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伊始,以一个构思精巧的比喻,描摹了少女的娇羞之态。“低头的温柔”与“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两个并列的意象妥贴地重叠在一起,人耶?花耶?抑或花亦人,人亦花?我们已分辨不清了,但感到一股朦胧的美感透彻肺腑,象吸进了水仙花的香气一样。接下来,是阳关三叠式的互道珍重,情透纸背,浓得化不开。“甜蜜的忧愁”当是全诗的诗眼,使用矛盾修辞法,不仅拉大了情感之间的张力,而且使其更趋于饱满。“沙扬娜拉”是迄今为止对日语“再见”一词最美丽的移译,既是杨柳依依的挥手作别,又仿佛在呼唤那女郎温柔的名字。悠悠离愁,千种风情,尽在不言之中!
这诗是简单的,也是美丽的;其美丽也许正因为其简单。诗人仅以廖廖数语,便构建起一座审美的舞台,将司空见惯的人生戏剧搬演上去,让人们品味其中亘古不变的世道人情!这一份驾诗驭词的功力,即使在现代诗人中也是罕有其匹的。而隐在诗后面的态度则无疑是:既然岁月荏苒,光阴似箭,我们更应该以审美的态度,对待每一寸人生!
凌、徐相识时,正是徐志摩追求林徽因而不得的失恋之时,才女与才子,年龄又相仿,所以二人关系进展很快,相识半年光通信就有七八十封,差不多两天一封,再加上聚会,可以说这显然超出了一般的友谊。也有人引用1983年凌叔华写给陈从周的信“我对志摩向来没有动过感情,我的原因很简单,我已计划同陈西滢结婚,小曼又是我的知己朋友”。其实,这封信恰恰表明凌徐二人相知极深,这封信的潜台词是如果不是因为陈西滢和小曼,我是会考虑的。其实凌徐的来往,当时已有些风言风语,所以凌叔华写信给胡适开脱说志摩的信中的话语是半疯半傻的自娱,他们二人都以文友视之。可是徐志摩对于凌叔华那份感情我以为要超过陆小曼,他称凌叔华为“中国的曼殊菲尔”,曼殊菲尔作为一个异性的外国女作家,徐志摩对她一直怀着一份特殊的情感,称赞她“像夏夜榆林中的鹃鸟,呕出缕缕的心血制成无双的情曲,即便唱到血枯音嘶,也不忘她的责任是牺牲自己有限的精力,替自然界多增几分的美,给苦闷的人间几分艺术化精神的安慰”,而对于曼殊菲尔的外貌,徐志摩更是惊为天人,说她“眉目口鼻子清之秀之明净,我其实不能传神于万一;仿佛你对着自然界的杰作,不论是秋水洗净的湖山,霞彩纷披的夕照,或是南洋莹彻的星空,你只觉得它们整体的美,纯粹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说的美;你仿佛直接无碍地领会了造化最高明的意志,你在最伟大深刻的戟刺中经验了无限的欢喜,在更大的人格中解化了你的性灵。我看了曼殊菲尔像印度最纯彻的碧玉似的容貌,受着她充满了电流的凝视,感着她最和软的春风似的神态,所得的总量我只能称之为一整个的美感。她仿佛是个透明体。你只感讶她粹极的灵彻性,却看不见一些杂质。就是她一身的艳服,如其别人穿着,也许会引起琐碎的批评,但在她身上,你只觉得妥帖,像牡丹的绿叶,只是不可少的衬托……”
当然,也许人说诗人就喜欢夸张的语言,可诗人夸张的程度往往和情感的程度相一致。徐志摩拜访过曼殊菲尔,他译过曼殊菲尔的诗,为曼殊菲尔写过长篇的祭文,我写作此文时特地统计了一下,此文有四分之一的篇幅是赞扬曼殊菲尔的外表、声音和神态的美,这样的一种才貌双全的也许只有林徽因可以比之,可是“中国的曼殊菲尔”这项桂冠,他却颁给了凌叔华,毕竟凌叔华当时在文坛上的影响要超过林徽因。所以我要说,凌叔华在徐志摩心目中的地位也只是林徽因可以撼动。
徐志摩 (1897~1931)现代诗人、散文家。名章垿,笔名南湖、云中鹤等。浙江海宁人
记得第一次学他的诗,是《再别康桥》,之后,通过各种渠道,逐
渐的了解他,欣赏他,读他的诗是一种享受。
徐志摩12月28日出生于浙江省海宁县硖石镇一个富商家庭。硖石镇传说是唐朝诗人白居易游览到此而取的地名。此地风光秀丽,文化昌盛,经济发达。父亲徐申如,是商会会长;母亲钱氏。
1900年,4岁。入家塾读书。从师孙荫轩。徐志摩自幼聪明超侪,断定行程远大。
1901年,5岁。读家塾。复从师查桐珍。
1907年,11岁。入硖石开智学堂,从师张仲梧。
1909年,13岁。冬,毕业于硖石开智学堂。屡次从师,古文基石坚固,奠定基础。
1910年,14岁。春,入杭州府中学读书,成绩居榜首,任级长。任课教师有张献之、刘子庚、陈柏园、马保罗、钟郁云;同学有董任坚、郁达夫、姜立夫、郑午昌。
1912年,16岁。秋,革命事起,杭州府中学停办,休学在家,俟机复办。
1913年,17岁。7月,杭州府中学复办,改名为杭州第一中学,复入校读书。并在校刊《友声》第1期,发表第一篇文章《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
1914年,18岁。5月,在《友声》第2期上发表《镭锭与地球之历史》,对天文产生浓厚兴趣。
1915年,19岁。夏,毕业于杭州第一中学;暑后,考入上海沪江大学。10月29日,与张幼仪结婚。
1916年,20岁。春,肄业于上海沪江大学。秋,入天津北洋大学法科的预科学习。
1917年,21岁。秋,北洋大学法科并入北京大学,他转入北京大学法科学习。
1918年,22岁。6月,从师梁启超;7月,离开北京大学;8月,从上海启行赴美留学;9月,入美国克拉克大学社会学系学习。
1919年,23岁。6月,毕业于克拉克大学,得一等荣誉奖;9月,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学政治。
1920年,24岁。9月,通过论文《论中国的妇女地位》答辩,得哥伦比亚大学硕士学位后,赴英国,入伦敦剑桥大学研究院为研究生,跟赖斯基教授学政治,拟攻博士学位,与文学家威尔斯交往最密,开始对文学产生极大兴趣。冬,张幼仪到伦敦。
1921年,25岁。是年,在英国认识狄更生、林徽因。春,经狄更生介绍,入剑桥大学王家学院当特别生。
4月15日,发表论文《爱因斯坦相对论》(《改造》第3卷第8期);6月15日,发表论文《罗素游俄记书后》和《评韦尔斯之游俄记》(《改造》第3卷第10期)。秋,送张幼仪赴德求学,居柏林。即返伦敦。
1922年,26岁。1月31日,徐志摩最早译作《葛露水》。3月,在德国与张幼仪离婚。7月,在伦敦会见英国女作家曼殊斐儿,并与她交谈苏联文学和近几年中国文艺运动的趋向。交谈中她给徐志摩留下深刻的印象。10月15日,从英国返回中国。12月17日,发表诗《归国杂题(马赛)》(《努力周报》第33期);12月24日,发表诗《归国杂题(地中海)》(《努力周报》第34期)。
1923年,27岁。1月9日,年仅34岁英国女作家曼殊斐儿逝世,徐志摩作诗《哀曼殊斐儿》(《努力周报》第44期);1月28日,发表论文《就使打破了头,也还要保持我灵魂的自由》以及发表诗《北方的冬天是冬天》和《希望的埋葬》(《努力周报》第39期)。2月4日,发表诗《情死》(《努力周报》第40期)。3月10日,发表诗《听槐阁之讷乐剧》(《时事新报·学灯》5卷3册8号);3月12日,发表诗《康桥再会罢》(《时事新报·学灯》5卷3册11号)。4月28日,发表《泰山日出》(《南开半月刊》第1期)。5月,译作《涡提孩》(戈塞著),由中华书局出版;5月10日,发表《曼殊裴儿》及译作《一个理想的家庭》(《小说月报》14卷5期)。
1924年,28岁。是年,任北京大学教授。在北京与陆小曼相识。徐志摩居松坡图书馆。(逝世后将藏书全部捐赠松坡图书馆)。4月12日,印度诗人泰戈尔访华到上海,徐志摩代表北方学界前往欢迎,并担任翻译工作;泰戈尔登台演说由林徽因搀扶。4月23日,徐志摩陪同泰戈尔到达北京,在去京途中,泰戈尔在南京和济南演讲,均由徐志摩负责翻译。5月8日,为庆祝泰戈尔64岁生日,演出泰戈尔的戏剧《契忒拉》,林徽因扮演公主契忒拉,徐志摩扮演爱神。6月,随泰戈尔赴日。12月1日,发表波特莱尔的译诗《死尸》(《语丝》第3期)。
1925年,29岁。1月17日,发表诗《雪花的快乐》(《现代评论》1卷6期)。3月10日,出国,经苏联抵德国,随后旅行意大利、法国等,遍谒名人坟墓。8月,回国。9月,第一部诗集《志摩的诗》由中华书局出版(1928年新月书店再版),此书确立徐志摩在中国新诗坛上的显赫位置。10月1日,任《晨报》副刊编辑。
1926年,30岁。是年,应光华大学聘请,担任翻译、英文小说派别等课教授,兼东吴大学法学院英文教授。4月1日,《晨报》副刊《诗镌》创刊,任主编。6月,第一部散文集《落叶》由北新书局出版。10月3日,与陆小曼结婚。年底到上海。
1927年,31岁。4月,译作集《英国曼殊斐儿小说集》由北新书局出版。春,与胡适、邵洵美、潘光旦、闻一多、余上沅等在上海筹办新月书店,出版新月派成员的著作,也出版过一些进步作家的作品。6月,译作《赣第德》(〔法〕凡尔泰)由北新书局出版。8月,译作《玛丽玛丽》(〔英〕占姆士司芬;与沈性仁合译)和第三部散文集《巴黎的鳞爪》均由新月书店出版。9月,第二部诗集《翡冷翠的一夜》由新月书店出版。10月10日,发表《柴霍甫的零简—给高尔基》(《小说月报》17卷10号)。冬,筹办《新月》月刊,拟任主编。
1928年,32岁。是年,仍在光华大学、东吴大学、大夏大学等校授课。月10日,徐志摩与闻一多、饶孟侃、叶公超等创办编辑《新月》月刊。在创刊号上,徐志摩发表《新月的态度》。后期主要由胡适、梁实秋、罗隆基、叶公超等参加主编。4月10日,发表与陆小曼合著的五幕剧《卞昆冈》(《新月》月刊1卷2期);5月10日,发表《卞昆冈》(续)(《新月》月刊1卷3期)。秋,出国,经印度至英国,年底返回。第二部散文集《自剖》由新月书店出版。
1929年,33岁。
上半年,在上海光华大学和南京中央大学英文系任教。辞去东吴大学、大夏大学教授之职,应中华书局之聘,兼任中华书局编辑之职。1月19日,梁启超在北平逝世,徐志摩积极参加梁启超的悼念活动。12月,徐志摩主编的“新文学丛书”开始出版。
1930年,34岁。上半年,仍在上海光华大学和南京中央大学任教授,并任中英文化基金委员会委员,兼中华书局和大东书局的编辑。4月,小说集《轮盘》由中华书局出版。5月,在上海主持召开“笔会”的“中国分会”筹备会,有胡适、蔡元培等人参加。冬,光华大学闹风潮,徐志摩就离开了光华大学。
1931年,35岁。1月,《诗刊》创刊,任主编。2月,应胡适邀请,辞去南京中央大学之职,到北京大学英文系任教授,并兼任北京女子大学教授。3月,当选为笔会中国分会理事。8月,第三部诗集《猛虎集》由新月书店出版。11月19日,由南京乘飞机去北京,途中遇雾,触济南附近的开山,机坠身亡,终年35岁。
徐志摩逝世后,11月27日,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徐志摩遗作《秋》(第四部散文集)。翌年7月,新月书店出版徐志摩遗作《云游》(第四部诗集)。徐志摩、陆小曼合著的《爱眉小札》(收有信札、日记等),于1936年3月,由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为悼念“一手奠定中国诗坛的诗人”,《新月》月刊第4卷第1期、第5期和《诗刊》第4卷出特大号定名为《志摩纪念号》专刊。计有陆小曼、胡适、周作人、郁达夫、梁实秋、杨振声、韩湘君、方令孺、储安平、何家槐、赵景深、张若谷、陈梦家、方玮德、梁镇、朱湘、程鼎鑫、虞岫云、陆费逵、舒新城等发表悼念文章、哀辞挽联,继后还出版了徐志摩文选、评传以及专著等,以不同方式纪念“新月派”人物徐志摩。
诗评]:抓住瞬间的永恒——《再别康桥》文本分析
《再别康桥》是徐志摩最有影响的作品之一。
这是一首抒写自然之美与作者心情的短诗,诗人是崇高、赞美自然的。诗中景物的描写真实细腻,可见康桥在诗人心中打下了极深的烙印。不仅如此,而且康桥是诗人的理想。他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然而,满目疮痍的中国,是非颠倒的年代,艰难的民生,使诗人的 康桥理想逐渐破灭。这首诗写于一九二八年诗人重返英伦归国途中。故地重游,昔日之景勾起作者昔日之忆,而离别在即,诗人敏感的心底怎能不荡起阵阵伤感的涟漪!描写康桥的自然美,表现作者对康桥的不舍眷恋及心底的惆怅,是这首诗的主题。
徐志摩以其独抒性灵的诗风靡一时。他的诗,轻灵飘逸,幽婉洒脱,集意境美、建筑美、音节美和绘画美于一身,同时对中外诗艺进行融合,追求一种“纯真的诗感”。这些在《再别康桥》可见一斑。
这首诗意境优美,情感深挚含蓄,诗思精巧别致。诗人以康桥的自然风光为直接抒情对象,采取间接抒情的方式,寓情于景,人景互化。通读整首诗,无一处不是在写景、又无一处不是包含着诗人那淡淡的离别愁绪。诗的第一节:“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行文看似洒脱,实则是无奈与惆怅:诗人知道,康桥的美景是永存的无法带走的,改变的是人的心境,失落的是曾经的梦想,而带走的只是那份似淡实浊的眷恋与忧愁。往下,诗人运用比喻,将金柳看成是荡漾自己心头的新娘,甚至他甘心做康河里的一条水草,“油油的在水底招摇”。第四节中,是清泉倒映了天上的彩虹,还是天上的彩虹融入了清泉?那种“月光如水水如天”的意境开阔而悠远,正如诗人那淡淡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愁情。那绚烂如虹的梦早已揉碎、沉淀在其间诗人轻轻地吟哦也许正是对往日康桥理想的一种悼念?情感在每一个意境中不断升华至高潮。如果说诗的前四节描写的是自然之景,而到了第五节则回忆人的活动。诗人仿佛看到往日的自己长蒿漫溯,在康桥寻梦的情景,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啊,现实中的诗人禁不住也要放歌了——但他不能放歌,因为要离别,因为离别时是满心的不舍与惆怅。唯有沉默才是今晚的康桥,诗人的心境,如一张拉满弦的弓,箭未离弦,便被人活生生的抢了去,那淡淡的思绪曾有瞬间的高涨,但这高涨又在瞬间消失了,正如他悄悄地来,呼应了开头。诗作的情绪线索是:淡淡的哀伤——逐渐升华——高涨瞬间——回复淡淡的哀伤,在这样的线索中,整首诗情与景浑然一体。而诗人构思之精妙体现于取裁的巧妙。诗的开头:“轻轻地,我走了”诗的结尾:“悄悄地,我走了”两个一前一后的“我走了”,说明诗人截取的是“走”这一瞬间,而并非从来到走这一个较长的过程。这一瞬间已在诗人心中永远定格,诗人的一系列情感与他所描绘的康桥的一切意境都在瞬间中完成。瞬间便是永恒。也许,这也正是《再别康桥》这首诗在众多的离别抒情诗中脱颍而出,为世人所喜爱,经久不衰的原因。
从结构上来看这首诗。全诗共七节,每节四句。每节各描写一个景物一个意境,而节与节之间是相互联系,上承下启的。以第二、第三节为例。第二节中,前两句诗人描绘了河畔的金柳,后两句采用层进深化情感。第三节则承第二节所写的“波光”来写“水底的清荇”。可见句子之间、诗节之间的环环相扣。诗人非常重视诗行本身的美感作用。他的诗作很考究诗歌的外形整齐。这样的整齐偏重于诗的整体排列顺序的整齐规划,至于诗行长短并不做呆板限制。这首诗使用 式的诗形,而诗句有长有短,诗的整体错落有致而并不单调死板,使人在视觉上产生一种诗的参差错落的图案美及严谨稳定中内含变化的和谐感。
诗人说:“诗歌的美妙不在于它的文字意义,而在于它的不可捉摸的音节里。”可见,诗人追求的是音节的音律和节奏。在其诗歌里,音节与内容达到了自然完美的统一。“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两个“轻轻地”叠用,与其说是意境的渲染,不如说是诗人在有意增强节奏的轻盈。诗人将节奏视为诗内在的生命,他所谓的“内含的音节的均整”,更多的是追求诗行间“顿”的数目大致相等,而非字数的相等。顿,即按句中不同成分来区分音节。如诗的最后一节按意群可作这样的划分:“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诗的每一句之间的顿数是大致相等的,使得整首诗富有整体一致的节奏感。在音韵方面,这首诗偶句押韵,同一节二、四句押相同的韵,造成了一种叠荡起伏的音韵美。在诗人有节奏有韵律的吟唱中,诗中的意境、诗人的愁绪也在变化、扩散开来。
这首诗采用现代白话形式,继承了中国古典传统诗歌的含虚、典雅,又采用了音语中的语法调式,可谓中西合壁。而绘画的色彩美在诗中也用明显体现,诗中的云彩、金柳、青荇、清泉,天上虹,一组组物象的颜色鲜明,写出了康桥之美 。这样一幅色彩明艳的画卷,与诗人的心情并不矛盾,正是因为它的美,才令诗人如此难以割舍!
读《再别康桥》,如观楼如吟歌如赏画,而感受到的是诗人那淡淡的离别之恋之愁之哀。
《 雪花的快乐》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不去那冷寞的幽谷/不去那凄清的山麓,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此诗写于1924年12月30日。发表于1925年1月17日《现代评论》第一卷第6期。
诗人徐志摩在他的《猛虎集》序文中写道:“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的柔软的心窝紧抵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地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快乐是深成的一片。”如果把徐诗中《雪花的快乐》、《再别康桥》和《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个方向吹》(以下简称《雪花》、《康桥》、《风》)放在一起,它们正好从这样的角度展示了诗人写作的连续、希望与理想追寻的深入。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比较,因为这三首名篇风格之一致,内在韵脉之清晰,很易令人想到茅盾的一句话:“不是徐志摩,做不出这首诗!”(茅盾《徐志摩论》)
徐诗中表现理想和希望感情最为激烈、思想最为激进的诗篇当推《婴儿》。然而,最真实传达“一个曾经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猛虎集》志摩自序)诗人心路历程的诗作,却是上述三首。在现代主义阶段,象征不仅作为一种艺术手段,更是一种思维方式。诗人朝向一生信仰的心路历程是一个纷繁的文学世界,其中曲折的足迹读者往往需追随及终点方恍然大悟。胡适之在《追忆志摩》中指出:“他的人生观真是一单纯的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
他的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实现的历史。”(《新月》四卷一期《志摩纪念号》)是的,徐志摩用了许多文字来抵抗现实世界的重荷、复杂,在现实世界的摧毁面前,他最终保持的却是“雪花的快乐”、“康桥的梦”及“我不知道风在哪个方向吹”的无限惆怅。如果说现代诗的本质就是诗人穿越现实去获取内心清白、坚守理想高贵(传统诗是建筑于理想尚未破裂的古典主义时代的。),那么,我们不难理解人们对于《雪花》、《康桥》和《风》的偏爱。
《雪花的快乐》无疑是一首纯诗(即瓦雷里所提出的纯诗)。在这里,现实的我被彻底抽空,雪花代替我出场,“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但这是被诗人意念填充的雪花,被灵魂穿着的雪花。这是灵性的雪花,人的精灵,他要为美而死。值得回味的是,他在追求美的过程丝毫不感痛苦、绝望,恰恰相反,他充分享受着选择的自由、热爱的快乐。
雪花“飞扬,飞扬,飞扬”这是多么坚定、欢快和轻松自由的执著,实在是自明和自觉的结果。而这个美的她,住在清幽之地,出入雪中花园,浑身散发朱砂梅的清香,心胸恰似万缕柔波的湖泊!她是现代美学时期永恒的幻像。对于诗人徐志摩而言,或许隐含着很深的个人对象因素,但身处其中而加入新世纪曙光找寻,自然是诗人选择“她”而不是“他”的内驱力。
与阅读相反,写作时的诗人或许面对窗外飞扬的雪花热泪盈眶,或许独自漫步于雪花漫舞的天地间。他的灵魂正在深受囚禁之苦。现实和肉身的沉重正在折磨他。当“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令他唱出《雪花的快乐》,或许可以说,诗的过程本身就是灵魂飞扬的过程?这首诗共四节。与其说这四节韵律铿锵的诗具有启承转合的章法结构之美,不如说它体现了诗人激情起伏的思路之奇。清醒的诗人避开现实藩篱,把一切展开
《沙扬挪拉一首——赠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写于1924年5月陪泰戈尔访日期间。这是长诗《沙扬娜拉十八首》中的最后一首。《沙扬娜拉十八首》收入1925年8月版《志摩的诗》,再版时删去前十七首(见《集外诗集》),仅留这一首。沙扬娜拉,日语“再见”的音译。
1924年5月,泰戈尔、徐志摩携手游历了东瀛岛国。这次日本之行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回国后撰写的《落叶》一文中,他盛赞日本人民在经历了毁灭性大地震后,万众 一心重建家园的勇毅精神,并呼吁中国青年“Everlasting yea!”——要永远以积极的态度对待人生!
这次扶桑之行的另一个纪念品便是长诗《沙扬娜拉》。最初的规模是18个小节,收入1925年8月版的《志摩的诗》。再版时,诗人拿掉了前面17个小节,只剩下题献为“赠日本女郎”的最后一个小节,便是我们看到的这首玲珑之作了。也许是受泰戈尔耳提面命之故吧,《沙扬娜拉》这组诗无论在情趣和文体上,都明显受泰翁田园小诗的影响,所短的只是长者的睿智和彻悟,所长的却是浪漫诗人的灵动和风流情怀。诚如徐志摩后来在《猛虎集·序文》里所说的:“在这集子里(指《志摩的诗》)初期的汹涌性虽已消减,但大部分还是情感的无关拦的泛滥,……”不过这情实在是“滥”得可以,“滥”得美丽,特别是“赠日本女郎”这一节,那萍水相逢、执手相看的朦胧情意,被诗人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诗的伊始,以一个构思精巧的比喻,描摹了少女的娇羞之态。“低头的温柔”与“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两个并列的意象妥贴地重叠在一起,人耶?花耶?抑或花亦人,人亦花?我们已分辨不清了,但感到一股朦胧的美感透彻肺腑,象吸进了水仙的香气一样。接下来,是阳关三叠式的互道珍重,情透纸背,浓得化不开。“蜜甜的忧愁”当是全诗的诗眼,使用矛盾修辞法,不仅拉大了情感之间的张力,而且使其更趋饱满。“沙扬娜拉”是迄今为止对日语“再见”一词最美丽的移译,既是杨柳依依的挥手作别,又仿佛在呼唤那女郎温柔的名字。悠悠离愁,千种风情,尽在不言之中!
这诗是简单的,也是美丽的;其美丽也许正因为其简单。诗人仅以廖廖数语,便构建起一座审美的舞台,将司空见惯的人生戏剧搬演上去,让人们品味其中亘古不变的世道人情!这一份驾诗驭词的功力,即使在现代诗人中也是罕有其匹的。而隐在诗后面的态度则无疑是:既然岁月荏苒,光阴似箭,我们更应该以审美的态度,对待每一寸人生!
[偶 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①写于1926年5月,初载同年5月27日《晨报副刊·诗镌》第9期,署名志摩。这是徐志摩和陆小曼合写剧本《卞昆冈》第五幕里老瞎子的唱词。
能把“偶然”这样一个极为抽象的时间副词,使之形象化,置入象征性的结构,充满情趣哲理,不但珠润玉圆,朗朗上口而且余味无穷,意溢于言外——徐志摩的这首《偶然》小诗,对我来说,用上“情有独钟”之语而不为过。 诗史上,一部洋洋洒洒上千行长诗可以随似水流年埋没于无情的历史沉积中,而某些玲珑之短诗,却能够经历史年代之久而独放异彩。这首两段十行的小诗,在现代诗歌长廊中,应堪称别备一格之作。 这首《偶然》小诗,在徐志摩诗美追求的历程中,还具有一些独特的“转折”性意义。按徐志摩的学生,著名诗人卡之琳的说法:“这首诗在作者诗中是在形式上最完美的一首。”(卡之琳编《徐志摩诗集》第94页)新月诗人陈梦家也认为:“《偶然》以及《丁当-清新》等几首诗,划开了他前后两期的鸿沟,他抹去了以前的火气,用整齐柔丽清爽的诗句,来写那微妙的灵魂的秘密。”(《纪念徐志摩》)。的确,此诗在格律上是颇能看出徐志摩的功力与匠意的。全诗两节,上下节格律对称。每一节的第一句,第二句,第五句都是用三个音步组成。如:“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壳,”每节的第三、第四句则都是两音步构成,如:“你不必讶异,”“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音步的安排处理上显然严谨中不乏洒脱,较长的音步与较短的音步相间,读起来纡徐从容、委婉顿挫而朗朗上口。 而我在这里尤需着重指出的是这首诗歌内部充满着的,又使人不易察觉的诸种“张力”结构,这种“张力”结构在“肌质”与“构架”之间,“意象”与“意象”之间,“意向”与“意向”之间诸方面都存在着。独特的“张力”结构应当说是此诗富于艺术魅力的一个奥秘。 所谓“张力”,是英美新批评所主张和实践的一个批评术语。通俗点说,可看作是在整体诗歌的有机体中却包含着共存着的互相矛盾、背向而驰的辨证关系。一首诗歌,总体上必须是有机的,具各整体性的,但内部却允许并且应该充满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张力。充满“张力”的诗歌,才能蕴含深刻、耐人咀嚼、回味无穷。因为只有这样的诗歌才不是静止的,而是“寓动于静”的。打个比方,满张的弓虽是静止不动的,但却蕴满饱含着随时可以爆发的能量和力度。 就此诗说,首先,诗题与文本之间就蕴蓄着一定的张力。“偶然”是一个完全抽象化的时间副词,在这个标题下写什么内容,应当说是自由随意的,而作者在这抽象的标题下,写的是两件比较实在的事情,一是天空里的云偶尔投影在水里的波心,二是“你”、“我”(都是象征性的意象)相逢在海上。如果我们用“我和你”,“相遇”之类的作标题,虽然未尝不可,但诗味当是相去甚远的。若用“我和你”、“相遇”之类谁都能从诗歌中概括出来的相当实际的词作标题,这抽象和具象之间的张力,自然就荡然无存了。 再次,诗歌文本内部的张力结构则更多。“你/我”就是一对“二项对立”,或是“偶尔投影在波心,”或是“相遇在海上,”都是人生旅途中擦肩而过的匆匆过客;“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都以“二元对立”式的情感态度,及语义上的“矛盾修辞法”而呈现出充足的“张力”。尤其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一句诗,则我以为把它推崇为“新批评”所称许的最适合于“张力”分析的经典诗句也不为过。“你”、“我”因各有自己的方向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交会着放出光芒,但却擦肩而过,各奔自己的方向。两个完全相异、背道而驰的意向——“你有你的”和“我有我的”恰恰统一、包孕在同一个句子里,归结在同样的字眼——“方向”上。 作为给读者以强烈的“浪漫主义诗人”印象的徐志摩,这首诗歌的象征性——既有总体象征,又有局部性意象象征——也许格外值得注意。这首诗歌的总体象征是与前面我们所分析的“诗题”与“文本”间的张力结构相一致的。在“偶然”这样一个可以化生众多具象的标题下,“云——水”,“你——我”、“黑夜的海”、“互放的光亮”等意象及意象与意象之间的关系构成,都可以因为读者个人情感阅历的差异及体验强度的深浅而进行不同的理解或组构。这正是“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易·系辞》)的“象征”之以少喻多、以小喻大、以个别喻一般的妙用。或人世遭际挫折,或情感阴差阳错,或追悔莫及、痛苦有加,或无奈苦笑,怅然若失……人生,必然会有这样一些“偶然”的“相逢”和“交会”。而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必将成为永难忘怀的记忆而长伴人生。不是我说笑日子。 我胸怀间插着发冷光的利刃; 相信我, 我的思想是恶毒的因为这世界是恶毒的, 我的灵魂是黑暗的因为太阳已经灭绝了光彩, 我的声调是象坟堆里的夜鸮因为人间已经杀尽了一切的和谐, 我的口音象是冤鬼责问他的仇人因为一切的恩已经让路给一切的怨; 但是相信我, 真理是在我的话里虽则我的话象是毒药, 真理 是永远不含糊的虽则我的话里仿佛有两头蛇的舌, 蝎子的尾尖, 蜈松的触须; 只因为我的心里充满着比毒药更强烈, 比咒诅更狠毒, 比火焰更猖狂, 比死更深奥的不忍心与怜悯心与爱心, 所以我说的话是毒性的,咒诅的,燎灼的,虚无的; 相信我, 我们一切的准绳已经埋没在珊瑚土打紧的墓宫里, 最劲冽的祭肴的香味也穿不透这严封的地层: 一切的准则是死了的; 我们一切的信心象是顶烂在树枝上的风筝, 我们手里擎着这迸断了的鹞线; 一切的信心是烂了的; 相信我, 猜疑的巨大的黑影, 象一块乌云似的, 已经笼盖着人间一切的关系: 人子不再悲哭他新死的亲娘, 兄弟不再来携着他姊妹的手, 朋友变成了寇仇, 看家的狗回头来咬他主人的腿: 是的, 猜疑淹没了一切; 在路旁坐着啼哭的, 在街心里站着的, 在你窗前探望的, 都是被奸污的处女: 池潭里只见些烂破的鲜艳的荷花; 在人道恶浊的涧水里流着, 浮荇似的, 五具残缺的尸体, 它们是仁义礼智信, 向着时间无尽的海澜里流去; 这海是一个不安静的海, 波涛猖獗的翻着, 在每个浪头的小白帽上分明的写着人欲与兽性; 到处是奸*的现象: 贪心搂抱着正义, 猜忌逼迫着同情, 懦怯狎亵着勇敢, 肉欲侮弄着恋爱, 暴力侵凌着人道, 黑暗践踏着光明; 听呀, 这一片*猥的声响, 听呀, 这一片残暴的声响; 虎狼在热闹的市街里, 强盗在你们妻子的床上, 罪恶在你们深奥的灵魂里…… ①《毒药》、《白旗》、《婴儿》均写于1924年9月底初载于同年10月5日《晨报 ·文学旬刊》,均署名徐志摩。《毒药》又载1926年《现代译论》一周年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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