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我仿佛又躺在了老家旧寨子大瓦房里铺着凉席的炕上,窗外传来俺奶叫我的声音:“涛涛,涛涛……奶给你拾的空柿(柿子树上落下的软柿子),给你放到窗台上,你起来吃!”声音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真真切切……我使劲地睁开了眼睛,喊了一声:“奶——”
我醒了,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到天刚蒙蒙亮,那亲切的声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滴清泪滴落在枕头上,我睡意全无,我想俺奶了……
听父亲说,俺奶是从兴平建章驿逃难过来的,俺太(曾祖母)收留了俺奶,然后就给俺爷做了媳妇,从此俺奶再也没有回过兴平。后来,八十年代兴平俺奶的侄子来过一次,俺奶去世以后,九十年代,父亲也去过兴平他老表家里一次,后来就再无联系了。
俺爷是崔门中的老大,父亲也是老大,我也是崔家户中第一个男娃,所以俺奶最心疼我了,好吃的从来都舍不得吃,都想给我留着。村子南边有一个柿树园,立秋以后,柿子开始泛黄,树上营养不良的柿子慢慢变软了,当柿柄不能承受柿子的重量时就会落在地上。白天,那些落下来的柿子根本抢不到手里,因为柿树园里柿树底下老早就有好多小孩子和大人在等候着。柿树园离我家很近,俺奶每天天没亮就起来了,她早早就来到柿树园,经过一夜的时间,俺奶用头上的蓝白相间的帕帕总能捡到好多。然后她就给我放在我睡觉的窗子外边的窗台上。每天我起床后,总能吃到香甜如蜜般的软柿子。
俺爷弟兄三个,他为老大,俺奶进门早,一大家子的家务事都落在了俺奶一个人头上,俺奶从小讨饭,所以是大脚,干起农活来也得力,不像俺二奶,从小就裹了脚,走路都不稳,结婚后只能帮着俺奶做些不吃力的家务事。
小时候,坐在老屋的院子里,我喜欢看俺奶和二奶还有对门的几位老人坐在一起掐帽辫儿。掐帽辫儿的原材料就是麦秸秆儿,麦子收回到场里后,俺奶把麦穗用剪刀剪掉以后,把和麦穗紧相连的最上端的那一节麦秸秆儿抽下来,剪成长短一样的长度,然后用皮筋扎起来放下干燥的地方以备后用。以后的闲暇时间,俺奶的主要任务就是掐帽辫儿,她把弄得整整齐齐的麦秸秆儿先在水里泡软,然后起好头儿,双手就灵巧地飞舞起来,只见俺奶左边一下,右边一下,不停地反复,一节节麦秸秆儿在俺奶灵巧的手指里就变成脚下长长的辫得整整齐齐的帽辫了……之后俺奶再把帽辫一层压一层整整齐齐地缠在父亲用木头做的“工字”上,缠过十几层以后,在把缠好的帽辫儿从“工字”上取下来,两头用麻绳捆紧,放进炕头俺奶专门放帽辫儿的箱子里。等到某一天,街道上传来“收帽辫儿——”的吆喝声,俺奶会用自己辛劳双手辫的帽辫儿换一些家里用的零花钱。
有一天,俺奶正在院子里掐帽辫儿,对门的彩娃姐来了,“婶,你给我敲一下,我可能感冒了,头难受很!”彩娃姐没精打采地说着进了院子。俺奶于是停了手中的活,走进了屋子,不一会儿,她拿着一根缝衣针,和一张麻纸出来了,她一边走着一边把麻纸在手里揉搓成软软的一团。“来,坐到我跟前。”彩娃姐坐到俺奶身旁的小板凳上。俺奶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起彩娃姐眉心中间的皮肤,右手用针尖在眉心的皮肤上挑了一下,我似乎都能听到针尖挑破皮肤“啪”的一声。俺奶放下针,左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四个指头使劲挤压那个针眼,只见浓黑色的血液被挤压出来,俺奶随手用揉软了的麻纸擦拭着,这样反复挤压好多次,直到血液慢慢变成鲜红色。然后在太阳穴,在喉结处,又是同样的动作,不一会儿,彩娃姐的面部这几处都成了紫褐色,俺奶才停了手。彩娃姐长长舒了一口气:“婶,不难受了,好多了!”“那就好!回去再喝一碗酸辣汤,发发汗!”俺奶说着,又开始继续掐她的帽辫儿了……
小时候,如果我有个头疼脑热,俺奶却舍不得在我的面部运用她的绝技,俺奶还有另外的一个办法,那就是给我做一碗酸辣方方子。七八十年代,农村的生活还是很艰苦的,能吃一顿白面白馍只有等逢年过会了。如果我感冒了,我最喜欢吃俺奶做的酸辣方方子了。俺奶会从专门盛白面的面袋子里挖出半碗白面粉,在盆里把面和好,把那一小块面团揉光,然后用盆倒扣在案板上醒发。这个功夫,俺奶会把我搂在怀里在灶膛里点火烧水,水快开的时候,俺奶从风闸背后的缝隙里取出一个木头把被烟火烧得又黑又亮的铁勺,那是家里人吃饭专门用作炒菜用的。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个炒菜用的铁勺,平时吃饭很少吃菜,一家多口人,每顿饭就靠铁勺炒的少的可怜的一点菜把黑面杂粮主食哄下肚子。
俺奶拿出窗台上放着的油瓶子,拔出里面插着的那根筷子,她没有用筷子蘸几滴油出来,而是用瓶子往铁勺里倒了一些,然后又把筷子插进去,把油瓶子放回了原处。当铁勺里的油冒出了香味时,俺奶将切好的葱花倒进了铁勺,然后用筷子快速的搅拌了一下,又将铁勺塞进了灶膛。当低矮的厨房里充满了油炒葱花的香气时,俺奶开始擀面了,她麻利的揉搓着面团,不一会儿面团就缠到了擀面杖上,在俺奶两手的用力推拿下,面团变成了圆圆的薄如纸张的面片了,俺奶用刀三下五除二切成了小方块儿。风闸在噼里啪啦的响了几声之后,一碗漂着姜末葱花油泼辣子的酸汤方方子就给我做好了。在被我狼吞虎咽的连汤都喝了精光后,大汗淋漓的我总会被俺奶要求着盖着被子再睡一大觉。经过一大碗香喷喷的酸汤方方子和一大觉的洗礼后,我的感冒基本就痊愈了,根本不用吃药,更不用说打针了。
俺奶姓张,至于出生年月,俺奶自己都说不清。俺奶一生生育有四个子女,两男两女,父亲排行为二,上面有一姐,下面有一妹一弟。俺奶虽目不识丁,但与人为善,和邻里关系相处非常和睦,在旧寨子村南头是一位出了名的“好老婆”。
姑妈家在我们村东面的小兆村,小时候最喜欢和俺奶去姑妈家过会了。小兆是农历六月二十七的会,一般六月二十六,俺奶就提着篮子里面装着水果点心,带着我和我的两个堂弟一起去姑妈家出门。出了村子一路向东,要经过兆寨村的一片桃园,树上的桃子沉甸甸的,把树枝都压弯了,低垂在路边,很是诱人。我和两个弟弟总是禁不起诱惑,想伸手摘一个下来大饱口福,每一次俺奶都会制止我们。有时路边有从桃树上落下来的被虫吃了的又大又红的桃子,俺奶都不让我们几个去捡拾。俺奶总是说:“到你姑妈家,奶给你买桃吃,这里是人家的桃,咱吃了就成了偷桃的贼娃子了!”到了姑妈家,俺奶不会食言,总会给我们弟兄仨买最大最甜的鲜桃吃。
1989年,已经七十岁左右的俺奶身体每况愈下,六月十三我们一起去东兆余姑姑家过会出门,姑姑让俺奶在多呆几天,谁曾想这一呆,俺奶就再也回不来了。姑姑家过完会不久,俺奶身体就不舒服,姑姑每天陪着在杜陵卫生院聪娥姨那里打针,一个多礼拜不见好转。有一天中午,表哥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地来了,他告诉父亲,俺奶快不行了,姑父和姑姑正拉着架子车把俺奶往回送。没有停歇,父亲叫上二爸,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往东兆余赶去。在西北坡底下,我们和姑父姑姑相遇了,俺奶躺在架子车箱里铺着的褥子上,已经迷迷糊糊没有了知觉。我大声的叫着:“奶——奶——”眼泪就止不住的留下来了,姑父急忙制止了我。
回到家里,等父亲和对门的汉宝哥他妈给俺奶擦洗完身子,换上俺奶自己给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老衣的时候,俺奶使劲睁了睁眼睛,看了一眼周围的亲人,安静地离开了人世……
我听母亲说过,天快亮时做梦是真的,但今天这个梦无论如何却真不了。如果说是真的,那就是俺奶的在天之灵真的想她孙子了;如果说是真的,我也真的想俺奶了……
文:盖吉忠
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农村惬意的生活浸润着我的心田,我感觉生活在农村是一种高品质的享受。享受着田园的生活怡然自乐,富有诗情画意。
春寒料峭,山上没有一点绿意。冰雪渐渐消融。吃完早饭,春风相伴怡然自得,徜徉在乡间小路,一眼望去,远处的小山,白茫茫的田野尽收眼底。一群群牛羊悠闲地啃吃玉米秸豆叶,牛羊不时地抬头望望远方,我独自一人漫步在田间小路,快活地向东山走去。山上的树木还没有吐出新绿,密密麻麻的树木生长在广袤的原野,春风吹拂着树枝,松涛阵阵。鸟在树枝上呼朋引伴,盼望春姑娘早日到来,穿梭于林间,踩在厚厚的积雪软绵绵的。冰雪开始融化,小草偷偷地从地里钻出来,泛出新绿。冰凌花傲雪独放,猫了一冬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室外快活地享受大自然给予人类的恩赐。人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在壕沟边寻找野菜,挖婆婆丁,这块的婆婆丁真好!人们弯下腰在草地里寻找。找到婆婆丁笑容满面。婆婆丁成了餐桌上的美味。春天除了挖婆婆丁,还有很多野菜走进平常百姓的餐桌。每到春天,阳光明媚人们成群结队来到小河边。河水哗哗地流淌,流走的是岁月的沧桑,给人们留下的是美好的回忆。人们在河两岸挖柳蒿芽,人们耐心地挖着,看着满筐的野菜,人们心满意足地回家。吃着柳蒿芽做的 美食 ,人们格外的高兴,这是纯绿色食品,是地道的家乡菜。多少城里人都羡慕农村的生活。农村绿色食品丰富多彩,绿色食品走进平常百姓家。
夏天,农村一片翠绿。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布谷鸟声声啼日月,燕子鸣绿送新欢。人们走进菜园,各种蔬菜应有尽有,引来无数蜜蜂采蜜,茄子穿紫袍,豆角像一串小刀挂满棚架。黄瓜挂满架。一条条黄瓜叫人垂涎欲滴。人们吃着鲜嫩的农家菜,这是纯绿色无污染不上任何化肥的蔬菜,吃着放心对人身体大有益处。
乡村自然条件好,生活没有压力。人们生活节奏慢,没有嘈杂的车声烦闹双耳,没有杂乱的声音扰乱身心。现在越来越多的农村人,不愿出外打工。自给自足,过着清静舒适的田园生活。乡村人整天在田间劳作,风吹日晒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们习惯了农村生活,皮肤黝黑,身体结实看上去与自己不相称的年龄。但他们乐观向上,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他们种地干体力活,每天都大汗淋漓。身体得到极大的拓展,很少生病,偶尔有点小病吃点药就好。
夕阳西下,静谧的山村笼罩在白茫茫的夜色之中。一天忙碌的生活结束了,乡村的生活人们惬意无限。吃在乡村 健康 养胃,住在乡村怡心不累,活在乡村逍遥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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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国人都有一个摆脱不了的情结,那就是对故土一往深情的眷念。虽然故乡并不一定富裕,甚至还很贫穷,曾给予好多忧伤,但是,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走了多长时间,也无论情况如何,都将故土深深地怀念,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魂牵梦萦。
有这么两个事例让我难以忘怀。其一是,解放前夕,村上倪某被抓了壮丁,其父思子甚切。算命先生说:每日傍晚抱住烟囟呼唤儿名回归,历七七四十九天便可见分晓。其父竭诚照做,每至傍晚,便攀梯上屋抱囟呼喊,其声至哀至切、撕心裂肺,远近相闻,催人泪下。结果如何?数年后,正望断秋水处,其儿突然回来了,全村一片雷动。原来倪某上了战场即成俘虏,旋又成了解放军一员,屡建战功,光荣复员时,第一念头就是回家。这是故土的呼唤,更是心灵的应答、驱使。其二是,前村罗某,于百万大军渡江前夕,听信谗言,别妻丢老遗小弃家背井,只身随人浪迹台湾。这一去就是大半辈子,虽聚得不少财产,只孑然而处,念念不忘的就是一朝回归故土。两岸关系解冻后,立即变卖一切回家。虽极感伤,然天涯游魂,终于回到旧土。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于人?天下游子谁不希望叶落归根?
汉高祖刘邦平得天下,回到故里,一边与乡人痛饮大乐,一边击筑(乐器)而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并说:远游的人思念故乡,我虽然建都关中,千秋万岁后我的灵魂也还是要思念故乡的。我……把沛县作为我的汤沐邑,免除沛县百姓的徭役。
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一时发迹,便急呼呼地忙着回乡显摆。说什么富贵了不回故乡,好像穿了锦绣衣服夜间行走,没人知道。他是一定要回乡的,即使落得“沐猴而冠”的骂名也还是要回乡。至于后来“不肯过江东”,也并非真的不想,众所周知,那不过是自觉太没脸面了。
孔圣人言:“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其实,小人亦怀德,君子亦怀土。这“土”,也包括乡土。革命者四海为家,身居四海亦念老家。一代伟人 数次回到故里,与乡里人促膝谈心,不亦乐乎。国事繁忙一时回不了乡,还托儿子代劳。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 总不忘自己是农民的儿子,一代大家沈从文一直称自己是“城里的乡下人”…… 元帅、许世友上将、沈从文等等,过世后,或魂归故里,或依葬父母身边,更有人将自己的骨灰撒到第二、第三故乡。好多人在境外作战,为国捐躯了,国人总是千方百计地将他们的遗骸迎回国内安葬。我的好多父老乡亲,在医院里,眼看生存无望,总是嘱咐子女把他弄回家里,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火化了,也还要让骨灰回趟家再埋。
“父母之乡去不得”,唐弢先生在其《水仙》中说得好:“水仙开过苍白的花,终于根烂叶黄,像贫苦人家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女,孤寂地摇落了。我想,她本来是并不叫做水仙的,她以她的苍白换得这个美丽的名称。为什么离开泥土的呢?”
古希腊神话中,安泰是一位巨人,因其双脚牢牢地站在大地母亲的怀中,因而力大无穷,不可征服。看破这一点的赫拉克勒斯与其搏斗时,将其高高地举在空中,才将其击毙,取得胜利。
诚然,真正“出家无家”的人,有,又有几人?又是何人?有些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出卖故土,也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沦为汉奸,最终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为乡人、国人所不齿。
天地中人应当通天意接地气,尤其是要接得地气,唯此,才能充实、有力量。于文者自有文章惊海内,于工者自有伟业惊天下……
秘鲁诗人聂鲁达这样歌咏故乡:“如果我能生一千次,我也愿意生在这里;如果我能死一千次,我也愿意死在这里。”故土意、乡土情,此情结,斩不断理还乱,唯恋之,无以解。
文:孔雀河
春节前回老家给父母上坟后,回到了二哥家,大家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午餐,闲着无聊,就和三哥打声招呼,我们心领神会地离开二哥家,向老屋走去。
老屋距离二哥家相隔五家,不一会就走到了老屋。
老屋的墙头早已经倒塌,乱砖散瓦,废井荒园,让人瞅着心疼发酸。厨房早已经断了烟火,父亲病逝前占用的灵床没形的堆放在老屋院子的东南角,院子里长满了泛黄的枯草,几个枯老的丝瓜子在电线上被寒风吹得左右摇摆,一片肃杀和悲凉。
老屋的门敞开着,十字交叉的白纸没角没棱,屋子里早已经四壁空空,只有东屋里还留有一张席梦思床,电线凌乱地张牙咧嘴,破旧的家俱抽屉半开或敞开着,掉了门子的衣橱里没有一点衣物,只有母亲生前做鞋样的发黄的书裹夹着几张残缺不全的鞋样,横斜着的竹竿上挂着父母生前曾用过的微型吊扇,但也早已经布满了灰尘。照明的灯头还闪着锈光,但没了灯泡。堂屋里摆着两张半新不旧的八仙桌子,一张是父母结婚时留下的,一张是我和妻子结婚时丢下的,两张桌子上积灰很厚,墙壁上曾经悬挂的匾额和画,在父亲病逝时拆除摘掉,但现在也早已不知了去向,钢筋梁头上依旧悬挂着我工作后给父母添置的华生牌吊扇,拧开电钮开关,它竟然还吱吱扭扭地转动着。曾经的把堂屋客厅与西屋分开的帘布也没有了,一张老式木床还在老地方东西摆放着,西墙上我下方的皮质多人沙发床,还稳稳当当地靠在西墙上,地面早年打的水泥地早已经窟窿吧唧的,四处凸凹不平,湿气霉味较重,窗口框有些脱臼,门也脱落了漆色,由于常年失修,门像断腿的人,高低不平地斜站着身体。
老屋是家乡实行排房后由村子东南角的老屋搬迁过来的,搬迁前的老屋是二哥说亲时推倒翻盖的三间土墙草苫的木梁老房子,整个墙体都是泥土和着碎草黏糊糊地用叉子挑跺上去的,屋山是用泥土和着碎草码的土坯子,老屋冬暖夏凉,虽然常年居住外墙会风化起碱,但住在里面很舒畅。
父亲“文革”时被错化成“ 历史 反革命杀人犯”,在公社“革委会”受审后被错判发配了劳改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有一年夏天大雨,老屋在风雨飘摇中四处漏雨,像一个旧病的老人咳嗽着摇摇欲坠,母亲让年幼的大哥和二哥披着麻袋皮冒雨去求西院的大爷找人帮助修缮一下,可怕惹祸上身的大爷拒绝了请求,大哥就哀求了几个不怕事的父亲以前的几个老交情,在风雨中抢修了老屋,老屋不漏雨了,但老屋的墙有点不结实,大哥和二哥就找了家里最好的棒顶着老墙支撑了好多年。
后来,我们都大了,哥哥们要相亲说媳妇了,因此,大哥就带领我们拉土,又把大哥拉脚节省下来的钱翻修了下老屋,并在老屋的前面空地里盖了四间半砖半土的瓦屋,那年,一家人吃完了用苇箔圈起的山芋干。
大哥在老屋成家了,二哥也在老屋成家了,等到三哥成家的时候,老屋已经被二哥翻修成了混清瓦屋,等我成家结婚的时候,老屋已经变成了别人家居住的地盘,我们搬迁到了村子里的一个地方,那年盖新屋,只是在别人老宅子上用夯夯了几十圈,盖了三间低矮的混清瓦屋,因为我工作单位分给我了一间房子,所以,父母就住在了新盖的老屋里的东房间,我和妻子回家时就住在一个帘子隔开了西房间里。
虽然说新盖的老屋房子并不大,但我们兄弟三个在外地,常年不在家里居住,二哥自己又新搬迁了院子,所以,父母居住的老屋就成了邻居们聚集玩耍的地方,每次回家看望父母,满院子都是熟悉的邻居,大家下象棋的下象棋,打麻将的打麻将,来老纸牌的来老纸牌,老屋老院成了邻居的乐园。后来,来聚集的人多了,凳子桌子地方不够,大家合伙又搭起了两间櫒子,院子里成年酿制着欢声笑语。
闹“非典”那阵子,老屋由于搬迁建造时比较仓促,加上当时比较贫寒,因此,老房子地基没立石坚,十几年就开始墙裂,怕老屋倒塌砸着父母,决定重新翻修。找了几个熟识的水泥匠,询问了翻修的价格,旧物利用,拆翻一起,大致要添几千元,询问二哥,二哥说既不出钱也没时间出工,和父亲合计一下,又向大哥汇报了一下,我和父亲出资,大哥回家出工,大致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把老屋翻新了,父母住上老稳的房子,我们心里感到了很踏实,又添钱给父母卖了两个小席梦思床,父母在别人的嫉妒下过上了安逸的生活,但大哥返回煤炭建筑学院时,由于“非典”丢掉了工作。
而如今,父母都已经走了,邻居也都四散而去,如同归宿的鸟儿,各找各的巢去了,小桌子和凳子早已经缺胳膊断腿,老屋显得寂静而荒凉,热闹和欢乐也随之消散了。
“三弟四弟来老屋子转悠转悠了啊!”路东隔壁的邻居二嫂招呼着我们,我们给二嫂递上一只烟,并恭敬地点着,二嫂抽了一口,叹气说:“三弟四弟,也别伤心难过了,二叔二婶子走了后,这院子都静下来了,人都会有这一结果的,想开点!”
是啊,人都会这样,人都会有老的这一天,想开些,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若干年过后,老屋老院子如同一阵风,从我们的眼前消失过去,再也寻它不着,记忆与追忆,只有在过往的烟云里去捡拾。
爹!娘!我们走了。老屋!老院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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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冬日的尽头,阳光的温度被凌厉的寒风侵袭着,那风欲想强霸这个季节。老家那堵已脱落几处墙皮的院墙上,米余长的小红萝卜辫子早已被风干,风依然不依不挠地翻掀着它们,不知风到底要把它们折腾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这年,爷爷种的那块田地因为缺水滋润在麦季没有收成,秋季里只勉强长出几筐大不过拇指的红萝卜。那块田地很无奈,她说,她已经尽力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几筐红萝卜就成为那个冬季全家人的口粮。全凭奶奶的细心和殷勤,她在把大个一些的红萝卜储存后,将剩下的大不过无名指的小萝卜头连秧梳理好,编成长辫挂在院墙的木橛上,粗看宛如姑姑背上甩动的那两辫长发。到大年三十时,全家人把那几筐萝卜吃得所剩无几了,奶奶很从容地把一辫萝卜从墙上取下,用净水冲泡,夜晚,当父亲把两毛钱一挂的火鞭燃放后,奶奶引领着大家过节的心绪很快乐地说:“吃年夜饭了!”
这一年的年夜饭——小米粥煮小萝卜头。奶奶津津有味地品着,打趣地说:“咱家这饺子是全天下最甜的饺子,谁吃了谁的日子就染上了蜜。”全家人跟着奶奶细品着……
爷爷难以掩饰胸中的郁闷。他独自躲在东屋的土坑上吸着旱烟,连奶奶都猜不透他是在谴责自己对这个家未尽到责任,还是在暗祈上苍来年风调雨顺。
奶奶跪在供桌前给诸神上香,爷爷特意提示:“多给龙王爷上几炷,他管雨。”整个屋子弥漫着奶奶点燃的香味和爷爷的旱烟味,谁知道诸神肯不肯来这儿闻一鼻子。
贰
村子与河骈存。无疑河是先居者,但河与村人缘浅,它忽略了村人的流连和牵挂,自顾流淌,雨季时滔滔洪水自上而下汹涌溢泻,像持着一把锋锐利刃将村子削割成一个高台,无形中增加了村人使用河水的难度,洪水并未顾及这些,依旧削割村子,日久,河道宽泛了,村子却变得窄小起来。
村子里两口大井各居东西,担负着全村1000余口人的饮水之责。除此,村人极少舍得用这两眼井浇地润田,有时一些人家种在房前屋后的扁豆需要浇水,他们就趁夜晚井边无人去偷偷挑几担——担心被上年纪的人见了唠叨他们不惜水。村外原来少井,自从河水不管不顾把村庄孤立在高台后,村人便漫无目标地在村四周找水源,然后估摸着画圈打井,更多的时候,徒劳无果,还有人被淹压在土穴之中成为找水的烈士,同一茬里就有两三人少时丧父,其父便是找水的烈士,找水的烈士每年会被生产队照顾一些工分。稍大时常随父亲下田学农活,就常见平整的田间突然凹下一个大坑或洞穴,父亲说那是过去的废井。站在高处看深陷的废坑,恰如一块疤痕赖在平整的田地上,无意间为田鼠或蛇等物类造了一个理想的窝穴。有一次夜里,大爷随年轻人出村看**,路经废井不慎跌入,年轻人们在前面全然不知,大爷在井下只喊到年轻人们看罢**归来才将大爷从井下拽上来,所幸那废井原来就是未打出水的干井窟隆。
村人们散在田里的种子“种一葫芦收一瓢”,有时逢上旱年,连种子都得赔上。因此,村人每年的三十午饭,他们以吃小米干饭来表达意愿:三十晌午吃干饭,一亩地打八石。其时,好年景时一亩地顶多收上三五石。
叁
村人与山西有缘。传说当初先人从洪屯老槐下拖儿携女登上林虑峰,立于鲁班豁上向东俯视,就见山下有一片地方树茂草密,随即拿定主意到此地安居,先人一日晨起上矛舍,忽闻林子不远处有鸡鸣狗吠,寻声前往,果然遇见几户人家,之后两厢来往频繁,且合议出村名,延续至今。让先人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子孙会在日后千百年为水源所困,危及生存。
合巧,山西的地界有一股涌泉大如缸口,当初先祖从洪桐来往林虑(林州旧称)的路途上,说不定曾在那泉水边歇过脚洗过脸。据郦道远的《水经注》所述,那涌泉当是漳河的源头之一,公元前446年当地的行政长官西门豹先生曾经为这股水如何治理利用做过思谋,并且为当地百姓切除过疾苦。而今,在距西门老先生治邺百余里的地方,人们正为缺水愁眉苦脸,终日熬煎。
我一直以为这是大自然的一个很超然的艺术构思。她顺着一个历史的主线,先以秀美宜居的山水做铺设引人入住,再逐渐用旱情一分一分把水源逼退,把环境调整到极差甚或恶劣的`程度,然后把一族人推至前沿,看你这一方人如何靠自身来改变环境改善宜居,从而展示你的生存力和开拓力。她要让你从你的奋发进取中折射出一处光芒,凝结出一种精神,给更多同样境际的人以鼓励和力量。它在一个地方设定了一股希望之源,渴求之源,你不会垂手可得,必须经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艰辛过程,必须志相同心相映,乐于奉献。对于志弱者力薄者,这样的艺术构思无疑是难懂的天书或无钥匙之锁。
那一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第一个年头,在林虑山下任职的地方官以他们的慧眼和睿智看懂了那个很超然的艺术构思,他们很自信地把“引漳入林”的蓝图瞄晒出来凭林虑山确认判别。
随之,他们引领着一族人,招展着生存的欲望和憧憬美好未来的激情,从山西的地界往林虑的这个小盆地里牵水。那年月,人们的脑际里还只是简单而单纯的生存祈求,互相之间很少有人把自己的利益搁在前头,大家都来自全县各地,“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于是,一场轰轰烈烈震天动地的鏖战在林虑山腰展开,每一个细节都让人感动,每一个场面都令人惊叹。最终,一脉山为一条渠腾出居身之地行走之道,一条渠成为一股清流的护卫和甲衣,那股清流绕着大半个林州的山地平川,以浸润旱土、助长庄稼、拯救生灵、造福一方为己任,与林州人的夙愿默契融合,开创了一族人的新生活,使一方水土改颜换面。
去过两次“引漳入林”工程的渠源,看到汩汩涌动的漳河水缓缓流进深隧的洞涵,就想着那行将流入林州流进故乡之田的漳水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生存的一条主线,一种向往美好日子的牵引,更像一部巨著的序言和引子,她居于一方人生活的顶项和首页,阅读她就等于找到了一个通向一方人生活深处的轨迹,找到了那把开启精神家园的金钥匙。
去年大年三十,我从异地往回赶,路经一片旷野时,天色将晚,不远处我家的村落已此起彼伏地响起鞭炮放燃起烟花,这时节我无意中发现有人正执着手灯在田间走动,并听到有人在喊:“水到地头了没有!”地头的人回应:“到了,改下一垄吧。”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村人在用渠水浇灌麦田。此时,华夏大地的每一处城市每一处村落,人们都在欢聚团圆,居家围着饭桌咬着饺子赏着精彩的电视节目,而村人却选择另一种方式守岁度年夜。我不免有些感动,这大年关相对于他们只是生活中的浪花一束,他们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轻淡生存的依托。在这新一年的初春,他们必须为春禾打点好行囊,助力春禾,让春禾以足够的底气向丰收的季节飞奔。
时间逝如流水,不知不觉中已在异地他乡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童年时的许多往事都早已荒芜淡忘了,只有家乡的黄土炕时常会伴随着初春乍寒乍暖的时节进入我思乡的梦中。
我的老家在甘肃酒泉农村,在那里,孩子一出生就与土炕结下了不解之缘,而我就是从小在土炕上长大的孩子。土炕是我婴儿时手舞足蹈欢笑啼哭的“乐园”。等长大些,土炕是我和哥哥、姐姐玩耍嬉戏,追逐打闹的“舞台”,玩“过家家”在炕上,玩“捉迷藏”在炕上,玩“骑马打仗”在炕上。等再长大些,土炕又成为我和哥哥、姐姐看书、写字、做作业的写字台,包括讲故事、猜谜语、听广播都在炕上……
记得有一年,在我和哥哥、姐姐疯打疯闹中,土炕塌了,我们只好睡到房间的地板上。母亲怕冻坏孩子,动手修补土炕。那时我还是穿开裆裤的孩子,却也毛手毛脚的给母亲帮忙。母亲用黄土搅拌成泥浆,里面再掺进麦草、树叶等杂物,经过模具的打筑就做成了炕面。母亲把做好的炕面搭在火炕上,最后用火一烧烤,这样土炕的修补工作就完成了。这样的土炕,后来经过我们怎么样的“折腾”再没有垮塌过。
每当秋后,田间的麦草枯枝是土炕最好的火源。为了有柴禾烧炕,母亲每当农闲就到田间地头收拾“火源”。到初冬时节,我们家拾来的麦草树枝足足可以推满半间伙房,每当这时,我们再也不怕寒冷的冬天了。
我喜欢睡在土炕上的感觉。炎热的夏天里,不管屋外如何酷暑难耐,但土炕贴近地表的冰凉总让我甜甜得睡在上面,久久不愿醒来。冬日里,每当太阳刚落山,我总是早早的焐在土炕上,头枕着被子,一边闻着土炕特有的麦草清香味,一边在上面看书,背课文,听广播……那份舒适惬意的感觉,真是美不胜言。
数九寒天,当房屋外面的树枝被呼啸的西北风吹得哗哗作响,雪粒吹打着纸糊的窗户,热炕却像风浪中的岛屿,成了庇护我们一家人栖身的港湾。
斗转星移,不知不觉中已在家乡度过十几个年头,那时,每逢我和哥哥、姐姐流涕感冒时,母亲总是把炕烧热,熬一碗大葱生姜汤来让我们喝,这种方法果然比打针吃药还要灵验。长大了,我才忽然发现,在我的成长历程中,一切喜怒哀乐都与土炕的冰凉冷暖、作息起居密切相关,默默联系。
如今,虽然我们一家人早已搬进了城里。土炕连同尘封的往事,已悄悄的成为遥远的回忆。但每次回到故乡,看到那曾经历经沧桑,倍受祖辈爱惜的土炕,静静的立在老屋的一隅,我都感到特别亲切。因为我知道,留驻在上面的不光是那远去的岁月,更让人依恋不舍的,则是因为土炕是我自小成长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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