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境》中杨朔散文的诗化现象

《蓬莱仙境》中杨朔散文的诗化现象,第1张

蓬莱仙境是一篇以描写蓬莱仙境为主题的散文,作者是杨朔。在这篇散文中,杨朔运用了大量的诗化手法,使得整篇文章具有了浓郁的诗意和想象力。

首先,杨朔在文章中运用了大量的比喻和拟人手法,使得蓬莱仙境更加神秘和美丽。比如,“白帆如鹤翅,青山似屏障”、“蓬莱宫殿,似乎有灵性,仿佛随时会飞升,与天相接”等等。这些比喻和拟人手法,使得蓬莱仙境的形象更加生动,读者也更容易产生共鸣和感受。

其次,杨朔在文章中运用了大量的形象描写和景物描写,使得蓬莱仙境更加具体和真实。比如,“山间瀑布,飞珠溅玉,如同银河倒悬”、“小溪曲折,如同少女的腰肢,轻盈婉转,令人陶醉”等等。这些形象描写和景物描写,使得读者仿佛亲身置身于蓬莱仙境之中,感受到了那里的美丽和神秘。

最后,杨朔在文章中运用了大量的抒情手法,使得蓬莱仙境更加富有情感和思想性。比如,“我不禁陶醉在这美丽的仙境之中,仿佛忘却了人世间的烦恼和纷扰”、“蓬莱仙境,是人们心灵的避难所,是人类文明的精神家园”等等。这些抒情手法,使得蓬莱仙境不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更是一个富有思想和情感的象征。

综上所述,杨朔在蓬莱仙境中运用了大量的诗化手法,使得整篇文章具有了浓郁的诗意和想象力。这些手法不仅仅让蓬莱仙境更加美丽和神秘,更让读者在阅读中产生了共鸣和思考。

杨朔让散文向诗靠拢,把散文“拿着当诗一样写”(《东风第一枝●小跋》)。他常常精心选择一个中心意向,巧加铺垫,由实而虚,逐步展示其象征意蕴,然后在结尾处出人意料地揭示主题,戛然而止,显得曲折有姿,晶莹剔透。 杨朔的散文构思确实比较精巧,有人评价曰“杨朔的每一篇散文如同一幅幅扇面画,小巧典雅,布局得体,都是经过‘精心结撰’的”。他善于在小巧的“园林”里巧布楼台亭阁、水榭山石,曲尽其意,别有一种潇洒美。著名作家徐迟1962年的《说散文》中对杨也有相当好的评价,在《现代散文鉴赏辞典》中只说:杨、刘过于“诗化”,过于追求“意境”和“形散神不散”的结构模式,有时就难免显得做作,夸张、渲染得过了头。

抒情散文与杨朔散文模式

在60年代初的“散文复兴”中,杨朔、秦牧、刘白羽被认为是成就突出、且对当代散文艺术作出贡献的作家。他们的作品,分别构成了五六十年代散文写作的三种主要“模式”,在一个时期产生广泛的影响。

杨朔(注:杨朔(1913-1968),山东篷莱人。30年代开始发表散文、小说。抗日战争开始后,参加革命。三四十年代的作品主要有《帕米尔高原的流脉》、《红石山》、《北黑线》等中短篇小说。50年代初,写有表现朝鲜战争的通讯报告,和长篇《三千里江山》。50年代中期以后,主要力量转向散文。出版的散文集子有《海市》、《东风第一枝》、《生命泉》、《亚洲日出》等。另有长篇《洗兵马》上卷。)50年代中期发表《香山红叶》起,转向散文创作。他的《雪浪花》、《荔枝蜜》、《茶花赋》等,在发表的当时,以及80年代的一段时间,被看作是当代散文名篇,选入各种选本和中学语文课本中。“拿着当诗一样写”——是他这个时期的创作追求。“我向来爱诗,特别是那些久经岁月磨炼的古典诗章。这些诗差不多每篇都有自己新鲜的意境、思想、情感,耐人寻味,而结构的严密、选词用字的精炼,也不容忽视。我就想:写小说散文不能也这样么于是就往这方面学,常常在寻求诗的意境。”(注:杨朔《东风第一枝小跋》,作家出版社1962年版。)他所讲究的“诗意”,包括谋篇布局的精巧、锤词炼字的用心,以及“诗的意境”的营造。其中最重要的,其实是“从一些东鳞西爪的侧影,烘托出当前人类历史的特征”(注:杨溯《东风第一枝小跋》,作家出版社1962年版。)的那种思维和感情方式。如见到盛开的茶花而联想祖国欣欣向荣面貌,以香山红叶寓示历经风霜、到老愈红的革命精神,将劳作的蜜蜂比喻只问贡献、不求报酬的劳动者等等。在杨朔写作的年月,寻常事物,日常生活不具有独立的价值,只有寄寓、或从中发现宏大的意义,才有抒写的价值。杨朔的散文,在贯彻这种从一切事物中提取宏大政治性主题的写作模式时,靠某种带有“个人性”特征的取材,也靠与古典散文建立的联系,给这种已显得相当僵硬的文体增加了一些“弹性”,使观念的表达,不至那么直接、简单。这种“弹性”,在当时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他因此得到广泛的赞扬;而在写作的个人想像空间有了更大拓展的80年代中期以后,杨朔散文的“生硬”(注:周立波在《1959-1961散文特写选序》中,谈到杨朔这个时期散文是,“笔墨简洁,叙述明白,是作者的特长;然而也许因为过于矜持吧,文字上微露人工斧凿的痕迹”。这种矜持和斧凿的生硬,不仅是艺术追求上的“过度”,而且来源于当代这一时期,诗和散文创作在提炼政治意识形态命题,建立一种寓意、象征关系上的紧张心态。)在读者的阅读中便急速凸显,“开头设悬念,卒章显其志”的结构模式,也转而为人们所诟病。

  作者:杨朔

 夜来落过一场小雨,一早晨,我带着凉爽的清气,坐车往一别二十多年的故乡蓬莱去。

 许多人往往把蓬莱称做仙境。本来难怪,古书上记载的所谓海上三神山不就是蓬莱、方丈、瀛洲民间流传极广的八仙过海的神话,据白胡子老人家说,也出在这一带。二十多年来,我有时怀念起故乡,却不是为的什么仙乡,而是为的那儿深埋着我童年的幻梦。这种怀念有时会带点苦味儿。记得那还是朝鲜战争的年月,一个深秋的傍晚,敌机空袭刚过去,我到野地去透透气。四野漫着野菊花的药香味,还有带水气的蓼花味儿。河堤旁边,有两个面黄肌瘦的朝鲜放牛小孩把洋芋埋在沙里,下面掏个洞,正用干树枝烧着吃。看见这种情景,我不觉想起自己的童年。我想起儿时家乡的雪夜,五更天,街头上远远传来的那种怪孤独的更梆子声;也想起深秋破晓,西北风呜呜扑着纸窗,城头上吹起的那种惨烈的军号声音。最难忘记的是我一位叫婀娜的表姐,年岁比我大得多,自小无父无母,常到我家来玩,领着我跳绳、扑蝴蝶,有时也到海沿上去捡贝壳。沙滩上有些小眼,婀娜姐姐会捏一根草棍插进去,顺着草棍扒沙子。扒着扒着,一只小螃蟹露出来,两眼机灵灵地直竖着,跟火柴棍一样,忽然飞也似的横跑起来,惹得我们笑着追赶。后来不知怎的,婀娜姐姐不到我们家来了。我常盼着她,终于有一天盼来,她却羞答答地坐在炕沿上,看见我,只是冷淡淡地一笑。 我心里很纳闷,背后悄悄问母亲道:“婀娜姐姐怎么不跟我玩啦”

 母亲说:“你婀娜姐姐定了亲事,过不几个月就该出阁啦,得学点规矩,还能老疯疯癫癫的,跟你们一起闹。”

 婀娜姐姐出嫁时,我正上学,没能去。听说她嫁的丈夫是个商店的学徒,相貌性情都不错,就是婆婆厉害,常给她气受。又过几年,有一回我到外祖母家去,看见炕上坐着个青年妇女,穿着一身白,衣服边是毛的,显然正带着热孝。她脸色焦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吃奶的男孩子。我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先前爱笑爱闹的婀娜姐姐。外祖母眼圈红红的,告诉我说婀娜姐姐的丈夫给商店记帐,整年整月伏在桌子上,累得吐血,不能做事,被老板辞掉。他的病原不轻,这一急,就死了。婀娜姐姐把脸埋在孩子的头发里,呜呜咽咽只是哭。外祖母擦着老泪说:“都是命啊!往后可怎么过呢!”

 再往后,我离开家乡,一连多少年烽火遍地,又接不到家乡的音信,不知道婀娜姐姐的命运究竟怎样了。

 这许多带点苦味的旧事,不知怎的,一看见那两个受着战争折磨的朝鲜小孩,忽然一齐涌到我的脑子里来。我想:故乡早已解放,婀娜姐姐的孩子也早已长大成人,她的生活该过得挺不错吧可是在朝鲜,在世界别的角落,还有多少人生活在眼泪里啊!赶几时,我们才能消灭战争,我可以回到祖国,回到故乡,怀着完全舒畅的心情,重新看看家乡那像朝鲜一样亲切可爱的山水人物呢一时间,我是那样地想念家乡,想念得心都有点发痛。

 而在一九五九年六月,石榴花开时,我终于回到久别的故乡。车子沿着海山飞奔,一路上,我闻见一股极熟悉的海腥气,听见路两边飞进车来的那种极亲切的乡音,我的心激荡得好像要融化似的,又软又热。路两旁的山海田野,处处都觉得十分熟悉,却又不熟悉。瞧那一片海滩,滩上堆起一道沙城,仿佛是我小时候常去洗澡的地场。可又不像。原先那沙城应该是一道荒岗子,现在上面分明盖满绿葱葱的树木。再瞧那一个去处,仿佛是清朝时候的“校场”,我小时候常去踢足球玩。可又不像。原先的“校场”根本不见,那儿分明立着一座规模满大的炼铁厂。车子东拐西拐,拐进一座陌生的城市,里面有开阔平坦的街道,亮堂堂的店铺,人烟十分热闹。我正猜疑这是什么地方,同行的旅伴说:“到了。”

 想不到这就是我的故乡。在我的记忆当中,蓬莱是个古老的小城,街道狭窄,市面冷落,现时竟这样繁华,我怎能认识它呢它也根本不认识我。我走在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是谁。本来嘛,一去二十多年,当年的旧人老了,死了,年轻的一代长起来,哪里会认识我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只剩一个出嫁的老姐姐,应该去看看她。一路走去,人们都用陌生的眼神望着我。我的心情有点发怯:只怕老姐姐不在,又不知道她的命运究竟怎样。

 老姐姐竟不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迎出屋来,紧端量我,又盘问我是谁,最后才噢噢两声说:“原来是二舅啊。俺妈到街上买菜去啦,我去找她。”

 等了好一阵,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走进屋来,轻轻放下篮子,挺温柔地盯着我说:“你是二兄弟么我才在街上看见你啦,我看了半天,心想:‘这可是个外来人’,就走过去了——想不到是你。”

 刚才我也没能认出她来。她的眼窝塌下去,头发有点花白,一点不像年轻时候的模样。性情却没变,还是那么厚道,说话慢言慢语的。她告诉我自己有三个闺女,两个大的在人民公社里参加农业劳动,刚拔完麦子,正忙着在地里种豆子,栽花生;刚才那个是最小的,在民办中学念书,暑假空闲,就在家里给烟台手工艺合作社绣花。我们谈着些家常话,到末尾,老姐姐知道我住在县委机关里,便叫我第二天到她家吃晚饭。我怕她粮食不富裕,不想来。她说:“来嘛!怕什么”便指一指大笸箩里晾的麦子笑着说:“你看,这都是新分的,还不够你吃的去年的收成,就不错,今年小麦的收成比往年更强,你还能吃穷我”

 我只得答应。原以为是一顿家常便饭,不想第二天一去,这位老姐姐竟拿我当什么贵客,摆出家乡最讲究的四个盘儿:一盘子红烧加级鱼,一盘子炒鸡蛋,一盘子炒土豆丝,一盘子凉拌粉皮。最后吃面,卤子里还有新晒的大虾干。

 我不禁说:“你们的生活不错啊。”

 老姐姐漫不经心一笑说:“是不错嘛,你要什么有什么。”

 我们一面吃着饭菜,喝着梨酒,一面谈着这些年别后的情况,也谈着旧日的亲戚朋友,谁死了,谁还活着。我忽然想起婀娜姐姐,就问道:“可是啊,咱们那个表姐还好吧”

 老姐姐问道:“哪个表姐”

 我说:“婀娜姐姐呀。年轻轻的就守寡,拉着个孩子,孩子早该长大成人啦。”

 老姐姐说:“你问的是她呀。你没见她那孩子,后来长的可壮啦,几棒子也打不倒。那孩子也真孝顺,长到十几岁就去当学徒的,挣钱养活他妈妈。都说:‘这回婀娜姐姐可熬出来了!’——不曾想她孩子又死了。”

 我睁大眼问:“怎么又死了”

 老姐姐轻轻叹口气说:“嗐!还用问,反正不会是好死。听说是打日本那时候,汉奸队抓兵,追的那孩子没处跑,叫汉奸队开枪打死,尸首扔到大海里去了。”

 我急着问道:“后来婀娜姐姐怎么样啦”

 老姐姐说:“她呀,孩子一死,丢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像痴子似的,一个人坐在大海边上,哭了一天一夜,哭到最后说:‘儿啊,你慢走一步,等着你娘!’就拿袄襟一蒙脸,一头碰到大海里了。”

 我听了,心里好惨,半天说不出话。

 老姐姐又轻轻叹口气说:“嗐!她从小命苦,一辈子受折磨,死的实在可怜。”

 这时候,我那最小的外甥女瞟我一眼说:“妈!你怎么老认命我才不信呢。要是婀娜表姨能活到今天,你看她会不会落得这样惨”

 说的对,好姑娘。命运并非有什么神灵在冥冥中主宰着,注定难移。命运是可以战胜的。命运要不是捏在各色各样吃人妖精的手心里,拿着人民当泥团搓弄,而是掌握在人民自己的手里,人民便能够创造新的生活,新的历史,新的命运。且看看故乡人民是怎样在催动着千军万马,创造自己金光闪闪的事业吧。

 他们能在一片荒沙的海滩上到处开辟出碧绿无边的大果园,种着千万棵葡萄和苹果。葡萄当中有玫瑰香,苹果里边有青香蕉、红香蕉,都是极珍贵的品种。杂果也不少:紫樱桃、水蜜桃、大白海棠等,色色俱全。海上风硬,冬天北风一吹,果树苗会冻死半截,到春天又发芽,再一经冬,又会死半截。人民便绕着果园外边的界线造起防风林,栽上最耐寒的片松、黑松和马尾松,以及生长最泼的刺槐和紫穗槐,差不多一直把树栽到海里去。于是公社的社员便叫先前的荒滩是金沙滩,每棵果木树都叫摇钱树。……

 他们还能把先前荒山秃岭的穷山沟,变成林木苍翠的花果山。蓬莱城西南莱山脚下的七甲公社便是这样的奇迹之一。原先农民都嫌这里没出息:要山山不好,要地地不好,要道道不好——有什么指望水又缺,种庄稼也会瘦死。莱山下有个村庄叫郭家村,多年流传着四句歌谣:

 有姑娘不给郭家村

 抬水抬到莱山根

 去时穿着绣花鞋

 回来露着脚后跟

 可见吃水有多难。不过这都是旧事了。目前你要去看看,漫坡漫岭都是柿子、核桃、山楂、杜梨一类山果木。风一摇,绿云一样的树叶翻起来,叶底下露出娇黄新鲜的大水杏,正在大熟。顺着山势,高高低低修了好多座小水库,储存山水,留着浇地,你一定得去看看郭家村,浇地的水渠正穿过那个村庄,家家门前都是流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娘盘着腿坐在蒲垫子上,就着门前流水洗衣裳,身旁边跑着个小孙女,拿着一棵青蒿子捕蜻蜓。说不定为吃水,这位老大娘当年曾经磨破过自己出嫁的绣花鞋。我拿着一朵红石榴花要给那小女孩。老大娘望着小孙女笑着说:“花!花!”自己却伸手接过去,歪着头斜插到后鬓上,还对水影照了照。也许她又照见自己当年那俊俏的面影了吧。

 顶振奋人心的要算去年动工修筑的王屋水库,蓄水量比十三陵水库还要大,却由一个县的力量单独负担着。山地历来缺雨,十年九旱,有一年旱的河床子赤身露体,河两岸的青草都干了。人民便选好离县城西南七十多里一个叫王屋的地方,开凿山岚,拦住来自栖霞县境蚕山的黄水河,造成一片茫茫荡荡的大湖。我去参观时,千千万万农民正在挖溢洪道。水库李政委是个热情能干的军人,领我立在高坡上,左手叉腰,右手指点着远山近水,告诉我将来哪儿修发电站,哪儿开稻田;哪儿栽菱角荷花,哪儿喂鸡子养鱼。说到热烈处,他的话好像流水,滔滔不绝。结尾说:“再住几年你回家来,就可以吃到湖边上栽的苹果,湖里养的鱼和水鸭子蛋,还可以在水库发电站发出的电灯光下写写你的故乡呢——不过顶好是在那湖心的小岛子上写,那时候准有疗养所。”

 说着,李政委便指着远处一块翠绿色的高地给我看。原是个村儿,于今围在湖水当中。我问起村名,李政委又像喷泉一样说:“叫常伦庄,为的是纪念抗日战争时期一个英雄。那英雄叫任常伦,就出在那个村儿。任常伦对党对人民,真是赤胆忠心,毫无保留。后来在一九四三年,日本鬼子‘扫荡’胶东抗日根据地,任常伦抱着挺机枪,事先埋伏在栖霞一个山头上堵住敌人,打死许多鬼子,末尾跟鬼子拚了刺刀,自己也牺牲了。人民怀念他的忠烈,还在当地替他铸了座铜像呢。”

 我听着这些话,远远望着那山围水绕的常伦庄,心里说不出的激荡。这个人,以及前前后后许多像他同样的人,为着掀掉压在人民头上的险恶大山,实现一个远大的理想,曾经付出多么高贵的代价,战斗到死。他们死了,他们的理想却活着。请看,任常伦家乡的人民不是正抱着跟他同样的信念,大胆创造着自己理想的生活

 而今天,在这个温暖的黄昏里,我和老姐姐经过二十多年的乱离阔别,又能欢欢喜喜聚在一起,难道是容易的么婀娜姐姐死而有知,也会羡慕老姐姐的生活命运的。

 那小外甥女吃完饭,借着天黑前的一点暗亮,又去埋着头绣花。我一时觉得,故乡的人民在不同的劳动建设中,仿佛正在抽针引线,共同绣着一幅五色彩画。不对。其实是全中国人民正用祖国的大地当素绢,精心密意,共同绣着一幅伟大的杰作。绣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人民千百年梦想着的“蓬莱仙境”。

中华散文,源远流长。数千年的散文创作,或抒情、或言志、或状景、或怀人……莫不反映出时代的风云变幻和人们的思想情感。中华散文的这些优良传统在二十世纪以降的新文学那里,不仅得到了全面传承,且不断有所创新、有所发展。为了展示二十世纪以来中华散文的创作业绩,我们在新世纪之初即编辑出版过中华散文珍藏本凡三十种。时光五载已过,我们又在此基础上精编出这套中华散文插图珍藏版十六种。经再次遴选,本丛书不仅每册新增加五万余字,而且每册还辅以反映其人生历程的珍贵照片若干幅。可谓美文与华照相得益彰,既是伴君品味欣赏之佳作,又为珍藏馈赠之上品。

杨朔是初中语文课本中所选作品最多的作家之一,计有《香山红叶》、《荔枝蜜》、《茶花赋》、《海市》等四篇。直到今日,杨朔散文仍被数百万中学语文教师作为教授作文的典范,仍被数千万的中学生虔诚地奉为写作的标本。然而,杨朔模式所造成的危害,至今仍未得到充分的认识:这些产生于六、七十年代的新八股,以单调的叙事方式和单调的思维模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损害着刚刚拿起笔的孩子们鲜活的心灵。 记得我在学习初中第一册语文课本中杨朔的《香山红叶》时,老师这样分析:文章以物喻人,用凝聚着“北京最浓的秋色”的香山红叶,喻老向导越到老秋,越红得可爱”的精神面貌,从而抒发了作者对社会主义新生活,对当家作主的劳动人民的热爱之情。记游是贯穿全文的一条明线,然而写红叶并不是记游的目的。老师反复讲杨朔的“转弯艺术”,使行文波澜起伏,摇曳多姿;而“卒章显志”,乃全文点睛之笔。我所在的是一所一流的重点中学,授课的是一位一流的语文老师,她讲得声情并茂,听得学生如醉如痴。到了写作文的时候,我们这些西蜀的孩子无缘到香山,笔下的题目便都是《峨嵋山绿叶》、《青城山的竹子》、《神女峰的松树》,老师夸奖说:“大家学得真快!” 杨朔的散文是容易学的,因为它是模式化的。老师像外科大夫一样手拿解剖刀,一下子便将它们分为五个部分:见景——入境——抒情——升华——点题。中学语文教学中最喜欢让学生“分层次”,而杨朔的文章层次最分明,环环相扣,似乎一气呵成。 然而,对文学而言,重复、单一、模式化如同一剂致命的毒药。第一次说月亮真美的,是个有欣赏能力的人;第二次说月亮真美的人,是个索然无味的人;第三次说月亮真美的人,则是个迂腐倡化的人。不幸的是,杨朔只会这样写作:用香山红叶来比喻老向导,用茶花来比喻孩子,用蜜蜂来比喻农民,用礁石来比喻老渔夫——他就像黔之驴一样,“技止此耳”。这样的写作是可怕的,尤其是它在被不断地作为最佳的、甚至是唯一的写作方式灌输给初学者。 为了深入剖析杨朔散文,我引入杜撰的“单调散文”的概念。这是受文艺理论大师巴赫金“复调小说理论”的启发而来的。巴赫金在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时,提出“复调小说”的理论。他认为,陀氏创作的是一种“多声部性”的小说,是“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的真正的复调”。 现实世界的多元性,要求文学世界也要具有多元性。在陀氏的小说中,平常难以相容的因素,如哲学的对话,冒险的幻意,贵族的宫殿与贫民窟的居民,令人惊讶地结合在一起,它消除了另一些写作方式的壁垒和封闭性。陀氏的小说也没有所谓的“主题”,因为他的每个主人公都有一种‘伟大的却没有解决的思想”。思想希望被人听到,被人理解,“恰恰是在不同声音、不同意识相互交往的联接点上,思想才得以产生并开始生活”,所以“思想就其本质上来讲是对话的”。 与巴赫金论述的复调小说恰恰相反,在散文领域,杨朔散文是典型的“单调散文”。一是单调的叙事模式:由物及人、以物喻人。如《荔枝蜜》这篇极受推崇的典范之作,中学语文课本的“预习提示”中这样分析说:“这是一篇富有诗意和哲理的记叙文,文章由荔枝蜜的香甜,联想到社会主义新生活的美好,再由蜜蜂辛勤的采花酿蜜,联想到劳动人民为创造新生活而进行的忘我劳动,热情歌颂了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的人们的奉献精神。文章以‘我’对蜜蜂的感情变化为线索组织材料。‘我’对蜜蜂由讨厌到喜欢,又由喜欢到赞叹,再由赞叹到‘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蜜蜂’,思想感情得到升华。这个感情变化的过程,是作者对蜜蜂仔细观察和深入认识的过程,更是作者运用联想,由物及人,以事推理,从生活中提炼诗情和揭示哲理的过程。全文一线贯穿,前后呼应,浑然一体。”这样的论述几乎适用于杨朔所有的散文,只需要把蜜蜂改为别的什么东西就行了。这样的写法,中学生很容易领会,但却值得怀疑:真的诗情和哲理,不是烧死的、被线索组织起来的材料,而是散文中自由的、动态的有机成分。如果说整篇散文是一流清泉,那么诗情和哲理应该是清泉中活泼的游鱼。杨朔的散文中,只有一串草绳吊着的死鱼。于是,千姿百态的行文方式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比八股还要八股的现代八股——杨朔的叙夹模式。 二是单调的思维模式。叙述模式的单调与思维模式的单调是互为因果的。中国古代即有比兴的传统。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有深刻的论述。杨朔的《茶花赋》标以“赋”的名称,显然深受传统思维的影响,《文心·连赋》曰:“赋者,铺也,铺采离文,体物写志也。”杨朔所有的文章,都是“赋”的思维方式,如钟学语文备课手删写道:“《茶花赋》的题旨是:借茶花表达歌颂祖国之意,借茶花打发热爱祖国之情;笔笔写茶花,处处赞茶花。”这是一种单线式的思维,虽然作者有意加几个“弯”,反而更加说明了它的“直”,说到底,这种思维方式使审美者和思想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绞尽脑汁的“造文者”。“造文”的目的只有一个——歌颂和赞美。这种单调的思维模式,严重地损害了活泼的思维和丰富的心灵。它与中国当代文学的整体风貌是一致的,它既是1949年以后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又是其牺牲品。 其三是单调的抒情方式,中学语文教学给人的印象是:杨朔是个善于抒情的作家。这是一个天大的误解,杨朔所抒的不过是矫揉造作之情罢了。杨朔的(海市)写于饥荒年代,他看到的却是:“有一个青年妇女,鬓角上插着一枝野花,倚着锄站在树荫里。她在做什么呢?哦!原来是公社扩音器里播出的全国小麦丰收的好消息。”这种抒情,很难说是从心灵深处流出来的真情实感。姑且不论其真实与否,就其感情的实质来说,则是无深度的,无层次感的。如果说鲁迅《野草》中的感情象一杯苦涩的浓茶,那么杨朔散文的感情则只是一杯没有味道的白开水。 一元化的杨朔散文与一元化的时代相契合,所谓“巧妙的构思”、“丰富的联想”、“精致的结构”,骨子里都是“九九归一”的。杨朔散文丝毫不具备巴赫金所说的“积极性”,即提问、诱发、回答、同意、或提出驳论的对话的积极性。今天的散文刊物上,这样的散文依然成千上万地被批量地制作。鲁迅开创的、甚至可以一直上溯到《庄子》的散文传统被可耻地背叛了。直到哪年代,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的诞生,才标志着中国有了真正的“复调散文”。《我与地坛》仿佛是一个乐队的集体创作,每个音符、每种乐器都在努力张扬自己的见解,竭力显示自己的意识:受苦、悲悯、惶恐、不安、宁静、绝望、原罪以及道德和宗教的探索。我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内心的呼号,这是在杨朔散文中绝不可能听到的。史铁生走出了杨朔的阴影,终于汇入鲁迅的暗流。(我与地坛)的诞生暗示着:当社会意识形态向多元转型时,散文领域也开始了静悄悄的、对“革命”的反动。 然而,这还仅仅是一个征兆。杨朔模式依然发挥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在无数宣讲杨朔散文的中学语文课堂上,老师们把这种模式像钉子一样敲打进孩子们的大脑里。孩子们很快学会了像杨朔一样进行写作,在这种写作中,想象的能力、求异的思维、诚实的品质、自然的情感都受到残酷的压抑。写作不再是一种精神的愉悦,而堕落成一种令人痛苦的,枯燥无味的编造。无数有文学天赋的孩子被扼杀在摇篮中,从而终身与文学绝缘。 这一切并不全是杨朔个人的错。然而,杨朔模式至今仍是一场被当作正剧上演的喜剧,一个未被清理的公害。当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写作文是他们人生中最难受的事情之一的时候,我感到一种锥心的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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