,餐餐皆为辣食,这使北方人颇为不适,时间一长,对辣食几近惧怕。)所以一直未吃。当晚,因就要离去芙蓉镇,怕再无缘享此天下“第一螺”了,所以晚餐时很费周折,宛如“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宿鸟,在街巷里转来转去为吃犯愁,在转来转去中,我心念开始电转,边行边绕着圈慢慢地问妻:“要是去山海关,要不要去看天下第一关”
妻:“为什么要看”
“因天下第一关呀。”
“在济南要不要去看趵突泉”又问。
妻:“不看,为啥要看?
“因天下第一泉呀。”
最后问:“来芙蓉镇要不要吃‘天下第一螺’”
……
当然,最终还是吃了,仍是一味地辣,而且吃完时天色已然近晚。到行至民俗馆时,馆门已闭,只好扒着门缝向里张望,却是只隐隐看了个大概轮廓,无奈何只好回味着刚吃过的“天下第一螺”辣味,在老街石板路上留连。
老街已有了些暗色,行人少了许多,店铺大都上板打烊了,喧闹了一天的芙蓉镇似一下子安静下来,在这偏远且安静的小镇上,心也不禁跟著安宁起来,似乎昔日时刻萦绕于心的荣辱与得失、苦乐与悲欢,也随这小镇的偏远,而跟着远去一样。老街的石板路在不觉中已走到尽头,而尽头便是猛洞河边抑或是酉江江边,因猛洞河流至芙蓉镇后,便不再叫猛洞河,而易名为了酉江。江边用石块辅成层层台阶,台阶东侧是一条新修的沿江长廊,走上长廊,向石阶那边俯视,只见江水有节奏地拍打江岸,两只木舟兀自横在暮色江岸,再放眼,唯江水滔滔,浩荡而去。
芙蓉镇的夜晚,空旷而静谧,皎洁的山月此时刚好挂在对岸峰峦之上,月辉洒将下来,倒映在江中随着江流摇曳荡漾,一阵江风拂过,只感到阵阵清凉。此时立于江畔长廊,面对江风江月,说不清这清凉是来自江风?还是来自江月?若是效那“天下第一螺”等的作派,欲将此江风、江月也排排座次,却不知这此刻的江风,该排第几风?这此刻的江月,又该排第几月了?
芙蓉镇,抑或说是王村,这宛若天边的一座小镇,它无疑是祥和静好的,激荡澎湃的猛洞河水,流经此处平缓下来,并且易名为酉江,继续向前而去。镇上的人们都有着恬静淡定、无欲淳朴的属性,透出的是安安稳稳过活下去的神态。它因为宁静与淳朴,深隐大山而不为外人所知;也终因宁静与淳朴,于大山中为外人所知。期间的沧桑变迁,期间的沉寂兴盛,都已成过往。过往如烟,我只愿它始终秉持本色,于天地人间,永存!
注:酉江,相传为避焚书坑儒,咸阳儒生伏胜冒诛九族危险,率家将偷偷将两千多卷竹简运出咸阳,来到湖南沅陵二酉山,藏于山腰绝壁石洞,直至秦亡。汉高祖即位后,儒生将所藏书简献与朝廷,一时朝野震惊。“学富五车,书通二酉。”由此而来,可见此山名气之大。猛洞河流经芙蓉镇易名为酉江在沅陵城南与沅江相会,途中正好经过此山,所以,私下想来,猛洞河易名为酉江,大约也与此酉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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