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上海电气董事长被查背后：神秘人串联14家上市公司

出品|网易清流工作室

作者|王晓悦 主编|赵妍

2021年过半，几家大企业终于撑不住，纷纷自曝专网通信业务的应收账款逾期。

上海电气（601727）率先发公告，控股子公司应收账款普遍预期，可能对上市公司归母净利润造成83亿元损失；国瑞 科技 （300600）紧跟其后，公告167亿元应收款逾期、近亿元存货可能无法变现；近日，中天 科技 （600522）和汇鸿集团（600981）前后脚发布风险提示称，通信业务合同执行异常可能导致3754亿元及551亿元损失风险。

上述四家公司均因专网通信业务“暴雷”，而他们的合作商中，都出现上海星地通通信 科技 有限公司（下称“上海星地通”）的身影。

清流工作室发现，上海星地通在整个专网通信领域中占据关键地位，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方式，至少与14家上市公司发生购销交易。上海星地通表面是一家专网通信产品供应商，实则颇有神通，其势力横跨整个供应链，与多家上市公司的下游客户关系暧昧。 上海星地通不仅和部分下游企业有股权关系，还为下游客户的回款签订连带责任协议，甚至有可能直接在下游客户签收单上自行签字。

在14家上市公司繁复的交易链条中，中国普天信息产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普天信息”）也频繁出现。资料显示，普天信息的出资集团是中国普天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 “中国普天”），今年6月中国普天与中国电子 科技 集团有限公司重组，前者已成为后者的全资子企业。清流工作室发现，上海星地通背后的实控人隋田力曾在中国电子 科技 集团任职，2020年4月，其公开身份是“中国电子 科技 交流中心主任”。

值得注意的是，普天信息与ST华讯（000687）至少5份合同，已被证监局查明为虚构合同。

2015年前后，一批上市公司突然转型专网通信业务，围绕上海星地通、普天信息等公司进行专网通信产品贸易。这些上市公司和ST华讯类似，账面上有大额的预付款和大额的应收款，更有多家公司被交易所反复问询—— 他们之间的贸易是否有商业实质？继多家大公司自曝后，专网通信领域的雷还有多少？

上游与下游的暧昧关系

今年最早暴雷的是上海电气。

上海电气在5月30日宣布，公司控股子公司上海电气通讯技术有限公司（下称“电气通讯”）应收账款普遍逾期，8672亿元款项可能无法收回，223亿元存货可能无法变现，上市公司向通讯公司提供的股东借款7766亿元也存在重大损失风险。

资料显示，上海电气仅持有电气通讯40%股权，隋田力控制的上海星地通，则持有电气通讯285%股权。

清流工作室发现，除了持股关系，上海星地通可能还是电气通讯的上游供应商。 普天信息旗下的上市公司宁通信B（200468），于2016年与电气通讯等公司签订供货合同，累计供应6500套多网状云数据处理通信机。而宁通信B的2016年第二大供应商，正是上海星地通，交易金额117亿元。

上海星地通还与电气通讯的下游客户有交集。

电气通讯公布欠款的客户，分别是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贸易分公司（下称“首创贸易”）、哈尔滨工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哈工投”）及富申实业公司（下称“富申实业”）和南京长江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长江电子”）。

奇怪的是，今年6月2日，即上海电气公告应收款逾期后两天，上海星地通将旗下的江苏星地通通信 科技 有限公司质押给哈工投。 哈工投欠着电气通讯巨额货款未还，作为电气通讯二股东的上海星地通，为何反而将旗下资产质押给哈工投？

清流工作室发现，上海星地通作为供应商可谓服务周到，还会为上市公司下游客户“打包票”。

上市公司国瑞 科技 也于近期自曝167亿元应收账款逾期，所涉业务与电气通讯类似，也是通信产品，欠款客户也高度重叠，同样也有富申实业和长江电子。

据媒体报道，国瑞 科技 的工作人员称该批产品的核心部件是从上海星地通处购买。 诡异的是，作为上游供应商的上海星地通，却心甘情愿为国瑞 科技 的下游客户，提供连带责任保证。 今年3月，富申实业和南京长江电子未能依约兑付欠款，上海星地通遂与国瑞 科技 签订《补偿协议》，约定上海星地通承担督促买方按期支付货款的责任，如买方逾期，则由上海星地通补偿国瑞 科技 购销合同约定的违约金。

种种现象表明，上海星地通和下游的多家客户关系暧昧。

另一家上市公司ST华讯的业务中，同样存在“上海星地通-上市公司-富申实业”的贸易链条。ST华讯多年均从上海星地通购货，2016年，ST华讯对上海星地通的预付款一度高达539亿元，到2020年年报，ST华讯预付给上海星地通的款项余额为88854万元。

根据ST华讯的公告，从上海星地通购入的货物，可能销往富申实业。大信会计师事务所针对ST华讯 2019 年度无法表示意见涉及事项称， 富申实业公司确认收入的到货验收单“验收合格，符合合同要求”的字迹，并非富申实业员工填写，据公司解释为上海星地通人员所写。 富申实业公司寄出的访谈记录显示，货物验收地回复为“上海星地通”, 但这与原访谈记录完全不同，大信所怀疑富申实业所述并非真实情况。

2020年，中喜会计师事务所接手ST华讯的审计业务，ST华讯改口称“验收合格，符合合同要求”字样是南京华讯的员工林云志所写，但富申实业被访谈人反复强调，没有由南京华讯的人或者其他人代写“验收合格，符合合同要求”的情况。

更值得注意的是，上述验收字迹，与ST华讯另一家大客户中国天利航空 科技 实业有限公司（下称“天利航空”）确认收入验收单中字迹完全相同。 清流工作室发现，天利航空旗下有一家“天利航空 科技 深圳有限公司”，该公司与上海星地通合资建设了深圳天通信息 科技 有限公司（下称“天通信息”），由上海星地通持股70%，实控人为隋田力。

这家天通信息公司，又出现在上市公司瑞斯康达（603803）供应商名录中。在回复2020年问询函中，瑞斯康达专网通信业务的供应商，分别是新三板公司海高通信（839211）及天通信息，二者均是隋田力控制的公司。与前述上市公司一样，瑞斯康达的大客户也是富申实业，截至2020年末，富申实业欠下金额26亿元未还，占瑞斯康达年末应收账款总额的20%。

据清流工作室梳理，还有更多的上市企业涉足这个贸易链条。

近日，汇鸿集团也发布重大风险提示公告，称航天神禾 科技 （北京）有限公司（下称“航天神禾”）2亿元货款逾期未还，加上未交付存货等影响，所涉金额超过55亿元。

工商信息显示，航天神禾由中国航天系统科学与工程研究院及北京赛普工信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北京赛普”）各持股50%，而北京赛普的股东正是上海星地通和上海星地通讯工程研究所，这两家公司背后实控人均为隋田力。

汇鸿集团较大的供货商可能是上市公司凯乐 科技 （600260），2017年及2019年，汇鸿集团对上市凯乐 科技 都有大额预付款。而凯乐 科技 2016年的供应商列表中，出现上海星地通等隋田力控制的企业，后续年份则长期未披露供应商名称。

隋田力参股的这家航天神禾，也拖欠了上市公司中天 科技 512亿元货款未还。

此外，中天 科技 向供应商浙江鑫网能源工程有限公司（下称“浙江鑫网”）预付2135亿元，其中967亿元超过合同约定交付期一个月未交付，也未退回预付款。

资料显示，浙江鑫网原法定代表人是林应，其于2008年12月至2014年12月任浙江浙大网新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浙大网新集团”）副总裁，浙大网新集团是上市公司浙大网新（600797）的控股股东。 浙大网新同样与上海星地通有交易关系，根据浙大网新2016年审阅报告，其应收账款第一名就是上海星地通，账目余额为119亿元。

清流工作室发现，处于上游的浙江鑫网，近期还和电气通讯的大客户首创贸易打起了官司。首创贸易于今年7月将浙江鑫网告上法庭，涉及合同纠纷，并申请冻结浙江鑫网1亿元股权权益。

已有多个合同被查明造假

除了上海星地通，专网通信贸易链条另一家关键公司是普天信息。

前述上市公司凯乐 科技 2016年的供应商名单中，出现上海星地通、浙江鑫网和新一代专网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新一代”）。工商信息显示，2017年9月以前，新一代公司由上海星地通讯工程研究所参股，并由隋田力担任总经理。

凯乐 科技 2016年专网通信的第一大客户，正是普天信息，销售额高达165亿元。

从上海星地通再往上追溯，其供应商是上市公司宏达新材（002211）。

宏达新材回复交易所问询函中表示，自2018年起，向上海星地通及其关联公司新一代、江苏星地通供货。进入2020年，宏达新材的售货订单出现异常。年报显示，宏达新材2020年底存货余额为32亿元，较期初增加96955%，主要因信息通讯设备产品在履约的订单量大幅增加所致，部分客户迟迟未按协议要求按时履行合同约定的提货义务。

值得注意的是，年报显示，宏达新材曾交给上海普天科创电子有限公司（下称“普天科创”）押金55万元。普天科创原股东为普天信息，其于今年3月份退出。

这家在贸易链条下游频繁现身的普天信息，其出资集团是中国普天。今年6月，中国普天与中国电子 科技 集团有限公司重组，前者已成为后者的全资子企业。清流工作室发现，上海星地通背后的实控人隋田力曾在中国电子 科技 集团任职，2020年4月，其公开身份是“中国电子 科技 交流中心主任”。

据清流工作室梳理，与普天信息及上海星地通合作的多家上市公司已经出现经营困难，ST华讯更被查明业绩造假。

经河北证监局查明，ST华讯虚构多起购销交易，而这些贸易链条中还牵涉到上海瀚讯（300762）、华脉 科技 （603042）及合众思壮（002383）多家上市公司。

调查结果显示，ST华讯子公司南京华讯方舟通信设备有限公司（下称“南京华讯”）虚构与上海瀚讯等主体的购销交易，虚增2016年利润总额226748万元；2017年初，南京华讯虚构与上海瀚讯、北斗导航 科技 有限公司（下称北斗导航）等主体的购销交易，虚增利润183504万元，而北斗导航 科技 是上市公司合众思壮的参股子公司。

2016年10月，南京华讯虚构与江苏道康发电机组有限公司（下称“江苏道康”）、普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普天技术”）等主体的购销交易，虚增2017年利润总额144073万元。资料显示，江苏道康是上市公司华脉 科技 的控股子公司。

值得注意的是，ST华讯同样从上海星地通处购货。而ST华讯多笔交易的下游也是普天信息，但总计5份与普天信息的购销合同，已被查明为虚构合同。

证监局出具的调查结果显示，2016年、2017年及2018年，ST华讯与普天信息的关联公司普天技术、南京普天通信 科技 有限公司、北京普天大 健康 科技 发展有限公司等公司虚构合同，累计虚增ST华讯的净利润超过1亿元。

另一家深度参与这个贸易链条的ST海宜（002089），也被立案调查。2016年，ST海宜有两大供应商，分别是上海星地通及其关联公司新一代，合计采购额高达739亿元。

ST海宜的下游客户都是熟悉的面孔。2016年ST海宜的第一大客户是富申实业公司，其2016年第三大客户是普天信息，销售额分别达542亿元及299亿元。2017年，ST海宜因子公司亏损而业绩突变，当年公司净亏损186亿元。近两年，原先的大客户富申实业、普天信息和大供应商新一代，都不再在年报中出现。

王晓悦是清流工作室高级作者，常驻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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