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莫泊桑的著名中篇小说《羊脂球》还不够短小,还需要用较长的篇幅讲述一个逃难过程中关于妓女如何维护法兰西民族气节的故事,那么他的以下短篇则足以成为短篇小说的代表作。
1经典名篇《项链》
《项链》讲述了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玛蒂尔德为了参加丈夫公司的舞会借项链、丢项链、还项链、发现项链是假的的故事。情节起伏,主旨引人深思。如果不是爱慕虚荣就不会去借,如果不是得意忘形就不会丢,如果不是心存良知就不会借债偿还购买钻石项链的钱,如果不是无债一身轻就不会向朋友吐露心声,如果不吐露心声就不会发现项链是假的。可怜、可爱、可悲、可叹的玛蒂尔德的悲剧注定令人动容。
2家庭闹剧《一家人》
一家人本该和睦相处、宽容礼让,但卡拉望一家人的生活却不是这样。他有一个强势的老婆,他需要听从老婆的话工作、生活。当他的老母亲“去世”的时候,痛不欲生的他听从老婆的建议,抢夺了老太太的遗产——一座钟和一个五屉柜。可就在他大办丧事的时候,老太太“活”了。自己穿衣服下楼了。于是,引发了哥哥、嫂子和妹妹、妹夫之间的战争。没错,这就是一家人,心怀鬼胎的一家人。
3悲喜结合《一个农场女工的故事》
农场女工萝丝和农场男工雅克相爱了,而且有了结晶。可在萝丝的逼婚下,本该负责任的雅克消失了。痛苦的萝丝回娘家生下了这个会给她人生带来不测的孩子。再次回到农场的萝丝又开始了出色的工作。虽然没有拿到增加的薪水,却得到了农场主的求婚。在农场主的倾情追求下,他们走到了一起。萝丝把秘密藏在了肚子里。五六年后,令农场主痛苦的是他们没有孩子。家暴随之而来。忍无可忍的萝丝终于呐喊出:“我有过孩子。”谁料想,这恰恰是农场主期盼的结局呢?痛苦的萝丝终于可以解脱了。莫泊桑也给读者创造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4主旨不定的《莫兰这只公猪》
打开百度,对于《莫兰这只公猪》这篇小说的主旨,众说不一。
莫兰在火车上强吻了一个美丽的少女,然后被告上法庭。调解此事的拉巴布尔步步引诱,最终与少女有了私情。可怜的莫兰死掉了。可恨的拉巴布尔成为议员了。黑白颠倒,善恶反差,这就是现实。
以下篇目,也足可以成为经典。
《珍珠**》读后
通过作者对所见、所闻有关珍珠**(原名玛丽西蒙娜克莱尔)的描述,反映了主人公珍珠**朴实、善良、勤奋、随和的性格,对爱情的忠贞不渝,以不亲不佣(不是主人的亲人也不是佣人)的身份在狭缝中顽强生存的品质,赢得了家庭所有成员的认可和喜爱。而另一个主人公即这一家庭的主人尚塔尔,却是世俗社会成员的标本,年轻时看到克莱尔“长得既优雅漂亮,又温顺可爱,所有人都喜欢她。”自己虽然也深深地爱他,可还是受世俗观念左右娶了与自己门当户对的逊色克莱尔100倍的小表妹。为此,他的行动只是一再推迟与小表妹的婚期,以致推迟六年才成婚。几十年后说起与克莱尔的爱情,又婉惜得痛哭流涕而已。
本文深刻地揭露了社会的不公,虚伪,作者对近乎完美的克莱尔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四十一年前三王来朝节的夜晚,尚塔尔的全家正在欢庆节日时,因受钟声和狗叫声的指引,尚塔尔的父亲从雪地里救回来了一个女婴克莱尔,当时就表示:“可怜的弃儿,你是我们家的人了。”老夫人(尚塔尔的祖母)“又是惊慌又是高兴”,决定收养这个小人儿。可后来,这老夫人一面“同意把小克莱尔象亲生子女一样对待”,可又要求家人与其“保持距离”,以此确认她的身份地位。等到这个孩子一懂事,老夫人就把其身世告诉了她,使小姑娘明白,她是尚塔尔家收养的弃儿,是尚塔尔家的“外人”。小姑娘“以一种惊人的智慧和奇特的本能”,“接受并恪守她应有的位置,行为举止是那么得体,那么温柔和顺”。她的“诚惶诚恐的忠诚”把老夫人都感动了,一再地说:“这孩子真是一颗珍珠,一颗真正的珍珠啊!”从此,全家人不管老小,都叫她珍珠**。
珍珠**长大了,“天啦,她长到十八岁多漂亮啊!”“那么娴雅,那么仪态万方。”“多么善良,多么正直,多么迷人的姑娘啊!”“她的那双象水似的清澈、透明、碧蓝的眼睛。”这一切被男主人公尚塔尔深深地迷恋着,可他还是在世俗面前屈服了,抛弃了她所爱的人。而珍珠**“有好多人向她求婚,她都不愿意,”
珍珠**为了守着那份爱,她“有着纯朴自然的雅致”,可“这种雅致被小心地掩盖着”,她“有一对蓝色的温柔的大眼睛,眼神是那么羞怯、惶恐、谦卑”,她“多漂亮的嘴!多漂亮的牙齿啊!但她似乎连笑都不敢笑呢。”当听说尚塔尔为了怀念对她的那份感情,伤心地哭了,珍珠**“脸色骤变,一下子成为死灰色。那一双张大的娴静的眼睛突然闭起来,……同时身子从椅子上慢慢地滑下去,瘫倒在地板上……。” ————读书翁
大海用它短促而单调的海涛拍打着海岸。一朵朵被疾风吹送着的白云像鸟儿似的掠过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天空。坐落在这条向海边倾斜的小山沟的村子在太阳下面晒得暖烘烘的。(故事发生的大背景:海边渔村。三句,句句不俗,三言两语,一个沿海小村映入眼帘)
马丹·莱韦斯克家正好在村口,孤零零地立在大路旁边。这是一所渔夫住的小屋,墙是粘土做的,屋顶是茅草盖的,上面长着一簇簇像羽毛饰似的蓝色鸢尾草。门口一块四四方方小得像手帕似的园地,上面种着一些洋葱、几颗甘蓝,还有一点欧芹和雪维菜。一道树篱将它和大路隔开。(故事发生的具体地点:一个普通人家的小院附近。描写细腻,而又真实)(视角由远及近,由大到小)
男的出海捕鱼去了,女的在屋前修补一张棕色大渔网的网眼。渔网挂在墙上,仿佛一面巨大无比的蜘蛛网。园子门口,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坐在一把向后倾斜的草垫椅子上,背靠着栅栏,正在缝补穷苦人家那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衣服。另一个小姑娘,比她小一岁,摇摇晃晃地哄着怀里抱着的一个婴儿;婴儿还不会说话,没有表情,也不会做动作。两个男孩子,一个两岁,一个三岁,屁股坐在地上,面对着面,用他们还不灵巧的小手在挖泥,并抓起沙土,你朝我脸上扔一把,我朝你脸上扔一把。(故事人物出场:平静的一家人,每个人都有事可干,真羡慕啊)
没有一个人讲话,只有那个被哄着想让他睡觉的婴儿在断断续续啼哭,哭声又尖细又微弱。一只猫睡在窗台上。靠墙一排盛开的紫罗兰好像给墙脚垫上一道白色美丽的垫圈。一群苍蝇在上面嗡嗡地飞着。(烘托氛围,一种烦闷的平静)
在园子门口补衣服的那个小姑娘突然喊道:“妈妈!”
妈妈答道:“什么事啊?”
“他又来了。”(平静被打破)
从早晨起来她们就非常不安,因为有个男人在他们家四周转来转去。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样子像个穷苦人。她们送父亲上船的时候就看到过这个人坐在门对面的沟边上,当她们从海滨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坐在那里,直瞪瞪地望着房子。(是坏人?好怕怕)
他好像有病,样子很穷困。坐在那里一个多钟点一动未动。后来他看出人家把他当做坏人,这才站起来,拖着两条腿走了。(哦,不是坏人)
但没有多久她们又看见他拖着缓慢无力的步子走回来了。他又坐下来,只不过这一次坐得稍微远一点;他坐在那里似乎专门为了窥探她们。(来了,走了,又来了,好奇怪。同时提出故事大问题: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母亲和两个女儿都怕起来。特别是母亲最担心,因为她天生就是一个胆小的人,加上她的男人莱韦斯克要到天黑才能从海上回来。(女人害怕也对,但主要是为了引出丈夫)
她丈夫名叫莱韦斯克,她自己名叫马丹,人们就喊他们“马丹·莱韦斯克”。原因是这样的:她结过两次婚,第一个丈夫是个名叫马丹的水手,他每年夏天都要到纽芬兰岛上去捕鳕鱼。(纽芬兰,那里现实生活着六百万法国佬呢)
结婚后两年中,她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当载着她丈夫的那艘大海船,迪耶普的三栀船“两姐妹”号失踪时,她已经又怀着六个月的身孕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得到这艘船的任何消息,船上的水手一个也没有回来。大家只好认定这艘船连人带货全都遇难了。
马丹夫人等了她男人十年,历尽艰辛,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拉扯长大,由于她身体健壮,为人善良,后来当地的一个名叫莱韦斯克的渔民,有着一个男孩的鳏夫,向她求婚,她嫁给了他;三年中间,她又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他们勤勤恳恳地过着艰辛的日子。面包很贵,家里几乎没有见过肉。在冬季刮大风的那几个月里,他们弄得不巧还欠面包店的账。不过几个孩子身体倒都长得很结实。平时大家谈起来都说:“马丹·莱韦斯克两口子全是老实本分人。马丹大婶吃苦耐劳,莱韦斯克捕鱼的本领是一等的。”(好老婆,不由不让人喜爱同情,两个丈夫是伏笔。)
坐在门口的那个小姑娘又说道:“他像认识我们似的。说不定是从埃普维尔或奥泽博斯克来的穷人。”(故事切回来,小姑娘问的秒)
不过母亲不会弄错。不,不,他不是本地人,肯定不是!(恐惧使她昏了心智)
由于他像一根木桩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眼睛死死地盯住马丹·莱韦斯克家的房子,马丹大婶发慌了,恐惧使她变得勇敢起来,她抓起一把铁锹走到门后。(要打吗?好紧张呀!)
“您在这儿干什么?”她朝这个流浪汉叫道。
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我在乘凉嘛,我妨碍您了吗?”(嘶哑,使人感觉有一丝凄凉)
她又说道:“您为什么老是看着我们的家,像窥探我们行动似的?”
这个男人辩驳道:“我又没有妨碍任何人,连在大路上坐一坐都不准吗?”
她找不出话来回答,只好又回到家里来。(不会吵架的婆娘,让人再喜爱一分)
这一天过得很慢。靠近中午时,这个人不见了,但五点钟左右又从门前走过。晚上没有再见到他。
天黑后莱韦斯克回来了。她们告诉他这件事。他肯定地说:“要么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要么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你猜错了)
他毫无挂虑,放心地睡了。而他的妻子却一直在想着这个徘徊不去的人,他看她的眼神是这么的古怪。(伏笔)
天亮后刮起了大风,莱韦斯克看见不能出海,就帮助妻子补渔网。(好风,不去工作,才能有故事啊)
九点光景,去买面包的马丹大婶的大女儿气急败坏地跑回来,神色紧张地叫道:“妈妈,那个人又来了!”(该来的总会来)
母亲顿时激动不安起来,脸色紧张得发白,对她的男人说:“你去对他讲,莱韦斯克,叫他不要再像这样窥视我们了,我被他搞得神魂不安。”(第二遍才知是反讽)
莱韦斯克是个身材高大的水手,红褐色的脸膛,一嘴又浓又红的胡子,蓝眼睛中露出一个黑瞳仁,为了抵挡洋面上的风雨,粗壮的脖子上始终围着一条毛围巾。他不慌不忙走出去,来到这个流浪汉身边。(好壮的水手,前文不介绍身材,现在才介绍,误导读者)
他们交谈起来。(不吵架,不打架,反而聊起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母亲和孩子们捏了一把汗,远远地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
突然,那个陌生人起身和莱韦斯克一同向房子走来。
马丹大婶吓得直往后退。她的男人对她说:“拿点面包给他,再倒一杯苹果酒。他已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们俩走进屋里,马丹大婶和孩子们跟在后面。这个流浪汉坐下,在众人的眼光下低着头吃起来。
母亲站在那里盯着他看;她的两个大女儿倚在门上,其中一个抱着那个最小的孩子。她们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吃,眼睛里都露出馋涎欲滴的目光。两个小男孩则坐在壁炉的灰坑里,不再玩弄手里的黑锅子,似乎也在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孩子们的反应很真实:好奇加贪吃)
莱韦斯克已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问他道:“那么您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了?”
“我是从赛特来的。”
“就是这样走来的?……”
“可不是,就是这样走来的。没有钱,有什么办法。”
“那么您要到哪里去呢?”
“我就到这里。”
“您在这里有熟人吗?”
“很可能有。”(实话呀,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们都不再讲话了。他尽管很饿了,但吃得很慢,每吃一口面包后就喝上一口苹果酒。他的脸很憔悴,干瘪瘦削,满是皱纹,看上去是个饱经苦难的人。(可怜,可怜)
莱韦斯克突然问他:“您叫什么名字?”
他低着头回答说:
“我叫马丹。”(马丹?和老婆同名,怎么回事?)
这个母亲浑身不由得一哆嗦,她跨前一步,好像要靠得更近一些看一看这个流浪汉似的,她张着嘴,垂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人再说一句话。莱韦斯克最后又问了一句:“您是这里人吗?”
“我是这里人。”
他终于抬起了头。这个女人的眼睛和他的眼睛相遇后,两个人的眼珠子都一下子停住不动了。他们的目光混合在一起,好像被摄住了似的。
她突然开口了,声音却变了样子,低低的,她颤抖地说:“是你吗,当家的?”(当家的?不叫老公?)
他缓慢却清楚地回答说:“不错,是我。”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咀嚼着他的面包,并不激动。(该激动时,反而平静,实在是内心的激动把一切力气给耗干了)
莱韦斯克吃惊多于激动,结结巴巴地说:“是你吗,马丹?”
那一个答得很简单:“不错,是我。”
第二个丈夫问道:“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第一个丈夫谈开了:
“从非洲海岸来的。我们的船触礁沉没了,只有皮卡尔、瓦蒂内尔和我,我们三个人得救。后来我们被野人捉住,将我们一扣就是十年。皮卡尔和瓦蒂内尔都死了。一个英国游客路过那里将我救出来,带到赛特,然后我就回来了。”(原来是法国的鲁滨逊·克鲁索)
马丹大婶用围裙捂住脸哭起来。
莱韦斯克说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是啊,谜底揭晓了,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该怎么办呢?)
马丹问道:“你就是她的男人吧?”
莱韦斯克答道:“不错,我是她的男人。”
他们互相看看,都没有吭声。
这时马丹仔细打量了她周围的这几个孩子,朝这两个小姑娘点了点头,示意说:“她们两个是我的吧?”
莱韦斯克答道:“这两个是你的。”
他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抱吻她们,只是说了一句:“我的老天,长得这么大了!”
莱韦斯克又重复了一句:“我们怎么办呢?”(到底怎么办呢?)
马丹也很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下了决心:“由你决定,我照你的意见办。我不想和你过不去,麻烦的是这所房子。我有两个孩子,你有三个,各人的孩子归各人的。至于孩子他妈,归你还是归我,随便怎么办我都同意。不过房子是我的,这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我就出生在这所房子里,证明在公证人那里。”
马丹大婶一直用蓝布围裙蒙着脸,在低声抽抽噎噎地哭泣着。两个大女儿走到母亲身边来,不安地望着她们的父亲。
他吃完了。这一下他也发问了:“我们怎么办呢?”
莱韦斯克想出一个注意:“到神甫那里去吧,他会帮我们做出决定的。”
马丹站起来,朝他妻子走过去;她扑到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说:“我的丈夫!你回来啦!马丹,我可怜的马丹,你回来啦!”
她紧紧抱住他,过去种种回忆突然纷至沓来,掠过脑际,她回想起他们二十岁时的生活和最初的拥抱。
马丹也非常激动,吻着她的帽子。在壁炉里玩耍的两个小男孩听见他们的妈妈哭了,一齐跟着大喊大叫;马丹大婶第二个女儿抱着的那个婴儿也直着嗓子尖声尖气地啼哭起来,声音像走了调子的笛子。
莱韦斯克站在那里等候着。
“走吧,”他说,“先去把事情办妥吧。”
马丹放开了妻子,又看看他的两个女儿。母亲对她们说:“你们至少该吻吻你们的爸爸啊。”
姊妹俩同时走到父亲面前;她们并不激动,惊讶中还有点害怕。他拥抱了两个女儿,并像乡下人那样在她们的两颊上依次轻轻而又响亮地吻了一下。那个婴儿看见来到陌生人跟前,发狂地尖叫起来,差点惊厥过去。(孩子,你这是添乱吗?)
随后两个男人一起走出去了。
他们走过友谊咖啡馆门口时,莱韦斯克说:“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苦恼时男人最喜欢干的事)
“好啊,我赞成。”马丹说。
他们走进来,在还没有上座的店堂里坐了下来。莱韦斯克叫道:“喂!希科,来两杯白兰地,要好的。你知道吗,马丹回来了,就是我女人原来的丈夫那个马丹,“两姐妹”那条船上失踪的马丹。”
小酒馆老板一只手拿着三只玻璃杯,一只手拿着一只长颈大肚小酒瓶,腆着大肚子走过来;他一身肥肉,满脸通红,脸色安详地问道:“啊!你回来啦,马丹?”(反应这么平淡,看来那个时代,这种事应该很多吧!)
马丹回答道:“我回来啦!”
(到底该怎么办呢?作为读者的我还在思考着,可故事却在这里就终结了。这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尾。本来以为要发生什么激烈的事,可是却平平淡淡地过去了。这就是生活的真正样子。)
一个白胡子穷老头儿向我们讨钱,我的同伴约瑟夫·达夫朗什竟给了他一个五法郎的银币,我感到很惊奇。他于是对我说:这个穷汉使我回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上,念念不忘,我这就讲给您听。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家庭原籍勒阿弗尔,并不是有钱人家,也就是勉强凑合罢了。我的父亲做着事,很晚才从办公室回来,挣的钱不多。我有两个姐姐。
我的母亲对我们的拮据生活感到非常痛苦,她常常找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一些含蓄、恶毒的责备话发泄在我的父亲身上。这个可怜人这时候总做出一个手势,叫我看了心里十分难过。他总是张开了手摸一下额头,好像要抹去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并且总是一句话也不回答。我体会到他那种无可奈何的痛苦。那时家里样样都要节省:有人请吃饭是从来不敢答应的,以免回请;买日用品也是常常买减价的和店铺里铺底的存货;姐姐们自己做衣服,买十五个铜子一米的花边,常常还要在价钱上讨论半天;我们日常吃的是肉汤和各种做法的牛肉;据说这又卫生又富于营养。不过我还是喜欢吃别的东西。
我要是丢了纽子或是撕破了裤子,那就要狠狠地挨一顿骂。
可是每星期日我们都要衣冠整齐地到防波堤上去散步。我的父亲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套着手套,让我母亲挽着胳膊,我的母亲打扮得五颜六色,好像节日悬挂万国旗的海船。姐姐们总是最先打扮整齐,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可是到了最后一刻,总会在一家之主的礼服上发现一块忘记擦掉的污迹,于是赶快用旧布蘸了汽油来把它擦掉。
我的父亲于是头上依旧顶着大礼帽,只穿着背心,露着两只衬衫袖管,等着这道手续做完;在这时候,我的母亲架上了她的近视眼镜,脱下了手套免得弄脏,忙得个不亦乐乎。
全家很隆重地上路了。姐姐们挽着胳膊走在最前面。她们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所以常带她们出来叫城里人看看。我依在我母亲的左边,我父亲在她的右首。我现在还记得我可怜的双亲在星期日散步时候那种正颜厉色、举止庄重、郑重其事的神气。他们挺直了腰,伸直了腿,迈着沉着的步伐向前走着,就仿佛他们的态度举止关系着一桩极端重要的大事。
每个星期日,只要一看见那些从辽远的陌生地方回来的大海船开进港口,我的父亲总要说他那句从不变更的话:
“唉!如果于勒就在这条船上,那会多么叫人惊喜呀!”
我父亲的弟弟于勒叔叔是全家唯一的希望,而在这以前曾经是全家的祸害。我从小就听家里人谈论这位叔叔,我对他已是那样熟悉,大概一见面就能立刻认出他来。他动身到美洲去以前的生活,连细枝末节我都完全知道,虽然家里人谈起他这一段生活总是压低了声音。
据说他当初行为很不端正,就是说他曾经挥霍过一些钱财,这在穷人的家庭里是罪恶当中最大的一种。在有钱人的家里,一个人吃喝玩乐无非算是糊涂荒唐。大家笑嘻嘻地称呼他一声花花公子。在生活困难的家庭里,一个人要是逼得父母动老本儿,那他就是一个坏蛋,一个流氓,一个无赖了。
虽然事情是一样的事情,这样区别开来还是对的,因为行为的好坏,只有结果能够决定。
总之,于勒叔叔把自己应得的那部分遗产吃得一干二净之后,还大大减少了我父亲所指望的那一部分。
按照当时的惯例,他被送上一只从勒阿弗尔开往纽约的商船,到美洲去了。
一到了那里,我这位于勒叔叔就做上了不知什么买卖,不久就写信来说他赚了点钱,并且希望能够赔偿我父亲的损失。这封信在我的家庭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于勒,大家都认为分文不值的于勒,一下子成了正直的好人,有良心的人,达夫朗什家的好子弟,跟所有达夫朗什家的子弟一样公正无欺了。
有一位船长又告诉我们,说他已租了一所大店铺,做着一桩很大的买卖。
两年后又接到第二封信,信上说:
我亲爱的菲利普,我给你写这封信是免得你担心我的健康,我身体很好。买卖也好。明天我就动身到南美去作一次长期旅行,也许要好几年不给你写信。如果真的不给你写信,你也不必担心。我发了财就会回勒阿弗尔的。我希望为期不会太远,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快活地过日子了……
这封信成了我们家里的福音书。一有机会就要拿出来念,见人就拿出来给他看。
果然,十年之内于勒叔叔没有再来过信,可是我父亲的希望却在与日俱增;我的母亲也常常这样说:
“只要这个好心的于勒一回来,我们的境况就不同了。他可真算得一个有办法的人!”
于是每个星期日,一看见大轮船向上空喷着蜿蜒如蛇的黑烟,从天边驶过来的时候,我父亲总是重复说他那句永不变更的话:
“唉!如果于勒就在这条船上,那会多么叫人惊喜呀!”
简直就像是马上可以看见他手里挥着手帕叫喊:
“喂!菲利普!”
叔叔回国这桩事十拿九稳,大家拟定了上千种计划,甚至于计划到要用这位叔叔的钱在安古维尔附近置一所别墅。我不敢肯定我的父亲是不是已经就这件事进行过商谈。
我的大姐那时二十八岁,二姐二十六岁。她们还没有结婚,全家都为这件事十分发愁。
后来终于有一个看中二姐的人上门来了。他是一个公务员,没有什么钱,但是诚实可靠。我总认为这个年轻人下决心求婚,不再迟疑,完全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们给他看了于勒叔叔的信的缘故。
我们家赶忙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决定婚礼之后全家都到泽西岛去小游一次。
泽西岛是穷人们最理想的游玩地点,路并不远;乘小轮船渡过了海,便到了外国的土地上,因为这个小岛是属于英国的。因此,一个法国人只要航行两个钟头,就可以到一个邻国去看看这个民族,并且研究一下在大不列颠国旗覆盖下的这个岛上的风俗,那里的风俗据说话直率的人说来是十分不好的。
泽西岛的旅行成了我们朝思暮想,时时刻刻盼望、等待的一件事了。
我们终于动身了。我现在想起来还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轮船靠着格朗维尔码头生火待发;我的父亲慌慌张张地监视着我们的三个包袱搬上船;我的母亲不放心地挽着我那未嫁姐姐的胳膊。自从二姐出嫁后,我的大姐就像一窝鸡里剩下的一只小鸡一样有点丢魂失魄;在我们后边是那对新婚夫妇,他们总落在后面,使我常常要回过头去看看。
汽笛响了。我们已经上了船,轮船离开了防波堤,在风平浪静,像绿色大理石桌面一样平坦的海上驶向远处。我们看着海岸向后退去,正如那些不常旅行的人们一样,感到快活而骄傲。
我的父亲高高挺着藏在礼服里面的肚子,这件礼服,家里人在当天早上仔细地擦掉了所有的污迹,此刻在他四周散布着出门日子里必有的汽油味;我一闻到这股气味,就知道星期日到了。
我的父亲忽然看见两位先生在请两位打扮很漂亮的太太吃牡蛎。一个衣服褴褛的年老水手拿小刀撬开牡蛎,递给了两位先生,再由他们传给两位太太。他们的吃法也很文雅,一方精致的手帕托着蛎壳,把嘴稍稍向前伸着,免得弄脏了衣服;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动就把汁水喝了进去,蛎壳就扔在海里。
在行驶着的海船上吃牡蛎,这件文雅的事毫无疑问打动了我父亲的心。他认为这是雅致高级的好派头儿,于是他走到我母亲和两位姐姐身边问道:“你们要不要我请你们吃牡蛎?”
我的母亲有点迟疑不决,她怕花钱;但是两位姐姐马上表示赞成。我的母亲于是很不痛快地说:
“我怕伤胃,你买给孩子们吃好了,可别太多,吃多了要生病的。”
然后转过身对着我,她又说:
“至于约瑟夫,他用不着吃了,别把小孩子惯坏了。”
我只好留在我母亲身边,心里觉得这种不同的待遇很不公道。我一直望着我的父亲,看见他郑重其事地带着两个女儿和女婿向那个衣服褴褛的老水手走去。
先前的那两位太太已经走开,我父亲就教给姐姐怎样吃才不至于让汁水洒出来,他甚至要吃一个做做样子给她们看。他刚一试着模仿那两位太太,就立刻把牡蛎的汁水全溅在他的礼服上,我于是听见我的母亲嘟囔着说:
“何苦来!老老实实待一会儿多好!”
不过我的父亲突然间好像不安起来;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瞪着眼看着挤在卖牡蛎的身边的女儿女婿,突然他向我们走了回来。他的脸色似乎十分苍白,眼神也跟寻常不一样。他低声对我母亲说:
“真奇怪!这个卖牡蛎的怎么这样像于勒!”
我的母亲有点莫名其妙,就问:
“哪个于勒?”
我的父亲说:
“就……就是我的弟弟呀……如果我不是知道他现在是在美洲,有很好的地位,我真会以为就是他哩。”
我的母亲也怕起来了,结结巴巴地说:
“你疯了!既然你知道不是他,为什么这样胡说八道?”
可是我的父亲还是放不下心,他说:
“克拉丽丝,你去看看吧!最好还是你去把事情弄个清楚,你亲眼去看看。”
她站起身来去找她两个女儿。我也端详了一下那个人。他又老又脏,满脸都是皱纹,眼睛始终不离开他手里干的活儿。
我的母亲回来了。我看出她在哆嗦。她很快地说:
“我看就是他。去跟船长打听一下吧。可要多加小心,别叫这个小子又回来缠上咱们!”
我的父亲赶紧去了,我这次可跟着他走了。我心里感到异常激动。
船长是个大高个儿,瘦瘦的,蓄着长长的颊须,他正在驾驶台上散步,那不可一世的神气,就仿佛他指挥的是一艘开往印度的大邮船。
我的父亲客客气气地和他搭上了话,一面恭维一面打听与他职业上有关的事情,例如:泽西是否重要?有何出产?人口多少?风俗习惯如何?土地性质如何等等。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谈论的至少是美利坚合众国哩。
后来终于谈到我们搭乘的这只船:“快速号”,接着又谈到船员。最后我的父亲才有点局促不安地问:
“您船上有一个卖牡蛎的,看上去倒很有趣。您知道点儿这个人的底细吗?”
船长最后对这番谈话感到不耐烦了,他冷冷地回答:
“他是个法国老流浪汉,去年我在美洲碰到他,就把他带回国。据说他在勒阿弗尔还有亲戚,不过他不愿回去找他们,因为他欠着他们钱。他叫于勒……姓达尔芒什,或者是达尔旺什,总之是跟这差不多的那么一个姓。听说他在那边曾经一度阔绰过,可是您看他今天落魄到了什么地步。”
我的父亲脸色煞白,两眼呆直,嗓子发哽,说:
“啊!啊!好……很好……我并不感到奇怪……谢谢您,船长。”
他说完就走了,船长困惑不解地望着他走远了。
他回到我母亲身旁,神色是那么张皇,母亲赶紧对他说:
“你先坐下吧!别叫他们看出来。”
他一屁股就坐在长凳上,嘴里结结巴巴地说着:
“是他,真是他!”
然后他就问:
“咱们怎么办呢?……”
我母亲马上回答:
“应该把孩子们领开。约瑟夫既然已经全知道了,就让他去把他们找回来。千万要留心,别叫咱们女婿起疑心。”
我的父亲好像吓傻了,低声嘟哝着:
“真是飞来横祸!”
我的母亲突然大发雷霆,说:
“我早就知道这个贼不会有出息,早晚会再来缠上我们!倒好像一个达夫朗什家里的人还能让人抱什么希望似的!”
我父亲用手抹了一下额头,正如平常受到太太责备时那样。
我母亲接着又说:
“把钱交给约瑟夫,叫他赶快去把牡蛎钱付清。已经够倒霉的了,要是再被这个讨饭的认出来,在这船上可就有热闹看了。咱们到船那头去,注意别叫那人挨近我们!”
她站了起来,他们在给了我一个五法郎的银币以后,就走了。
我的两个姐姐等着父亲不来,正在纳闷。我说妈妈有点晕船,随即问那个卖牡蛎的:
“应该付您多少钱,先生?”
我真想喊他:“我的叔叔。”
他回答:
“两个半法郎。”
我把五法郎的银币给了他,他把找头找回给我。
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只满是皱痕的水手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脸,那是一张贫困衰老的脸,满面愁容,疲惫不堪,我心里默念道:
“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
我给了他半个法郎的小费,他赶紧谢我:
“上帝保佑您,我的年轻先生!”
说话的声调是穷人接到施舍时的声调。我心想他在那边一定要过饭。
两个姐姐看我这么慷慨,觉得奇怪,仔细地端详着我。
等我把两法郎交给我父亲,母亲诧异起来,问:
“吃了三个法郎?……这不可能。”
我用坚定的口气宣布:
“我给了半个法郎的小费。”
我的母亲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望着我说:
“你简直是疯了!拿半个法郎给这个人,给这个无赖!……”
她没有再往下说,因为我的父亲望望女婿对她使了个眼色。
后来大家都不再说话。
在我们面前,天边远远地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阴影从海里钻出来。那就是泽西岛了。
当船驶到防波堤附近的时候,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我想再看一次我的叔叔于勒,想到他身旁,对他说几句温暖的安慰话。
可是他已经不见了,因为没有人再吃牡蛎;毫无疑问,他已回到他所住的那龌龊的舱底了,这个可怜的人啊!
我们回来的时候改乘圣玛洛号船,以免再遇见他。我的母亲一肚子心事愁得了不得。
我再也没见过我父亲的弟弟!
今后您还会看见我有时候要拿一个五法郎的银币给要饭的,其缘故就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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