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养老院出现了一个女孩

【短篇小说】养老院出现了一个女孩,第1张

一    女孩

女孩出现的毫无道理,那么,离开也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了。老人们倚在躺椅里,对着一片火红的夕阳发呆时,就会这样想。他们怔怔地看着阳光冒泡一样冒出来,流在他们身上。阳光闪闪发光。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接近傍晚的午后,哦,可能要稍微提前一些,海平养老院新漆的绿色大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之所以说毫无预兆,是因为除了节日里,需要接收志愿者们的送温暖之外(当然主要是礼物),海平养老院的大门整日处于关闭状态。海平养老院大门的整日紧闭,是老人们集体争取来的。

养老院理应设置在郊区,郊区空气新鲜又安静,最适合养老院的老人们。海平养老院却并不如此,它把自己当做了一个价格飞涨的商品楼,方头方脑的立在市中心最值钱的地段里。建造海平养老院的老院长身份成谜,而且早就退休,真实面目无人知晓。于是在一波又一波的街谈巷议中,他的形象被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养老院对面横着一条马路。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期,各种样式的车子们会严严实实镶嵌在马路上,把它们的车顶拼凑成新的路面,丝毫不怕追尾,于是马路便凭空增高了一米。车子们在拥挤中慢慢移动,制造轰鸣的汽笛声,和统一的黑色尾气。终于有一天,一位整日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支气管炎病史的老人病情加重,被送到了医院。诊断书写的含蓄而暧昧,老人们却一致认定罪魁祸首便是直冲院内的黑色尾气。老人们推人及己,想起了自己早就出了问题的气管、肝、肺,于是达成共识。几十个老人互相搀扶着进了院长室,和院长缠了三个小时,并用绝食做威胁,终于成功,海平养老院的大门从此紧闭。

让海平养老院打开门外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脖子上绕着一条鲜红的丝巾。

正是深秋,枯黄的叶子僵硬地浮在地面上,还没来得及被清洁工扫走。大门一打开,风迅速从门口拥挤进来,吹荡起门内一片地面上的落叶。女孩的腿是在下落的秋叶中迈进来的,她红色的鞋子沾上了几粒新鲜的尘土。女孩站在她的红鞋子上,看着这群从椅子上微微抬起腰身的老人们。

这个女孩和往年节日里过来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老人们盯着女孩子鲜红的丝巾想。

女孩子越过老人们,走进了办公室。

老人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一同看向立刻关上门的办公室。女孩红色的丝巾和鞋子埋没在阴暗的办公室里,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门,竟然看不到一丝模糊的投影。

太阳完全沉下去了,秋夜的寒意慢慢升起来,女孩子还待在那个安静的办公室里,没有出来。老人们陆陆续续被护工们领回各自的房间,留下一片被鞋子踩得粉碎的树叶。

一夜的睡眠洗掠了老人们大部分的记忆,女孩子的面孔也从他们的记忆中慢慢隐去。女孩子出现在老人们的公共早餐桌上,老人们用了半顿饭的功夫才想起了,她就是昨天进来的女孩子。女孩子周身的打扮都变了,这也是老人们没有立刻认出她的原因。老人们早已老去,年久失修的记忆中,脸孔大小的空间实在过于微不足道,很容易埋没入灰尘中。女孩子的红色丝巾不见了,穿的鞋子还是皮鞋,但颜色换成了护工们统一的灰色。

常年固定的饭桌上突然加了一张凳子,这是老人们所不习惯的。老人们之间的间隔缩小了,胳膊之间的碰撞次数也增多了,再看看彼此,居然觉得有些新奇。

女孩和护工们一起帮老人们布置餐具,分发食物,之后,坐在了那张加进来的椅子上,和他们一起吃饭。护工们分散开,站在老人们身后,照顾老人。

护工是不能和老人们一起吃饭的,女孩子既然坐在了餐桌上,便显然不是新来的护工,那么她是谁呢?护工们没有介绍她,女孩子的年轻漂亮,也加重了老人们身为老者的矜持,因为这矜持,老人们也没有主动去问。

老人们用勺子慢慢往嘴里送粥,悄悄观察女孩子的脸。女孩子真是年轻啊,皮肤紧绷,眼睛清澈,只是安静的吃饭,便引得老人们偷偷聚焦了浑浊的目光。吃完饭,老人们慢悠悠的站起来,大部分回房间,其他的则进了休闲室,下棋或打牌。

女孩子在老人们眼睛的余光中走进了储物间。储物间应该是昨天刚刚整理过的,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添置了一张床,其他乱起八糟的东西摞起来,堆在角落里,于是储物间就成了女孩住的房间——女孩子昨天就是睡在这件屋子里的么?但是敬老院怎么能住进一个年轻人呢。老太太们颤抖着步子,彼此扶持着回房间。她们在路上猜测女孩子的来路,断定女孩子和院长的关系不简单。敬老院有严格规定,必须是护工或年满六十周岁的老人才能入住敬老院,一个不是护工的小姑娘怎么能平平白白住进来呢?还有,昨天下午,女孩子在院长的办公室里呆了那么久,是在做什么呢?两年前,院长和妻子突然离婚了,据说原因之一就是他平日里不太规矩。老太太们交换了一个了然的微笑,小姑娘长得确实十分漂亮,属于能让人不规矩的那种。

二    乔大爷

这是乔大爷入住海平敬老院的第五个年头。和其他人不同,他并不是被儿女们送进养老院的。五年前,他实在受不了儿子一家的闹腾,提出要住进敬老院里。一个月之后,儿子终于不敌乔大爷的顽固,同意了,但是住哪家敬老院,必须儿子来定。海平敬老院离儿子家只有二十分钟的公交车程,想来看望的时候随时都能来,便定了这家。

乔大爷进敬老院两个月之后,慢慢适应了敬老院的过度冷清。平日里只有老人和护工的敬老院,寂静如秋日午后的夕阳,一直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这和乔大爷印象中的宁静和谐完全不同,便有些埋怨儿子没有好好选地方。前几个月,每次儿子来敬老院,都会劝乔大爷回家,呆了多久就劝多久,走之前还嘱咐,住不习惯就打电话,他随时来接人。但是乔大爷和自己较劲,怎么也不松口。

乔大爷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颇有些懊悔。近来,他总觉得当初并非是自己要来,而是被儿子诓进来的。年纪大了,没什么用了,就被儿子丢进来了,就和院子里其他人一样。

一直到进来半年后,儿子都坚持一星期来看他一次,但是慢慢的,一星期变成两星期,两星期变成三星期,来的越来越少。乔大爷每次见儿子时,脸色也更坏,儿子认定父亲不乐意见自己。平日里工作忙的要死,还要在休息日时看一副臭脸,儿子渐渐也不愿意来了。儿子来的少了以后,乔大爷便有些烦躁。他才六十来岁,还很年轻,和院子里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可不一样,他还是想找人聊聊天的。可惜院子里的老人们大都不对他的胃口,乔大爷只好四处找“朋友”。

乔大爷的朋友之一是一只猫,猫是一只误闯进他屋里的野猫。有一天,乔大爷无意中发现,被子上多了一行杂乱的灰色爪印,一看就知道是猫踩上的。这年头被人欺负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被一只猫欺负?乔大爷心中愤愤,便决定下手教训这个野猫。打开手电筒随便一晃,就发现了那只躲在床下的猫。猫正睁着圆溜溜的水润眼睛看着他,一双绿色的猫眼像两只玻璃球,反射着手电筒发出的白光。这猫似乎被吓破了胆子,呆呆的缩在一个角落里,大大的猫眼似乎正在流泪。

乔大爷内心的一股愤怒无处发泄了。这个弄脏了他的床单的小贼居然觉得很委屈。乔大爷关上手电筒,突然心中一动,当天下午,便抱着猫一起去院子里晒太阳。路过的老人们纷纷夸奖他的猫更温顺了,也更可爱了,争着把手放到猫的身上,似乎它一直都在。乔大爷越发觉得他放弃和他们交朋友的做法十分正确。猫毛干燥柔软,贴皮的地方暖烘烘的,被抚摸着的猫舒服的眯着眼。乔大爷暗暗惊奇,原来猫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似乎天生就该被人类驯养。乔大爷等待其他人夸他的猫,觉得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女孩子推开敬老院大门的这时候,乔大爷正抱着他的猫晒太阳。猫眯着眼睛躺在他身上,把那一片衣服连同底下的乔大爷的皮肉都捂得暖呼呼的。猫被开门的声音和突然的风惊动,蹬着腿,想站起来,却被乔大爷的手硬按下去了。被强按下去的猫直愣愣的立着猫耳朵,瞳孔缩小成针尖大小,看着走进来的陌生人。乔大爷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太好看了点。太过好看的人总不喜欢有人和她争夺注意力,就算是一只猫也不行。

乔大爷决定以后要带着猫离这个女孩子远一点。他现在已经离不开猫了,看不得猫被欺负,对于漂亮的女孩子,他也说不出重话。但是女孩子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吃饭时,就坐在了乔大爷旁边。乔大爷正慢慢把一勺汤送到嘴边,怀里一直安静着的猫突然从他怀里跳下去了,顺便撞掉了乔大爷手上的汤勺,庆幸的是,汤碗没被打翻。乔大爷眼睁睁看着女孩子站起来,重新递了一个汤勺给他,又拿来纸巾帮他擦掉衣服上的污渍。乔大爷愣愣地站起来,女孩子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去追跑远的猫了。乔大爷出去了,就没再回来吃饭。

女孩子居然很快就和院里的人熟悉起来了,有事没事,都能听到院子里喊“小红”的声音。

住乔大爷对面的李老头,趁着老人们都在院子里晒太阳时,问女孩,为什么不戴那条红色的围巾了,戴着多好看,又喜庆,然后又问了她的名字。

”突然就不喜欢了“,女孩子说,”不知道为什么,进了我们院,以前喜欢的红围巾红帽子就都不想戴了。“女孩又出神了一会儿,才想起回答名字的问题:”大家喊我小红吧,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红色,听上去又亲切。“

比起正正经经的名字,“小红”听上去更像一个艺名。但是大家似乎都没想到追究名字的真假,就开始小红小红的喊起来。

不久,乔大爷就带着他的猫开始躲小红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猫一看到小红就龇牙,支着前爪往后躲。再走近一些,它就直接乔大爷怀里跳下来,捋长身子跑远了。乔大爷给猫起了个名字叫”小绿“。小绿向来不怕陌生人,却为什么单单怕小红?乔大爷怀疑是因为小红身上的香水。但是小红身上的香水味很淡,乔大爷只在和小红错身而过的几次里,才闻得到,稍微远一些,香味就不见了。也许是猫的鼻子比较灵?可猫又不是狗。狗鼻子,狗鼻子,可没听过说猫鼻子的。而且乔大爷一个老大爷,再怎么厚脸皮,也问不出一个年轻女孩喷了什么香水这种话。而且小绿次次都是这样的反应,小红便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有些尴尬。乔大爷没办法确定,只好躲着小红走。

除了下午和老人们一起晒太阳之外,小红出现的场所乔大爷都尽量躲开,实在躲不掉,也要挑一个离小红最远的地方呆着。而且早餐过后,乔大爷也不带着小绿串门了——不知为何,不论他想去哪个房间坐坐,小红十有八九也在那个地方——这简直像小红特意跟着他一样,但偏偏是小红比他早到。怀里没了小绿,乔大爷也改掉了串门的习惯——所谓的串门,不过是带着小绿出去,让其他人摸摸罢了。

小红晚饭后总是呆在李老头房里,这是乔大爷很久后才发现了的。

小红穿着整个院里只有她有的低跟皮鞋,走在木质地板上,”笃笃“声伴随着地板的微微震动贯穿了整个楼道。乔大爷起初以为这声音只是路过,习惯”笃笃“声之后,他才发现,有很多次,只要李老头木门的吱呀声一出,”笃笃“声就从走廊里消失了。然后,过了几个小时,李老头打开大门,”笃笃笃“重新回到走廊里。小红为什么和李老头的关系这么好?乔大爷躺在床上,摸着小绿肚子上软乎乎的皮毛,百思不得其解。自从小红来了之后,小绿肚子上的皮毛就没有以前温暖了,而且时时发抖。乔大爷摸来摸去,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老人们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聊着聊着犯了困,就会靠在躺椅上睡。不知是谁看到了对面阳台上晾晒的衣服,一眼就认出了小红的,喊了一声。白色和红色蓝色的衣服单独占了半个晾衣架,被一群灰黑色的衣物围住了,在秋风中飘摆着。老太太们对着被晾晒的新鲜颜色发起了呆,其他人则背过了眼睛:衣服的包围圈中,一眼就能看到鼓起的红色文胸,文胸正滴着水,被阳光晾晒着,反射着湿润的光泽。

三  李老头

小红正在和李老头搞对象。这个猜测最初来源于老太太们的私语中。

“那个女孩子和李老头好上了”。

李老太暗暗得意,觉得自己率先参透了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顺便把”小红“还原成没有名字的”那个女孩子“。反正”小红“本来就不是真名字。

李老太和李老头都姓李,两人却没什么关系。李老头已经忘了自己来海平养老院多少年了,但是他来的时候,李老太就已经在了。也许同样姓李的缘故,在一群老太太中,李老头和李老太关系最好。听着别人喊李老太,就觉得别人在喊我的老姐姐。李老头对老头们说。小红每天去不同的老人房里聊天,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每次出来时,屋里屋外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终于有一天,在看到小红同样笑着从李老头房里出来时,老人们对李老太说,这下好了,李老头可不止有姐姐了,连妹妹都有了。这句玩笑并没有让“姐姐”李老太发笑,她的脸色板板正正,没有什么变化。

乔大爷很快受不了楼道里越来越频繁的脚步声。而且近来,这些脚步声总在夜里响起,在他将要睡着时生生拽出来。半梦半醒间,笃笃笃,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轻盈节奏的声音就出现了。乔大爷按捺住自己敲李老头门的念头。他最近也听到了不少谣传,担心眼见为实,成为谣传的见证人。

脚步声再出现又是几个小时之后了,人老了睡觉比较浅。乔大爷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小绿圆睁的绿色猫眼,看到猫眼中透明的神经丝线。看了一会,有了困意,便继续闭上眼睛,便听到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似乎正从他的梦中慢慢离去。乔大爷于是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小红在李老头房里待那么长时间干什么?

晒太阳的时候,看着闭着眼睛躺在他身边的李老头,乔大爷欲言又止。李老头一直波澜不惊,一点也不像被女孩子深夜光顾过,也没有“老房子着火”的气息。小红去李老头房里干什么了,呆了多久?直到小红莫名的消失,一直是乔大爷心中的一个谜,而在李老头过世之后,这个谜更加缥缈无解,似乎它们从未发生过,只是乔大爷的一场梦。远处的小红看着乔大爷,微微笑了笑。乔大爷立刻继续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不久之后,乔大爷开始食量大减,神思恍惚,白天也没有精神。送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又和乔大爷聊了聊,确定他得了轻微的抑郁症。病因是长期睡眠不足,具体是睡眠时间过短且多梦。医生以为乔大爷遇到了烦心事,劝乔大爷凡事想开,不要钻牛角尖。医生看看陪同来的护工和站在一边的儿子,又开解乔大爷,儿女自有儿女事,偶尔照顾不到老人也是有的,老人要多体谅。乔大爷一声不吭,抱着小绿回去。这个诊断让负责乔大爷的护工十分费解,因为乔大爷向来按时回房睡觉,而且和其他住户不同的是,儿子和乔大爷的关系很好,一两个月就来看一次,比起其他人勤快很快。乔大爷整天和猫形影不离,脸上总能看到笑,看上去心情也挺好,完全没有抑郁症的影子。乔大爷把小绿往怀里拢了拢,摸着小绿皮背上温热的皮毛,暗自揣测,难道每天真的都是做梦?

乔大爷从此开始每天吃药。据说这并不是治疗他得的病的药,而是安眠药。乔大爷并不计较医生开了什么药,医生开的药方,当然没有怀疑的理由。乔大爷的药是睡觉之前吃的。乔大爷每天晚上八点睡觉,吃药之前,能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吃了药,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后来,在吃药前,也慢慢听不到那种“笃笃笃”的脚步声了。这时距离乔大爷第一次吃药已经过了三个月,医生宣称乔大爷的病痊愈,不用再吃药了。

四  钥匙

入冬之后,阳光瞬间单薄了许多,热气还没透过衣服,就被冰凉的空气中途截走了。于是屋里通了暖气,午饭后的晒太阳也被取消了,老人们更不爱待在院子里了,吃完饭就回屋。晒太阳用的藤椅被统一擦干净,放进了储物室,就是小红还在住的那间小储物室。藤椅折叠之后依然很占地方,占储物间的一小半,于是女孩就在房间中间挂了一道窗帘,把床和杂物隔离开来。

小储物间放的都是从大储藏室挪出来的小件物品,相对常用,需要经常进出。几次找不到小红开门之后,院长就让把小红房间的钥匙复制几份,几个常进进出出的助工们每人拿一把。后来有的护工手头上有事走不来,会请别的护工进小红房间,慢慢的,每个护工都有了一把小储物间的钥匙。平海养老院的护工们都是女人,往往敲个门,小红来不及穿整衣服,披着睡衣就开门了。几个护工离开之前,意味深成的叮嘱小红,钥匙不要给老人们用。但是小红似乎并不把他们的叮嘱放在心上,护工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养老院中,小红的房间是唯一一间气味清新的房间,这是护工们比较数次后得出的结论。在此之前,即便小储物间并无老人居住的,也并不缺少老人身上的腐朽气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是养老院的房间,不论主人是老人还是护工,都会带有老人身上的味道。这种带着死亡意味的酸腐味道包裹着整个院子,新来的护工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习惯。老人们身上的味道似乎格外能吸收青春,在养老院工作过的护工总是比其他地方更见老态。老人的味道会加速人的衰老,护工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但是老人的味道被隔绝在小红的房间之外,慢慢地,护工们成了这个房间的常客。

李老太屋里的一只椅子老化了,一只椅子腿和骨架上分离,接着整个椅子都散掉了。接着其他房间也陆陆续续出现了这种现象,但是幸好,并没有老人受伤。在海平养老院待了十几年的老护工们向院长反应,要不要新购一批椅子,把所有房间的椅子统一更换掉,老人的骨头软,很容易就会摔断摔折,小红也和护工们一起,也向院长说出了同样的顾虑。院长没有明确拒绝,只说要找相关负责人商量一下,就打发了他们。护工们愤愤道,反正养老院里没有院长爹,怎么摔也和他没关系。但是,没过多久,新的椅子就到了。

新椅子是统一的红色塑料椅,比原来的要轻很多,一径放在院子里,要各个房间负责的护工们拿着旧椅子去换,一件换一件,回收旧椅子的车子就停在院子里。护工们忙着在各自的老人屋里进进出出,搬走旧椅子,搬来新椅子,十分忙碌。就在这忙碌中,李老太拒绝塑料椅子进入她的房间。

“我要木椅子,”她堵在门口不让护工们进去,“我不要塑料的!我儿子和女儿每月交了那么多钱,你们就让我坐在塑料椅子上?”李老太站在门口大声喊道:“我儿子是领导,我让我儿子来收拾你们!”

“你和她关系最好,你去劝她”。老人们一致推举李老头为代表去劝李老太。李老太却翻脸不认人。这个往日的“老弟弟”孤零零的站在李老太和人群中间,被李老太数落的低了头。‘

“给她先搬一张旧椅子吧”,护工说,“年纪大了别给气坏了。”

李老太却依旧不让旧椅子进门,说,要搬就搬新椅子。但是哪里有新椅子呢?护工们想起了小红,小红的屋里有一个还算新的木椅子,这椅子是小红进来不久后自己出钱买的——护工们猜测,小储物间的那张床也是小红自己买的,因为椅子和床都是小红喜欢的红色。

冬日里,护工们搬椅子搬得一头大汗。其他房间的椅子都搬完了,只剩下了李老太这个房间。住宿楼一共四层,李老太的房间在一楼,小红的房间和李老太的房间还是斜对角。

“我和老乔去搬椅子吧”,李老头主动申请。乔大爷闻言愣了一下,又点了头。小红一直帮着搬来搬去,此刻正靠在墙上喘气。

“有钥匙么?”李老头问护工们。护工们都摇了摇头,居然没有一个护工带了小储物间钥匙出来。有人解释道,因为搬东西出了一身汗,大家都把外套扔在一楼了。

“我这儿有!”小红说,刚说完,她就感觉到一个经常去她房间的护工深深看了她一眼。小红突然想起护工们的叮嘱,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小红并不在意。

搬来了凳子,小红的钥匙并没有被立刻还回来。李老头说,开了门之后,他不小心把钥匙掉进院子里用来排污水的管道口里了。管道口覆盖了一层铅笔粗细的铁丝网,铁丝的空隙恰好容许钥匙和硬币这样的小物件通过。李老头弄丢钥匙之后不久,几乎每个老人手里都多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这钥匙能打开小储藏室的锁,是小红碰巧试出来的,那已经是在李老头的死讯一周之后了。然后小红就决定离开。

五 告别

李老头的死讯来的很突然,虽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李老头有心脏病。但普遍的认知是,老年人的心脏病,只要正常吃药,可以轻轻松松活个十几年,而李老头是在检测出心脏病的十天之后死去的。李老头的心脏病并不是最严重的,院里同样得了心脏病的老人还有三四个,他们的病情都比李老头更严重,却依然在好好地吃喝睡。除了有忌口的饮食外,他们和其他人并无不用。

但是无论如何,李老头已经死了。七天后,要有人烧他的旧衣服,李老头似乎一直无亲无故,谁来烧他的东西?很快,李老头屋里来了一个中年女人收拾东西。这个女人告诉老人们,她是李老头的小女儿。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啊?”老人们低声问道。女人径自收拾李老头的东西,并不回答。

女人把李老头的房间从内到外彻底翻了一遍,把看到的衣服统统扔到地上。女人面色诧异地从衣柜深处扯出了一条红色的丝巾,她看看丝巾,又看看围观的老人,很快也把丝巾扔到了地上。红色丝巾和李老头的灰黑色衣物格格不入,如一团干涸的血液。

李老头的告别仪式在养老院举行。养老院已经见惯了告别仪式,每隔几个月或更短的时间,总会有一个房间被清理出来,住进新的老人告别仪式像时钟,让活着的老人明白自己剩下来的日子越来越短。李老头的告别仪式不过是一个2点或4点钟的标记。老人们的脸上出现了或悲伤或疑惑的表情,悲伤和疑惑搀和起来,宛如一个笑脸。这笑脸似乎抱着某种嘲笑,李老头真的这么死了么?但是死了又能如何呢?就如同以往的无数个葬礼一样。

乔大爷发现,小红没有出现在李老头的告别仪式上。而且之后,小红也没有出现在海平养老院。小红还会回来么?他曾经试图询问院长,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但院长总是来去匆匆,他追不上院长的脚步。终于到了年底,院长出现在拜年活动中。听到乔大爷问起小红的事情的时候,院长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片茫然,小红是谁?女孩子?

“养老院怎么能住进来女孩子,连护工都不要女孩子的。”院长说。

院长很快走过乔大爷,握起了下一个老人的手,口中说着“新年好”。院长的背影肥硕而高大。乔大爷在院长的背影中找到了一种坚定的支撑。

小绿,你可以不用害怕了。乔大爷低声对怀中的猫说道。乔大爷的手指在小绿柔软的皮毛中时隐时现,时隔一年,他终于再次感觉到了这种舒适的温暖。

无戒写作训练营#坚持第十天#

老人的守望天边的晚霞格外的绚烂,把那田野的尽头染得通红通红的。天边的一切,都是红的,仿佛被血浸染过一样。夕阳,极不情愿地坠入云层中去,慢慢消失,竟有点凄凉之感。

  我们几个人疲惫地推着自行车顺着村里的小路赶回学校的时候,见识了这夕阳西下的美景。

  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夕阳竟也是这么美丽,在这乡村的田野上,如此执着地绽放着自己最后的光辉。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如不是今天一天的经历,让我们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悲痛的话,我想我们或许会因这美景欢呼雀跃的。

  我们一行三人,参与了一个名为“孤寡老人生活现状调查”的活动,被分派到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来。起初,我们是有些不满的,因为这个村子离学校比较远,也比较荒凉,不过二三百户人家,十足的一个小村子。这样的话,我们的调查数据和调查报告都会缺乏广泛的资料,根本不利于我们参与比赛。只是,回头想想,又比较兴奋,毕竟是一次锻炼自己的机会,试试吧,何必一定要得奖呢。

  于是,早上七点多,我们从学校出发,骑着自行车,一路说说笑笑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传说中的龙王庙村。天气不错,一路聊天越来越欢畅,对那些关于对此行的不满早就忘在一边了。

  来到村口的时候,倒真是看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庙,不过年久失修,已经无法使用了。倒是,门口一块石碑,模糊地刻着龙王庙几个字。按计划,我们先来到村委会,与村长商量了一下来的目的,然后他答应领我们在村里转转。

  一边走在村里的小土路上,村长一边给我们解说:

  这个村子就两三百户人家,大部分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了。孤寡老人呢,也倒不是太多,不过毕竟老人在家也挺孤单的。像我,一儿一女,儿子打工去了,一年才回一次家,女儿在外地上学,一般也不回来。

  诶,村子里穷,咱这比较偏,县里也照顾不到,说是以后可能会搬村子的,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建设。老人呢,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条件好点的,打打牌,看看电视。有几个条件差的,倒是有些寂寞了。

  政府对我们还算照顾,那些家里贫困的,也有点补助,但毕竟不多,勉强度日罢了。

  额,呵呵,不说了,咱村子不大,我给你说说那几家比较困难的,你们过去看看。我就不陪你们了。

  ……

  村长转身要走的时候,我们赶忙道谢,才发现,村长的鬓角也开始有白发了,脊背也有些弯曲了,约摸着也要五十来岁了。看着村长慢慢走远,我们仿佛看到村长和蔼的面庞之后所隐藏的饱经沧桑的凝重与无奈。

  我们按着村长所说的,一家家开始访问。

  第一家是一对老夫妇家。我们敲门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明显露出一阵惊讶之色,当我们说明来由时,她乐呵呵地就把我们迎了进去。当时,老大爷正在晒太阳呢,也热情的给我们打起招呼来。

  家里的摆设很陈旧,屋子也不是很大,我们几个人在里面竟有些拥挤。老人家好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老人对我们很是热情,也给我们道起家长里短来。

  老人说,我们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我们没有儿女,老夫老妻就这么走过大半辈子了,马上就入土的人了。

  老人说,平时家里很少有人过来,平时我们呢,就是晒晒太阳,出去散散步,也没什么事干。街坊邻里都不错,平时都对我们很照顾,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夜给我送些来。

  老人说,政府也挺好,每月也会有百十块钱的补助,还给我送米送面的。日子呢,不富裕,却也温饱了。

  老人还说,其实我们也没什么能帮你们的,你们的调查我们都不懂。但是,你们来看看我们,给我们说说话,我们真的很高兴啊。

  老人说了好多好多话,显得很兴奋,可是我们真的受不了了,心中一阵阵的酸楚。我们这些人生出来哪经历过什么世面呢,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根本不能想象原来还有这么孤独落寞的老人。他们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有人陪他们说说话就好。

  从老人家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几乎没有勇气再去别的人家了。只是,心中却又有着很深的渴望,渴望看看这些老人的生活。抑制住心中的不安和触动,我们还是去了另几户人家。

  他们的状况和那对老夫妻也没有太大的差异,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惊讶,又感到兴奋。

  老人们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好多。

  他们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儿女都在外面,不怎么回家,我们在家,真挺闷的。

  他们说,孩子们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顾不得我们,有时候往家里寄两个钱,可是,没有人陪我们啊。

  他们说,村里也没什么活动,我们有时候聚在一起下下棋,说说话,还是挺好的。

  他们说,咱们都老了,快入土了都,还能对社会有什么要求呢?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他们说,没什么事,就是希望你们啊,常来看看我们。

  今天的这经历深深刻在我们心里,老人的话久久地在耳边响起,老人家里的摆设,老人们的表情,总浮现在眼前。

  夕阳,如此美丽。

  然而,黄昏已近,美丽还能持续多久?

  我们呢,这群自以为是的大学生,能不能让老人们在有生之年少一些守望?

  自以为是的做着所谓的调查的时候,可不可以真正的给老人们一些精神上的安慰?

  还有那些所谓的孝顺儿女们,能不能常回家看看,让老人少一些无望的等待? 余老爷子的传奇人生马上就要过八十岁生日的余老爷子至今仍然在为自己的第6个门市房的产权官司忙碌着,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满脑子都是和自己的对手打官司的事,什么产权啊,讨债啊;执行啊,每天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跑法院和当事人谈判方面上,唯一的兴趣就是每天早晚去公园空地种他不到一亩的菜园。老余头现在是头不晕眼不花,口齿更是伶俐得很。他思维敏捷,手脚灵活,你是无论如何都从外表看不出他是个耄耋老人的。

  他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平常的老余头衣着简朴,生活低调而简单,他居住的是60平米的地下室门市,吃的是家常便饭,家里的摆设也是很普通,如果你去他家后观察,也许你可能认为他是收破烂的呢!但你绝对不会认为他是身价在几百万的人。

  他起家于原始积累

  老余头的资产原始积累来源于他右派平反后,政府补偿与他的万把块钱,而就是因为有了这笔钱,有着国高毕业学历的他,善于钻营的他,硬是把这笔钱利用到极致,他把这些钱全部拿出来周转,用它种钱,让钱生钱,短短几年他就用滚雪球的方式把自己的原始积累扩大到令人咂舌的数目。

  他做事精明

  老余头有着超强的记忆力,有着敏锐的生意眼光,还具有较丰富的法律知识。在纷杂的生意洽谈中,在难解的经济纠纷中,他善于捕捉对方弱点和钻法律空子,很容易切中对方要害,往往能把自己的弱势迅速转化,他现有六栋门市楼房都是经过打官司从债主那里讨来的,由于他长期和司法部门打交道,公检法他都混熟了,因其说话尖刻,善于抓住人家话柄,因此连法院的个别法官都敬畏这个老头。

  他不惧强权不听邪

  老余头生性倔强,退休前他总是给单位领导出难题,善于抓领导小辫子,所以几任单位领导都不敢招惹他,退休后他长期出入法院打官司,和社会上各类人等打交道,他也不惧怕任何人,什么黑白两道的各色人等他都一律不在乎,也从不吃亏,为了解决自己在文革中被错化为右派后落实政策时留下的工作单位问题,他在确认自己的待遇有偏差后,在多次与原单位领导和有关部门无果的情况下,他及时动脑筋想办法自己解决,在偶然发现和掌握负责此事的个别官员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后,毅然决然的以实名的方式向当地纪检部门举报,终于让那些领导们胆寒,不得不求他放他们一马并做出承诺为其解决问题。

  他好打抱不平

  由于长期与司法部门打交道,老余头成了法律通,为此他的邻居和一些老同事有法律问题时都向他请教,他也热心给他买帮助,并时常为他们代理一些案件,而且由他代理的案件都得到了很好的处理,就连离婚这类较难办理的民事案件他都帮忙处理的游刃有余。

  他重男轻女

  老余头深受传统观念影响,男尊女卑思想很严重,虽然生育了三儿一女,但对待这些儿女他是男女有别的,三个儿子中每个儿子至少在他手里弄去40余万元,就连他的大孙女也弄去40余万元,大孙子也弄去20余万元,拿到钱的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对他充满感激之情,而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虽然女儿很孝顺但他对其却很吝啬,其女婿得了癌症住院直到去世,他只拿了1000元,女婿安葬他都未到场,直至今年他自己的老伴得了重病需要女儿照料时,他才想起来女儿还有用,在其老伴去女儿家休养后他才陆续出了8万元生活费和医疗费。

  老余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既平常又不平凡,既让人敬畏,又让人为其劳碌一生却不能为人理解而感到可悲,他的生活严格说来他既没有对得起自己,也没有得到儿女的真正尊重。可以算得上是个可圈可点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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