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宾至》、《客至》的感情区别:
宾至
幽栖地僻经过少,老病人扶再拜难。
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
竟日淹留佳客坐,百年粗粝腐儒餐。
不嫌野外无供给,乘兴还来看药栏。 这处诗作于上元元年(760)杜甫卜居成都草堂,诗题一作“有客”。诗题里的“宾”,当指事先通报“车马”而至的“贵介之宾”,有别于“花径”不扫,“不速”而来的“相知之客”,从选辞上,是“各见用意所在”(陈秋田)的。诗中未确指“宾”之姓名,全诗表现出傲岸语气,且含嘲讽之意,可见此客为诗人尊而不亲甚或不喜见之人。首联先写延客之状。草堂初建,居幽而地僻,很少造访之人。忽闻通报,有贵客来临,只得循礼恭迎。但“老病人扶”,“再拜”起伏,实感艰“难”。诗中明显表现出年迈多病,不胜应酬之苦的不悦。颔联句写惊讶之情。“江干”,江边。从上句看,此宾当是耳闻杜甫文名,特通报相访的。为此诗人说,我初到成都,哪有震“惊海内”的“文章”, 竟然徒劳“车马”枉驾暂“驻江干”。“岂有”、“漫劳”四字,在这里起了宾主对称作用。我岂有文名,您徒劳过访,运用散文的笔调,驭律诗的对法,傲岸之态可掬,嘲讽之意自见,很能体现杜甫七律诗的特色。颈联句写款待之事。上句易“宾”为“客”, 既避免与诗题相重复,也为了平仄协调。这句说:你这位“佳客”,入门就“坐”,“淹留”“竟日”,我虽不能盛馔相饷,也算尽礼了。“百年”意同一生。下句说:我一生食“粗粝”,身为“腐儒”,款待不周,还望多多包涵。在自谦中实含自伤之意。尾联特致歉意,兼邀贵客重来。“供给”指酒肴。“药栏”,花药之,“看药栏”,即看花。诗人说:如果不嫌“野外”“供给”菲薄,还望“乘兴"再“来看”花。这是客套话,也有送客之意。嘲讽之意,隐约可见了。
此诗诗题虽突出“宾”字,但在写法上,却处处以宾主对举,实际上突出的是诗人自己。从强调“幽栖”少客,迎“宾”为“难”到表明“岂有”文名,漫劳垂访,到如果不嫌简慢,还望重来看花,虽始终以宾主对言,却随处传达出主人公的简傲自负神态。“岂有文章惊海内”,“ 百年粗粝腐儒餐”,在杜甫笔下,一为自谦之辞,一为自伤之语,也是诗人自慨平生的深刻写照。
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离呼取尽余杯
注解:
1、盘飧:泛指菜肴。
2、旧醅:隔年的陈酒。
3、取:助词。
韵译:
草堂的南北涨满了春水,
只见鸥群日日结队飞来。
老夫不曾为客扫过花径,
这柴门今天才为您打开。
离市太远盘中没好肴菜,
家底大薄只有陈酒招待。
若肯邀请邻翁一同对饮,
隔着篱笆唤来喝尽余杯!
题解
这首洋溢着浓郁生活气息的诗,据黄鹤《黄氏集千家注杜工部诗史补遗》讲,是上元二年(761)春天,杜甫五十岁时,在成都草堂所作。这是一首至情至性的纪事诗,表现出诗人纯朴的性格和好客的心情。作者自注:“喜崔明府相过”,可见诗题中的“客”,即指崔明府。其具体情况不详,杜甫母亲姓崔,有人认为,这位客人可能是他的母姓亲戚。“明府”,是唐人对县令的尊称。相“过”,即探望、相访。
句解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草堂的南北,春水漫漫,只见鸥鸟天天成群而至。首联描绘了草堂环境的清幽,景色的秀丽,点明时令、地点和环境。“皆”字写出春江水势涨溢的情景,给人以江波浩渺、茫茫一片之感。鸥鸟性好猜疑,如人有机心,便不肯亲近,在古人笔下常常是与世无争、没有心机的隐者的伴侣。因此“群鸥日日来”,不仅点出环境的清幽僻静,也写出诗人远离世间的真率忘俗;同时也说明:亲友云散,交游冷落,只见群鸥,不见其他来访者,闲逸的生活不免有一丝单调、寂寞。“舍”,自称其家为舍,这里指成都浣花溪畔的草堂。“春水”,指流经草堂的浣花溪。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花草遍地的庭院小路,还没有因为迎客打扫过;用蓬草编成的门,因为你的到,今天才打开。颔联由外转内,从户外的景色转到院中的情景,引出“客至”,用与客人谈话的口吻,增强了生活实感,表现了诗人喜客之至,待客之诚。其对仗颇具匠,花径不曾缘客扫,今始为君扫,蓬门不曾为客开,今始为君开,上下两意,互文而足“缘客扫”,为了客人而打扫,古人常以扫径表示欢迎客人。“蓬门”,茅屋的门。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因为居住在偏僻之地,距街市较远,交通不便,所以买不到更多的菜肴,宴席不丰盛。家境贫寒,未酿新酒,只能拿味薄的隔年陈酒来招待你。以上虚写客至,下面转入实写待客。作者舍弃了其它情节,专取最能显示宾主情意的生活场景,着意描画。主人盛情招待,频频劝饮,却因力不从心,酒菜欠丰,而不免歉疚。我们仿佛听到那实在而又亲切的家常话,字里行间充满了融洽气氛。“盘飧”,盘中的菜肴。“飧”,本指熟食,这里泛指菜。“兼味”,菜肴一种叫味,两种以上叫兼味。“旧醅”,旧酿的隔年浊酒。“醅”,未经过滤的酒。古人好饮新酒,所以诗人因旧醅待客而有歉意。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客人肯不肯与邻家的老翁相对而饮?如果肯的话,我就隔着篱笆,招唤他过来,一起喝尽这最后的几杯。尾联以邀邻助兴的精彩细节,出人料想地笔意一转。这令人想到陶渊明的“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无须事先约请,随意过从招饮,是在真率纯朴的人际关系中所领略的绝弃虚伪矫饰的自然之乐。
评解
这是一首工整而流畅的七律。前两联写客至,有空谷足音之喜,后两联写待客,见村家真率之情。篇首以“群鸥”引兴,篇尾以“邻翁”陪结。在结构上,作者兼顾空间顺序和时间顺序。从空间上看,从外到内,由大到小;从时间上看,则写了迎客、待客的全过程。衔接自然,浑然一体。但前两句先写日常生活的孤独,从而与接待客人的欢乐情景形成对比。这两句又有“兴”的意味:用“春水”、“群鸥”意象,渲染出一种充满情趣的生活氛围,流露出主人公因客至而欢欣的心情。
刘克庄《后村诗话》说:“此篇若戏效元白体者。”杜甫自不可能飞跃时空去戏效他后代的元白体,那么从什么角度什么意义上讲,《客至》“戏效元白体”呢?简而言之,元白体就是指浅切平易的诗歌风格。综观全诗,语势流畅,除“盘飧”、“兼味”、“樽酒”之外,其馀语句都没有太大的障碍,尤其是尾联虚字(“肯与”)和俗语(“呼取”)的运用,足当“戏效元白体”之评。另外,诗用第一人称,表达质朴流畅,自然亲切,与内容非常协调,形成一种欢快淡雅的情调,与杜甫其他律诗字斟句酌的风格确实不大一样,难怪刘克庄说它是戏效元白体。
这首诗先从户外的景色着笔,点明客人来访的时间、地点和来访前夕作者的心。春意荡漾的环境十分秀丽可爱。作者就这样寓情于景,表现了他在闲逸的江村中的寂寞心情。这就为贯串全诗的喜客心情,巧妙地作了铺垫。作者采用与客谈话的口,增强了宾主接谈的生活实感。上句说,长满花草的庭院小路,还没有因为迎客打扫过。下句说,一向紧闭的家门,今天才第一次为你崔明府打开。寂寞之中,佳客临,一向闲适恬淡的主人不由得喜出望外。这两句,前后映衬,情韵深厚。前句不仅说客不常来,还有主人不轻易延客意,今日君来,益见两人交情之深厚,使后面的酣畅欢快有了着落。“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使我们仿佛看到作者延客就餐、频频劝饮的情景,听到作者抱歉酒菜欠丰盛的话语:远离街市买东西真不方便,菜肴很简,买不起高贵的酒,只好用家酿的陈酒,请随便进用吧,家常话语听来十分亲切,我们很容易从中感受到主人竭诚尽意的盛情和力不从心的歉仄,也可以体会到主客之间真诚相待的深厚情谊。字里行间充满了款曲相通的融洽气氛。诗人高声呼喊,请邻翁共饮作陪。这一细节描写,细腻逼真,也表现客人与主人亲近随和的关系。
《客至》
这是一首洋溢着浓郁生活气息的纪事诗,表现诗人诚朴的性格和喜客的心情。主要描述的是两位挚友越喝酒意越浓,越喝兴致越高,兴奋、欢快,气氛相当热烈。
《宾至》
此诗诗题虽突出“宾”字,但在写法上,却处处以宾主对举,实际上突出的是诗人自己。虽始终以宾主对言,却随处传达出主人公的简傲自负神态。可见此客为诗人尊而不亲甚或不喜见之人。
原诗
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
宾至
幽栖地僻经过少,老病人扶再拜难。
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
竟日淹留佳客坐,百年粗粝腐儒餐。
不嫌野外无供给,乘兴还来看药栏。
客至与宾至的区别如下:
《客至》和《宾至》都是杜甫寓居成都草堂时期写的以待客为题材的七言律诗。同为待客,这两首七律不仅写作时间相近,体裁相同,题材上也皆因客人到来之契机写就,且都记录了宾客“至”后自己的情感变化和行为态度,有许多相似之处。然而,诗人杜甫通过对选景择物的审慎安排、遣词造句的巧妙运用、格律用韵的精心设计将两首诗在相似性中区别出特殊性,使二诗传达的情感态度大相径庭。
《客至》与《宾至》虽同为待客诗,但诗中的待客方式和礼节却不尽相同。杜甫用精妙的笔触构造了两诗意象上的细微区别,记录言行间的差异,并用心将其连缀成句,从外显的行为态度彰显自己对待两位来客情感的亲疏远近。
两首诗的题目均言“至”,但主语不同。许慎《说文解字》云:“宾,所敬也。”“客,寄也。”可见“宾”是表达敬重的称谓,而“客”则更显亲近,可作为心灵的依附和寄托。看来,杜甫在写这两首诗时带着截然不同的情感态度。在写《客至》时不仅一语道明客人身份,还以“喜”字直抒开怀之态。《宾至》一诗则无任何题注,看似并非无意疏忽,而是不愿流露过多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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