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顿晚膳吃得着实轻松,润玉又抱又喂,根本用不着我动手和动脚。闲着的功夫,只听见边上的魔女议论纷纷:“这妖娘也太有福气了吧,相貌平平、蒲柳之姿,居然得一如此俊朗体贴的郎君。”“可不是嘛,要是我能得如意郎君如此待我,哪怕只是一日,死也心甘情愿。”“也不知道,这小郎君纳不纳妾室啊?”……
然后,就有不少魔女朝我们这边猛抛媚眼,眼见还有几个理理头发,整整衣衫,直接往我们这边来了。润玉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含笑问道:“觅儿,吃饱了吗?” 我连忙点点头,润玉这不停歇地投喂,再吃下去,我就不是葡萄,变成蹴鞠了。
润玉一把将我抱起,一个旋身便回到了客房。我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遗憾的尖叫声,心道:不论是天界还是魔界,这些女子怎么都是一副德行啊,没见过好看的男神吗?
“觅儿,在想些什么?如此出神。”润玉点点我的鼻子。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依旧在润玉的怀里,淡淡龙涎香的气息笼住了我的全身。
“小鱼仙倌,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老这样抱着我,不累吗?”我扭捏着身子,欲要下地。润玉则从善如流,轻轻将我放下:“抱觅儿,自然是不累。”
“那你也不能老抱着我啊?小鱼仙倌是夜神大殿,身份显赫,我听闻你可以娶一个正宫天妃,两个侧妃,还有好多好多的妾室……”我掰着指头一个个算。
谁知,还未等我算完,我整个人又回到了润玉怀里。那白皙如玉的脸庞紧贴着我的脸,如兰的气息扑面而来:“说那些子虚乌有的人干吗?润玉唯愿生生世世只抱你一人,怀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虽说我不太懂你在说些什么,但小鱼仙倌你如此一说,我心中还是很欢喜的。”于是,我便顺势在他右脸啄了一下,润玉的脸瞬间便红得发烫。后来,我们俩人就这样呆着一动不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对润玉道:“小鱼仙倌,我困了。”
“那我抱你过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去焱城王府,同旭凤、鎏英会合,而后前往蚩刃山捉拿穷奇。”润玉柔声道。
我一听这话,赶忙搂紧润玉的脖子:“这回,你再不能把我丢下了。”
“觅儿放心,难道还要我再起一遍誓,你才肯信我吗?”润玉郑重道。“不要。”我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润玉眉眼带笑,轻轻咬了一下我的手指头,待我松手之时,轻声道:“我们家的傻葡萄,也知道心疼人啦。”
“你才傻呢!”我有点不服气。“好好好……我傻我傻,我们家觅儿最最聪明。”润玉宠溺地将我放到床上:“好好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润玉说着将手一挥,屋内的灯瞬间熄灭,接着便要转身离开。茕茕鬼火一时又见,我吓得连忙猛拽他的衣角,润玉大概没想到我会有这举动,一个踉跄便跌到床上,压在了我身上。
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可怜巴巴道:“小鱼仙倌,我怕……鬼,要不你陪陪我,行吗?”润玉并没有回我的话,我隐约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便将手放在他的胸口处:“你的心为何跳得这么快啊?”
润玉还是没回我话,我又连着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我这才发现,润玉那银光闪闪的龙尾不知何时现了出来。“小鱼仙倌,你的尾巴!”我惊呼出声。
润玉将一个指头压在我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另一只手则温柔的像风一般,一遍遍抚摸我的发丝和脸庞。而后,轻轻将他的唇靠近我的发鬓,蜻蜓点水一路吻了下来……酥痒的感觉,一时间让我的胸口处又闷了起来,“哼”了一声,捂住了胸口。
润玉立马觉察到了,一个翻身从我身上下来,伸手至我的灵台处渡气。过了好一会,我这才发现润玉的龙尾不知何时又收了起来,他躺在我边上叹了口气,声音嘶哑道:“早知你如此磨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带你出来……”
我连忙一把抱住他:“现在来不及了,你别想甩掉我。” “是啊,来不及了。我早已深陷其中,无可自拔。早点睡吧,我陪着你。”说罢,润玉轻轻在我额头一吻,温柔抓住我的一只手。
“嗯。”握着润玉的手,我觉得格外安心,便沉沉入睡。
次日清晨,我跟着润玉在焱城王府见到了旭凤和鎏英。鎏英见到我,盈盈一笑打招呼,毫不意外。旭凤则是满脸惊讶,向润玉问道:“大殿,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润玉微微一笑,并不搭话。旭凤又转对我:“锦觅,你不好好在客栈呆着,不怕被穷奇吃了?”
“我有小鱼仙倌保护我啊。”我得意地望向润玉。旭凤原是满脸戏谑的表情,却又突然沉了下来。我心道:喜怒无常,喜怒无常啊。
“焱城王的两位世子呢?”润玉环视了一周问道。“还没醒呢!说是昨晚酒喝多了。”鎏英无奈回话。
旭凤垮着一张脸:“原以为借了陨魔杵,便可速战速决,收服穷奇回天界复命。没想到,现在还要敷衍焱城王的两个傻儿子。”
鎏英见旭凤如此烦恼,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旭凤,把那两个脓包交给我,我来看管他们,这样你和大殿就可以专心对付穷奇了。”
“卞城公主,虽说我们有陨魔杵在手,不过穷奇藏身于岩洞之中,必定要先将它引出来,我们才好下手。你先前说用魔骨鞭引穷奇出洞,穷奇现今是惊弓之鸟,大约很难奏效。”润玉说道。
“大殿所言极是,那如果用食物和草药呢?穷奇身上有伤,急需草药疗伤。”旭凤附和道。润玉沉思了片刻:“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穷奇喜食灵芝。”
“灵芝!”一旁东游西荡的我瞬间有了精神:“我会种灵芝。”
“你会种灵芝?”旭凤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我跑到润玉面前:“小鱼仙倌,你见过我种灵芝的,我还喂你吃过。”
润玉一听我这话,忍不住咳嗽起来:“觅儿……”旭凤一脸嫌弃地说:“你不行,尽会添乱。”
我知道旭凤瞧我哪哪都不顺眼,只好继续对润玉撒娇:“小鱼仙倌,你说过会护我周全,对不对?”
润玉想了想:“那你随我们一同去,不过一切都要听我安排。”
“小鱼仙倌,你是六界最最好的神仙啦!”我禁不住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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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白云苍狗,时间,对于仙神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岁月,仿佛只是倏忽间的事。
于是,我们便忘了,有人为我们沏了一盏情深意重的热茶。我们总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将手中接过的茶盏搁置,待得花间一游再回,或是别处小酌而归。总以为等待的人会依旧捧上那杯热气腾腾的香茶。殊不知这天地间,蓦然回首,那人已不再灯火阑珊处。
她来到这九重天宫也有些时日了,那日既然答应了月下仙人要去他的姻缘府小叙,言必信,行必果,是她作为离恨天丹殿殿主的基本原则。说起来,满算算,她已悠然自得地在润玉的璇玑宫住满了两轮阴晴圆缺,却还连这璇玑宫的大门都还没正正经经迈出去过,偌大个天庭,她怕是连个东南西北天门都找不到,委实有些丢脸。灵犀想,若是在离恨天也就罢了,离恨天素来人少,她又整日忙于道法剑术,丹录符篆,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九重天,虽然并非她所愿,但是也不能白走一遭不是。
一大早,灵犀就起身准备了一些吃食,尤以肉类居多,狐狸嘛,总是喜欢吃肉的。准备好一切,她眼巴巴地望着润玉的寝宫,待得他醒了,也好送她去姻缘府瞧瞧,她可不认识去姻缘府的路该怎么走。
润玉行至璇玑宫后院门口的时候,咫尺之隔就看见灵犀独倚石台,一手葇荑撑着脑袋,阳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花树堆雪,仪态万千。她今日并未穿着平素的那身烟罗紫色霓裳,换了一身象牙白色的长裙,袖口处绣着银丝海浪波纹,下摆几枝含苞待放殷红的梅花,身系软烟罗,低垂的鬓发斜插两支云萝银簪,额间的青玉熠熠生辉,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清雅秀丽。见着他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润玉看着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身子轻轻带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婀娜多姿,唇角微微上扬,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魂。
灵犀移步到润玉面前停下,轻轻抬起了他月白广袖长袍下受伤的手臂,将长袍向上卷起,看见昨日还隐隐留有小块狰狞疤痕的手臂上如今光洁如新,灵犀用她微暖的指尖在上面划过,没有一丝凹凸不平的感觉,白皙细嫩如上好的美玉。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他促狭一笑:“小白龙,看来你没有偷懒哦~有乖乖听我的话,伤口已经恢复如初了,以后再遇着黑衣人这种事,可要叫上我才好。”
润玉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温暖,嘴角微微勾起,柔声说了一声“好。”他心中暗暗想着,若能得你日日这般相待,他倒宁愿恢复的慢些才好,可到底不忍她为自己担心。
听到这话,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她总怕小白龙不爱惜自己,所以总得时不时的提醒一二,她心知,小白龙他,把什么都看得很淡,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她心中不免担心,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是很乖觉的,心下也安心了不少。灵犀转身去将石台上的锦盒挎起,这锦盒里装的是带给月下仙人的见面礼,可不能忘记。继而又转头看向润玉:“小白龙,说好的你要送我去姻缘府,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说完还晃了晃手上挎着的锦盒,笑了笑。
润玉在前方领着灵犀,出了璇玑宫大门,一路逛去。却不想这九重天宫实在是大得很,俩人又没有腾云驾雾,走了许久也没见着个称心如意的景或是有趣解乏的人,灵犀神色恹恹地瞧着四周的景致,委实觉得还是大罗山的景色独树一帜,这天界,连花儿都是假的,实在无趣。直至二人来到姻缘府附近,灵犀离得老远,放眼望去就都是那红彤彤的颜色,想来这一定是姻缘府无疑了。
她停下了脚步,转身弯了一双溪水般的眼蔼对润玉说:“小白龙,谢谢你送我来姻缘府,你整日里昼夜颠倒,布星挂夜的,眼下还是快些回璇玑宫再休息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姻缘府就好。”润玉本想陪着灵犀一起去姻缘府坐坐的,但是禁不住灵犀连连催促着他回璇玑宫,他一向心思通透,既然她不想他留下,也罢,他就先回璇玑宫等她吧。
灵犀送走了润玉,唇角微扬。心中暗自嗟叹,小白龙,我此来姻缘府的确有我的目的,所以原谅我,并不能让你知晓。我知道,你一定隐瞒了许多事不愿被我知晓,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多问,但是,我会尽我所能的护你周全,在我离开九重天,重返离恨天之前,能多庇护你一些,就多庇护你一些吧……她心中这样想着,才定下了这次姻缘府之行。
姻缘府是整个九重天最热闹的地方,灵犀还未到门口,远远就听到了府里女仙们传来黄鹂般的笑声。
她不徐不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说“我想寻那大罗金仙,你知道,哪里有大罗金仙吗?”声音甜甜脆脆,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她黛眉一挑,越过门栏,吐语如珠,柔声说道:“是谁要寻那大罗金仙呀?我倒是认识不少。”
自灵犀踏入姻缘府,刹那间,本来热闹的房间竟出现让人窒息的一顿,恍若一阵春风吹过湖水,带起令人心灵颤动的涟漪。
“她可真好看呀~”锦觅愣愣的说。
狐狸仙一见到她,立即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望着她咬了咬红艳艳的唇,不满地说:“小灵犀,你终于舍得来看望我这个老人家了,老夫甚是想你,甚是想你呀~快来快来,别站在这儿了,不然那些个还没有意中人的男仙们怕是要将我这姻缘府的大门都踩坏了。”
灵犀闻言,哑然一笑,这月下仙人果然还是那个老样子,没个正经。她往里走,踱步到桌前,将手中挎着的锦盒放下,笑了笑:“是灵犀的不是,未曾早些来姻缘府拜谒,还望月下仙人不要怪罪,灵犀备了些吃食,月下仙人且来尝尝看。”
狐狸仙显然十分高兴有吃食一事,热络地拉了锦觅一起坐下品尝。一边吃得满嘴流油啧啧称赞,一边说道:“小灵犀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呀~往后一定要常来,常来。”灵犀有些哭笑不得,侧了身去看锦觅,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子青春活泼的气息,嘴里鼓鼓的样子很是可爱,是一个清丽灵秀的仙童……她点点头,往上看了看,见他戴了“锁灵簪”,不免多瞧了几眼,方才她说错了,是一个清丽灵秀的仙子才是。
灵犀注视着锦觅,不紧不慢的说道:“方才可是你要寻那大罗金仙?”
锦觅听到美貌仙子同她说话,急急咽下嘴里的美食,擦了擦嘴连连点头说:“是我是我,我叫锦觅,我来天宫,是为了救我的朋友肉肉,美貌仙子,你知道哪里有大罗金仙吗?”说完,手里托着一盆绿油油、脆生生的小巧盆景,面带不舍的摸了摸。
狐狸仙一手拽着一只鸡腿,插话说:“这天宫,大罗金仙多了去了,不知小锦觅要寻的是哪一位?”
锦觅紧皱了双眉说:“就是可以把我的朋友肉肉起死回生的那一位。”
狐狸仙面色迷惘:“我看它绿油油、脆生生,好得很呀。”
锦觅连忙双手捧着手中的盆景,暗自神伤:“我的朋友肉肉本来是一个已经修成人形的精灵,可是九百年前的一场变故,让她元神尽散,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月下仙人,你知道有哪位大罗金仙可以救我的朋友吗?”
狐狸仙双手一摊,歪着脑袋念念有词:“万物化生都在轮回之内,生死一事,就连天帝也管不了。”
锦觅显然十分失望,小声的嘟嘟囔囔说,“看来扑哧君骗了我,我知道了,那我告辞了。”朝狐狸仙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狐狸仙一看情形不对,他的二侄媳妇儿要泡汤,连忙出声唤住她:“等等等等,这天界之上,高人众多,宝物丰盈,若是你肯留下来潜心修行,还怕救不了你的朋友吗?还有,在九重天之上,还有那三清天,只有多修灵力,才有资格到三清天拜谒,听高人讲混元正果。小灵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眨巴着他的狐狸眼,朝她使眼色。
灵犀点点头,她觉得这位锦觅仙子有情有义,是一位好仙子,她十分喜欢,便走到她面前,执了她的手,温言浅笑说:“我不是什么美貌仙子,我叫做灵犀,月下仙人说的没错,我便是来自三清天之中的离恨天,只要你潜心修行,一定可以和你的朋友再续前缘的。”她没有说实话,天地万物,元神尽散,是没办法再死而复生的,生死轮回,乃是天命注定,无可逆转,即便她们再相见,也是物是人非,再不是从前那个人了。如此残忍的事,她怎么忍心告诉眼前这个天真单纯的锦觅呢,只好陪着狐狸仙演了这场名为善意谎言的戏。
狐狸仙心下大吃一惊,没想到润玉那个臭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拐来了一个非同凡响的媳妇儿,啧啧啧,没想到呀没想到,小灵犀还是来自三清天,美得很美得很,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啊。
锦觅面上一片霁云散去豁然开朗的样子,心中暗暗琢磨:“看来扑哧君所言非虚,攒灵力是吧,我攒。”欢喜的说:“你们说的有道理,那我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吧。”
狐狸仙眉开眼笑,一边瞧瞧锦觅,一边望望灵犀:“这就对了,要是你和小灵犀肯留下来与我作伴,到时,我有极好的东西送给你们哦。”
锦觅兴奋道:“有仙丹吗?”
狐狸仙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比仙丹更绝妙。”
不去理会一脸玄机的狐狸仙,灵犀就着桌上冷涩的茶水润了润唇,平静说道:“要说起这天上地下能增长灵力的天地灵根唯二。其一,乃是万寿山五庄观镇元子大仙的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此树所结之果是稀世之物。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能活四万七千年。神仙若食之,可得一万年灵力;其二,便是西昆仑王母的蟠桃树,西王母的蟠桃园有三千六百株桃树。前面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得道。中间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细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同样的,神仙食之,可分明获得三千年灵力、六千年灵力和九千年灵力。不过,只有第一次吃,才有奇效。再多只是平添寿数罢了。”
“三千年灵力!六千年灵力!九千年灵力!还有一万年灵力!!!天呐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灵犀灵犀,快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吃到这蟠桃和人参果。”锦觅双手拉过灵犀的双手,满眼晶亮地望着她。
狐狸仙也被灵犀的话吸引了过来,他最喜欢听故事了,一脸好奇的等她接着说。
灵犀眉眼弯弯,抽出一只手摸了摸锦觅的头,细细说道:“这三清天历来有两大盛事,其一是镇元子大仙的人参果会,其二便是西昆仑王母的蟠桃琼宴,但凡在三清天无极神帖榜上有名之仙神,皆可参加人参果会和蟠桃琼宴。只不过,似你这般灵力低微的女仙,还是刻苦修炼方才是正途,即便把那人参果和蟠桃给你,你的身体也承受不住如此磅礴深厚的灵力。”
锦觅听完情绪低落,一脸垂头丧气。着实让灵犀觉得十分有趣,她轻声咳了咳,锦觅仰头起来看她,灵犀素手一翻,从乾坤袋里拿出最后一枚朱果,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朱果塞到锦觅怀里,道:“这是我自西王母的园子里移栽而来的朱果,只余了这一枚,你把它吃了就可以增加五百年的灵力,现在我把它赠予你,只盼你早日得偿所愿,与你的朋友再续前缘。”
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锦觅捧着怀中的朱果,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跟灵犀道谢:“谢谢你,你人真是太好了!灵犀,往后你就是我葡萄锦觅的朋友啦~”
灵犀莞尔一笑,她觉得锦觅的性子倒是和渔川很像,都是单纯善良的人。灵犀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往日里活蹦乱跳,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渔川……
“阿衡呀~你说你,没事就窝在八景宫里,不是炼丹就是修道的,好生没趣。”
“阿衡,咱们一起出去玩儿吧,听说西王母娘娘园子里的蟠桃开花了,咱们叫上小七一起去赏花喝酒如何?”
“阿衡……”
回忆往事不只有美好,也有伤感不已的心情。时光流逝,岁月的车轮载着记忆远去。风卷残云,昔日的情谊带着思念停驻。她敛下了幽深的目光,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还记得,她此来姻缘府所为何事。
灵犀嘴角噙着浅浅笑意,温和有礼的跟姻缘府里来来往往的仙姑们赠礼,礼物是西昆仑王母的干女儿,小七仙子亲手用天边七彩云霞织就的绢花,她素来清淡,头上就只插两枚云萝银簪,因而这小七仙子送的绢花她都妥善保存在乾坤袋中。她时不时的要去照看西王母的蟠桃树长势如何,这一来二去,她倒是收到了不少绢花,眼下,倒是借花献佛,两全其美。仙姑们果然十分喜欢这美丽的云霞绢花,亲热地拉着灵犀和她说长道短。
灵犀知道润玉乃是天界的大殿下,她又从姻缘府仙姑们的八卦里,知晓了润玉虽是天帝长子,却实非天后所生,那火神二殿下旭凤才是天后嫡子。她略一联想,璇玑宫那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情景,不难猜出润玉在天界的处境实在不妙。偏生他又总是一副神色淡淡,温文尔雅的模样,根本让人难以察觉。
听说天后出身鸟族,在天界权倾一方,行为素来专横跋扈,就连天帝也要容忍一二。这天界的神仙,惯会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冒着大不韪去替这不受宠的天帝长子出头呢?灵犀微微点头示意仙姑们继续说,攥着茶杯的素手却渐渐握紧,眼中暗芒一闪,快得让人看不见。这天界的勾心斗角、人情冷暖,她今日是领教了个透彻,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心疼小白龙。
她的师父玄都大法师,有一身外化身乃是玄都仙长鬼谷子。鬼谷之道诡秘,天地纵横、自然地理、易经八卦、医卜星象,无所不窥,无所不入。相传,她的师父乃是九重天第一任天帝,玉帝之师,这帝王心术她虽不涉猎,却也偶有听说。师父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如此。
既定事实已是无法转圜。那天上地下最温柔的小白龙,我怎么忍心看你独自孤寂到天明?她已下定决心,尽她所能,护他一生长安,一世无虞。
狐狸仙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了他的本职工作——“牵红线”。每日寅卯交界之时,便有一个小仙倌背着一只沉沉的布袋子上门,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条子,姻缘府的仙使们忙碌地将这些纸条分门别类登记成册后,按卷交到狐狸仙手中,狐狸仙便坐在一团团一簇簇的红丝线中开始一面翻册子一面穿针引线。这会子,他才突然想起,他还有许多红线没有牵完,锦觅好奇地看过那册子上写的字,写着“小女子柳烟,杭州刘家长女,年方二八,求请月老大人为小女子觅得佳婿,愿貌比潘安,情比金坚。”锦觅懵懵懂懂地请教狐狸仙是什么意思,狐狸仙神色肃穆地看了锦觅半晌,“锦觅年纪尚小不晓得情事乃是情理之中,不过既然日后要与我那二侄子断袖,还是早些通晓得好。”
灵犀扑哧一笑,眯了眯眼,不打算告诉狐狸仙,锦觅其实是女子,这狐狸仙太有趣了。
狐狸仙又一脸贼兮兮的样子,拉过灵犀的双手说:“小灵犀,你觉得我那大侄子怎么样?”
她轻轻一笑:“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自然是极好。”
狐狸仙兴奋得满脸赤色,掏出一把红线就全堆到灵犀面前:“小灵犀,好眼光!来来来,这些都给你,拿去绑到龙娃的腿上,保管你们呀~琴瑟和鸣,恩爱一生。”
灵犀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将红线又退回狐狸仙手上,道:“灵犀多谢月下仙人美意,但是灵犀是不能嫁人的,师父他不会同意的,况且灵犀迟早要回离恨天,这红线于我,并无用处。”
“你说什么?你要回离恨天?那龙娃怎么办?”狐狸仙急了。
龙娃看着温润,实则冷清寡淡,极少有人能入他的眼,更别提他的心了。他分明瞧着,龙娃他心悦小灵犀,如今,他那颗孤独寂寥的心好不容易被她给捂热了,看着笑容也多了,人也越发温雅了,结果这小灵犀竟要离去。
龙娃怕是承受不住这等打击吧。
灵犀紧蹙了双眉,连连叹息:“师父外出听道不问归期,我离去的日子还长着呢,月下仙人放心好了。”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她要为小白龙打点好一切,方才能安心离开。
狐狸仙十分沮丧地垂着脑袋,暗自非议,也不知小灵犀这拜的是什么师父,居然不许徒弟嫁人,委实坏人姻缘,可恶,可恶。他又转念一想,这小灵犀留在天宫的日子还长,我去提点提点龙娃,说不定就能促成一桩美事,妙哉,妙哉。
思及此,狐狸仙又喜笑颜开地拉了锦觅和灵犀一同帮他缠红线,他自己悄咪咪地离开,趴在书牍中不知在找什么。最后,站在一片七零八落中,狐狸仙满意地捧了本书向她们走来,笑眯眯地掸了掸额前发丝,道:“这便是我珍藏多年的情爱书册——天香秘图,先借你们瞅瞅,开窍啊~先从理论开始。”
锦觅接过图册,看了以后,没忍住,点评道:“姿态甚丑,毫无兴趣。”又把图册递给了灵犀,灵犀只翻了两页,就把图册又还给了狐狸仙,真心实意道:“这既不是医学宝典,也不是剑法剑诀,还是月下仙人自己留着吧。”狐狸仙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鄙视了一下她和锦觅。
待得三人把红线缠完,已是月落乌啼,天边刚淋过一场淅沥小雨,姻缘府外悬挂起一道七彩斑斓的虹桥,正所谓天色正好,微风不燥。
锦觅拉了灵犀同她一道去各个宫殿送红线,偶一抬头,看着天边那道流光溢彩的虹桥,她的心情也欢快了起来。微微眯了眯眼,她知道该去哪儿寻他。
锦觅一脸兴致盎然状地穿梭于各个宫殿送着红线,末了,还回味无穷地叹了口气,现在的仙子们实在是太热情了,总是喜欢摸她的脸蛋。她的话,惹得灵犀轻笑一声,瞧瞧锦觅这唇红齿白,乖巧俊秀的模样儿,确实十分讨喜。
她们来时提着盛满红线的竹篮里,如今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红线还仍然坚挺地躺在那里。灵犀拾起那根红线,细细摩挲了几下,心念一动,朝锦觅笑了笑:“锦觅,这根红线就留给我吧,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姻缘府休息去吧。”锦觅连打了几个哈欠,这会儿早就困顿不已,听了灵犀的话,点头如捣蒜,一溜烟地向姻缘府奔去,还不忘临走前跟灵犀招招手再见。
灵犀摇了摇头,掩袖一笑,这个锦觅,倒是活泼可爱又十分有趣。她将红线藏于袖中,甫一转身,莹白的裙裾上,殷红的梅花漾起层层波澜。
灵犀再次踏上那座流光溢彩的虹桥,远远就看见,在一株水晶花树下,润玉正在闭目休憩。水晶花树开的花,晶莹剔透,美丽非常。微风拂过,便会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清脆声响,很是动听。
恰巧一颗流星坠入了不远处润玉休憩的河流中,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水波微澜,他的龙尾轻轻一动,便会发出细碎的水声。
“你果然在这里。”
润玉听到人声,从朦胧中醒来。
素衣淡尘掩不住,微然一笑惊落花。
灵犀踏着澄澈的星辉行至他脚边坐下,目之所及,泠泠水光,银白龙尾。苍穹之上,有流星落到河里;河底之下,有碎星在闪闪发光。可这一切,都没有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白衫清扬的人好看。
他笑起来,如同冰雪初融,大地回春,温柔且动人。
润玉见着她来,心中喜不自胜却又十分惊讶,笑道:“灵犀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灵犀唇角微扬,神色狡黠溢出一声:“我猜的。”
润玉无奈地笑笑:“布星台夜里寒露重,容易着凉。这里离璇玑宫不远,润玉素日里觉得有些疲惫时,便会来这里小憩片刻。”
她眯了眯眼,突然朝他展颜一笑:“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小白龙,我觉得呢,你穿白衣最好看了,哪怕是在三清天,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那一人。”
润玉微红了脸颊,莞尔一笑:“灵犀过誉了。”
原来,他并不是丑陋的。
此生能够遇到灵犀,是他最大的幸运。
灵犀将藏在袖中的红线抽出,让润玉将手伸出来。
润玉虽有些疑惑不解,却还是乖乖将手伸到了她面前。
她眉眼带笑地将红线系在润玉的手腕上,柔声说:“这月下仙人的红线对我来说,并无用处,这姻缘红线只对凡人有效,于神仙却是无益。小白龙,你这般好,合该配一个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好女子才是,如今,我将它送给你。”
“一愿你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从此不再孤单;”
“二愿你生生世世,福寿安康,忧愁困苦自此远离;”
“三愿你心之所向,皆如你所愿,不为天地侵扰。”
“这是我对天上地下最温良纯善的小白龙,最真挚诚恳的祝福。”
润玉望着她的眉眼深邃如故,唯有眸心的星星之火,只刹那就形成燎原之势,熊熊燃烧,炽烈而哀恸。
人就是这个样子,一路走来,会有旧伤,隐痛,暗疾。但是却终归还是会有一个人,能够抚平你所有的躁动和不安。只要她在你的身边,你就会觉得不再惶恐。
润玉双眸含情,笑意浓浓:“有了灵犀的祝福,润玉这一生一世,定会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那一瞬间,灵犀只觉自己看到了这天地间的春意盎然,山花烂漫。
她久久凝视着润玉笑靥如花的模样,回忆起那日二殿下旭凤与他兄友弟恭,融融洽洽的情景。只怕他兄弟二人之间,横亘了一个嚣张跋扈,气量狭小的天后,这兄弟情义,迟早会害得他万劫不复。
但愿是她多想。这一日,最好永远不要到来。
一想到她今日从姻缘府听来的天家秘辛,她只恨天兵传召他去九霄云殿那日,没有随他一同前往。那日他值夜北天门,遭遇黑衣人,不管旭凤有没有遇害,首当其冲,他都是被怀疑的对象。她竟然没有察觉出此事有何不对,任由他独自一人去面对天帝天后的质询,真是该死!
想到这里,她真觉得有些一言难尽,这天魔二界,天界二殿下旭凤涅槃失踪,一时之间风云突变,魔界迫不及待来攻打天界,天界却束手无策,无人领兵作战,实在可笑。除了旭凤,难道这天界就再也没有拿的出手的天兵神将了吗?竟要让往日里饱受冷落,未经沙场的大殿下润玉领兵出征。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只少了一个旭凤,魔界魔尊就妄想图谋天界,当真是以为天界无人了不成?且不说这三清天不会坐视六界平衡被打破,便是天帝太微御驾亲征,也足够魔尊喝上好几壶的,可见这魔尊脑子也不是个清醒的。
这到底是天界无人,还是有人一手遮天,将所有的功劳名望全让旭凤一人独占,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儿怕跟天后脱不了干系。
还有,那日之后她听闻,旭凤安然无恙归来,魔界立刻就吓得退兵了。作为三军主帅,令行禁止,如此草率就决定退兵,真不知道是怎么统领的魔界十万大军,她最是瞧不起这种临阵退缩的无耻之人。
她委实心疼小白龙,只怕在那反复无常的天帝眼中,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她绝不允许,润玉落得个和渔川一样,身死道消的悲惨下场,她要他万世齐昌,子孙满堂。
灵犀神色复杂地又深深看了润玉几眼,最后在心中逸出轻烟一叹,还好,这次有她在。她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方锦帕,双手捧着锦帕,将之放在润玉的掌中,双眼亮莹莹地望着他,欢欢喜喜地说:“快打开看看。”
润玉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锦帕,锦帕四周分别绣着一串云萝花枝,浅浅的紫色,右下角用簪花小楷纹了“紫衡”二字。他慢慢打开锦帕,里面是几颗用糖霜包裹的莲子。他一脸不解地望向灵犀。
灵犀笑眯眯地说道:“这糖莲子,是采摘西王母瑶池里的莲花制作而成,小七往日里最喜欢寻我要这玩意儿,我把莲子的芯剔除,它便只有清甜滋味,小白龙,你尝一颗看看。”
润玉捏了一颗送至口中,甜腻的糖霜包裹着莲花的清香,丝丝缕缕,让人回味无穷。
“滋味很好。”他笑着说。
灵犀素白的双手伸出,环住润玉放着糖莲子的手,一双剪水双眸柔柔地看着他,软声道:“小白龙,若你觉得什么时候心里很难过,就吃一颗糖莲子,嘴里甜了,心中便没有那么苦了。”
灵犀手心的温度,渐渐模糊了润玉的双眼,原来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刻意忽略的名为幸福的东西,茫然回首却发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攥紧了手中的糖莲子,微微低头,眼眸中仿佛盈满一片温柔动人的星海,“灵犀……谢谢你。”
向来只有别人给予他,但那些东西是不是他想要的,从来没有人真的在意。选择的权力从来不在他手中。
他自幼面目可憎,灵犀却从不介意。时不时还会夸他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看的人。
润玉如今有了一颗糖,一颗名为灵犀的糖。
辞别了弥勒菩萨,爹爹就把我带至上清天一处落英缤纷的院落,在那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玄灵斗姆元君。彼时,她正紧闭双眼在一座莲花台上打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道道柔和的光晕,叫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不过奇怪的是,在她面前居然还另有一座莲台,我好奇上前看了看,更是心生疑惑,自语道:“这青莲怎么缺了一瓣?”
“觅儿,过来。”爹爹出声打断我,并拉着我跪下,向玄灵斗姆元君行三跪九叩之礼。
“洛霖拜见师尊。”
“锦觅拜见尊上。”
玄灵斗姆元君这才缓缓张开双眼,悠悠道了句:“起来吧。” 声音也十分柔和,果然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元君先将我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问爹爹:“这便是你和梓芬之女?”
爹爹恭敬点头回话:“正是,洛霖恳请师尊解除小女身上迦蓝封印。”
谁知,元君并未答话,而是再次闭上双眼。爹爹见状,再次下跪:“事出唐突,还请师尊见谅。”
“担雪填井,徒劳而已。”元君回了八个字。我听不大明白,只是隐约感觉这封印大概不太好解。而爹爹却是眉头紧锁,追问道:“还请师尊明示。”
“将死之人,迦蓝印解与不解,并无差别。”元君的这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一时吓坏了爹爹,惊呆了我。“将死之人”是在说我吗?不应该吧,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
而爹爹当下就乱了分寸,急急道:“师尊慈悲为怀,解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弟子斗胆,还请师尊渡小女一命。”说罢,重重叩了三个头。
元君再次张开双目,缓缓言道:“活一命非慈悲,活百命亦非慈悲,普渡众生方为慈悲。山中一猛虎,伤重将死,救或不救?”
“自然要救。”爹爹答言。
“虎痊愈而归山,捕麋鹿食弱兔。虽活一命却伤百命,慈悲不得法门,是为图害生灵。”我听着元君和爹爹一句来,一句去,却是半点没听明白,正欲开口问他们。
却听见爹爹说道:“锦觅纯良,不染世故,断然不会伤及他人,还请师尊明鉴。”爹爹这话却是让我更加糊涂:不是在说山中猛虎吗?和我什么关系?
元君再次将目光投向我,眼神甚为悲悯,却不再言语。爹爹见状,当即伸出一只手来,郑重起誓发愿:“稽首六界尊,我今发宏愿。恳请师尊助锦觅渡过此劫,洛霖定当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见爹爹如此苦苦哀求,我心中很是不忍:其实这封印不解也没啥关系,这四千多年来,虽说灵力低下,不也活得好好的。再说,那个什么将死之人,许是玄灵斗姆元君看错了。想来,我平时除了犯犯心口疼,也没啥其他大毛病,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再说,现今还有爹爹和润玉两个灵力高强的上神护着我,有啥可担心的。
元君沉默了许久,淡淡言道:“生又何尝生,死又何曾死。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为化相。心不动,则万物皆不动;心不变,则万物皆不变。锦觅,你过来……”
我看了看爹爹,适才还愁云惨淡的他,此刻却是欣喜万分,向我频频点头,示意让我过去。
我顺从走到元君跟前,她伸出纤纤一指往面前的莲台沾了沾,而后在我掌心点了点。那刻,我觉得掌心处有些微微灼热,再一看居然是一抹香灰。
元君似乎看出我心有疑惑,接言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是离于爱,无忧亦无怖。愿此梵香助你度过此劫。”一旁的爹爹听言,轻轻松了口气。
我虽听得糊里糊涂,但却明白这掌心处的一抹香灰,是爹爹向元君向我求来渡劫保命用的,当下感激道谢:“多谢尊上。”
这玄灵斗姆元君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到不要不要的。想到此处,我便从身上掏出肉肉的原身,恳求道:“尊上,锦觅听闻您就是传说中的大罗金仙,法/力无边。为了能早日与您相见,我日/日勤学苦练,提升修为积攒灵力。我想请您帮个忙,这个是我最好的朋友肉肉,您能不能把她救活啊?”
元君浅浅一笑,依旧是伸手将指尖一弹,一抹金光就注入肉肉的原身,令它重新焕发生机,言道:“你们很快就能得机缘相见。”
爹爹有些无奈,向元君告罪:“小女冒失,还请师尊莫怪,恳请师尊为小女解除迦蓝封印。”
元君笑着应下,很快一道金光就击向我的灵台处。一时间,我觉得头脑清明了许多,灵力从身体的各个穴位传了过来,感觉好似移走了一座大山,整个人从未有过的松泛。
“这大罗金仙果然是厉害啊!”我心中忍不住再次感叹。
“见我此前,你们还遇到哪路神仙了?”元君收手问道。
“是弥勒菩萨。”爹爹恭敬回话。
“我佛慈悲。”说罢,元君三次闭上眼睛,继续入定打坐。爹爹见状,带我行礼之后,就默默退了出来。
在回洛湘府的路上,爹爹宠溺盯着我看,说道:“觅儿,你这迦蓝封印总算是解了,往后修炼就不再受压制,灵力修为也会日进千里。”
“嗯,女儿定会勤加修炼,不辜负爹爹的一番苦心。”心里头却是想着:润玉此前不是说过,要教我水系法术嘛,现在就可以学起来了,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不过,这个大劫……”提起这个,爹爹顿时又满脸愁云。
我是个心宽之人,立马安慰他:“爹爹不必忧心,尊上不是给了我护体香灰了吗?再说了,我有爹爹和小鱼仙倌保护我,还有临秀姨,长芳主她们照顾,肯定不打紧的。”
爹爹这才又展露笑颜:“凡人言,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看果真如此。我的觅儿,既重朋友情义,又孝顺懂事。”
转眼间,我们就飞到洛湘府门前,没想到居然门口遇见了那个十二生肖之首的鼠仙。想到这鼠仙养的小老鼠害我在天后寿宴上出丑,差点把小命送了,我便心有戚戚,自觉往爹爹身后一躲。
鼠仙上前向爹爹行礼:“水神仙上,这赶巧了,小仙正打算找仙上对弈一局。仙上,这是?”说罢,把目光投向了我。
爹爹微微颔首,介绍道:“小女锦觅。”
我躲在爹爹身后,喊了句:“鼠仙。”算是打招呼了。
鼠仙似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对我作揖道:“此前在天后寿宴,小鼠惊扰了锦觅仙子,多有得罪,还请仙子莫怪。”
“不怪,不怪。”说实话,我对这个鼠仙当真的亲近不起来。
爹爹似乎感觉到我的不适,做了一个相邀的动作:“鼠仙,请。”
而我不想同鼠仙呆在一处,当下脑子一转,便拉扯爹爹的衣袖撒娇:“爹爹,我想去……”话还没说出口,爹爹便猜出了我的心思,问道:“你可识得去璇玑宫的天路?”
“识得识得,爹爹放心,临秀姨送给我一个司南呢!”果然是知女莫若爹啊。
“锦觅仙子,这是要去?”鼠仙插话道。
“璇玑宫,小女同夜神订有婚约。”爹爹解释了一句。
“夜神心善,仙上大喜。”鼠仙这句话,似乎对了爹爹的胃口,让他脸上的笑意浓了些许。
“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府,免得你临秀姨挂念。”爹爹话音才落,我喊了句“知道了”,便一溜烟往璇玑宫方向飞去。
去璇玑宫的一路上,我想着润玉的伤势,又想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恨不得即刻就见到他。谁知一个不留神,竟然撞到了一个天兵,“哎哟”一声便落地了。
“谁啊?好疼啊!”我揉揉被撞疼的额头。
那个大胡子天兵见状,有些过意不去,立马赔礼:“是在下冒失了,还请仙子见谅。你,你是那个锦觅仙子吧?”
“那个锦觅仙子?”我整了整弄乱的衣裳,“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是哪个,天界是否有同名之人,不过我的确叫锦觅。”
“就是和夜神大殿有婚约的那个。”
“正是。”对于这事,我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这个小天兵消息还挺灵通的。
接下来,大胡子天兵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支吾半天说不出口。我心中惦记润玉,也不愿同他纠缠,便道:“麻烦你让一让,我要赶去璇玑宫看夜神大殿。”
大胡子天兵听言,似乎有些着急,说道:“在下听家父说,不论是天界还是凡间,男子有三妻四妾皆是平常事。不知,锦觅仙子嫁入璇玑宫,为夜神大殿的正宫天妃之后,许不许他再纳其他的妃子?”
“啊,”我没想到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天兵竟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着实把我难住了。我想了想,谨慎答道:“这个事情我不太清楚,恐怕要问小鱼,不,夜神大殿了。不过,”我突然想起在人间锦官城左撇子面店,润玉大发脾气之事,就补了一句,“他不喜欢人家给他安排老婆。”
大胡子似乎很是失望,手中的长矛都没能拿稳,掉到地上。慌慌张张捡起长矛,又接着问我:“那仙子可知道,夜神大殿喜欢怎么样的女神仙?”
看着这个大胡子天兵奇奇怪怪的举动,他莫不是看上润玉了吧?我心中有些毛毛的,也不敢再答话。
大胡子天兵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在下有个好友,着实仰慕夜神大殿,故而托我来打听一下。”
原来是帮好朋友啊,这下我放心了,就肯定地对他说:“虽说我对情爱之事不太了解,不过,夜神大殿应该是喜欢我这种女仙。”此前,润玉只说过喜欢我,想和我相守相伴,也没听他说过喜欢其他人。
大胡子天兵听言,更是失魂落魄,向我道了声“多谢”,就飘然离去。我也看不明白他这无厘头的举动,心想:恐怕是他的好友长得不像我,讨不到润玉的喜欢,才会这样吧。
就这样,我满怀心事走入璇玑宫,却没曾想,那个心心念念的白衣神仙居然直接出现在我眼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大喊了一声“小鱼仙倌”,就不管不顾一头扎入他的怀中。依旧是那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草药的味道,让人闻着格外安心。
就这样,我们不知相拥了多久,才被小七轻微的咳嗽声打断。我扭捏着从润玉怀里钻出来,就见到小七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向我们走了过来,嘴里念叨着:“锦觅仙子,你总算是来了。你再要不来,我们大殿下恐怕要变成望妻石了,连伤药也不好好喝。”
“小七。”润玉觉得有些尴尬,出声阻止她接着往下说。小七也不像从前那么惧怕他,只是吐吐舌头,将药碗交到我手中。
“小鱼仙倌,你怎么如此不听话?爹爹说,天雷刑是很重的刑罚,有损仙元,怎能不吃药呢?从前,你不是老说我,赶紧过来喝药。”我假装生气训斥他,一手端药碗,一手把他拉到庭院的石桌边坐下。
“好好好,觅儿教训的是,我喝我喝,我这就喝药。”润玉说罢,想从我手中接过药碗。我本想递给他,后转念一想,便又把碗收了回来:“不行,为免夜长梦多,我要喂你马上喝下。”
“觅儿……”润玉瞧瞧周边小七和一众仙侍都在低头,捂着嘴偷笑,羞得脸都有些发红了。
“你喊我也没用,啊,把嘴张开。小鱼仙倌听话,乖乖把药喝了。”难得让润玉随我摆布一回,自然是要尽职尽责。
润玉嘛,似乎也豁出去了,就随我一勺一勺喂药,一口一口心甘情愿咽下。好像那入口的不是苦药,而是蜜糖一般。
总算喂完最后一口了,我放下药碗,从身上的小荷包,掏出一把葡萄干,塞到润玉嘴里:“这是奖励你的,小鱼仙倌。”
润玉笑着咽下葡萄干,是说了:“好甜。”两个字,便直勾勾盯着我看,好似从未见过我一般。此刻,熙欢送了盘点心上来,笑眯眯道:“锦觅仙子,大殿神机妙算,一早就让属下备下你喜欢的糕点。”
一看果然都是我喜欢的,欣喜道:“多谢小鱼仙倌,有劳熙欢啦。”这又想起风神做的芙蓉鲜花饼,立马告诉熙欢:“临秀姨会做一种口味清淡的鲜花饼,可好吃了。改天我学会了,我们一起做给大殿吃。”
听我这话,熙欢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如此甚好,来日方长。将来,你嫁入璇玑宫做了女主人,我们可以一起多做些好吃的。”
我瞟了眼边上的润玉,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从我进门起,就只是盯着我笑,眼里好似看不见其他人,其他东西一般,莫不是病糊涂了吧?
一旁的小七则插话道:“锦觅仙子,你不知道啊!当初,我们不知道你就是水神长女,和大殿有婚约之人。想着,大殿一心只有你,却要娶其他人为妻,很是着急。我和熙欢私底下就商量说,也不知大殿娶了正宫天妃之后,会不会再纳了你,也不知娘娘许不许……”
“小七。”润玉再次出声阻止小七。而我,则想到路上遇到的那个大胡子天兵,一不留神便被糕点噎住了,润玉连忙抚我的背,喊了声:“茶水。”
一个绿衣仙侍急急端上一杯茶水,我正要伸手去接。只听见润玉口气严肃对小七说道:“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我璇玑宫只会有一位女主人,那就是锦觅仙子。”再一看,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让人琢磨不透。
而那位端茶的绿衣仙侍似乎被润玉吓到了,手上一个不稳,眼见一杯热茶就要撒到我身上。不过,好在润玉眼疾手快,一把抱起我,伸手一点,那茶盏便稳稳当当落在石桌上,滴水不漏。
“邝露,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小七才被大殿训斥,见我又差点被热茶泼到,也是着急了。
“邝露鲁莽,还请大殿下降罪。”那绿衣仙侍跪地求饶。润玉不置可否,只是紧张问我:“觅儿,你可被烫着了?”
我摇摇头:“我没事,小鱼仙倌。”望了眼那陌生的仙侍,疑惑问道:“她也叫邝露?那我们璇玑宫不就有两个邝露了?”
润玉没答我话,熙欢则淡淡回话:“我们璇玑宫就一个邝露,此邝露就是彼邝露,她本是女儿身。”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要认错。原来,你才是邝露啊!”我看了一下,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庞,心里头觉得有些不舒服:邝露为何当初要女扮男装骗我呢?莫不是和我一样,有什么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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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看了眼拉着我右手不放的旭凤,仍是一脸的固执傲娇。这些年住栖梧宫,我和凤凰相看两厌,互相瞧对方不太顺眼。凤凰觉得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做事颠三倒四,总嫌弃喊我“蛮荒小妖”;而我觉得凤凰高高在上、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罚我干这干那,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神仙。要不是为了留在天界找大罗金仙救肉肉,我早回花界了。
想到这,我厌恶冲着凤凰喊了句:“放开我!”但凤凰依旧没把手松开。
再看了眼拉着我左手不放的润玉,却是一脸的忧郁焦急。这数月住璇玑宫,我和润玉相伴相守,彼此间似乎有了种默契。润玉事事以我为先,每日可口的膳食,教我写字下棋,为我渡气疗伤,送我棋盘、龙鳞和星辰簪,因我记性不大好,背不下《梵天咒》和《太阴经》,甚至还费尽心思用菜谱和花名作注释……总温柔喊我“觅儿”;
而我则觉得润玉体贴周全、善解人意,把我照顾得实在太好了,于是早打定主意,一直在璇玑宫陪着他。未曾想他竟定有婚约,既有定亲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陪着他?
想到这,我没由来的心烦,不由冲着润玉喊了句:“你也放开。”但这次润玉并没听我的,反而把手抓得更紧些。
三个人就这样僵住了。
老胡一看这阵仗,就连忙过来帮忙拉开他们的手,还一边囔囔:“造孽啊!你们天家没一个好东西!”但无论老胡怎么使劲,他俩的手都好似黏在我手上,纹丝不动。
心口疼的毛病好巧不巧就又犯了,难受得我直皱眉,额头冒出冷汗。润玉立马发现我不对劲,连忙把手一松,急切问道:“觅儿,你可是又心口疼了?赶紧坐下,我帮你渡气镇痛。”
凤凰一听我病了,也赶忙把手松开问道:“锦觅,你怎么了?”
“不用你们管,你们走啊!”莫名的心痛让我火气更大,恨不得这俩人立刻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好在这时,狐狸仙折回来,对着润玉和旭凤说道:“你们兄弟俩怎么还在此处?天帝陛下正在九霄云殿等你们议事。”
“叔父,锦觅旧疾犯了。”说这话的时候,润玉的眉头都拧到一处。“你们赶紧去吧,锦觅交给我。我们先行回姻缘府,溪月会照顾她的。”俩人点点头,于是一个旋身便消失不见。
待我们回到姻缘府,溪月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虽说没能看出什么毛病,依旧尽心尽力去捣鼓些镇痛的汤药。其实,我自己后来也发现这心口疼,只要挨过那阵疼痛便可自愈,根本不用疗伤吃药,再说药石也无用。
以往润玉只是不舍得见我心痛受罪,就老多此一举为我耗灵力渡气,浪费一些珍贵无比的仙药。想到润玉的各种好,我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冲他生气发火。
“小淘淘,你莫不是刚才被穷奇打伤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回去怎么和众芳主交代?长芳主还不把我的老胡萝卜皮扒了,然后丢去喂兔子。”老胡满脸忧愁。
“老胡,我没事,你别担心。没想到,我在长芳主心目中还挺有地位的。”我顿了顿,接言问道:“老胡,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可曾听说我打小有落下什么病根旧疾之类的?”
“病根?旧疾?怎么可能。就算真有,众芳主们还能找不出对症的药材,为你医治吗?”老胡立马否认。
“那也倒是,这毛病应该是到天界落下来,大概是水土不合之类的吧?时常心疼难忍。”我下意识捂了一下胸口。
“就是你捂着的地方疼吗?” 老胡问道。我点点头,不知为何老胡脸色一变,而后对一旁的狐狸仙说道:“红红,我带着锦觅先走了。”说罢,便要来扶我站起来。
“老胡,你急什么啊?溪月还在煎药呢。”狐狸仙自然是不答应:“再说,润玉和旭凤尚未归来,锦觅总要和他们辞别一番,花界这点礼数要顾吧。”
“就是不能等他们回来,我们走。”老胡急得火烧眉毛似的,我只好任由他拉着走。
正当此时,“仙者,这是打算带锦觅回花界吗?” 润玉清朗绵柔的声音飘了过来。我抬头一看,他和旭凤一前一后走来进来,旭凤手中多了把闪闪发光的宝剑,看起来灵气逼人。
“正是。”老胡语气坚决。“仙者来去匆匆,在下火神旭凤,不知仙者如何称呼?”旭凤挡住我们的去路。
“凤娃,你还记得有个胡萝卜仙吗?你小时候贪玩总是把广寒宫的玉兔放出来吓唬他,弄得他满天界上蹿下跳,就是他了。”狐狸仙解释了一番,没想到凤凰和老胡还有这等前缘。
老胡转过头去,“哼”了一声。旭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作揖赔礼:“胡萝卜仙,请恕旭凤年幼无知,犯下错事。”
“算了吧,你们天家,当爹的风流痞子,当妈的心狠手辣,自然生不出什么好鸟。”
“老胡,你过分了啊!”狐狸仙出言阻止。
“胡萝卜仙,旭凤年幼对你做了错事,你怎么说我都情有可原。但我父帝、母神身份尊贵,岂容你诋毁。”旭凤的脾气有些上来。没想到一向胆小怕事的老胡,却还是把头扭到一边,丝毫不给大名鼎鼎的战神面子。
润玉则是从进门后,眼睛从未离开我身上。他缓缓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觅儿,你若要回花界……也好。只是,你四处收藏了不少仙家宝贝尚且留在璇玑宫,不带走岂不可惜?还有,你喜欢下棋,总要把通灵玉石棋盘带上,花界可再找不出第二副这样的棋盘。星月菩提花熬成的汤药虽说不好喝,对你心口痛却是极好的,总要带走……”
不知为何,润玉每说一句,我的气就消了一分,心渐渐软了下来,低低唤了声:“小鱼仙倌……”谁知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身边的润玉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点点的血迹溅在白衣上就像绽开的朵朵红梅一般刺眼。
“小鱼仙倌!” 我大喊了一声,那一刻,感觉心就要从胸口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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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启禀陛下,臣听闻昨日宴上您对落逢公主一见倾心,两人还于昨夜……行了鱼水之欢,可否属实否啊?”
“自然是当真了,当时众多仙家都看到我们陛下脸上那表情了不是……”
台下仙家们都不免一阵嗤笑,有些性子直爽的还有些打趣起哄的意味。
果然,都是打好了如意算盘来的。
润玉脸色依旧冷漠毫无波澜,正欲开口,只见月下仙人一身红衣风风火火闯入大殿,一进来便大呼小叫,
“不孝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一心只有小锦觅一人吗!老夫早就看透你了,你不过就是外表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其实就是个衣冠禽兽!可怜我们家小落逢啊,只不过长得貌美了些,就这么被你糟蹋了啊,悲哀啊悲哀……”
眼看着天帝脸色要转阴,众仙家笑的都不笑了,打趣的也不说话了,默默站好,暗自为月下仙人捏一把汗。这天上地下,敢冲陛下这般大呼小叫的,怕也就只有陛下的这位叔父了。
“本座倒是奇了怪了,叔父前些日子还一直念叨着本座先前狠心拆散水神与前魔尊一事,何又来今日这一闹?”
“至于蝶族公主,能嫁入天家便是他们蝶族的福分,何来糟蹋一说,况且本座爱上了谁难不成还劳烦叔父来插手吗?叔父别忘了,您掌管的是凡人姻缘,好像这神仙不归您管吧!”
“话说回来,不知叔父究竟是希望本座对水神有情呢,还是无情呢,趁现在赶紧说出来,好让侄儿按着叔父的想法来,免得惹叔父动肝火,迁怒于他人姻缘!”
润玉冷冷地看着月下仙人,缓缓说出的言语中含杂着不知多少冷嘲热讽,令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
月下自知吵不过他,便怏怏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悲哀啊悲哀……”
众仙家都站在那里不敢言语,生怕此时撞上这位六界都敬之怕之的天帝陛下的火气,看热闹归看热闹,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月下啊月下,你提什么不好,非得提水神吗,要知道,自当年天魔大战之后之后陛下可是妥妥得来了个“六界第一杀神”的称号啊,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自动带着威压庄严的气息,谁不害怕?况且陛下最听不得的便就是水神的名讳啊。
惹不起惹不起……众仙家都各自找了个借口散了。
润玉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叔父今天这么一闹,他倒还是真没有十全把握能拖住这些长舌仙家的悠悠众口。
月下气冲冲地走出九霄云殿,刚走远便又恢复了笑呵呵的样子,哪里像刚生过气的人?
“多谢叔父相助。”润玉密语传音。
“大侄子和老夫客气啥,不过,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这要问公主的看法。”
“其实老夫觉着,小落逢也不失为良配啊,人家冰清玉洁,还掌着蝶族大权,这些年在六界可是名声大噪。”
润玉没有再听下去,不过他确实也觉得此话有些道理,不然也不会向落逢提出。
抛开感情不说,自锦觅和旭凤离去后,他虽说是放下了,可心也早已死了。
就利益而言,如今蝶族实力日益强大,又有花界支持,若蝶族公主当上了天后,对收拢蝶族、稳固他天帝之位和保花界天界友好关系应该很有帮助……
只是落逢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她能否答应合作还真的说不准呢……
还有,润玉不知为何总觉得,落逢的眼眸里总好像有一点自己熟悉的影子,究竟是何缘故他始终不能明白,毕竟他以前从未认识这位蝶族公主啊。
不过,这倒是和两人合作没多大关系,润玉也没有心思去深究。
他现在关心的,只有落逢是否会答应昨天两个人谈论的事,他也不愿平白让自己陷入泥潭之中,一身污脏。
毕竟,天帝娶蝶族族长这件事,事关重大。天界近来越来越不平静,润玉总有预感,六界会有大事即将发生。
可他不会想到,这大事,竟远不止一件,而且来源正是因为他要娶的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女子。
润玉将我安置在一间离他寝殿较近的客房,屋子不大,里边的东西却是一应俱全,收拾得干净利落,我甚是满意。花了点功夫将包袱里的东西规整好,我便从身上取出了一刻不离身的多肉仙子的原身放在桌上,念叨道:“肉肉,从今日开始,我们就住这璇玑宫。这是小鱼仙倌的仙府,他是个好看又好心的神仙, 而且灵力高强。假以时日,我问问他,或许他能想出法子救你……”
“锦觅仙子,”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润玉的敲门声:“晚膳准备好了。”我连忙施法将多肉仙子藏回身上,便去开门。
润玉一脸温和站在门外相邀:“锦觅仙子请随润玉去用膳吧,仙子初来咋到,怕是要花个几日熟悉一下这璇玑宫的环境。”
“好说、好说,小鱼仙倌真是待客周全啊!”突然觉得润玉一直“锦觅仙子”这般叫我,有些生分,不容易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于是建议道:“还有,你我既是友人,小鱼仙倌就不必尊称我为‘仙子’,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仙子,不过是个正经修仙的精灵。”
“那润玉如何称呼锦觅仙子呢?”
“就叫我觅儿吧!” 我灵机一动,总不能像老胡一样喊我“小淘淘”吧。谁是老胡?不就是那根修行了万年的胡萝卜精呗。
“‘觅儿’……” 润玉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而后便笑言道:“那润玉便恭敬不如从命啦。”我满意点点头,总觉得“觅儿”二字从小鱼仙倌嘴里说出来格外好听。
不过,待我们走到饭桌前,我便再也高兴不起了。哎呀,命苦啊!天界这些神仙,怎么成日都是些清汤寡水,天天这样的吃食,活着有什么意思啊!璇玑宫的晚膳与凤凰的栖梧宫差别并不大,只是多了盘清蒸鱼。而我对鱼虾蟹贝之类的水族一向不感兴趣,只钟爱鸡鸭鹅、牛羊驴些个飞禽走兽。听说凡间有种驴肉火烧,尤其让我心向往之。
我本想提一提,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算了,小鱼仙倌好心收留我,我们做果子的也不能太不知好歹。轻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坐下来,闷头扒饭。
润玉见我低头默不作声,面如苦瓜,便问道:“觅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本想张口说“是”,可想起之前在凤凰宫中,他也从未问过这话。这会不会让小鱼仙倌难堪?便违心说:“马马虎虎吧,小鱼仙倌,你不是一尾鱼吗,为何喜欢吃鱼肉?”
谁知这话一出,原本正在喝汤的润玉便被呛到,我连忙跑过去一下一下抚他的背,想帮他顺顺气。之前我被汤呛到了,老胡就这么帮我顺气,可管用了。没想到,老胡的法子用在神仙身上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润玉被呛到面色通红,又咳嗽了起来,话都说不全:“觅……儿……”
“哦,我明白了,以形补形嘛。像我平时,最喜欢吃葡萄干了。”于是,我停止帮润玉顺气,从贴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把葡萄干,递了过去:“我这葡萄干颗粒饱满,糖分充足,可甜了!”润玉总算是不再咳嗽了,可也并没有伸手接我的葡萄干。
“小鱼仙倌,你不信?”这不是赤果果的鄙视吗?我直接拿起几颗葡萄干,往润玉嘴里一塞:“甜吧?”
润玉轻轻嚼了两下,这才从我手中接过剩下的葡萄干,动作轻柔好似在拿鸡蛋。而后,双眼定在我的脸上说:“甜。”
再后来,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我们俩人都不再言语。第一次共进晚膳,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了。饭菜撤下之时,润玉就问了我一句:“觅儿,你觉得天界什么东西,味道最佳啊?”“那自然是狐狸仙府中的烧鸡啦!味道真是太美妙了!”说起烧鸡,我都忍不住想流口水。
小鱼仙倌笑了笑:“润玉明白了。”
暮色降临,润玉要去观星台上值,布星挂夜去。我因从未见过,便央着他带我一同前去见见世面,既然我开口相求,小鱼仙倌没有不答应的。于是,俩人一兽即刻离了璇玑宫,踏着暮色而出。
观星台悬于北天门往北万里的缥缈峰之上,此处仙迹罕至,只看得见一望无际的苍穹和满天的星星。润玉一到地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庄严肃穆,我一看这架势猛地想起诗仙还是凡人的时候,曾作有一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指不定这里就有大罗神仙,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润玉长袖一甩,纤长的指头划过夜空,摆布起来。布星要根据时令节气,二十八星宿,东西南北各七星宿——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dī)、房、心、尾、箕(jī);北方玄武七宿:斗(dǒu)、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lóu)、胃、昴(mǎo)、毕、觜(zī)、参(shēn);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zhěn),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来不得半点马虎。
我盯着看了半个时辰,都快睡着了好在润玉双手一收,笑盈盈地朝我走来,看来总算是完成这以天为棋盘,以星为棋子的浩大工程。不容易,不容易啊。
“布星容不得丝毫分心,觅儿等得无聊了吧?”润玉有些过意不去。我打起精神摇摇头,问道:“小鱼仙倌,听狐狸仙说,这牛郎星和织女星总不能在一处,每日只能匆匆一见,便又各奔天河两端。”
“正是。”
“我虽不大懂那些情啊、爱啊,但他们是夫妻,本应日日生活在一处,逍遥快活,小鱼仙倌何不发个善心,不要让他们分开了。”
润玉摇摇头:“觅儿,天道有常、因果轮回,他们既有当初打破天规的因,便要承担今日两人分离的果。再说,这是天后的责罚,无人敢违逆。”
“就是凤凰的母神吗?”润玉点点头。“天后好狠心啊,怪不得乌鸦像她一般喜怒无常,爱欺负人。”
“觅儿不可对天后不敬……”润玉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却言而又止。顿了顿,便问道:”不知你的父母、家人如今何在?”
“我啊,无父无母,是长芳主点化的一根葡萄藤。”我满不在乎答道。
“无父无母?葡萄?”润玉走到我跟前,伸出两个指头探了一下我的灵台,而后道:“确实是葡萄,不过体质阴寒,看来觅儿同我一般适合修炼水系法术。”
“真的?那小鱼仙倌能否教我些能够快速提高灵力的法术?”一听到法术,我顿时来了精神。
“自然可以,不过要容润玉想想如何教你比较合适。觅儿,你头上的锁灵簪为何人所赠?”润玉将手往我头上移了些许问道。
“长芳主啰,我打小就一直戴着,从未离身。不过,小鱼仙倌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它叫锁灵簪?”润玉并未回答我的话,只自语了一句:“不应该啊!这是为何?”
此后,我又问了小鱼仙倌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俩人并排坐于观星台之上,聊了好一会。终于,我困得是哈欠连连,直打盹,直往小鱼仙倌身上倒。
“那小鱼仙倌的父母呢?”我迷迷糊糊问道。
“其实我是旭凤的庶兄,天帝太微的长子,月下仙人的大侄子……”而我早就去会周公了,压根就没有听到。睡梦中,感觉似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包裹着我,很是舒服。
夜已过半,夜很黑,风很凉,夜空却无比晴朗……
润玉召了魇兽过来:“将她好生送回璇玑宫,你便在她身边守着。”说罢,施法将锦觅身上的云毯包裹得更加严实,目光尽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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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三千年前,天界的夜神润玉不堪折辱,暗中催动禁术,借助凶兽穷奇之力强行提升修为,推翻太微暴政,将兄弟旭凤一路驱逐至魔界,自己坐上了天帝之位。
初时,天界众神对他意见颇深,都说他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配为天地之君。其中,尤属月下仙人最为傲慢,仗着自己辈分高仙龄长,压根不将润玉放在眼里,堂而皇之地罢朝,甚至联合朝臣抵制润玉,姿态甚为难看。
而润玉,彼时身为天地间唯一的应龙,上承天道,励志要做个明君,整顿被太微混乱的朝纲。他出身太湖水族,幼时曾亲身体恤过下层民情,知道天界积弊已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因此,自登位那天起,润玉便励精图治,誓要更新天界气象,为三界做表率。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渐渐的,便有那识大体的神仙,自发地被应龙之气感化,转而投奔润玉麾下,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一时间君臣和睦,传为佳话。
三千年岁月忽如一日。到如今,天界在润玉治下,已显出欣欣向荣之态,一切都向理想的方向发展。
在外界看来,如今的天帝陛下年轻有为,处事又手段高明,无疑是位前途无量的明君。
只是这位兢兢业业的君主,年龄已过三万岁了,却依然不肯择妻立后,着实令人忧心。
今日上朝,太巳仙人在同僚怂恿下,大胆请奏,“老臣斗胆,上元仙子邝露思慕陛下已久,从前您还只是夜神时,邝露便自愿侍奉左右,祈求陛下看在太巳府上下忠心耿耿的份上,全了她这份痴心…”
“太巳,”可怜太巳仙人护女心切,话还没说完,润玉便已然冷了面色,硬生生打断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上元仙子的意思?”
“这…”太巳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
“罢了,”润玉轻叹一口气,修长的指尖磕在御座上,沉吟道,“是本座疏忽了。上元仙子年岁渐长,的确不适合再留在璇玑宫了。”
“东海水君敖瑾品行端正,为人谦和有礼,与上元仙子甚为匹配。本座会替她做主,成全了这段婚事。”
润玉一番美意,太巳仙人岂敢说个不字?只是众仙心中都知道,太巳家的女儿迟迟不愿婚配,不过就是因为痴恋陛下,不肯轻易将就罢了。
本想着借此机会,鼓动太巳仙人撇下老脸,若能求的陛下同意,哪怕只是做个天妃,好歹也算了了这桩心事。与此同时,润玉后宫有人,那生出个小殿下来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嘛。
原本一石二鸟的妙计,谁也没想到,最终会如此仓促收场。
最可怜的莫过于上元仙子了,好端端被亲爹摆了一道,不日就要搬离璇玑宫,还不定要如何伤怀呢!
果然,当帝令传到璇玑宫,邝露得知自己被许配给了东海水君,当下便哭的失了态。
好在她陪伴润玉时日长久,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即便心中再多不甘,也没有跑去大闹一场。
自从润玉登帝以来,邝露便继承了他的衣钵,做起那司夜之神。她心思玲珑,又有意模样润玉,行事作风简直如出一辙,千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若她就此嫁去东海,夜神之职定然是做不成了,却要交给何人来担呢?
思及此,邝露忽的眼前一亮,提起裙摆一路跑去议事厅求见润玉。
小仙娥按照规矩为她通传,润玉倒是不忙,正在翻看一本上古经书。
他头戴玉冠,如玉的俊颜上一丝情绪也无,淡淡说道,“让她进来吧。”
“是。”
殿门打开,邝露匆匆整理仪容,除了哭红的双眼外,一切都如同平常那样,端庄地立在下首,对润玉说,“陛下,邝露方才得知,您为我赐婚的消息…”
她不敢抬头,余光向上瞥去,清冷的男子侧身而坐,神色淡淡,不由得有几分心酸。
邝露抿唇,强行忍下翻涌的泪意,笑着说道,“邝露多谢陛下美意…只不过,邝露接管夜神一职,也不过三千年上下,着实算不上老道。若要短期内再重新培养一位神仙,也许没那么容易,不如…”
“这件事,”润玉闻言,了然地出声道,“上元仙子多虑了。”
“本座近来颇为怀念,年少时与星辰明月相伴的时光。待你走后,本座可以暂时承担起布星司夜之职,重选仙官一事不必急于一时。”
“可是…”邝露心中百感交集,杏眼中波光粼粼,忧心地说,“陛下也要顾忌你的身体,万万不可过于操劳了啊!”
邝露的担心不无道理。润玉早些年,与水神长女锦觅仙子有过一段孽缘。当时,他深陷三角恋而不可自拔,为了赢的美人芳心,在明知自己会受到反噬的情况下,决然动用改天换命的血灵子之术,将体内半数精元注入血滴之中,帮助锦觅起死回生。
而润玉因此损耗了半数仙寿,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想想看,过往这数千年来,他为了重整朝纲,表面上硬撑出一副坚强不屈的模样。而背地里,他多少次挑灯批阅奏章,为了三界安宁殚精竭虑,熬到头疼欲裂,甚至心痛吐血。
这些别人不清楚,邝露又岂能不知呢?她替他隐瞒,一次次唯他喝下续命的丹药,但再厉害的丹药,也不过是解一时之困罢了。润玉这副躯体,早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可能倒下。
叫她如何能放心离开呢?
“陛下,”邝露跪在地上,不顾润玉阻拦,连连磕了三个响头,眼泪浸湿了衣衫。
她哽咽,认命地咽下苦水,看着润玉道,“旷露愿意接受赐婚,嫁给东海水君。但邝露只求陛下,再给我一段时间…”
“邝露会抓紧培养出新的夜神,到时只要他能接下这个任务,我自会果断离开。”
“邝露…”
“陛下!”见润玉蹙眉,邝露抬高声音,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固执地请求他,“邝露之心,不求陛下有半分回应,只求你保重自己,切莫再劳神了!”
润玉此生,从孩提时起,便从不曾被爱过。情之一字,他奢望过,也追求过的,最后却一无所有,输的一败涂地。
及至后来,锦觅以身殉道,让他幡然醒悟,后悔不迭,最终选择了太上忘情之道。
终归,他的仙生没有多长了,也不必再执着。
至于邝露…过往的岁月里,他感激她。如今大权在握,他也愿意庇佑她,许她一个大好前途。
但可惜的是,那不是情,更无关于爱。
润玉微微闭目,内心感慨万千,最终只好答应邝露。
“好,一切依你所言。”
省经阁,天帝太微立在一副画像前独自出神,连润玉进门都不知。润玉对着天帝恭敬行礼,唤了一句:“父帝。”太微这才回过神来,长袖一挥将画像收入袖兜之中。
润玉却已撇见那画像就是此前见过的那副,锦觅与画中的先花神梓芬长得一般无二,同样倾国倾城的容貌,想来定是花神之女无疑。
唯有不同之处,画像中的先花神眉眼间散落着一股淡淡的忧愁,而自己的觅儿则是眉眼明媚,像是一道光。想到此处,润玉忍不住嘴角一扯,浅浅一笑,而后却又沉思:觅儿若不是父帝所出,又是何人之女呢?
“润玉来了,”天帝太微转过身来,打断了润玉的思绪,“坐吧。”
润玉知天帝这是有事要与他谈,谢恩过后,恭敬坐下。
“再过些时日,便是你母神的寿辰了……”太微顿了顿。
“儿臣为这一日已筹备许久,欲将收集三载的星辉凝露献予母神作为寿礼,愿母神寿与天齐,与星月同辉。”
“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难为你了。”太微淡淡道。天后荼姚处处针对、刁难润玉,他不是不知道。不过为了大局,润玉不论为人子,还是为人臣,都得受着,不是吗?
“父帝言重了。”润玉起身行礼。太微稍扶了润玉一把,“我儿不必多礼,今日我召你来,是想命你去办件差事。”
“父帝请讲,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把差事办妥。”
“水神洛霖和风神临秀,两位上神遁世已久,恐不知你母神寿辰将至。你且去洛湘府邀请你的泰山大人,让他携风神一同出席你母神的寿宴。”太微语气稍重,“以免你母神不悦。”
“儿臣领命,这就前往洛湘府。”润玉领命而去。
洛湘府偏居天界一隅,仙府雅致、清冷,与璇玑宫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润玉自报名号之后,值守的仙侍就恭敬将他领至一处清净的小庭院。
水神洛霖正立在一簇昙花旁,背对着他们,不知在做些什么。仙侍原想出声禀告,却被润玉摆手制止住了,只得悄悄退下。润玉在后头静静候着,只见水神轻手一扬,右手酒盏中物顺势流下,一时间,空气中弥漫开来一阵淡淡的酒香。润玉闻着这味道格外熟悉,仔细一想,竟像是觅儿酿的桂花酿。
润玉上前一步,作揖行礼:“润玉拜见水神仙上。”
洛霖将那酒杯一收,颔首道了句:“你来了。”似乎知道润玉会来,又将手一挥,在庭院的石桌上幻出一副棋盘。那棋盘与润玉的通灵玉石棋盘相似,只不过棋子用的是红宝石和绿翡翠,“你我许久未见,下一局吧。”
水系上神对弈,落子细无声。棋局过半之时,润玉举子同洛霖道:“母神寿辰将至,可否请仙上携风神一同出席寿宴,全了母神的颜面,小神不甚感激。”说罢,将棋子轻轻一落。
水神随后也落了一子,淡淡道:“荼姚跋扈,这些年来,你过得不易吧?既然是天后寿宴,我同风神自当出席,就当全了你生母当年托我庇护你的心愿吧。”
“敢问仙上,我的生母是何人?”润玉执子的手微微一颤。
“既然斯人已逝,又何必多问?你须知,多问无用,多知无益。”听水神此言,润玉手中之子草草一落,洛霖则是紧接着干脆利落下一子,道:“润玉,你输了。”
“仙上好棋艺,润玉甘拜下风。”洛霖却是抬头看了看润玉,“本神瞧着,你可是还有其他心事?”
润玉对上水神的眼神,涩涩道:“果然瞒不过仙上,”便站起身来,扬起衣服下摆,重重往地上一跪,“小神有一事相求,望仙上成全。”
洛霖见润玉跪下,当下起身想要把他扶起来,“这是为何?快快请起。”谁知,润玉却是跪地不起,“如果仙上不答应小神所求,情愿长跪不起。”
“你且说说看,到底为何所求?”
“仙上,小神愧对你和父帝的垂爱,想请仙上怜悯,成全小神的一片痴心,收回四千年前定下的与仙上长女的婚约,小神愿承担一切罪责。只愿与心上人厮守,哪怕是削神籍、贬下界,也无所畏惧。”润玉说罢,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原来是这事啊,”水神洛霖果真乃得道上神,听到润玉提出要与自己长女退婚,却依旧气定神闲,“这婚约乃四千多年前,我与风神临秀大婚之时,你父帝亲口提出,想成就一段君臣佳话。既是你父帝一片好意,我们自不能拒绝,便答应下来。”
洛霖叹了口气,接言道,“不过凡事无常,现如今看来,这婚约倒成了一纸空文,也不知何时能兑现 ……”他再次搀扶润玉起身,“你且先起来,这婚约退了也未尝不可。”
润玉听言欣喜非常,又叩了个头方才起身道:“多谢仙上成全。“
“大殿下就如此迫不及待,不愿娶我洛霖之女吗?”水神玩笑调侃道。
润玉连忙赔礼:“仙上误会了,润玉本就是个万年孤寂的命理,原想不论等多长时间,哪怕是万万年,也要迎娶贵家仙子,否则我就永生不娶。直到不久前,我偶遇一个花界小精灵,两人相识相知,这才心生相伴厮守的心思。许就如凡人所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吧。”
“原来如此,竟也出自花界……”洛霖顿了顿,“退婚之事,待天后寿辰之日,我见到你父帝,自会向他言明。但天帝最终如何决议,也并非我一个臣下可以左右的。”
润玉粲然一笑,“仙上能成全润玉的心意,提出退婚,已是天大的恩情,其余又怎敢强求呢?父帝那边,润玉自会想法子周全。”
洛霖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仙上请说。”
“天后寿宴那日,且将那小精灵带来给我瞧瞧,本神看看是何等绝色佳人?居然将我洛霖之女给比下去了。”水神笑言道。
“是,润玉自当从命。”润玉想到此刻在人间的锦觅,脸上的笑意更暖了。
人间,锦官城梧桐街的一家酒楼里,我、彦佑和土地仙张德全正围坐在一张靠窗的酒桌前,喝酒吃菜,好不爽快。
我先是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忍不住大叫起来:“凡间的酒怎么这么辣啊!”土地仙连忙道:“灵熙公子,赶紧来口菜,吃口鸭子。”
我又赶紧夹了口鸭子到嘴里,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这鸭子好吃,真好吃!”
“灵熙公子,这家的桂花鸭可是全城属一属二的。有道是,品上一口老酒,嚼上一口桂花鸭,快活赛过活神仙哪!”
一旁的彦佑则是幻出一坛桂花酿,分别给我和土地仙斟满杯,“还是喝这个酒吧,桂花酿配桂花鸭,天地绝配,这还是灵熙公子亲手酿制的。”
“那小仙有口福了,”张德全忙不迭灌了一大口,“好酒啊,果然是天界的琼浆玉液。我们人间的酒和这酒一比,能叫做酒吗?简直就是,就是……”土地仙本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子大半杯桂花酿下去,说话都有些大舌头,“猫尿。”
“好说好说,”我专心对付那盘美味无比的桂花鸭,而后对彦佑道,“要不,给小鱼仙倌留点?”
“锦觅,你不是吧?要不要随时这般记挂着夜神大殿啊?喝酒喝酒……” 彦佑有些嫌弃地调侃我,不过没忘了给我们劝酒。
“灵熙公子,干。”张德全摇头晃脑,酒杯都有些拿不稳了。
还没等我回话,彦佑却一脸得意在旁数数,“一、二、三——倒。”只见那土地仙,果然应声倒在桌上呼呼大睡,显然是醉了。
我敲了敲桌子,想要叫醒张德全,可他却毫无反应,连忙问彦佑,“扑哧君,土地仙醉了,这怎么办?”
彦佑大笑道,“怎么办?凉拌呗。我带你出去玩,有他在,碍手碍脚多不方便啊。”
我一听要出去玩,哪里还顾得上张德全,便一溜烟和扑哧君跑了。这一路上,扑哧君就对我不停说教,说我给润玉看着,都关傻了,都不知道人间有多少好玩、好吃的东西。
我虽不同意扑哧君说润玉的坏话,但听到好玩、好吃的东西还是忍不住问一问,谁知扑哧君故作神秘,送我四个字:“吃喝玩乐。”
言语间,扑哧君便把我带到了一家卖布匹的小店前,说是到了。我抬头一看,深感失望:“扑哧君,这不就是一家卖布匹衣料的小店吗,有什么稀奇的?你不知道,此前小鱼仙倌吩咐织女为我缝制的云锦斗篷和衣裳,那个才叫好看,还会闪闪发光呢。”
“得了,别得瑟了,这家店可不是光卖布匹衣裳,里头别有洞天啊!随我来就对了。”扑哧君本想拉着我的手,可我却习惯性躲开,弄得他都有些没面子了。
只见他走到掌柜面前,问道:“掌柜,有没有新鲜的鱼儿卖啊?”
那胖掌柜抬头仔细端详了我俩一番,便点点头,把我们往里院带。只见那里院人声鼎沸,烟雾袅绕,大都四人一桌围着,打一种四四方方的牌,名曰:麻将。
那里头虽说气味很难闻,但我从未打过麻将,想试试看便忍住了。很快,我就掌握了其中的游戏规则,稍施法术,便可听什么牌得什么牌。除了开始两局,不懂规矩诈糊了两次,之后就是大杀四方,各种赢钱:自摸、对对糊、清一色……以至于桌前的银两都堆积如山了。
老这么赢,也没啥意思,我本想问问掌柜有没有其他更好玩的,却给人家不留情面地请出去了。掌柜对我们作揖行礼道:“两位公子,我们做的小本买卖,可经不起你们两尊大神这么折腾,你们还是拿着银两,另寻别处玩乐去吧。在下拜谢。”
扑哧君接过那包沉甸甸的银两,说了句:“锦觅,还真不少。”我瞟了他一眼,“尽是些黄白之物,有什么用?这个打麻将也没点意思,光是我一个人赢了。玩乐之事,就要像我和小鱼仙倌对弈那般,我吃他三五子,他赢我五六子,才有意思嘛。”
“得了,别整天三句不离小鱼仙倌。这黄白之物怎么就没用了,在凡间缺了它可万万不可。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玩,你就知道它的大用处了。”说罢,扑哧君便领着我,往另一条街走去。
这次到的地方是个雕梁画栋的小阁楼,门匾上写着“怡红院”三个字,看起来比之前的布匹小店气派多了。一进门,我就瞧见许多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站在两旁迎送宾客,莺莺雀雀很是热情。
不过,我还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香味,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味道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脂粉味。”扑哧君解释道。
“真够难闻的。”说起味道来,我还是最喜欢花界的花草芳香,还有就是润玉身上的龙涎香,想到这,心中不由期盼润玉快点下界来看我。
此时,有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妇人,走到我和扑哧君的面前,将帕子一甩:“哟,哪来的如此俊俏的两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要不要妈妈我介绍一下。”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扑哧君却是将手中的钱袋一露,大喊:“把你们这里最红的姑娘给爷喊出来伺候。”
那妇人一见扑哧君手中的钱袋,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好勒,牡丹快出来接客啦!”
而我一听“牡丹”二字,果子脑袋顿时炸开了:长芳主来抓我回去了!拔腿就往大门外跑,扑哧君拦都没能拦住。而那妇人见我跑了,便立马来追,在后头大喊道:“公子,你别跑啊!如果不喜欢牡丹,我们这里还有玉兰和海棠啊。”
我一听连玉兰和海棠芳主也来了,“啊”的大叫一声,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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