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1125--1201),字务观,自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
)人。陆游出生的第二年,“靖康之难”就发生了。他的家人跟着百姓
,也开始流浪逃亡的生活。“儿时万死避胡兵”的经历,在他的记忆里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陆游的父亲陆宰,是个具有很强的爱国意识的士大夫,在他的家里,经常谈论的是国家的局势,这对陆游以后爱国思想的形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他在少年时代,就立下“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观大散关图有感》)的志向。
陆游少有文名,29岁参加进士考试,名列第一,因为他平常“喜论恢复”,又名在奸臣秦桧之孙的前头,所以在复试的时候,被秦桧除名
。直到秦桧死去,陆游才得到起用,开始步入仕途。
陆游一生主要的经历可以分成三个时期:
1.45岁以前,任职福州、临安,因支持主战将领张浚北伐,而且反对权臣龙大渊等人,所以在张浚北伐失败后,陆游先被贬至镇江,接着又被以“交接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宋史》本传)的罪名罢职,在家闲居三年。
2.45岁--65岁,入蜀、罢官。陆游45岁以后在夔州、南郑、成都等地任职。他在南郑四川宣抚使王炎的幕下任职,虽然时间只有八个多月,但却是陆游一生中最可宝贵和珍惜的时光。为了纪念这一段生活,他把自己的诗集命名为《剑南诗稿》。他经常身着戎装,骑着战马,驰骋在当时的西北边防前线。这样的生活,开拓了他的眼界,他的诗歌创作,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但是陆游坚持抗金的立场以及正直敢言的个性,总是会招来当朝的权贵以及庸碌之辈的嫉恨和嘲讽。所以陆游在这近二十年时间中,屡屡被贬,回到故乡山阴闲居,然后又被起用,又被贬。这正象朱熹所说的:“恐不合作此好诗,罚令不得作好官也。”(《答徐载叔书》)
3.65岁以后,闲居山阴。从宋光宗绍圣元年(1190)以后,陆游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故乡山阴度过的。在近20年的岁月中,他“身杂老农间”,和他们一起劳作,还为他们的孩子看病,同时写了不少表现农村生活的诗歌,当然,陆游至死都无法忘怀中原尚未收复、金瓯依然残缺的现实,所以,85岁的诗人,在弥留之际,写下了《示儿》一诗:“
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一首诗被前人认为有“三呼渡河之意”。
陆游一生的经历,决定了他诗风的变化。陆游最早师从江西派的大诗人曾几,但是中年蜀中的生活,改变了他的创作风格。他开始不满意早期的“只务藻绘”的诗风,而追求宏肆奔放的风格。他感到只有这种风格才能最好地抒发自己炽热的感情、宏大的抱负,才适合自己狂放不羁的个性特征。到了晚年,“满眼是桑麻”的环境和安宁的农村生活,是他的诗呈现出平淡自然的风貌。所以,赵翼总结陆游诗歌发展的三个阶段是:“少工藻绘,中务宏肆,晚造平淡”(《瓯北诗话》)。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注释:
这首词写的陆游自己的爱情悲剧。
陆游的原配夫人是同郡唐氏士族的一个大家闺秀,结婚以后 ,他们“ 伉俪相得”,“ 琴瑟甚和”,是一对情投意和的恩爱夫妻。不料,作为婚姻包办人之一的陆母却对儿媳产生了厌恶感 ,逼迫陆游休弃唐氏。
在陆游百般劝谏、哀求而无效的情况下,二人终于被迫分离,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赵士程,彼此之间也就音讯全无了。几年以后的一个春日,陆游在家乡山阴(今绍兴市)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与偕夫同游的唐氏邂逅相遇。唐氏安排酒肴,聊表对陆游的抚慰之情。陆游见人感事,心中感触很深,遂乘醉吟赋这首词,信笔题于园壁之上。全首词记述了词人与唐氏的这次相遇,表达了他们眷恋之深和相思之切,也抒发了词人怨恨愁苦而又难以言状的凄楚心情。
词的上片通过追忆往昔美满的爱情生活,感叹被迫离异的痛苦,分两层意思。
开头三句为上片的第一层,回忆往昔与唐氏偕游沈园时的美好情景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虽说是回忆,但因为是填词,而不是写散文或回忆录之类,不可能把整个场面全部写下来,所以只选取一个场面来写,而这个场面,又只选取了一两个最富有代表性和特征性的情事细 节来写 。“ 红酥手”,不仅写出了唐氏为词人殷勤把盏时的美丽姿态,同时还有概括唐氏全人之美(包括她的内心美)的作用。然而,更重要的是,它具体而形象地表现出这对恩爱夫妻之间的柔情密意以及他们婚后生活的美满与幸福。第三句又为这幅春园夫妻把酒图勾勒出一个广阔而深远的背景,点明了他们是在共赏春色。而唐氏手臂的红润,酒的黄封以及柳色的碧绿,又使这幅图画有了明丽而又和谐的色彩感。
“东风恶”几句为第二层,写词人被迫与唐氏离异后的痛苦心情。上一层写春景春情,无限美好,到这里突然一转,激愤的感情潮水一下子冲破词人心灵的闸门,无可遏止地渲泄下来 。“东风恶”三字,一语双关,含蕴很丰富,是全词的关键所在,也是造成词人爱情悲剧的症结所在。本来,东风可以使大地复苏,给万物带来勃勃的生机,但是,当它狂吹乱扫的时候,也会破坏春容春态,下片所云“桃花落,闲池阁”,就正是它狂吹乱扫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因此说它“ 恶”。然而,它主要是一种象喻,象喻造成词人爱情悲剧的“恶”势力 。至于陆母是否也包含在内,答案应该是不能否认的,只是由于不便明言,而又不能不言,才不得不以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出之。下面一连三句,又进一步把词人怨恨“东风”的心理抒写了出来,并补足一个“恶”字:“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美满姻缘被迫拆散 ,恩爱夫妻被迫分离,使他们两人在感情上遭受巨大的折磨和痛苦,几年来的离别生活带给他们的只是满怀愁怨。这不正如烂漫的春花被无情的东风所摧残而凋谢飘零吗?接下来 ,“错,错,错”,一连三个“错”字,连迸而出,感情极为沉痛。但这到底是谁错了呢?是对自己当初“ 不敢逆尊者意”而终“ 与妇诀”的否定吗?是对“尊者”的压迫行为的否定吗?是对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的否定吗 ?词人没有明说,也不便于明说,这枚“千斤重的橄榄”(《红楼梦》语)留给了我们读者来噙,来品味。这一层虽直抒胸臆,激愤的感情如江河奔泻,一气贯注 ;但又不是一泻无余 ,其中“东风恶”和“错,错,错”几句就很有味外之味。
词的下片,由感慨往事回到现实,进一步抒写妻被迫离异的巨大哀痛,也分为两层。
换头三句为第一层,写沈园重逢时唐氏的表现。
“春如旧”承上片“满城春色”句而来,这又是此时相逢的背景。依然是从前那样的春日,但是,人却今非昔比了。以前的唐氏,肌肤是那样的红润,焕发着青春的活力 ;而如今的她 ,经过“东风”的无情摧残,憔悴了,消瘦了 。“人空瘦”句,虽说写的只是唐氏容颜方面的变化,但分明表现出“几年离索”给她带来的巨大痛苦 。象词人一样 ,她也为“一怀愁绪”折磨着;象词人一样,她也是旧情不断,相思不舍啊!不然,怎么会消瘦呢?写容颜形貌的变化来表现内心世界的变化,原是文学作品中的一种很常用的手法,但是瘦则瘦矣,何故又在其间加一个“空”字呢?“ 使君自有妇 ,罗敷亦有夫 。”(《古诗·陌上桑 》)从婚姻关系说,两人早已各不相干了,事已至此,不是白白为相思而折磨自己吗?著此一字,就把词人那种怜惜之情、抚慰之意、痛伤之感等等,全都表现了出来 。“ 泪痕”句通过刻画唐氏的表情动作,进一步表现出此次相逢时她的心情状态 。旧园重逢,念及往事,她能不哭、能不泪流满面吗?但词人没直接写泪流满面,而是用了白描的手法,写她“泪痕红浥鲛绡透”,显得更委婉 ,更沉着,也更形象,更感人。而一个“透”字,不仅见其流泪之多,亦见其伤心之甚。上片第二层写词人自己,用了直抒胸臆的手法;这里写唐氏时却改变了手法,只写了她容颜体态的变化和她痛苦的心情由于这一层所写的都是词人眼中看出的,所以又具有了“一时双情俱至”的艺术效果。可见词人,不仅深于情,而且深于言。
词的最后几句,是下片的第二层,写词人与唐氏相遇以后的痛苦心情 。“桃花落”两句与上片的“东风恶”句前后照应,又突出写景虽是写景,但同时也隐含出人事。不是么?桃花凋谢,园林冷落,这只是物事的变化,而人事的变化却更甚于物事的变化。象桃花一样美丽姣好的唐氏,不是也被无情的“东风”摧残折磨得憔悴消瘦了么?词人自己的心境,不也象“闲池阁”一样凄寂冷落么?一笔而兼有二意很巧妙,也很自然 。下面又转入直接赋情:“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这两句虽只寥寥八字 ,却很能表现出词人自己内心的痛苦之情 。虽说自己情如山石,痴心不改,但是,这样一片赤诚的心意,又如何表达呢?明明在爱,却又不能去爱;明明不能去爱,却又割不断这爱缕情丝。刹那间,有爱,有恨,有痛,有怨,再加上看到唐氏的憔悴容颜和悲戚情状所产生的怜惜之情、抚慰之意,真是百感交集,万箭簇心,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再一次冲胸破喉而出:“莫,莫,莫!”事已至此,再也无可补救、无法挽回了,这万千感慨还想它做什么,说它做什么?于是快刀斩乱麻:罢了,罢了,罢了!明明言犹未尽,意犹未了,情犹未终,却偏偏这么不了了之,而在极其沉痛的喟叹声中全词也就由此结束了。
这首词始终围绕着沈园这一特定的空间来安排自己的笔墨,上片由追昔到抚今,而以“东风恶”转捩;过片回到现实,以“春如旧”与上片“满城春色”句相呼应,以“桃花落,闲池阁”与上片“东风恶”句相照应,把同一空间不同时间的情事和场景历历如绘地叠映出来。全词多用对比的手法,如上片,越是把往昔夫妻共同生活时的美好情景写得逼切如现,就越使得他们被迫离异后的凄楚心境深切可感,也就越显出“东风”的无情和可憎,从而形成感情的强烈对比。
再如上片写“红酥手”,下片写“人空瘦”,在形象、鲜明的对比中,充分地表现出“几年离索”给唐氏带来的巨大精神折磨和痛苦 。全词节奏急促 ,声情凄紧,再加上“错,错,错”和“莫,莫,莫”先后两次感叹,荡气回肠,大有恸不忍言、恸不能言的情致。
总而言之,这首词达到了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是一首别开生面、催人泪下的作品。
〔附记〕千百年来,前哲时贤多认为陆游和他的原配夫人唐氏是姑表关系,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最早记述《 钗头凤 》词这件事的是南宋陈鹄的《耆旧续闻》,之后,有刘克庄的《后村诗话》,但陈、刘二氏在其著录中均未言及陆、唐是姑表关系。直到宋元之际的周密才在其《齐东野语》中说 :“陆务观初娶唐氏,闳之女也,于其母为姑侄。”从这以后“姑表说”遂被视为“ 恒言”。 其实综考有关历史文献和资料,陆游的外家乃江陵唐氏,其曾外祖父是历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的北宋名臣唐介,唐介诸孙男皆以下半从“心”之字命名,即懋、愿、恕、意、愚、谰,并没有以“门”之字命名的唐闳其人,也就是说,在陆游的舅父辈中并无唐闳其人(据陆游《渭南文集·跋唐修撰手简 》、《 宋史·唐介传 》、王珪《华阳集·唐质肃公介墓志铭》考定 );而陆游原配夫人的母家乃阴唐氏,其父唐闳是宣和年间有政绩政声的鸿胪少卿唐翊之子 ,唐闳之昆仲亦皆以“门”字框字命名,即闶、阅(据《 嘉泰会稽志》、《宝庆续会稽志》、阮元《 两浙金石录·宋绍兴府进士题名碑》考定)。由此可知,陆游和他的原配夫人唐氏根本不存在什么姑表关系。这样,周密的“姑表说”就毫无来由了,那么这完全就是出于他的杜撰了吗?并不是这样的。刘克庄在其《后村诗话》中虽然未曾言及陆、唐是姑表关系,但却说过这样的话 :“某氏改适某官,与陆氏有中外。”某氏,即指唐氏;某官,即指“同郡宗子”赵士程。刘克庄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唐氏改嫁给赵士程,赵士程与陆氏有婚姻关系。事实正是如此,陆游的姨母瀛国夫人唐氏乃吴越王钱俶的后人钱忱的嫡妻、宋仁宗第十女秦鲁国大长公主的儿媳,而陆游原配夫人唐氏的后夫赵士程乃秦鲁国大长公主的侄孙,亦即陆游的姨父钱忱的表侄行,恰与陆游为同一辈人(据陆游《渭南文集·跋唐昭宗赐钱武肃王铁券文》,王明清《挥后录》及《宋史·宗室世系 、宗室列传、公主列传 》等考定)。作为刘克庄的晚辈词人的周密很可能看到过刘克庄的记述或听到过这样的传闻,但他错会了刘克庄的意思,以致造成了千古讹传。本文不可能将所据考证材料一一列举出来,只把近年来有关学者、专家和我们考证的结果附录于此,仅供参考。
附上:
钗头凤——唐婉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钗头凤
唐琬是陆游的表妹,青梅竹马的玩伴,相知甚笃的红颜知己,也曾是他共效于飞的妻子。“伉俪相得,而弗获于姑。既出而未忍绝之,则为之别馆,时时往焉。其姑知而掩之,虽先知挈去,然事不得隐,竟绝之。”(南宋周密《齐东野语》)尽管唐琬兰心蕙质多才多艺,但作为封建礼法下的一名柔弱女子,她注定走不出世俗的荒蔓小径,在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迫下,“孔雀东南飞”的悲剧再一次上演了。
然而,纯真挚爱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自愿行为,它超乎于功利、超乎于名位、超乎于世俗,再巨大的外力,再强硬的命令,也难以使之随风而逝。
十年后,这对含恨分手却情丝未尽的有情人意外邂逅,两人此时已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唐后改适宗子士程,尝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唐以语赵,遣致酒肴,陆怅然久之,为赋一词,题壁间云”。(《齐东野语》)这首词就是为后人吟咏不歇的千古绝唱——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命运的安排有时候叫人哭笑不得。让不应该分手的人离别了,让不应该重逢的人相遇了。擦肩而过的相聚,近在咫尺却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纵有千种柔情,更与何人说?唉,相间不如不见!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痛骂棒打鸳鸯的陆母,也有足够的理由为这对佳偶的劳燕分飞顿足捶胸,可是旁观者再怎样痛心疾首也无济于事,无可奈何的感情也只好归于有缘无份。
陆游不知道,他走后,唐琬去而复返,看见了那首词,震慑于诗词中流露的撼恨追悔和不变深情,回来后,她感伤地提起笔,和了一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是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至此以后,唐琬抑郁寡欢,卧病不起,最终抱憾而亡。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
钗头凤的故事至此落幕。
爱情有时真的很伤人,两情相悦却不能双宿双飞,相亲相爱却不能相携到老。不知该埋怨造化弄人,还是痛恨时代的罪孽。
陆游得知唐琬去世已是多年以后,他独自赶到沈园凭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尽管深情犹在,两人注定成为挽不回的历史记忆。
我感动于唐琬的善解冰心、深情执着。这短暂的婚姻给她带来了什么?浓情倦怠的喜、委曲求全的痛、一往情深的痴、对命运捉弄的怨、还是不得不顾全大局的万般无奈?或许,都有吧。
而陆游这位一代诗翁也始终是爱着唐琬的。若非如此,他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停留在两人重逢的沈园,留下一首又一首怀念的诗词。几十年过去了,诗人饱经抗金卫国的艰辛、背井离乡的辛酸,直至归隐后的闲适。历尽沧桑、洗尽铅华,丝毫未改的是驱逐达虏的雄心壮志和对伊人的热爱思念。直到临终,他挂念着“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也感叹着“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也许,缘分真的是天生注定。刻骨的相恋却落得含恨的分手,然而两人彼此都魂牵梦系了一辈子。陆游与唐琬的这段恋情是幸福或是不幸,甜蜜或是苦涩,如人饮水,个中滋味他们自己才最清楚。
在《钗头凤》的故事中,每个人行为的动机都是出自于爱,甚至连陆母也不例外,然而却造成了四个人的不幸。可见这世上,有些爱是不能相互兼容的。因此,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爱,有时并非意味着善良。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很少见其他词人填过钗头凤,因为“钗头凤”这三个字已不仅仅是词牌名,而是代表着一个血泪交织的爱情故事。更象征着封建藩篱中乏力的挣扎和沉痛的无奈。这种悲怆凄惋、专一执著的情感,如同陈年佳酿,随着时光的流逝更显魔力,在时空里散发着醉人的醇香。陆游和唐琬这两个名字、沈园这个并不特别美丽的园子,必定会随着《钗头凤》被人们记忆,世代相传。
1、正文:绍兴初,某甫成童,亲见当时士大夫相与言及国事。
翻译:绍兴初年,我刚到童年,亲见当时士大夫互相谈到国家大事。
2、正文:或裂眦嚼齿,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杀身翊戴王室,虽丑裔方张,视之蔑如也,卒能使虏消沮退缩,自遣行人请盟。
翻译:有人瞪大眼睛咬牙切齿,有时流泪痛哭,人人自期以杀身拥戴王室,虽然丑裔正在扩张,看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最终能使人消沉沮丧退缩,从派遣使者请求结盟。
3、正文:回秦丞相桧用事,掠以为功,变恢复为和戎,非复诸公初意矣。
翻译:回秦国丞相秦桧当权,掠夺认为功,改变恢复为和戎,再也不是你们最初的意义了。
4、正文:志士仁人抱愤入地者可胜数哉!
翻译:志士仁人抱着决心进入土地的数不胜数啊!
5、正文:今观傅给事与吕尚书遗贴,死者可作,吾谁与归?
翻译:现在看看傅给事与吕尚书给贴,死去的人可以做,我跟谁在一起呢?
扩展资料:
字词释义:
1、傅(ji)事:名崧卿,字子骏,南宋主战派代表人物,陆游之父陆宰的好友。给事:官名。贴:手帖。
2、绍兴:宋高宗的年号。
3、甫:刚刚。童:童年稍长者曰童。
4、裂眥(zi):极言愤怒到极点的样子。眥:眼眶。
5、期:期许。翊(yi):辅佐。戴:拥护。
6、丑裔:对金人的蔑称。方张:指气焰正嚣张。
7、蔑如:微细。
8、卒:终。虏:指金。沮(ju):失败。
9、行人:使者。请盟:请求和好。
10、会:正赶上。秦丞相桧:秦桧,南宋卖国贼。
11、和戎:本指与别族保持和平的关系,这里是对敌屈服的代名词。
12、吕尚书:吕社,曾任兵部尚书。
13、“死者”二句:意为死者长往,我还能归向谁。
14、嘉定二年:1209年。嘉定:宋宁宗年号。
15、识(zhi):记。
背景:
著跋文时,陆游已八十五岁了,可六十多年前所见父辈讨论国事的情景却仍历历在目。
这其中,便有“目如炬,声如钟”的李光(《跋李庄简公家书》),有“不少屈于权贵,不附时论以苟登用”的傅给事(《傅给事外制集序》)……
在作者看来,正因为有这些人,才“使虏消沮退缩,自遣行人请盟”。
无奈奸相秦桧卖国求荣,杀害爱国之士,多少志士仁人含恨九泉!
在对秦桧无情的痛斥中,“死者可作,吾谁与归!”的感慨,充分表达了陆游抗敌御侮的政治抱负。
陆 游(摘)
陆游(1125~1210) 南宋诗人。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祖父陆佃,徽宗时官至尚书右丞,被诬元□党籍,罢知亳州。父陆宰,官朝请大夫,直秘阁。陆游出身于一个由"贫居苦学"而仕进的世宦家庭。他诞生和成长的年代,正当宋王朝腐败不振、屡遭金国(女真族)进犯的时候。陆游诞生的第二年,金兵即攻陷宋朝首都汴京(今河南开封),他随父陆宰向南逃亡,在"经旬不炊"和夜闻金兵马嘶中,历尽艰辛,逃至寿春(今安徽寿县),后又逃归故乡山阴。饱经丧乱的生活感受,群情激昂的抗敌气氛,给童年时代的陆游留下难忘的印象,并受到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他后来曾这样回忆道:"绍兴初,某甫成童,亲见当时士大夫相与言及国事,或裂眦嚼齿,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杀身翊戴王室,虽丑裔方张,视之蔑如也。"(《跋傅给事帖》)生平 陆游自幼好学不倦,自称"我生学语即耽书,万卷纵横眼欲枯"。青年时代曾从江西派诗人曾□学诗,得到不少启发,但他并未受其束缚,又从前代大诗人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岑参等人的诗作中汲取滋养。
封建家庭虽然给陆游以良好的文化熏陶,特别是爱国教育,但也给他带来婚姻上的不幸。他20岁时与唐氏结婚,夫妻感情甚笃,可是母亲却不喜欢唐氏,硬逼着他们夫妻离散。离婚后,陆游非常伤痛,曾在10年后的一次偶然相遇中写了〔钗头凤〕词以寄深情,此后多次赋诗怀念,直至老年还写了有名的爱情诗《沈园》。
陆游29岁时,赴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应锁厅试,名列第一,但因居于投降派权臣秦桧的孙子之前,又因他不忘国耻"喜论恢复",于是受到秦桧忌恨,竟在复试时将他除名。秦桧死后,孝宗即位,起初颇有抗金之志,主战派受到重视,陆游方被起用。他积极向朝廷提出许多抗敌复国的军事策略和政治措施。但由于张浚举兵北伐,部下将领不和,再加投降派掣肘,抗战终于受挫。宋朝廷立即动摇,又走上屈服求和的老路;陆游也被加上"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的罪名,罢黜还乡。
陆游在故乡山阴镜湖之滨闲居 4年,屡次上书求职,最后才于乾道五年(1169)得一个夔州(今四川奉节)通判小官,其时已45岁。他迫于生计,不得不于次年远行入蜀就任。由于位卑职微,再加僻处山城,感到无所作为,但任期满后"归又无所得食",不得不又上书求"捐一官以禄之,使粗可活"。乾道八年(1172)主战将领四川宣抚使王炎聘他为干办公事,延至幕中襄理军务。这使陆游的生活发生很大变化,他换上戎装,驰骋在当时国防前线南郑(今汉中)一带。铁马秋风、豪雄飞纵的军旅生活,使陆游的怀抱不禁为之一开,写出了许多热情奔放的爱国诗篇。"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丹心唯报国",可算是他这一时期生活和心情的写照。特别是当他看到川陕地势险要,民气豪侠,觉得可用关中作根本,以谋反攻收复失地。于是便向王炎陈进取之策,提出一些经略中原、积粟练兵的战略。他充满胜利的信心,认为"王师入秦驻一月,传檄足定河南北"。可是陆游的这一片报国赤忱,并不能实现。腐败的宋朝廷,只求苟安,无意进取,致使将士闲置前线,"报国欲死无战场"。不久,宋朝廷将王炎召回,随即罢免,陆游也改任成都府安抚司参议官。他只好抱着"不见王师出散关"和"悲歌仰天泪如雨"的激愤心情,眼看着收复中原的希望破灭。此后,陆游又在蜀州、嘉州、荣州代理通判、知州等职,自称"身如林下僧",抗战复国的壮志一直得不到伸展的机会。
淳熙二年(1175),范成大镇蜀,邀陆游至其幕中任参议官。陆与范素有诗文之交,因此不甚拘守官场礼数,以至引起了同僚讥议;又由于陆游的复国抱负和个人的功名事业长久得不到伸展,常以"脱巾漉酒,拄笏看山"为自得,甚至在琵琶腰鼓、舞衫香雾中寻求精神遂又麻醉,被同僚指责为"不拘礼法,恃酒颓放"。于是陆游索性自号"放翁",并在诗中这样解嘲道:"名姓已甘黄纸外,光阴全付绿樽中。门前剥啄谁相觅,贺我今年号放翁。"从此,"放翁"便和他的诗名同著于世。
陆游在川陕 9年,祖国的山川形势、风土民情丰富了他的生活体验。特别是在南郑前线,他接触到许多边防战士和"忍死望恢复"的"遗民",使他的精神境界不禁大开,并将许多富有生活实感的爱国激情倾注于诗。这是他创作上收获最多的时期。陆游对这一创作阶段很珍视,觉得"诗家三昧忽见前",于是将全部诗作题名为《剑南诗稿》。
淳熙五年(1178)春,陆游诗名日盛,受到孝宗召见,但并未真正得到重用,孝宗只派他到福州、江西去做了两任提举常平茶盐公事。在江西任上,当地发生水灾,他"草行露宿",不辞辛苦,亲到灾区视察,并"奏拨义仓赈济,檄诸郡发粟以予民",不料却因此触犯当道,竟以"擅权"罪名罢职还乡。
陆游在家闲居 6年,已经62岁,才又被起用为严州(今浙江建德)知州。他赴京受命,写了有名的七律《临安春雨初霁》,其中"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两句,得到孝宗的激赏,但孝宗并不了解陆游的真正抱负,只叫他到严州后,"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新职虽然不合陆游素志,但他还是勤勉从事,正如诗中所说:"忧民怀懔懔,谋己耻营营。"他在任上,力求"宽期会,简追胥,戒兴作,节燕游",因此得到当地人民的爱戴,为他立碑,并为他曾经作过严州太守的高祖陆轸立祠,以纪念他们祖孙二人。
在严州任职期间,陆游曾将历年所作诗,特别是早年的作品,严加删选,共得2500余首,刊刻为《剑南诗稿》20卷。此书行世后,深得当时文坛赞誉。
淳熙十五年(1188),陆游在严州任满,卸职还乡。不久,被召赴临安任军器少监。次年,光宗即位,改任朝议大夫礼部郎中。于是他又连上奏章,谏劝朝廷"力图大计,宵旰勿怠",并提出"救民之贫,莫先于轻赋"等政治主张。这时宋朝廷已耽于偏安享乐,无意进取,所以陆游的建议不仅不被采纳,反而遭到□佞之徒的弹劾,以"嘲咏风月"的罪名再度罢官。陆游对此非常愤慨,便索性将山阴镜湖故居命名为"风月轩",以示讥讽。
此后,陆游长期蛰居农村,计有12年之久,在幽静但却清贫的生活中度着晚年。他将书室命名为"老学庵",以坐拥书城为乐,正像诗中所说:"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另外,他还亲自参加一些农业劳动:"扶衰业耕桑","夜半起饭牛",甚至为了应付"吏征租",不得不典质衣服。由于他"身杂老农间",了解到下层人民的痛苦,而且感到"忠言乃在闾里间",所以想和他们倾吐满腔爱国热情:"耿耿一寸心,思与穷友论。"农民们也感到陆游可敬可亲,每当看到他走来,便取出酒菜招待。他们为了感谢陆游治病施药,更是"村巷欢欣夹道迎",而且生子多以"陆"字为名,以报"活我"之恩。
在陆游乡居时,宁宗于绍熙五年(1194)七月代光宗即位,次年改国号为庆元。外戚韩□胄当政。他斥理学为伪学,罢逐宗室大臣赵汝愚及理学家朱熹等,史称"庆元党禁"。在这一时期,陆游曾应韩□胄之请,为他撰写了《南园记》,希望他"勤劳王事"。嘉秦二年(1202),宋朝因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尚未完成,召陆游入朝修撰,次年修毕,即辞官还乡。开禧二年(1206),韩□胄对金宣战,因急于贪功,贸然出师,不久即以失败告终。
韩亦被杀取首送金议和。由于陆游和韩曾有上述关系,在当时和后来都曾受到一些责难,认为"晚节"不终。其实,陆游在韩当政时退而复出,主要是为抗敌复国的夙愿所驱使,并无趋炎附势之意。
陆游于嘉泰三年辞官还乡,已近80高龄。此后犹赋诗作文不辍,但身体却逐年衰弱,终于在嘉定二年(1209)十二月二十九日,85岁的老诗人抱着未见国土收复的遗恨,与世长辞。
诗歌创作 陆游是一位创作特别丰富的诗人,集中存诗共约9300余首。他的诗大致可以分为三期:第一期是从少年到中年(46岁)入蜀以前。这一时期最长(约30年),但集中现存诗却最少,约 200首左右,这是因为他将早年那些"但欲工藻绘"的作品尽行删去的结果。据其《跋诗稿》中所说,他曾将42岁以前的诗"又去十之九",估计删去总在万首以上。由此也可看出,他前期的诗作主要偏于文字形式,尚未得到生活的充实。第二期是入蜀以后,到他54岁罢官东归,前后近20年,存诗2400余首。这一时期他从军南郑,深入国防前线,充满战斗气息的豪迈生活以及雄奇壮伟的山川形势,不仅加深了他对现实的体验和激发了他爱国的思想感情,同时诗风也随之一变,正像他在诗中所说的"地胜顿惊诗律壮"。这一时期诗歌创作的成熟和丰富,奠定了他作为一代文宗的崇高地位。第三期是长期蛰居故乡山阴一直到逝世,亦有20年,现存诗约近6500首。这一时期的诗作最多,当是由于晚年未暇删汰的缘故。这一时期他生活比较平静,与农民接触较多,再加他宦海沉浮,饱经忧患,且年事渐高,因此在诗中表现为一种清旷淡远的田园风味,并不时流露着苍凉的人生感慨。"诗到无人爱处工",可算是道出了他此时的某种心情和所向往的艺术境界。另外,在这一时期的诗中,也表现出趋向质朴而沉实的创作风格,如许多反映农村疾苦的诗即属此类。以上所分三期,仅是大致而言,并不能截然分割。其实每一时期都有出色的作品,即使是早期,在语言韵律等方面,也显示了诗人艺术上的功力,从而为后来达到更高的成就准备了基础。更重要的是,在陆游的诗中始终贯串着一个永不衰退的特色,这就是炽热的爱国主义精神。这一特色在他中年入蜀以后,表现尤为明显,不仅在同时代的诗人中显得很突出,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罕见的,无怪梁启超称之为"亘古男儿一放翁"。由于陆游所写的诗"言恢复者十之五六",故屡遭投降派的打击和排挤。但他"位卑未敢忘忧国",抗敌御侮一直是最能触发他创作激情的思想主题。在他早年的诗中曾这样写着:"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孥"(《夜读兵书》);到了82岁的老年,还是"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老马行》)。正是这种永不衰竭的爱国热情,使陆游唱出了那一时代最高亢的歌声。他所写的许多感情激昂、气概宏肆的诗篇,像黄钟大吕一般地震荡人心。
陆游的"一片丹心"始终得不到报国的机会,不能不常常感到压抑和愤慨,在诗中也就表现为在激昂的基调中又鸣响着悲怆。正象他在有名的《书愤》诗中所歌咏的:"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又如:"白发萧萧卧泽中,□凭天地鉴孤忠。……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鬼雄。"其他还有《金错刀行》、《送七兄赴扬州帅幕》、《胡无人》、《病起书怀》、《关山月》、《出塞曲》、《夜泊水村》、《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纵笔》、《陇头水》等等,都是气壮语豪而又托兴深微之作。特别感人的是,陆游在临终前夕,还不忘收复国土,在有名的《示儿》诗中写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以上这类诗,堪称是最能体现陆游创作精神的代表作。
陆游不仅在诗中抒发了对祖国的热爱,同时还对腐朽无能、苟安求和的统治当局发出愤怒的谴责:"诸公尚守和亲策,志士虚捐少壮年"(《感愤》);"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夜读范至能〈揽辔录〉》)。另外,陆游还在《追感往事》、《客从城中来》、《北岩》、《关山月》等诗中痛斥那些不恤国难、唯知奢靡享乐的官僚。面对着"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的腐败现象,他痛心疾首地大声疾呼:"於乎此何心,有酒吾忍酌"(《醉歌》)
对处于民族压迫和阶级压迫下的人民,陆游也在诗中表现着深切的关怀。在《三月二十五夜达旦不能寐》、《秋获歌》、《秋赛》、《农家叹》等诗中,他描述当时的现实是:"富豪役千奴,贫老无寸帛","常年征科烦□楚,县家血湿庭前土","一身入县庭,日夜穷笞榜。"由于陆游对人民的痛苦感受深刻,所以他对被迫反抗的人民怀着不寻常的同情,以至在《两獐》、《疾小愈纵笔作短章》等诗中出现了这样光辉的思想:"吏或无佳政,盗贼起齐民";"彼盗皆吾民,初非若胡羌。奈何一朝愤,直欲事殴攘"这种对"盗贼"的看法已经冲破一般文士的观点,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是难能可贵的。
总之,忧国、爱民、誓死抗战,是陆诗的最大特色并能传诵千古的原因。除此以外,陆游还写了很多别具风采的诗。这些诗或抒发生活感情,或描写山川风物,呈现着自然流畅而又清新俊逸的风格;其中还有些作品将诗情和哲理艺术地交融在一起。如《春晓》:"花经风雨人方惜,士在江湖道益尊";又如《游山西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剑门道中遇微雨》: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等等。
陆游的诗可谓各体兼备,无论是古体、律诗、绝句都有出色之作,其中尤以七律写得又多又好。在这方面,陆游继承了前人的经验,同时又富有自己的创造,所以有人称他和杜甫、李商隐完成七律创作上的"三变"(舒位《瓶水斋诗话》);又称他的七律"当时无与比埒"(沈德潜《说诗□语》)。在陆游的七律中,确是名章俊旬层见叠出,每为人所传诵。如"江声不尽英雄恨,天意无私草木秋"(《黄州》);"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夜泊水村》);"万里关河孤枕梦,五更风雨四山秋"(《枕上作》);"九轨徐行怒涛上,千艘横系大江心"(《度浮桥至南台》);"月色横分窗一半,秋声正在树中间"(《枕上》);"溪鸟低飞画桥外,路人相值绿阴中"(《衡门独立》)等等。这些名作名句,或壮阔雄浑,或清新如画,不仅对仗工稳,而且流走生动,不落纤巧。
除七律外,陆游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当推绝诗,前人曾称"可直追唐音"。这类诗除前面提到的《示儿》、《剑门道中遇微雨》等篇外,其他如《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三万里河东入海",《楚城》"江上荒城猿鸟悲",《小雨极凉舟中熟睡至夕》"舟中一雨扫飞蝇"等等,都不愧是"视唐殆无愧色"的绝句。
陆游的诗虽然呈现着多彩多姿的风格,但从总的创作倾向来看,还是以现实主义为主,正如他自己所说:"道向虚中得,文从实处工。"他继承了屈原等前代诗人忧国忧民的优良传统,并立足于自己的时代而作了出色的发挥。所以有人将他和杜甫媲美,誉之为"可称诗史"(《后村先生大全集》)。不过,陆游也不时在诗中驰骋其丰富的艺术想象,如在《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尽复汉唐故地……》诗中,绘声绘色地描写了抗战胜利的欢乐情景:"驾前六军错锦绣,秋风鼓角声满天。苜蓿峰前尽停障,平安火在交河上。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其他如在《醉歌》、《出塞曲》、《神君歌》等诗中,也表现着思飘云外的浪漫风韵,无怪他又有"小太白"之称。不过陆游的这类诗作仍然带着强烈的现实色彩;或者说是现实理想得不到满足的一种反激。
总之,陆诗无论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取得很高的成就,诚如前人所称:"无意不搜而不落纤巧,无语不新而不事涂泽,实古来诗家所未见。"(赵翼《瓯北诗话》) 陆诗也有不足之处。它虽然"清空一气,明白如话",但有时不免率尔成章,气势有余而含蕴不足。还有一个比较显著的缺点,是词意和句法有互相重复蹈袭的现象,特别是在晚年。这是由于他创作甚丰,因而"不暇剪除荡涤"的原故。此外,由于陆游毕竟是一位生活在封建时代的诗人,思想上难免有许多局限,特别是当他受到黑暗势力打击的时候,更容易产生空虚、悲观的情绪,有时甚至在那些写得激昂慷慨的诗中也不能避免。如"君看赤壁终陈迹,生子何须似仲谋"(《黄州》);"百年细数半行路,万事不如长醉眠"(《寓馆晚兴》)等等。但陆诗的这些消极因素,与他的整个创作比较起来,终是小疵,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位大家屹立于宋代文坛。
词的创作 陆游不仅工诗,还兼长写词。由于他对这种诗体不甚注重,所以词作不多,现存词共有 130首。他的词也是风格多样并有自己的特色。有不少词写得清丽缠绵,与宋词中的"婉约派"比较接近,如有名的〔钗头凤〕即属此类。在这首词中他对硬被封建势力拆散的前妻唐氏,倾吐了曲折而深挚的恋情:"红酥手,黄□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其他如〔鹧鸪天〕"南浦舟中两玉人",〔临江仙〕"鸠雨催成新绿",〔蝶恋花〕"陌上箫声寒食近",〔水龙吟〕"樽前花底寻春处"等,亦是情致深婉的作品。但是,陆游毕竟又和当时为他所推崇的婉约派词人秦观不同,他在词中并不是一味剪红刻翠,而是常常抒发着深沉的人生感受,或寄寓着高超的襟怀,如〔南乡子〕:"早岁入皇州,樽酒相逢尽胜流。三十年来真一梦,堪愁。客路萧萧两鬓秋。"又如〔卜算子〕:"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其他如〔渔家傲〕"东望山阴何处是",〔双头莲〕"华鬓星星,惊壮志成虚,此身如寄"等等,或苍凉旷远,或寓意深刻,这类词又和苏轼比较接近。但是最能体现陆游的身世经历和个性特色的,还是他的那些写得慷慨雄浑、荡漾着爱国激情的词作,如〔汉宫春〕:"羽箭雕弓,忆呼鹰古垒,截虎平川。吹笳暮归野帐,雪压青毡。淋漓醉墨,看龙蛇飞落蛮□。人误许,诗情将略,一时才气超然。"又如〔谢池春〕:"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烽夜举。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笑儒冠,自来多误。"其他如〔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桃源忆故人〕"中原当日三川震",〔夜游宫〕"雪晓清笳乱起"等等,都是饱含着一片报国热忱的雄健之作。这类词又和辛弃疾比较接近。毋怪前人曾称陆游的词"纤绝处似淮海,雄快处似东波"(杨慎《词品》);又有人说"超爽处更似稼轩"(毛晋《宋六十家词·放翁词跋》),这个评语是有道理的,他和辛弃疾确是一扫当时纤丽的词风,虽然从总体来说稍逊于辛词的成就。
陆游(1125~1210) 南宋诗人。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祖父陆佃,徽宗时官至尚书右丞,被诬元□党籍,罢知亳州。父陆宰,官朝请大夫,直秘阁。陆游出身于一个由"贫居苦学"而仕进的世宦家庭。他诞生和成长的年代,正当宋王朝腐败不振、屡遭金国(女真族)进犯的时候。陆游诞生的第二年,金兵即攻陷宋朝首都汴京(今河南开封),他随父陆宰向南逃亡,在"经旬不炊"和夜闻金兵马嘶中,历尽艰辛,逃至寿春(今安徽寿县),后又逃归故乡山阴。饱经丧乱的生活感受,群情激昂的抗敌气氛,给童年时代的陆游留下难忘的印象,并受到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他后来曾这样回忆道:"绍兴初,某甫成童,亲见当时士大夫相与言及国事,或裂眦嚼齿,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杀身翊戴王室,虽丑裔方张,视之蔑如也。"(《跋傅给事帖》)生平 陆游自幼好学不倦,自称"我生学语即耽书,万卷纵横眼欲枯"。青年时代曾从江西派诗人曾□学诗,得到不少启发,但他并未受其束缚,又从前代大诗人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岑参等人的诗作中汲取滋养。
封建家庭虽然给陆游以良好的文化熏陶,特别是爱国教育,但也给他带来婚姻上的不幸。他20岁时与唐氏结婚,夫妻感情甚笃,可是母亲却不喜欢唐氏,硬逼着他们夫妻离散。离婚后,陆游非常伤痛,曾在10年后的一次偶然相遇中写了〔钗头凤〕词以寄深情,此后多次赋诗怀念,直至老年还写了有名的爱情诗《沈园》。
陆游29岁时,赴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应锁厅试,名列第一,但因居于投降派权臣秦桧的孙子之前,又因他不忘国耻"喜论恢复",于是受到秦桧忌恨,竟在复试时将他除名。秦桧死后,孝宗即位,起初颇有抗金之志,主战派受到重视,陆游方被起用。他积极向朝廷提出许多抗敌复国的军事策略和政治措施。但由于张浚举兵北伐,部下将领不和,再加投降派掣肘,抗战终于受挫。宋朝廷立即动摇,又走上屈服求和的老路;陆游也被加上"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的罪名,罢黜还乡。
陆游在故乡山阴镜湖之滨闲居 4年,屡次上书求职,最后才于乾道五年(1169)得一个夔州(今四川奉节)通判小官,其时已45岁。他迫于生计,不得不于次年远行入蜀就任。由于位卑职微,再加僻处山城,感到无所作为,但任期满后"归又无所得食",不得不又上书求"捐一官以禄之,使粗可活"。乾道八年(1172)主战将领四川宣抚使王炎聘他为干办公事,延至幕中襄理军务。这使陆游的生活发生很大变化,他换上戎装,驰骋在当时国防前线南郑(今汉中)一带。铁马秋风、豪雄飞纵的军旅生活,使陆游的怀抱不禁为之一开,写出了许多热情奔放的爱国诗篇。"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丹心唯报国",可算是他这一时期生活和心情的写照。特别是当他看到川陕地势险要,民气豪侠,觉得可用关中作根本,以谋反攻收复失地。于是便向王炎陈进取之策,提出一些经略中原、积粟练兵的战略。他充满胜利的信心,认为"王师入秦驻一月,传檄足定河南北"。可是陆游的这一片报国赤忱,并不能实现。腐败的宋朝廷,只求苟安,无意进取,致使将士闲置前线,"报国欲死无战场"。不久,宋朝廷将王炎召回,随即罢免,陆游也改任成都府安抚司参议官。他只好抱着"不见王师出散关"和"悲歌仰天泪如雨"的激愤心情,眼看着收复中原的希望破灭。此后,陆游又在蜀州、嘉州、荣州代理通判、知州等职,自称"身如林下僧",抗战复国的壮志一直得不到伸展的机会。
淳熙二年(1175),范成大镇蜀,邀陆游至其幕中任参议官。陆与范素有诗文之交,因此不甚拘守官场礼数,以至引起了同僚讥议;又由于陆游的复国抱负和个人的功名事业长久得不到伸展,常以"脱巾漉酒,拄笏看山"为自得,甚至在琵琶腰鼓、舞衫香雾中寻求精神遂又麻醉,被同僚指责为"不拘礼法,恃酒颓放"。于是陆游索性自号"放翁",并在诗中这样解嘲道:"名姓已甘黄纸外,光阴全付绿樽中。门前剥啄谁相觅,贺我今年号放翁。"从此,"放翁"便和他的诗名同著于世。
陆游在川陕 9年,祖国的山川形势、风土民情丰富了他的生活体验。特别是在南郑前线,他接触到许多边防战士和"忍死望恢复"的"遗民",使他的精神境界不禁大开,并将许多富有生活实感的爱国激情倾注于诗。这是他创作上收获最多的时期。陆游对这一创作阶段很珍视,觉得"诗家三昧忽见前",于是将全部诗作题名为《剑南诗稿》。
淳熙五年(1178)春,陆游诗名日盛,受到孝宗召见,但并未真正得到重用,孝宗只派他到福州、江西去做了两任提举常平茶盐公事。在江西任上,当地发生水灾,他"草行露宿",不辞辛苦,亲到灾区视察,并"奏拨义仓赈济,檄诸郡发粟以予民",不料却因此触犯当道,竟以"擅权"罪名罢职还乡。
陆游在家闲居 6年,已经62岁,才又被起用为严州(今浙江建德)知州。他赴京受命,写了有名的七律《临安春雨初霁》,其中"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两句,得到孝宗的激赏,但孝宗并不了解陆游的真正抱负,只叫他到严州后,"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新职虽然不合陆游素志,但他还是勤勉从事,正如诗中所说:"忧民怀懔懔,谋己耻营营。"他在任上,力求"宽期会,简追胥,戒兴作,节燕游",因此得到当地人民的爱戴,为他立碑,并为他曾经作过严州太守的高祖陆轸立祠,以纪念他们祖孙二人。
在严州任职期间,陆游曾将历年所作诗,特别是早年的作品,严加删选,共得2500余首,刊刻为《剑南诗稿》20卷。此书行世后,深得当时文坛赞誉。
淳熙十五年(1188),陆游在严州任满,卸职还乡。不久,被召赴临安任军器少监。次年,光宗即位,改任朝议大夫礼部郎中。于是他又连上奏章,谏劝朝廷"力图大计,宵旰勿怠",并提出"救民之贫,莫先于轻赋"等政治主张。这时宋朝廷已耽于偏安享乐,无意进取,所以陆游的建议不仅不被采纳,反而遭到□佞之徒的弹劾,以"嘲咏风月"的罪名再度罢官。陆游对此非常愤慨,便索性将山阴镜湖故居命名为"风月轩",以示讥讽。
此后,陆游长期蛰居农村,计有12年之久,在幽静但却清贫的生活中度着晚年。他将书室命名为"老学庵",以坐拥书城为乐,正像诗中所说:"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另外,他还亲自参加一些农业劳动:"扶衰业耕桑","夜半起饭牛",甚至为了应付"吏征租",不得不典质衣服。由于他"身杂老农间",了解到下层人民的痛苦,而且感到"忠言乃在闾里间",所以想和他们倾吐满腔爱国热情:"耿耿一寸心,思与穷友论。"农民们也感到陆游可敬可亲,每当看到他走来,便取出酒菜招待。他们为了感谢陆游治病施药,更是"村巷欢欣夹道迎",而且生子多以"陆"字为名,以报"活我"之恩。
在陆游乡居时,宁宗于绍熙五年(1194)七月代光宗即位,次年改国号为庆元。外戚韩□胄当政。他斥理学为伪学,罢逐宗室大臣赵汝愚及理学家朱熹等,史称"庆元党禁"。在这一时期,陆游曾应韩□胄之请,为他撰写了《南园记》,希望他"勤劳王事"。嘉秦二年(1202),宋朝因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尚未完成,召陆游入朝修撰,次年修毕,即辞官还乡。开禧二年(1206),韩□胄对金宣战,因急于贪功,贸然出师,不久即以失败告终。
韩亦被杀取首送金议和。由于陆游和韩曾有上述关系,在当时和后来都曾受到一些责难,认为"晚节"不终。其实,陆游在韩当政时退而复出,主要是为抗敌复国的夙愿所驱使,并无趋炎附势之意。
陆游于嘉泰三年辞官还乡,已近80高龄。此后犹赋诗作文不辍,但身体却逐年衰弱,终于在嘉定二年(1209)十二月二十九日,85岁的老诗人抱着未见国土收复的遗恨,与世长辞。
诗歌创作 陆游是一位创作特别丰富的诗人,集中存诗共约9300余首。他的诗大致可以分为三期:第一期是从少年到中年(46岁)入蜀以前。这一时期最长(约30年),但集中现存诗却最少,约 200首左右,这是因为他将早年那些"但欲工藻绘"的作品尽行删去的结果。据其《跋诗稿》中所说,他曾将42岁以前的诗"又去十之九",估计删去总在万首以上。由此也可看出,他前期的诗作主要偏于文字形式,尚未得到生活的充实。第二期是入蜀以后,到他54岁罢官东归,前后近20年,存诗2400余首。这一时期他从军南郑,深入国防前线,充满战斗气息的豪迈生活以及雄奇壮伟的山川形势,不仅加深了他对现实的体验和激发了他爱国的思想感情,同时诗风也随之一变,正像他在诗中所说的"地胜顿惊诗律壮"。这一时期诗歌创作的成熟和丰富,奠定了他作为一代文宗的崇高地位。第三期是长期蛰居故乡山阴一直到逝世,亦有20年,现存诗约近6500首。这一时期的诗作最多,当是由于晚年未暇删汰的缘故。这一时期他生活比较平静,与农民接触较多,再加他宦海沉浮,饱经忧患,且年事渐高,因此在诗中表现为一种清旷淡远的田园风味,并不时流露着苍凉的人生感慨。"诗到无人爱处工",可算是道出了他此时的某种心情和所向往的艺术境界。另外,在这一时期的诗中,也表现出趋向质朴而沉实的创作风格,如许多反映农村疾苦的诗即属此类。以上所分三期,仅是大致而言,并不能截然分割。其实每一时期都有出色的作品,即使是早期,在语言韵律等方面,也显示了诗人艺术上的功力,从而为后来达到更高的成就准备了基础。更重要的是,在陆游的诗中始终贯串着一个永不衰退的特色,这就是炽热的爱国主义精神。这一特色在他中年入蜀以后,表现尤为明显,不仅在同时代的诗人中显得很突出,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罕见的,无怪梁启超称之为"亘古男儿一放翁"。由于陆游所写的诗"言恢复者十之五六",故屡遭投降派的打击和排挤。但他"位卑未敢忘忧国",抗敌御侮一直是最能触发他创作激情的思想主题。在他早年的诗中曾这样写着:"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孥"(《夜读兵书》);到了82岁的老年,还是"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老马行》)。正是这种永不衰竭的爱国热情,使陆游唱出了那一时代最高亢的歌声。他所写的许多感情激昂、气概宏肆的诗篇,像黄钟大吕一般地震荡人心。
陆游的"一片丹心"始终得不到报国的机会,不能不常常感到压抑和愤慨,在诗中也就表现为在激昂的基调中又鸣响着悲怆。正象他在有名的《书愤》诗中所歌咏的:"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又如:"白发萧萧卧泽中,□凭天地鉴孤忠。……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鬼雄。"其他还有《金错刀行》、《送七兄赴扬州帅幕》、《胡无人》、《病起书怀》、《关山月》、《出塞曲》、《夜泊水村》、《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纵笔》、《陇头水》等等,都是气壮语豪而又托兴深微之作。特别感人的是,陆游在临终前夕,还不忘收复国土,在有名的《示儿》诗中写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以上这类诗,堪称是最能体现陆游创作精神的代表作。
陆游不仅在诗中抒发了对祖国的热爱,同时还对腐朽无能、苟安求和的统治当局发出愤怒的谴责:"诸公尚守和亲策,志士虚捐少壮年"(《感愤》);"公卿有党排宗泽,帷幄无人用岳飞"(《夜读范至能〈揽辔录〉》)。另外,陆游还在《追感往事》、《客从城中来》、《北岩》、《关山月》等诗中痛斥那些不恤国难、唯知奢靡享乐的官僚。面对着"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的腐败现象,他痛心疾首地大声疾呼:"於乎此何心,有酒吾忍酌"(《醉歌》)
对处于民族压迫和阶级压迫下的人民,陆游也在诗中表现着深切的关怀。在《三月二十五夜达旦不能寐》、《秋获歌》、《秋赛》、《农家叹》等诗中,他描述当时的现实是:"富豪役千奴,贫老无寸帛","常年征科烦□楚,县家血湿庭前土","一身入县庭,日夜穷笞榜。"由于陆游对人民的痛苦感受深刻,所以他对被迫反抗的人民怀着不寻常的同情,以至在《两獐》、《疾小愈纵笔作短章》等诗中出现了这样光辉的思想:"吏或无佳政,盗贼起齐民";"彼盗皆吾民,初非若胡羌。奈何一朝愤,直欲事殴攘"这种对"盗贼"的看法已经冲破一般文士的观点,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是难能可贵的。
总之,忧国、爱民、誓死抗战,是陆诗的最大特色并能传诵千古的原因。除此以外,陆游还写了很多别具风采的诗。这些诗或抒发生活感情,或描写山川风物,呈现着自然流畅而又清新俊逸的风格;其中还有些作品将诗情和哲理艺术地交融在一起。如《春晓》:"花经风雨人方惜,士在江湖道益尊";又如《游山西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剑门道中遇微雨》: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等等。
陆游的诗可谓各体兼备,无论是古体、律诗、绝句都有出色之作,其中尤以七律写得又多又好。在这方面,陆游继承了前人的经验,同时又富有自己的创造,所以有人称他和杜甫、李商隐完成七律创作上的"三变"(舒位《瓶水斋诗话》);又称他的七律"当时无与比埒"(沈德潜《说诗□语》)。在陆游的七律中,确是名章俊旬层见叠出,每为人所传诵。如"江声不尽英雄恨,天意无私草木秋"(《黄州》);"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夜泊水村》);"万里关河孤枕梦,五更风雨四山秋"(《枕上作》);"九轨徐行怒涛上,千艘横系大江心"(《度浮桥至南台》);"月色横分窗一半,秋声正在树中间"(《枕上》);"溪鸟低飞画桥外,路人相值绿阴中"(《衡门独立》)等等。这些名作名句,或壮阔雄浑,或清新如画,不仅对仗工稳,而且流走生动,不落纤巧。
除七律外,陆游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当推绝诗,前人曾称"可直追唐音"。这类诗除前面提到的《示儿》、《剑门道中遇微雨》等篇外,其他如《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三万里河东入海",《楚城》"江上荒城猿鸟悲",《小雨极凉舟中熟睡至夕》"舟中一雨扫飞蝇"等等,都不愧是"视唐殆无愧色"的绝句。
陆游的诗虽然呈现着多彩多姿的风格,但从总的创作倾向来看,还是以现实主义为主,正如他自己所说:"道向虚中得,文从实处工。"他继承了屈原等前代诗人忧国忧民的优良传统,并立足于自己的时代而作了出色的发挥。所以有人将他和杜甫媲美,誉之为"可称诗史"(《后村先生大全集》)。不过,陆游也不时在诗中驰骋其丰富的艺术想象,如在《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尽复汉唐故地……》诗中,绘声绘色地描写了抗战胜利的欢乐情景:"驾前六军错锦绣,秋风鼓角声满天。苜蓿峰前尽停障,平安火在交河上。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其他如在《醉歌》、《出塞曲》、《神君歌》等诗中,也表现着思飘云外的浪漫风韵,无怪他又有"小太白"之称。不过陆游的这类诗作仍然带着强烈的现实色彩;或者说是现实理想得不到满足的一种反激。
总之,陆诗无论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取得很高的成就,诚如前人所称:"无意不搜而不落纤巧,无语不新而不事涂泽,实古来诗家所未见。"(赵翼《瓯北诗话》) 陆诗也有不足之处。它虽然"清空一气,明白如话",但有时不免率尔成章,气势有余而含蕴不足。还有一个比较显著的缺点,是词意和句法有互相重复蹈袭的现象,特别是在晚年。这是由于他创作甚丰,因而"不暇剪除荡涤"的原故。此外,由于陆游毕竟是一位生活在封建时代的诗人,思想上难免有许多局限,特别是当他受到黑暗势力打击的时候,更容易产生空虚、悲观的情绪,有时甚至在那些写得激昂慷慨的诗中也不能避免。如"君看赤壁终陈迹,生子何须似仲谋"(《黄州》);"百年细数半行路,万事不如长醉眠"(《寓馆晚兴》)等等。但陆诗的这些消极因素,与他的整个创作比较起来,终是小疵,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位大家屹立于宋代文坛。
词的创作 陆游不仅工诗,还兼长写词。由于他对这种诗体不甚注重,所以词作不多,现存词共有 130首。他的词也是风格多样并有自己的特色。有不少词写得清丽缠绵,与宋词中的"婉约派"比较接近,如有名的〔钗头凤〕即属此类。在这首词中他对硬被封建势力拆散的前妻唐氏,倾吐了曲折而深挚的恋情:"红酥手,黄□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其他如〔鹧鸪天〕"南浦舟中两玉人",〔临江仙〕"鸠雨催成新绿",〔蝶恋花〕"陌上箫声寒食近",〔水龙吟〕"樽前花底寻春处"等,亦是情致深婉的作品。但是,陆游毕竟又和当时为他所推崇的婉约派词人秦观不同,他在词中并不是一味剪红刻翠,而是常常抒发着深沉的人生感受,或寄寓着高超的襟怀,如〔南乡子〕:"早岁入皇州,樽酒相逢尽胜流。三十年来真一梦,堪愁。客路萧萧两鬓秋。"又如〔卜算子〕:"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其他如〔渔家傲〕"东望山阴何处是",〔双头莲〕"华鬓星星,惊壮志成虚,此身如寄"等等,或苍凉旷远,或寓意深刻,这类词又和苏轼比较接近。但是最能体现陆游的身世经历和个性特色的,还是他的那些写得慷慨雄浑、荡漾着爱国激情的词作,如〔汉宫春〕:"羽箭雕弓,忆呼鹰古垒,截虎平川。吹笳暮归野帐,雪压青毡。淋漓醉墨,看龙蛇飞落蛮□。人误许,诗情将略,一时才气超然。"又如〔谢池春〕:"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烽夜举。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笑儒冠,自来多误。"其他如〔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桃源忆故人〕"中原当日三川震",〔夜游宫〕"雪晓清笳乱起"等等,都是饱含着一片报国热忱的雄健之作。这类词又和辛弃疾比较接近。毋怪前人曾称陆游的词"纤绝处似淮海,雄快处似东波"(杨慎《词品》);又有人说"超爽处更似稼轩"(毛晋《宋六十家词·放翁词跋》),这个评语是有道理的,他和辛弃疾确是一扫当时纤丽的词风,虽然从总体来说稍逊于辛词的成就。
陆游在散文上也著述甚丰,而且颇有造诣。其中记铭序跋之类,或叙述生活经历,或抒发思想感情,或论文说诗,此类最能体现陆游散文的成就,同时也如在诗中一样,不时表现着爱国主义的情怀,如《静镇堂记》、《铜壶阁记》、《书渭桥事》、《傅给事外制集序》等皆是。其他如《澹斋居士诗序》等文,则表现了陆游对文学的卓越见解:"盖人之情,悲愤积于中而无言,始发为诗,不然,无诗矣。苏武、李陵、陶潜、谢灵运、杜甫、李白,激于不能自已,故其诗为百代法。"这种视创作重在内在修养而不在于外在形式的观点,对他所说的"工夫在诗外"可算是作了进一步的发挥。陆游还有一些别具风格的散文如《烟艇记》、《书巢记》、《居室记》等,写乡居生活之状,淡雅隽永,颇似富有情味的小品文。《入蜀记》6卷,笔致简洁而又宛然如绘,不仅是引人入胜的游记,同时对考订古迹和地理沿革也有资助。至于他的《老学庵笔记》则是随笔式的散文,笔墨虽简而内容甚丰,所记多系轶文故实,颇有史料价值。其中论诗诸条(如批评时人"解杜甫但寻出处"等),亦堪称卓见。
总之,陆游是一位创作丰富,具有多方面才能的作家。特别是在诗歌创作上,成就尤其突出。人们公认他高于当时与他并称的尤袤、范成大、杨万里,清代人赵翼还认为他胜似苏轼。他说:"宋诗以苏、陆为两大家,后人震于东坡之名,往往谓苏胜于陆,而不知陆实胜苏也"(《瓯北诗话》)。从总体来看,特别是从反映时代的深度和广度来看,陆游确不愧是宋代最杰出的诗人。
作品集 陆游的著作,据汲古阁刻《陆放翁全集》,计有:《剑南诗稿》85卷,《渭南文集》50卷(其中包括词2卷,《入蜀记》6卷),《放翁逸稿》2卷,《南唐书》18卷,《老学庵笔记》10卷等。其他尚有《放翁家训》(见于《知不足斋丛书》)及《家世旧闻》等。中华书局于1976年排印《陆游集》5册,书后附今人孔凡礼《陆游佚著辑存》。
参考书目
齐治平:《陆游传论》,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上海,1959。
朱东润:《陆游研究》,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上海,1961。
欧小牧:《陆游年谱》,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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