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土地”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凝聚着作者对民族命运的关心。
《复活的土地》
腐朽的日子
早已沉到河底,
让流水冲洗得
快要不留痕迹了;
河岸上
春天的脚步所经过的地方,
到处是繁花与茂草;
而从那边的丛林里
也传出了
忠心于季节的百鸟之
高亢的歌唱。
播种者呵
是应该播种的时候了,
为了我们肯辛勤地劳作
大地将孕育
金色的颗粒。
就在此刻,
你——悲哀的诗人呀,
也应该拂去往日的忧郁,
让希望苏醒在你自己的
久久负伤着的心里:
因为,我们的曾经死了的土地,
在明朗的天空下
已复活了!
——苦难也已成为记忆,
在它温热的胸膛里
重新漩流着的
将是战斗者的血液。
这首诗写于1937年7月6曰。诗的前三节预示着土地的复活和民族的觉醒,诗的最后两节,整个情境进一步深化和加强,诗人诚挚的自白,使诗的情感基调变得昂奋和激扬,将一个受尽凌辱的伟大民族觉醒、奋起的恣态和精神勾勒出来,使读者感悟到土地复活和民族奋起的喜悦,以及迎接战斗的严峻的意义。而诗人这种对历史风云变幻真切的预感,正来自于他对民族命运的关注。
(二)“土地"是中国广大的劳动人民的象征,凝聚了诗人对劳动人民最真挚的爱,对劳动人民命运的关注与探索。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透过雪夜的草原
那些被烽火所啮啃着的地域,
无数的,土地的垦殖者
失去了他们所饲养的家畜
失去了他们肥沃的田地
拥挤在
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
饥馑的大地
朝向阴暗的天
伸出乞援的
颤抖着的两臂。
中国的痛苦与灾难
像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这首诗写于1937年12月。诗中勾勒了三幅饥馑流亡图:中国农夫、蓬发垢面的**、垦殖者。这三幅画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是苦难的中国人民的代表,既有现实性,又有典型性。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重复叠现,以舒缓沉郁的叙述性语调、沉重忧郁的情感,构成了贯穿全诗的基本情绪和主题,既写出了寒冷的自然环境,又写出了当时严峻的政治氛围,控诉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展现了诗人对祖国与民族命运的赤诚关切。
(三)“土地”是中华民族不屈意志的象征,凝聚着诗人对“我所爱的世界上最艰苦与最古老”的民族的信心。
《北方》
我爱这悲哀的国土,
它的广大而瘦瘠的土地
带给我们以淳朴的语言
与宽阔的姿态,
我相信这言语与姿态
坚强地生活在土地上
永远不会灭亡;
我爱这悲哀的国土,
古老的国土
——这国土
养育了为我所爱的
世界上最艰苦
与最古老的民族。
这首诗写于1938年2月。诗中描写北方的自然景象,没有浮夸,没有虚拟,让人有置身其中的真实感,并感受到民族深远的苦难与土地的苍茫所带来的令灵魂惊醒的沉重感,抒发了诗人对祖国命运的深深忧虑,对战乱中人民遭遇的深切同情。
诗歌的最后,悲哀升华为巨大的力量,体现了诗人对未来必胜的信念,表达了诗人对这片贫瘠的土地的忠贞与挚爱。
(四)“土地”是饱受风雨打击的祖国的象征,凝聚了诗人对祖国母亲最深沉的爱。这种感情表现得最为动人的,是抒情名篇《我爱这土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这首诗写于1938年11月,一首广泛传诵的抒情名篇,抒写了祖国大地遭受的苦难、人民的悲愤及作者愿为之献身的深沉的爱。
诗中,诗人化身为一只“鸟”,“用嘶哑的喉咙歌唱”,歌唱“被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歌唱土地上的河流、吹过土地的风,及来自林间的黎明。这歌声来自诗人内心深处,犹如黄钟大吕,震颤着一代代国人的心。这也是那个苦难年代里,一切爱国志士对祖国最真挚的告白。
作为一个对祖国前途和人民命运深切关怀的诗人,艾育不能不在感情上有他独特的表达方式。《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正是在民族危机空前严重的时刻,一个满怀正义和激愤之情的诗人所唱出的一支深沉而激越的歌。
这是一首充分体现了艾青早期的感情基调的诗。他的那种赤诚炽烈、深沉执着的对祖国人民命运的关怀,使他不能不以一种急切忧虑的心绪,冷竣而真实的笔触,把当时的社会气氛传达出来。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从开头到全诗中反复咏叹的两句诗: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这两句诗,绝不是一种简单的“起承转合”中的插曲,它是发自诗人内心深处的一种真诚的感受,强烈的呐喊。大自然的季节更替所给予人的感受,只能是感官上的触觉。重要的是在于诗人的内心深切地感到了寒冷的封锁,使他不能不爆发出这强烈的呐喊。诗人把自己的感情关注于北方的“中国的农夫”和“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的岁月的艰辛”上,关注于南方的“蓬发垢面的**”和“年老的母亲”的坎坷命运上。这一切,正是构成“寒冷在封锁着中国”的具体形象和生活画面;而诗人的一腔深情也是透过这一切而传达出来的。艾青创作伊始,便把自己的满腔热情寄托在对中国农村和农民命运的关怀上,现在,当民族危机的阴影笼罩在祖国大地上空时,他又一次以自己的笔触抒发了这种情真意挚的忧虑和愤懑。我们从这种感情的依恋和关切中,看到了这个虽属知识分子但却与农民的命运密切联系的人,他总是怀着十分忧郁的眼光来注视着广大农村和农民的命运。对于三十年代的相当一部分革命知识分子来说,他们不仅是看到了农村的破产和农民命运的悲惨,而且也总是把自己的命运同这一切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艾育在对农民关注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的命运而歌吟:
而我,
也并不比你们快乐啊,
——躺在时间的河流上,
苦难的浪涛,
曾经几次把我吞没而又卷起——
流浪与监禁,
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最可贵的日子,
我的生命,
也像你们的生命,
一样的憔悴呀。
这种感情和气质,是早期艾青的典型的感情和气质。如果不深刻了解艾青这种个性上的特色,人们将很难认识他早期的艺术风格。
在构思上,这首诗表现着艾青的长于发挥丰富的想象力的特点。他虽然在此之前并未到过我国的北方,然而他笔下那“戴着皮帽,冒着大雪”赶马车的中国农夫的形象却令人感到亲切而熟悉。据他自己后来说,当有人问他是否见过这种现象时,他的回答是:我感觉应当是这样的。这个“感觉”就是想象所创造的形象。当然,达并不能证明可以脱离生活闭门造车,而只是证明了诗人应当在现实生活的土壤上让想象的翅膀飞翔起来。没有丰富想象力的人绝不会成为一个优秀诗人。但是艾青的这种想象又是以他对农民生活和命运的熟悉为前提的,所以他根本不同于那种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和艺术上的粗制滥造。
在诗人的想象中展开的一幅幅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生活画面,构成一种摧人心碎的悲剧场景出现在人们眼前。那“蓬发垢面的**”,那“年老的母亲”,还有那失去了家畜和田地的“土地垦植者”,他们都拥挤“在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
“饥谨的大地,朝向阴暗的天”
诚然,艾育笔下的这种意象,也许未免笼取着过于悲饱凄惨的气氛。可是如果按照历史的本来面目来认议它的话,是不能不承认达一切都是“残酷的真实”。而且,我们还应当看到,这首诗所极力渲染的那种气氛,它所描绘的那些悲惨景象,正是作者在现实中历感受和体验到的今他悲痛、令他忧虑的事情。以艺术的手段把这一切表现出来,正表明了诗人对时代命运的关切,对人民苦难的感同身受。对那样的历史背景如果没有深切的了解,对诗人的思想感情的基调不能充分把握,势必会把这首诗看成“低沉悲观”的作品,那就会背离了作品的实际内容,从而贬低和否定了它的思想艺术价值。
当然,我们也不必一概否定作者在这首诗中所流露出的那种忧郁情绪,这在艾青早期作品中是有相当普遍的表现的。那么,应当怎样认识和理解这种忧郁呢?艾育在其后所写的《诗论》中曾经有过很好的说明。他说:“叫一个生活在这年代的忠实的灵魂不忧郁,这有如叫一个辗转在泥色的梦里的农夫不忧郁,是一样属于天真的一种奢望。”他还说:“把忧郁与悲哀,看成一种力!把弥漫在广大的土地上的渴望、不平、愤懑……集合拢来,浓密如乌云,沉重地移行在地面上……伫望暴风雨来卷带了这一切,扫荡这整个古老的世界吧!”这就是我们理解他诗中的忧郁与悲哀的关键。当你把这种“忧郁与悲哀,看成一种力”的时候,你也就同时认识了为什么艾青早期的诗虽然总有一层忧郁与悲哀的情绪,但却始终对人具有一种振聋发聩的鼓舞作用,而不是使人陷入悲观消沉的境地。在文艺创作、作品的评论和鉴赏中,区别和把握这种界限和分寸十分重要。有的人虽然也写忧郁与哀,但那只是对个人命运的卑微而渺小的咀嚼和咏叹,从中看不到时代的风云,体验不到人民的感情;这类作品是不可能具有很高价值的。艾青的忧郁与悲哀,则是与时代的风云紧密联系,同人民的感情血肉相连的,所以他才能在众多的诗人中出类拔萃,别具风采。
这首诗很难说有几个明显的段落,只能说有几个起伏。被称作主旋律的两行诗,是一个激荡的大气韵和境界,一下子把读者推了进去,使你不但置身其中,身内身外顿时落满了厚重的雪。随后,诗人才展开一幅幅的寒冷的场景。首先是风的出现,它“伸出寒冷的指爪/拉扯着行人的衣襟,用着像土地一样古老的话/一刻不停地絮聒着……”读者感触到了风的无法躲避的侵袭和它古老的哀伤的声息,不由得令人感到了历史的沉重。接着诗人从土地和人民的艰辛岁月,诉述了诗人自己“也是农人的后裔”,经历过流浪和监禁,失去了青春。诗人的命运与整个古老的民族和土地的命运是血肉相连的。诗人真挚的自白使诗浸染着温暖而赤诚的血泪,让诗、诗人与读者在民族危难的时刻紧紧联在一起。接着又在雪的寒冷中,看见在战争中遭到蹂躏和杀戮的善良的妇女,还有年老的奔波在流亡道路上的母亲。……诗人深情地呼号:
中国的路/是如此的崎岖/是如此的泥泞呀
这三行诗的容量是多么的沉重啊!它蕴含着深深的历史和现实的思考,使诗的意象和内含增添了极大的重量,这重量是一种不能推卸的负担,宿命地落在读者的心头上,引起了更深更深的震颤——这也正是雪落在中国土地上的寒冷的重量!
中国,
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
所写的无力的诗句,
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
他是对危难中的祖国说的。这是因为他看到了战争的现实的严峻性,看到了那些过去迫害过诗人自己和无数民主斗士,欺压过广大人民的权贵们,仍在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诗人能不感到忧虑吗?结尾的这几行诗不是无告的呻吟,它是声音颤栗的呼喊,是泣血的为祖国急切献身的心声。应当说,这充满悲愤力量的诗句,有力地震撼着人们的心灵,给人们带来了感情上的温暖和精神上的鼓舞!
1、《太阳的话》
在《太阳的话》中,艾青用太阳象征光明和希望,用紧闭着门户的木板房比喻当时人民生活的闭塞、陈旧、落后的环境,以第一人称代表太阳呼唤国人改变现状,迎接光明。
诗歌倾诉着民族的苦难,歌颂了祖国的战斗,渗透着时代气氛,以满腔的热情唤起民众,投身到拯救民族危亡的斗争中,改变现状,为中国开辟光明美好的未来前程。
2、《我爱这土地》
《我爱这土地》是现代诗人艾青于1938年写的一首现代诗。这首诗以“假如”领起,用“嘶哑”形容鸟儿的歌喉,接着续写出歌唱的内容,并由生前的歌唱,转写鸟儿死后魂归大地,最后转由鸟的形象代之以诗人的自身形象,直抒胸臆,托出了诗人那颗真挚、炽热的爱国之心。
3、《黎明的通知》
《黎明的通知》是现代诗人艾青于1942年所作的一首新诗。这首诗以黎明的口吻热切地唤起一切事物来迎接美好新世界的到来,充满着乐观向上的精神和对新社会新生活的坚定信念。
这首诗歌赞美了解放区朝气蓬勃的美好生活,同时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全诗运用了拟人修辞手法、排比句式,两行一列的结构使得全诗节奏非常明快,富于音乐感。
4、《向太阳》
《向太阳》长四百余行,是三十年代艾青最长的一首诗,由九个各自独立又前后呼应的章节组成。尽管在诗里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场景和人物,但并不以叙事为主。
作者仍然以他那朴素坦诚富有个性的抒情方式进行创作,自始至终以第一人称的“我”(也就是作者本人)的情感作为全诗的主线和命脉。武汉当时作为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一个重镇,正轰轰烈烈地掀起保卫大武汉的群众性活动。
艾青立即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个显示着民族觉醒和战斗决心的现实世界。心中鼓荡着的激情和创作欲求,与现实结合的强度显然达到了燃烧的程度。
半个多世纪以来,我国现代文学史和文学评论家一致把它誉为抗日战争时期重要的优秀诗篇。因为它不仅标志着艾青的创作道路迈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而且对我国诗歌创作的发展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5、《北方》
《北方》是现代诗人艾青于1938年2月创作的一首新诗。此诗中,诗人既悲叹北方的贫瘠落后以及战争给北方民众带来的苦难,又讴歌北国民众自古具有的不屈的生存意志和保家卫国的决心,具有浓郁的爱国主义情怀。
全诗多用意象抒情写意,勾勒出一幅幅富动感的北国乡土画面,形象生动,准确传神。此诗是典型的自由体诗,遵循语言和情感的自然节奏,不受外在格律限制,具有散文美,风格凝重深沉。
对侵略战争的控诉
解读欣赏《北方》时,提到了艾青写的自由体诗,在抒发情感和开创艺术境界等方面,都体现了高度的控制和朴素自然的特点,他的诗从整体形态到段落、节奏、气氛,以及分行,都不是随意制作的。一首诗就是一个生命,从形到神,一次生成,并且最完美地达到了这个艺术生命的审美意象的要求。我自己写诗尽力地想做到这一点,但是很难达到这个近乎天然的境界。读《乞丐》这首短诗,我深深感知,这首诗达到了这个境界。它是整块岩石雕的,准确地说,是用岩石般的不可动摇和不可更改的语言创作而成的。艾青的许多诗都有这种完美的生命感,如《他起来了》、《生命》、《吹号者》等等。
这首诗每读一次,总让我痛苦地回忆起战争的灾难,它是对万恶的侵略战争的有力的控诉。1938年春天,我从战火连天的家乡逃出,正流落在陇海线上,我看到过艾青见到的这些饥寒交迫从战区来的乞丐。我当时也有过近似乞讨的经历。因此,我理解那些乞丐的苦难和绝望的心情。他们“呐喊着痛苦”,他们凝视着你吃“任何食物”,他们伸出“乌黑的手”……这都是由于饥饿,都是由于战争。感谢诗人为我们留下了这幅战争的真实的图像,使我们永远憎恨和反对不义的战争。我国已故著名画家蒋兆和画过一幅长卷《流民图》,也是记录这次战争的罪恶行迹的,画的都是被战争驱赶和戕害的流浪者的悲苦的形象,与艾青的《乞丐》的情境异常相似。比利时诗人凡尔哈仑写过一首诗《穷人们》,刻画了穷人如“棕色的陋室的屋顶”的可怜的背部,如“家畜的眼睛”,如”枯黄落叶的手”,这些细微的部分,最能显示出穷人内心的苦痛,因此,多少年过去,它们仍深深地镂刻在读者的心上。记得还有一位外国著名诗人韩波写过《捉虱子的人》,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痛苦的诗篇。艾青的《乞丐》可与世界上这类不朽的诗篇相媲美。
前面说这首诗给人的感受是一次完成的艺术生命。一次完成的诗,往往要在诗人心中孕育很久。艾青回忆写这首诗时说,乞丐伸出的永不缩回的手的细微动作,他是观察了很久之后才捕捉到这个体现痛苦的动作的,说明《乞丐》这首诗孕育的时间是很长的。这首诗全部是用切实的语言和细微准确的动作表现的,没有夸张和虚构,这些朴实的语言都是绝对不能改动一个字的。正是这些生命的语言,才诞生了一个活的悲痛的正在乞讨的乞丐。
中国有另一位诗人也写过一首题名“乞丐”的诗:“蔷薇路上/走来乞丐一个。/口里唱着山歌/手里握着花朵。/明朝不得食/便死在蔷薇花下。”这首诗里这个乞丐,从内心到细微的动作,绝不是真正的饥寒交迫的乞丐,而是一个虚假的“美”化了的乞丐,实际上歪曲了乞丐这个痛苦的意象。或许这位诗人写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乞丐”,所谓的“花丐”:求爱的名士,但这与乞丐这个真实的名称有何相干?艾青的《乞丐》才是真实的谁都祈望人间早一天绝迹的乞丐。
艾青的《乞丐》发表后不久,有论者却说这首诗写得过于悲伤和忧郁,而且进一步说这种悲伤和忧郁是根源于诗人主观的情绪,以及受了意象派和象征派的阴影的毒害。这就令人奇怪了,难道写乞丐的悲伤和忧郁还有写过头的问题吗?艾青的《乞丐》中所写的悲伤和灾难不论从思想意义还是从审美角度上看,它都是对侵略战争的有力的控诉,如果诗人没有感同身受地理解了那种属于乞丐的痛苦和悲愤,是绝写不出这首诗的。
当我们读到下面三行诗,我们能不清醒地深思吗?
“饥饿是可怕的/它使年老的失去仁慈/年幼的学会憎恨”。乞丐憎恨的是什么?他憎恨的当然是侵略战争和万恶的民族敌人。这里绝对找不到一点象征派的阴影,它是一个真实的被战争的血泪塑造成的乞丐,它也是中国新诗历史上一个不朽的乞丐形象。
抗战时期的以救亡为中心的爱国文学作品,在艺术上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如大众化方面就有了长足发展,但是,同时也因为宣传任务的急迫,作家们没有时间对艺术形式本身进行太多的修饰和加工,因而也出现了公式化和概念化的倾向,作家们满足于廉价地发泄感情或传达政治任务,因而,总的来讲抗战文艺艺术价值不是很高。但是,其中也诞生了优秀的传世作品。《北方》是艾青抗战初期的重要诗歌作品集,诗人记叙着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深重的痛苦和不幸,同时更是以强烈的爱国情怀热烈地讴歌这这篇土地,表达这对这土地的一往深情。艾青吟哦道: 中国 我在没有灯光的晚上 所写的无力的诗句 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 有时诗人不免是悲怆的,他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诗歌避免了抗战救亡文学直白、简单的毛病,在艺术上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 艾青:以歌当哭 艾青(1910-1996),中国诗人,原名蒋海澄,生于浙江金华。著有《大堰河——我的保姆》、《北方》、《向太阳》、《黎明的通知》等诗集。诗风沉雄,情调忧郁而感伤。到了延安以后逐渐转向悲壮、高昂的诗风。是对中国新诗产生过重要影响的诗人,被聂鲁达誉为“中国诗坛泰斗”。 唱出人民的苦难和愿望 有人曾问我:在整个中国二十世纪诗歌史上,最感动你的诗人是谁?我脱口而出:“艾青”。 艾青天生具有诗人气质,他在巴黎留学时,本来学的是绘画。他感受敏锐,感情深沉,文笔疏放而流畅。最重要的是,他的诗都来源于他对现实语境的直接经验,是对国家民族命运的诚挚关心。他秉承浪漫主义的一些主张,强调诗人自己先要有强烈的情感,而且要比较直接地把热情呈现出来,要达到皮肤与皮肤接触、呼吸与呼吸交融的效果。艾青本人在许多场合曾表达过这样的诗学观点:“要说由衷的话,就必须自己内心里的确对自己所歌颂和赞美的东西发生了强烈的感情,不说出来就不舒服,这就决不是人云亦云,而是吐自肺腑的心曲。”艾青诗歌中的题材是日常的,语言也是口语,他写出了千百万人心中的感受,使千百万人和着他诗歌的节奏歌与哭。 艾青的诗歌是为时代立言、为人民请命。从感人的广度和共鸣的深度上,当时比较重要的诗人,如卞之琳、何其芳和戴望舒等人迅速被艾青超越。因为其他诗人的作品虽然也挺独特、优美甚至深刻,但缺乏血和泪。早在1939年,就有人说:“……卞之琳先生他们的诗不坏,但是他们的诗不能使我血脉跳得更快,做我应做的工作。”他的意思是,艾青的诗不仅能令人愉悦,催人思考,而且能鼓舞读者投入到火热的哪怕是危险的斗争中去。诗人穆旦是卞之琳的学生,他在1940年的一篇文章中说,艾青的诗“会摇起你年轻的精力,鼓舞你更欢快地朝着斗争,朝着光明。” 诚然,艾青不仅控诉罪恶、暴露黑暗,而且热爱光明,向往幸福。他的诗让读者宣泄心中的痛苦和烦恼,但并不让人消沉、绝望,而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感。读着他的诗,你会流泪,但还没读完,你就会抹去眼泪,以实际行动去争取自我的也是民族的自由与解放。 《大堰河——我的保姆》悲悯与感恩 1932年,作为一个美术青年,由于在上海从事进步绘画运动,艾青被国民党上海当局关进了监狱。他失去了画具,只好进行比较简便的诗歌创作。这一写,就一发而不可收,就写出了他个人也是新诗史上最感人的诗篇。没想到,一位大诗人就这样从监狱中诞生了。这再一次证明,“不幸”是诗歌的温床——对于诗人诗歌来说,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在那批“狱中诗篇”中,最催人泪下的,是《大堰河——我的保姆》。1933年1月14日,这是个数九寒天,大墙外雪花纷飞,囚室里寒气彻骨。艾青以颤抖的手、颤抖的心,一气呵成,写下了这首一百多行的长篇抒情诗。他以无比的激情表达了他对底层劳动者勤奋与善良品性的同情与赞美,也表达了对为富不仁、世道不公等现象的仇恨和诅咒。这首诗之所以感人肺腑,是因为它写的全是真人真事。“大堰河”是艾青幼小时候的奶妈,曾对艾青关怀备至,使艾青感念一生。艾青说,这首诗“是出于感激的心情写的……我幼小的心灵总是爱她,直到我成年,也还是深深地爱她。”艾青本是地主的儿子,但他憎恨他那庸俗、势利而愚昧的父亲,背叛了自己的阶级,反而歌颂起佣人来;这表现了他进步的社会观以及只有大诗人才具有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据说,这首诗的第一个读者是艾青的一个狱中难友。那人已经被判了死刑,他用上海话念诵这首诗,念着念着,就哭了。艾青知道自己在诗歌上的尝试成功了,因为他对诗歌的首要也是最高的要求就是让人哭。此诗于1934年5月发表后,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读者纷纷给编辑部写信,对它表示首肯。不久,它就传到了日本。在东京的一次朗诵会上,一个留学生哭着读了这首诗,听众中也有人噙着泪水。 在中学里,当我初次读到这首诗时,那保姆的动作、形象、神态活灵活现地展露在我眼前,因为我觉得她很像我那日夜劳作的母亲。对这样的劳作场面,诗中有着极为具体的描写:“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我想,此诗的感人魅力和动人奥秘主要就来自这样的描写。在诗的最后,艾青替天下所有的儿子向母亲呼唤道:“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你的儿子,/我敬你/爱你!” 《北方》诅咒与呼号 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艾青成了逃亡的难民,先是从杭州逃到老家金华,然后带着妻子,从金华逃往武汉。当时汪精卫等汉奸正热心于准备给日本鬼子当儿皇帝,中华民族确实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形势不容乐观。艾青陷入了迷茫、悲哀与绝望。 在十二月底,又一个严冬的夜晚。他写出了《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这首震撼人心的杰作。接着,他以深广的忧愤、饱满的激情,创作了一首首类似的名篇,如《我爱这土地》、《北方》、《手推车》、《乞丐》等。这些诗描绘了被侵略战争破坏的祖国的土地、被苦难命运折磨的底层的百姓。艾青以切肤之痛奏出了一个苦难民族在苦难岁月里的哀号:“——啊,你/蓬发垢面的**,/是不是/你的家/那幸福与温暖的巢穴/已被暴戾的敌人/烧毁了么?/是不是/也像这样的夜间,/失去了男人的保护,/在死亡的恐怖里/你已经受尽敌人刺刀的戏弄?”经过半个多世纪后,七月派诗人牛汉回忆起当时读这首诗的感觉,精彩地说:“艾青‘下’的这场‘雪’,厚重得使人透不过气,直想吼出一腔的闷气。”“它是一声号召,也是一阵阵激越的钟声。” 艾青似乎更喜欢以北方的旷野作为他的诗歌的背景。他本生长于江南,也许是由于地域文化心理上的巨大反差,反而使追求新异的诗人比一般北方人对北方产生了更加敏锐的感受,也许是北方较之南方更为荒凉贫瘠的现实更激发了诗人的悲悯。在这些以北方为题材的诗中,《北方》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艾青以舒缓、忧郁而流畅的调子,宣泄了那弥漫在他心头的浓得化不开的悲哀。“北方是悲哀的/而万里的黄河/汹涌着混浊的波涛/给广大的北方/倾泻着灾难与不幸;/而年代的风霜/刻画着/广大的北方的/贫穷与饥饿啊。”牛汉先生说他在五十年前,一读此诗的开头,就被深深吸引住了:“它热热地贴近了我的未开垦的心灵”,“并唤醒了我的全部沉睡的近于诗的情感。”艾青的“北方诗”使我这个江南人也追求起了雄迈、粗犷的诗风,还使我在北方学习、工作、生活了十几年。 《黎明的通知》安慰与鼓舞 在抗战期间,艾青不忘对光明、温暖、美好世界的期盼和颂赞。他写了一些鸿篇巨制,直接号召、鼓舞人们为明天而战!如《向太阳》、《吹号者》、《他死在第二次》、《火把》、《黎明的通知》等诗,都是战斗的号角,催人醒来、起来、出发;又如明亮的火把,照亮了战士的征程。“请叫醒一切的不幸者/我会一并给他们以慰安。”艾青把个人的感受融入到了群众的洪流中,把个人的命运焊接到了抗日的崇高使命上。无数青年读了艾青的诗,坚定了本来也许摇摆的信念,加热了本来可能有点凉了的心血,从而继续更加英勇地展开斗争,或者舍生忘死,拿起武器,转身就投入了惨烈的战斗。通过这些作品,我们看到的艾青是一个以笔为枪、为鼓的战士形象。1939年7月,为了纪念“七七事变”两周年,当时全国许多地方掀起了抗日宣传的高潮。桂林作为大后方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也举行了规模空前的纪念活动,而以火把游行达到最高潮。那天晚上,天刚黑下来,一万多名群众手执火炬,排成长队,如一条巨龙,穿行在桂林的主要街道上。艾青也在这浩大的队伍中,他的热血顿时沸腾了。不久之后,他写下了气魄恢弘的长诗《火把》。艾青在诗的最后写道:“孩子,别哭了/来睡吧/天快要亮了。”或许正是因为熟读并牢记这些诗,使我的创作理念有了一个范式,即我在许多以悲苦为主题的诗作的结尾,不由自主地加上了一条高昂的尾巴——哪怕那纯粹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想而已。
诗人用亲切的口语写《北方》这首诗,跟他着意要无遮蔽地抒发内心的情感的意向一致,他只能这么写,甚至带着挑战的姿态。排斥了华丽的矫饰,弃绝了空洞的说教语言,采用鲜活的有弹力和流动感的语言和语调,这正是现代诗应当有的艺术要素。困此,对于当年初学写诗的青年是最有魅力和启迪的。它引导了一代人写起这样的带有散文美的自由诗。
艾青式的自由体诗不是离开了诗,而是更真切地体现了诗。当我们诵读这首《北方》,便能理解诗人为什么要如此分行:
“北方是悲哀的/而万里的黄河/汹涌着混浊的波涛/给广大的北方/倾泻着灾难与不幸;/而年代的风霜/刻划着/广大的北方的/贫穷与饥饿啊。”
只能一口气读下去,不能喘息和停顿,读者的心只能与诗人坦诚的情感一起搏动。诗的语调是沉缓的,有力的,不但没有分行的感觉,吟读时,还深深体会到这些起伏的诗行正是起伏的情感的律动。没有脚韵,更没有那些外国学院派的“头韵”和“腰韵”。然而读艾青的诗(不仅指《北方》),我们仍能自然地读出它内在的有撼动感的深沉的节奏。艾青的自由诗,其实是有着高度的控制的诗,它的自由,并非散漫,它必须有真情,有艺术的个性,有诗人创造的只属于这首诗的情韵,这样才显现出一个浑然一体,可以让读者沉浸其中,呼吸其中的广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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