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解心虚即我师——白居易咏竹诗赏析

竹解心虚即我师——白居易咏竹诗赏析,第1张

竹解心虚即我师

 ——白居易咏竹诗赏析

王传学

竹之性刚柔并济,清正有节,凌寒不凋,遇风不折,兼怀傲骨虚心,其品格之超卓,举凡世间草木,实无出其右者。君子爱竹,正是心仪它绝伦无匹的格调。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就是个爱竹之人,他种竹、赏竹、写竹,留下了不少和竹有关的诗文。

白居易爱竹,首先是爱竹子不畏严寒、经冬不凋的高洁品质。他在《题李次云窗竹》中写道:

  不用裁为鸣凤管,

              不须截作钓鱼竿。

  千花百草凋零后,

              留向纷纷雪里看。

这是一首借竹言志、别具情韵的咏竹诗。“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这两句是说,冬日严寒,千花百草均已凋零,唯有窗前的竹子,仍然青翠碧绿;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去看,白中见绿,别具一番凌雪傲寒的情调。足见诗人对竹子的喜爱及对竹子品格的赞誉。

此诗巧用对比,略形显神,托竹寓意,象征显旨。全诗有三个词非常关键,“不用”,“不须”,“留向”,前两个词所表达的情感倾向和价值观念与后一个词所表达的形成鲜明的对比,实际上是竹的功利实用的品格与精神品格的对比。先看鸣凤管,据《列仙传》记载,春秋时萧史善吹箫,能作凤声引凤凰止于其屋,故称“箫”为“鸣凤管”。由竹子加工制成的箫,其声感人肺腑,动人心魄,具有丰富、独特的艺术感染力。正如杜牧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寄扬州韩绰判官》)。而“钓鱼竿”,则是隐士归隐田园的钓鱼工具,体现了隐士的生活乐趣,和雅致情怀。柳宗元“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中的钓鱼翁,正是隐士的代表。可见竹子的实用功能也是很有价值的。

诗的前两句是一种背面傅粉的写法,提出竹子即便不做“鸣凤管”,不做“钓鱼竿”,去掉这些实用价值,它也是珍贵的,为后两句做了形象的铺垫。后两句一个“后”字,点明了竹子生长的环境:寒冬来临,百花凋零。一个“看”字,点明了诗的主旨,激发了诗的灵魂,让人无限遐想。“留向纷纷雪里看”,看什么?洁白的雪里,唯剩下竹而已。从竹孤立于雪里看到竹的高洁本质,一种独立于世俗的孤傲。历代的士人君子之所以醉心于竹,流连忘返,并非仅仅为了逃避现实社会,而是为了寻找一种精神寄托,一种超然物外的情操。

白居易在《养竹记》一文中,品评竹子说:“竹心空,空似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者。”意思是说君子应该由竹心虚空想到虚心求道。他在《池上竹下作》诗中进一步以心虚的竹为老师:

   穿篱绕舍碧逶迤,十亩闲居半是池。

  食饱窗间新睡后,

              脚轻林下独行时。

  水能性淡为吾友,

              竹解心虚即我师。

  何必悠悠人世上,

              劳心费目觅亲知?

此诗作于洛阳,表达了诗人寄情水、竹的深意。首联描述他心爱的居处半是水池半多青竹。颔联介绍他日常流连于园林中的时段:喜欢饱食新睡之后去那里独自步行。颈联联谈论最欣赏的水和竹,认为水有淡泊之性,堪为己友;竹则自然虚心,堪为己师。尾联字面是说何必在悠悠的人间世上,劳心思费眼力寻找亲知。其实是对师友话题感慨不已,谓当今之世,要觅对己亲近了解的人,真不容易!

诗的前两联从绿意盎然的环境和诗人闲散的日常起居等方面写出了诗 人饱食安睡,闲庭信步,惬意悠闲的生活。后两联表明自己以水竹为师友,寄情水竹的志趣,感叹人世间知己难觅。颈联“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即我师”,这两句是说,水性淡泊,它是我的好朋友;翠竹虚心,它是我的好老师。是时,诗人杭州刺史任满,返归洛阳,求分司东都,过淡泊宁静的生活,这两句诗即反映了这种心情。表达出诗人欲跳出官场是非之地,远嫌避祸,求得自身的安全。蕴藉深沉,耐人寻味。

“水能淡性为吾友,竹解心虚既我师”,此联曾被清朝大臣、学者、文学家阮元集为沈阳故宫衍庆宫题写为对联。联语以水、竹的特征为喻,进而赋予哲理,形象而深刻地提出修身养性、治学待人所应采取的态度。

白居易把竹作为知己,在贬谪失意之时,栽竹、赏竹,在竹中寻求心灵的寄托。他在《新栽竹》中写道:

    佐邑意不适,闭门秋草生。

 何以娱野性?种竹百余茎。

 见此溪上色,忆得山中情。

 有时公事暇,尽日绕栏行。

 勿言根未固,勿言阴未成。

 已觉庭宇内,稍稍有余清。

  最爱近窗卧,秋风枝有声。

诗的意思是:知己被贬谪到小地方做事心情不好,关起门来与人交往很少,院子里的野草都长起来了。用什么来使自己热爱山野的情绪释放呢?于是栽下百来根竹子。看见这来源于大自然的色彩,就回忆起大山之中的悠闲心怀。有时候在公事之余,整天地在竹园内散步。不要说这些竹子的的根还没有稳固,不要说它们的竹荫还没有形成。但是站在这个院子里,已经有了一些竹子的清凉感觉。最喜爱临窗而卧,听秋风吹过竹枝的声音。

诗人在失意之时,载竹养性,在竹林中感受大自然的风景,宽慰知己孤寂的心灵。

白居易爱竹、赏竹,有时痴迷到了夜不归宿的地步。请看他的《东楼竹》:

 潇洒城东楼,绕楼多修竹。

 森然一万竿,白粉封青玉。

 卷帘睡初觉,欹枕看未足。

 影转色入楼,床席生浮绿。

 空城绝宾客,向夕弥幽独。

 楼上夜不归,此君留我宿。

在城的东楼,四周种有许多修长的竹子。这片青青的竹子有一万多竿,敷着白粉的竹干像青玉般晶莹。诗人睡觉刚醒,就卷起窗帘,欹枕观看,总觉得看不够。太阳西斜,竹影转入城楼,床上竹席顿生绿意。诗人谢绝宾客,独自幽处到晚上。一直逗留在城东楼,只因这些竹子挽留他在此住宿。诗人爱竹赏竹,几近痴迷,夜不归家,生动传神的表现了诗人品竹赏竹的高雅情趣。

再看他的《北窗竹石》:

 一片瑟瑟石,数竿青青竹。

 向我如有情,依然看不足。

 况临北窗下,复近西塘曲。

 筠风散余清,苔雨含微绿。

 有妻亦衰老,无子方茕独。

 莫掩夜窗扉,共渠相伴宿。

一片青色的石头,数竿碧绿的翠竹,让诗人总也看不够。更何况它们靠近北窗下面,又临近水塘。竹风散发着清香,雨后石上的青苔泛着微绿,一片清幽之景让人心里平静。妻子已经衰老,没有子女在身边倍感孤独。幸好有这片石头竹子相伴。就连夜里也不要掩上窗帘,让它们陪伴着自己睡眠。

诗人把竹子当作陪伴自己的伙伴。欣赏它,亲近它,感受它们的温馨与亲密。

白居易爱竹,对竹画也十分喜爱,并有深入的研究。他的《画竹歌并引》,赞扬了画家萧悦及其竹画,表达了自己对画竹的独到见解:

协律郎萧悦善画竹,举时无伦。萧亦甚自秘重,有终岁求其一竿一枝而不得者。知予天与好事,忽写一十五竿,惠然见投。予厚其意,高其艺,无以答贶,作歌以报之,凡一百六十六字云。

  植物之中竹难写,

            古今虽画无似者。

  萧郎下笔独逼真,

            丹青以来唯一人。

  人画竹身肥拥肿,

            萧画茎瘦节节竦。

  人画竹身死羸垂,

            萧画枝活叶叶动。

  不根而生从意生,

            不笋而成由笔成。

  野塘水边埼岸侧,

            森森两丛十五茎。

  婵娟不失筠粉态,

            萧飒尽得风烟情。

  举头忽看不似画,

            低耳静听疑有声。

  七茎劲而健,

            省向天竺寺前石上见。

  东丛八茎疏且寒,

            忆曾湘妃庙里雨中看。

  幽姿远思少人别,

            与君相顾空长叹。

  萧郎萧郎老可惜,

            手颤眼昏头雪色。

  自言便是绝笔时,

            从今此竹尤难得。

竹子挺拔秀立,生命力强,加之有志向高洁,卓然不群的象征之意,历来是文人墨客丹青画手乐以歌咏描绘的对象。白居易这首《画竹歌》,通过对好友萧悦所画竹枝的再现与评价,赞扬了画家的高超技艺,同时也表达了诗人卓越的艺术思想,和对竹画的喜爱。

协律郎:官名,正八品上,属太常寺,掌管音律。萧悦:兰陵(今山东苍山县西南兰陵镇)人,善画竹。在杭州住过一段时期,与白居易过从甚密。

诗的开头四句落笔平直,首先告诉读者,竹子是最难以描绘的一种植物,古往今来,多少丹青妙手为此耗尽了自己的毕生心血,却鲜有画得和真竹相似者。而协律郎萧悦却独能下笔逼真,可谓绘竹第一人。于是,读者自然会问,既然竹子如此难画,为什么萧悦独得画竹之秘,成为古今第一人呢?他的画究竟好在哪里呢?

接着,诗人从三个方面表现萧画的非凡不俗之处:

一是将萧画与他人所画作对比,从而表现萧氏所画生机勃勃,枝活叶动,秀拔耸立;而他人所画竹身粗壮,臃肿不堪,枝叶萎靡,毫无生气。这是从侧面,以他人之画的拙劣来衬托萧画的不凡。其二是正面描写萧画竹子的环境、神态。野塘水边,埼曲岸侧,森森然有竹两丛,挺拔秀立。所谓“野塘水边埼岸侧”,是极力表现画面的野趣、奇趣。因为野塘曲岸,更容易形成一种远离人间烟火、超越世俗的气氛,与人格化的竹枝更相吻合。下文“婵娟不失筠粉态,萧飒尽得风烟情”是从画面的细处描写,是画中竹枝的特写镜头。婵娟是形容竹子神态的秀美,左思《吴都赋》:

“其竹则檀栾婵娟,玉润碧鲜。”不失筠粉态,是指其逼肖真竹,表明图画连青嫩带粉的鲜态及在风惊烟锁的特殊环境中,摇曳多姿、萧洒脱俗的婀娜神态都毕现无遗。由于画得如此逼真,竟使诗人怀疑这不是画,而是真实的生长于泥土之中的竹子了,他回忆起在天竺寺前、湘妃庙里曾经见到过这样的竹子。

这是第三层描写。“低耳静听疑有声”堪称是诗人的神来之笔,因为只有现实中的竹子才会在风吹之下发出婆娑之声。萧氏所画竟能使人产生这样的错觉,看来“丹青以来唯一人”之誉诚非虚言。

诗的最后一部分是感叹如此绝妙的绘画,竟然少有人赏识,诗人与画家只有相顾失笑,嘘唏感慨一番。然而岁月难驻,时光易逝,身怀绝技的画家已是手颤眼花,满头华发的老人了。这幅画便是他的绝笔之作。自此以后,再想求得他的画已是难乎其难了。

言语之间充满了对画家的珍惜之情,无形中也抬高了这幅画竹的价值。

诗的开头曾评价萧氏画竹能够“下笔独逼真”,诗中通过萧画与别人所画的对比、萧画本身的神态和真实的竹子三个方面,对“逼真”二字作了具体描述,可谓层层递进,结构严谨。但是,“逼真”又有什么好呢?朱自清先生认为,“这个‘真’固然指事物,可是一方面也是《老子》、《庄子》里说的那个‘真’,就是自然,另一方面又包含谢赫的六法的第一项‘气韵生动’的意思,惟其‘气韵生动’,才能自然,才是活的不是死的。……‘逼真’等于俗语说的‘活脱’或‘活像’,不但像是真的,并且活像是真的。”(《论逼真与如画》)宋代文学家苏轼也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谁言一点红,解寄无边春。”(《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也就是说,只追求形似并不足奇,写活,传神,有幽姿远韵,才是逼真的要求。白居易这首诗在描述萧悦的创作过程时曾说:“不根而生从意生”,也就是说萧氏事先成竹在胸,意在笔先。将个人意趣与大自然融而为一,来源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这也是文艺创作的基本规律之一。

王牌(台湾)

许是东坡移植我于窗前吧?

千百年来

我就成了文人雅士笔下

至圣至洁的象征

其实,我除了可供食用之外——

胸无点墨,节节空心!

(选自《当代台湾诗萃》)

赏析

此篇是竹的“夫子自道”。

千百年来,文人雅士对“竹”这种极普通的植物,赋予了很多不普通的精神品格,赞美之声不绝。《世说新语》中所载王子猷“何可一日无此君!”的话,已成名言,从中也可见出古代人对于竹的钟爱。唐朝诗人中,刘长卿有“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的描述,而岑参则有“寒天草木黄落尽,犹自青青君始知”的赞语。竹,对于那些志向高洁的文人雅士,常常成了精神品格的象征。正像本诗所说的:至圣至洁。但是,对于这些赞美,这些象征,都是人们外在地加到竹的身上去的。或者可以说,这种现象体现了一种精神外射或移植作用。竹的身上,始终笼罩着人类精神与情感的迷雾。本诗的佳处,就在于诗人偏要撩开这层迷雾,让人听听竹的自白:“其实,我除了可供食用之外——/胸无点墨,节节空心!”这种自白,道出了自我的真面目,简直就是对那些文人雅士们的嘲笑。

事实上,当我们一味地迷恋某种事物的某些外在品质,因而对它大加赞美时,我们常常忽略它的另一面。在本诗中,诗人运用了逆向思维的方法,从另一个角度去表现我们早已熟知的事物,并力求打破我们的思维定式,确实能给我们以深刻的启迪。

(蔡智敏)

意思是:“老年人常爱竹子,年轻人喜欢游山玩水。”“可情怀”指的是老人对于生活的感悟和情感,常常表现在对自然环境中的细节和小事的关注上,而“竹”则是一种具有雅致和品格的植物,在文人中广受喜爱。而“文少乐事在游山”则是指年轻人热爱文学、音乐、跋涉山水等诗歌中所描绘的闲适生活方式。整句话表达了人生不同阶段不同的兴趣爱好和情感追求。

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作者郑燮(1693~1765),字克柔,号板桥,兴化(今属江苏)人。早年家贫,应科举为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元年(1736)进士,任山东潍县等地县令。因岁饥为民请赈,得罪显宦高门,以病乞归,寄居扬州,以卖画为生,为著名的“扬州八怪”之一。工诗词,尤以书画名世。其诗反映生活面较宽,感情真挚,文笔清新,很少用典,平白如话。许多诗篇同情人民疾苦,憎恨贪官污吏,充满愤世嫉俗之情。有《郑板桥集》。

这是一首题画诗,诗人借咏物以抒情,表达坚定的人格理想。竹子虽不能迎风直立,但狂风过后总要重新挺起腰杆,因为它根植于岩石之中,故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色。诗人的人格理想也是如此。尽管人生世上,难免种种逆境与磨难,但只要坚持为人之本,就能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

  苏东坡有诗云:“无肉让人瘦,无竹让人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见竹在古代通常形容清雅、脱俗,也指高风亮节,是花中四君子之一。

  还有诗云:“直视苍天傲暑寒,青枝绿叶簇高竿。 阳春破土身坚节,到朽身残节不残。”都是说竹的气节的。

  当你遨游于中国古典诗歌的海洋,一首首神韵独具的咏竹诗就会使你流连忘返。竹,是中国古代诗人咏不尽的对象;竹,凝聚着无数文学家的审美理想与艺术追求,融注了他们多少炽热的情感和睿智的思索;竹,实在是中国古代一种极富中华民族文化特色的文学符号。

  一、从文学中的符号到文学符号

  竹从进入文学作为意境的一项辅助构件,到成为诗文主要指绘的中心意象 ,即从文学中的符号到文学符号,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进程。在文学中,竹艺术符号化的历程经历了滥觞、形成、鼎盛、发展四个阶段。

  1、先秦两汉:滥觞期

  早在原始社会,竹即为中国先民们制造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的一种重要材料,成为其生产生活常备常用的物品,因而原始歌谣把竹作为一种物行描绘。以现存典籍来看,《弹歌》应为中国诗歌史上最早咏及竹的作品了,它歌唱道:“断竹,续竹,飞土,逐ròu@①。”在这首歌谣中,竹仅仅被当作弓的制作材料提及,歌谣主旨并非歌咏竹本身,而是表现弓的制作及用于打猎的过程对竹在本质上并未倾注更多的情感、观念与审美情趣。历史从野蛮时代步入文明时代,揭开了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新篇,中国古代文学建造出第一座光照千秋的丰碑--先秦文学,创造了《诗经》和《楚辞》两颗璀璨的明珠。《诗经》和《楚辞》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的直接源头,其中已有诸多咏及竹的篇什和诗句,或以之为比,或以之为兴,构成诗歌意境的要之一。

  《诗经》、《楚辞》中写到簟、筐、箕、管、jǔ@②、笥、笱、笠、luò@③、簏等各种竹器的篇什俯拾即是,直接引竹入诗、描绘竹的篇章亦不鲜见,有三篇之多。如《卫风·淇奥》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又“瞻彼淇奥,绿竹青青。”又:“瞻彼淇奥,绿竹如箦。”三章起始均以绿竹为兴。朱熹注云:“淇上多竹,汉世犹然,所谓淇园之竹是也。猗猗,始生柔弱而美盛也”。“卫人美武公之德,而以绿竹始生之美盛,兴其学问自修之进益也。”“青青,坚刚茂盛之貌。以竹之坚刚茂盛,兴其服饰之尊严,而见其德之称也。”“箦,栈也。竹之密比拟之,则盛之至也。以竹之至盛兴其德之成就也。”把诗意归结为赞美卫武公之德行,未免牵强,但认为竹作为起兴有其内涵却属不妄之论。在这首诗中,竹虽然只是作为每章之首比兴的植物,仅为诗人偶然拈来以构筑意境的物象之一,然而却已被赋予了一些象征意味,在竹与其所指之间构筑

  起临时性的符号代码--信息指称关系。《小雅·斯干》中亦有句曰:“如竹苞矣,如松茂矣。”郑玄笺云:“言时民殷众如竹之本生矣。”孔颖达疏曰:“竹言苞,以竹笱丛生而本概也。”其诗相传为周宣王建造宫室时所唱之诗,

  以竹苞即竹茂盛比喻家族兴盛。这里《诗经》赋予竹另一种象征意义,在竹与其所指之间构筑起另一符号代码--信息指称关系。此外,《诗经》中尚有“tì@④tì@④竹竿,以钓于淇”(《卫风·竹竿》),“其sù@⑤维何,维笱及蒲”(《大雅·韩奕》)等写到竹的诗句,《楚辞》中亦有“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等描绘到竹的诗句。但竹与《诗经》、《楚辞》中其它动植物一样,尚未摆脱“做引子”〔(1)〕的地位,为“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朱熹给兴所下的定义)之“他物”,还不是“己物”,也就是说,竹既不是诗的主题,也未能与作者所要表现的情趣、感受融为一个统一的有机整体,仅只是情趣、感受的衬托。虽然说“诗之咏物,自三百篇而已然矣”〔(2)〕未免牵强,“然而这种以鸟兽虫鱼为比兴而引发情感的作用,确实已经孕育了后世诗歌的咏物之作去发展的一颗潜伏的种子。”〔(3)〕汉赋中有“修竹檀lè@⑥,夹水碧鲜”(枚乘《梁王兔国赋》)之句;汉乐府民歌与古诗亦有咏及竹者,如“竹竿何niǎo@⑦niǎo@⑦,鱼尾何@⑧@⑧”(《汉乐府·白头吟》),“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前者以竹竿钓鱼,喻男女情爱相投;后者以竹托根于大山之坳,喻妇女托身于君子(或认为女子婚前依于父母)。这些诗中描写竹的诗句与表现情感、叙述事件的诗句之间不再象《诗经》那样彼此在形式上相隔,各自形成独立的语言单元,而是在语言形式上基本做到了浑然一体,然而,竹的意象与作者所抒之情、所叙之事之间的内

  在关系仍未能达到水乳交融。正如叶嘉莹先生所说:“三百篇所写者仍毕竟以情志为主体,而并不以物为主体,所以‘三百篇’虽然亦有鸟兽草木之名,但却不能目之为咏物之诗篇。”〔(4)〕在先秦两汉文学即竹文化的滥觞期,咏及竹的诗句已出现,或以竹为兴,或以竹为比,成为诗歌抒发情感和叙述事件的“引子”、背景或喻依,仅为诗歌内容和意象的一个构成部分,而不是贯穿全诗的主题与中心意象,即只是艺术中的符号而不是艺术符号,还没有达到二元合一、水乳交融的境界。尽管如此,先秦两汉文学已初露咏竹诗的端倪,形成了咏竹诗的胚胎。在中华文化母腹中,这个胚胎终究会成长为“婴儿”并呱呱坠地的。

  2、魏晋南北朝:形成期

  汉末“品题人物”的清议,至魏晋之际演化为“辨名析理”的清谈,并吸

  收儒道思想尤其是老庄思想,形成了玄学思潮。崇尚自然、游玩山水、欣赏风光是玄学家及名士谈论的中心议题与生活情趣,于是,自然山水不再是冷漠、异己之物,而是名士们逃避现实、摆脱痛苦的避难所和怡神荡性、渲泄自我之境地,成为人的外在延伸和精神世界的具体表现,成为“人化的自然”。竹,作为“人化的自然”的一部分,为人们所喜爱、所陶醉、所歌咏。《晋书·王徽之传》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徽之性卓荦不羁,时吴中一士大夫家有好竹,欲观之,便出坐舆造竹下,讽啸良久,主人洒扫请坐,徽之不顾。将出,主人乃闭门,徽之便以此赏之。尽欢而去。尝寄居空宅中,便令种竹,或问其故,啸咏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耶!”赏竹、赋诗、赞竹、咏竹之风日盛,朝野名士趋之若鹜,骚人墨客始著意于此。晋代玄学家郭璞始作《桃枝竹赞》,曰:“蟠家美竹,厥号桃枝。丛薄幽蔼,从容郁猗。簟以安寝,杖以扶危。”这是对其功用的赞美。江yōu@⑨继作《竹赋》,云:“有嘉生之美竹,挺纯枝于自然,含虚中以象道,体圆质以仪天,托宗爽垲,列族圃田,缘崇岭,带回川,薄循隰,行平原,故能凌惊风,茂寒乡,藉坚冰,负雪霜,振葳蕤,扇芬芳,翕幽液以润本,承清露以濯茎,拂景云以容与,拊惠风而回萦。”进一步对竹自身的一些特性进行了细致描绘与赞颂。此外,尚有王羲之的《邛竹杖贴》、戴逵的《松竹赞》等文与赋。晋代的咏竹文学,体裁限于文与赋,诗歌尚未出现,而这些文、赋恪守“赋者,铺也”(《文心雕龙·论赋》)的体裁,主要采用“铺采chī@⑩文”的手法排列竹的特性,描写呆板生硬,并且议论多于抒情,带有较浓厚的玄言气氛。这时期的竹虽然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艺术符号,但毕竟已上升为作品的主要意象,贯穿于全文了。

  历刘宋至南齐,不仅咏竹作品日渐增多,体裁扩大到诗歌领域,而且随着玄言诗风的扭转和山水诗派的出现,人们与自然及竹的关系更加亲近,竹渐为文学家的情感、观念所浸润而成为意象,因而咏竹作品的审美价值与艺术品位大为提高,严格意义上的咏竹文学诞生了,其标志就是谢眺的《秋竹曲》和《咏竹》二诗。前诗咏道:

  缏娟绮窗北,结根未参差。

  从风既袅袅,映日颇离离。

  欲求枣下吹,别有江南枝。

  但能凌白雪,贞心荫曲池。

  后诗云:

  窗前一丛竹,青翠独言奇。

  南条交北叶,新笋杂故枝。

  月光疏已密,风来起复垂。

  青扈飞不碍,黄口得相窥。

  但恨从风箨,根株长别离。

  前诗借歌颂竹不畏严寒、忠贞荫池之性,表现了诗人坚贞不屈、忠心不二的情操;后诗以笋成竹后箨(笋壳)与竹茎相分喻人间别离之情。在二诗中,竹与所表现的情趣之间已形成内在深层的指称和表现关系,尤其是竹的不畏风雪寒冷与人的坚贞忠诚之间建构的符号代码--所指意谓关系的恒定性由此得以确认,为后世诗人反复歌咏,因此,这两首诗的出现,标志着竹作为文学符号的诞生。

  3、唐宋:鼎盛期

  唐代封建社会经济空前繁荣,疆域得到极大开拓,思想意识颇为民主,文

  学家们的眼界顿然开阔,创作欲望极为旺盛;同时文学,尤其是诗歌,在前代积累的创作经验和艺术技巧的基础上,又有长足发展,达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峰巅。在这样的社会文化的背景之下,咏竹诗文历尽“九河十八弯”,终于汇入大海,迎来了鼎盛期。

  有唐一代,竹成为文学家们慧眼瞩目的审美对象之一,从皇帝、权臣至一般士人和下层民众,都有人歌咏竹,仅《古今图书集成》所录,写竹者就有九十五人之多。大文学家王维、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白居易、李商隐等人人皆有咏竹佳作传世,尤其是白居易,亲自种竹养竹,爱竹之情甚笃,对竹一咏再咏,留下诸多脍炙人口的咏竹诗文;唐代咏竹文学体裁丰富,不仅有诗歌,还有表、记、赋等;唐代诗文中写到竹与竹制品的作品数不胜数。直接以竹为母题和中心意象进行描绘者,亦开卷即得,颇为丰富,仅《古今图书集成》所录即多达一百七十五篇,内容、风格丰富多彩。

  在唐人眼中,外部世界可以被人所改造,人的主体意识空前高扬,自然往往为诗人们的情感、意志所浸润与统摄,与人之情感、意志相融汇而成为意象,即自然物象变为情感、意志的符号,主客之间的隔膜被打通,冲突得以消融,走向了交融与统一。例如,杜甫的《苦竹》云:

  青冥亦自守,软弱强扶持。

  味苦夏虫避,丛卑春鸟疑。

  轩墀会不重,翦伐欲无辞。

  幸近幽人屋,霜根结在兹。

  清晨止亭下,独爱此幽篁。

  杜甫在此诗中把苦竹视为地位卑微而清高坚定者的形象加以歌颂,表层看是赞竹、爱竹,深层看则在颂人、自赏,竹与人、苦竹之性与寒士之情融为一体,诚如钟惺所评:“少陵如《苦竹》……诸诗,于诸物有赞美者,有悲悯者,有痛恨者,有怀思者……有用我语问答者,有代彼对答者,蠢者灵,细者巨,恒者奇,嘿者辩。咏物至此,神、佛、圣、贤、帝王、豪杰具此难于着手矣。”

  再如,韦庄的《新栽竹》:

  寂寞阶前见此君,绕栏吟罢却沾巾。

  异乡流落谁相识,惟有丛篁似主人。

  如果说上面所举杜诗是触景(竹)生情,韦庄的这首七绝则是因情觅景。诗人流落他乡(可能是韦庄于黄巢起义时在南方所作),飘泊寂寞之情涌上心头,无处寻知音,无法遣哀愁,无人诉衷情,只有那常见常伴的竹篁,仿佛是旧时故人,似解得诗人黍离之悲,似能消除诗人心中块垒。竹不仅人格化为诗人故交,而且被赋予善解人意之品格。竹与人可以说亲密无间,竹完全被情感化、主体化了。唐代诗人们做到“与君尚此志,因物复知心”(张九龄《答陈拾遗赠竹簪》),人情与物理得以融合与统一。在唐代咏诗文学中,竹所指或表现的,主要是诗人的审美情感。

  宋朝社会,经济和文化上承唐代而又有所发展。对隋唐文化有精深研究的 陈寅恪先生指出:“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在这样的文化土壤中,开出可与唐代相媲美的咏竹文学之花。宋代咏竹文学无论在作者人数、作品数量上,还是体裁种类上,都不亚于唐,而且在咏竹作品意境的精细性,以及竹作为文学符号所指的深度和广度等方面,均有新的开拓与成就。例如王安石的《华藏院此君亭咏竹》:

  一径森然四座凉,残阴余韵去何长。

  人磷直节生来瘦,自许高材老更刚。

  会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

  烦君惜取根株在,欲乞伶伦学凤凰。

  此诗着意刻画了竹的庇荫、挺直、有节、刚硬、耐寒等特性,结句运用《庄子》凤凰栖于梧桐典故以显竹之高志。而透过表层意义,我们即能体悟到诗中的文学符号竹所表现的全然是作为政治家兼文学家王安石的个性、人格与志向,

  诗人在此诗中借竹自况。再如苏轼的《霜筠亭》:

  解箨新篁不自持,婵娟已有岁寒姿。

  要看凛凛霜前意,须待秋风粉落时。

  这首七绝抓住了竹耐寒的特性加以描绘,与孔子“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也”的神韵相类,大抵表达了不畏艰险者自幼即已培育了坚毅的性格,只有在危难之际方显示出其英雄本色的意旨。此诗借竹说理的意味颇浓。

  宋人的咏竹之作,虽在意境的浑融、刻划的具体形象及情感的真挚、细腻方面不及唐诗,但在突出竹的形象特征、意蕴的深刻方面又胜唐人一筹。竹的文学符号所指称与表现的内容已由理性之网过滤,说理的成分大为增加。宋代的咏竹文学,尤其是咏竹诗,以理趣为其特征。

  4、元代至近现代:延续期

  唐宋两朝之后,封建文化逐渐丧失其生机与力量,深植于封建文化土壤之中的咏物诗文的地位日趋没落,受到市民文学--戏曲与小说日益强大的冲击;“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又为新崛起的自由诗、白话小说等新文学所掩蔽,咏竹诗文的创造性趋于微弱,再也没有闪烁出昔日耀眼的光芒。然而,竹作为中国文学的一个重要母题,不仅不会骤然消逝,而且不同时代文化中的文学家们仍在不断地赋予其新的主题,竹这种文学符号随着历史的演进,不断获得新的指称--表现意义。从元代虞集的《高竹临水上》和杨维桢的《方竹赋》、明代高启的《师子林修谷》和王世贞的《竹里馆记》,到清代郑燮的《竹石》和《题画竹》,直到现代,吴伯箫还写出《井冈翠竹》一文,咏竹文学虽为“余音绕梁”,但仍“不绝如缕”。竹文化的生命之流绵延不断,咏竹文学的长河奔流不息!

  二、咏竹文学的文化内涵

  尽管文学“只是从无边无际的一张网上剪下来的一小块”,它还是从文化这张“网”上剪下来的,与这张“网”有着密切联系,并能在它的“一小块”中显现出“无边无际”的文化的某些特点和侧面,对此,英国小说家爱·摩·福斯特有一非常深刻的比喻,他说:“鱼在大海之中,大海也在鱼腹之内。”咏竹文学亦如此,竹文学符号之花是盛开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的,必然蕴含中国传统文化土壤的特有养分。中国文学中咏竹诗文数量如此众多,竹文学符号的形态与内涵这么丰富,任何一个国度的文学都不能与之比肩。中国传统文化是大陆型农业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系统中的一个因子的咏竹文学,必然受到中国大陆型农业文化系统的制约与规范,并铸就出竹文学符号的美学风格。

  中国大陆型农业文化的现实性和内倾性规定了咏竹文学的抒情性特征,并促使抒情性的咏竹文学得以极大发展。朱光潜先生指出:“西方诗同时向史诗的、戏剧的和抒情的三方面发展,而中国诗则偏向抒情的一方面发展。”

  咏竹文学借竹抒情言志,而不是叙述曲折复杂的故事情节,也不在于塑造英勇顽强、冒险冲闯的英雄人物,竹在文学中是情感的寄托物和表现符号。竹文学符号强烈的抒情性,正是半封闭的大陆大河型地理条件所形成的“阻隔机制”的产物,它适应了农业文化的内倾人格和执着于现实的文化精神;同时抒情性的咏竹文学因从农业文化中得到充足的养分而成长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大陆型农业文化和谐的田园生活情调和求安保本的人生态度,酿就咏竹文学清新淡雅、幽静柔美的风格。农业生产不象狩猎与航海那样富有强烈的冲突、剌激、快节奏和偶然性。农作物生产周期长,生长节奏缓慢,特别是在传统的农业生产中,丰欠与否更多地依赖于天时,一般情况下只有谋得天人和谐方能获得丰收,生活显得平淡自然且单调重复。在这种静态封闭的文化系统中,人们的社会人生价值取向不是指向生命潜能的最大发挥及其可能创造的巨大成就,而是尽可能避免与自然和社会的冲突与抗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求安保本,反对冒险,在皈依自然之中达到天人合一,在悠闲自得、静穆恬淡的生活节奏中实现其人生价值,以“中庸”为最高境界。正如朱光潜先生所说:“中国自然诗和西方自然诗相比,也象爱情诗一样,一个以委婉、微妙简隽胜,一个以直率、深刻铺陈胜。……中国诗自身已有刚柔分别,但是如果拿它来比较西方诗,则又西诗偏于刚,而中诗偏于柔。西方诗人所爱好的自然是大海,是狂风暴雨,是峭崖荒谷,是日景;中国诗人所爱好的自然是明溪疏柳,是微风细雨,是湖光山色,是月景。……西方诗的柔和中国诗的刚都不是它们的本色。”

  中国文学所反复摄取的意象不是崇山峻岭、奔腾江河、急风骤雨等雄伟宏大、动荡冲突的事物,而是静谧纤小、细腻平和的对象,人们追求的是“乐而不*、哀而不伤”、含蓄温润、清秀淡雅的“中和”之美。咏竹文学是“托物言志”,通过对竹的描绘歌咏,来表现文学家的情趣思想,而不是直接渲泄其所感所思,因此,咏竹文学表现情感的方式一般都是迂回曲折、委婉含蓄的;竹细圆修长,柔而难折,色泽淡雅,具有较鲜明而典型的阴柔美的审美特征,因而咏竹文学的美学风格大都含蓄淡雅、清新优美。咏竹文学与中华民族传统的审美需求相契合,故得以较早出现,并获得充分发展。

  农业文化特有的文化心理规范着文学的思想内容和道德评价。中国文学抨击“二三其德”、“见利忘义”的作品比比皆是,而尚义重道、“忠、孝、义、勇”的正面人物翻卷即见。竹的挺直不屈、有节常青、韧而难折等特性,正与中国传统农业文化的伦理观念相吻合,于是,文学家们就把它摄入文学作品之中,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学符号,以指称和表达崇尚道义、坚守操节、眷恋故人与乡土的观念和情感。

  总之,竹作为中国文学的一种异常重要的文学符号,是中国传统文化土壤的产物,它自身蕴含着丰厚的文化内涵与隽永的审美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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