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尔·克劳岱做梦都想成为一个像罗丹那样受人景仰的天才雕塑家。她与罗丹相识是在1885年的冬天。她的老师布歇先生在去罗马旅行前,把她这个学生托付给了罗丹。这是个被人议论纷纷的大师,听说他的模特儿和他都有艳事,女人们都迷上了他。还有人说他的某尊雕塑是从人体上直接拓下来的,因为它实在逼真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罗丹为这种中伤大哭了一场,卡米尔则毫不怀疑这种完美是天才忘我劳动的结晶。
卡米尔向罗丹先生要了一块大理石,她想为弟弟保罗刻一尊半身像。在这个家里,除了父亲,卡米尔最爱的就是弟弟保罗了,他虽然还很年轻,却能写出不同凡响的好诗。
爸爸克劳岱先生回来了,卡米尔去车站接他。进家门前,父亲塞给他最钟爱的女儿一些钱。可这一幕还是让站在楼上窗口张望的母亲看见了。她哭哭啼啼地把自己关进里屋,骂家里人合起来骗她,为了一个疯疯癫癫玩泥巴的傻瓜,大家一起受罪。
为了表示对老师的谢意,卡米尔雕刻了一只青筋微露的脚送给了罗丹,这个作品使罗丹当即决定,请卡米尔来做他的助手,参加美术馆纪念门厅的大型雕塑工作。
那天,卡米尔正在脚手架上工作,她无意中看见罗丹用一种暧昧的动作在摆弄着他眼前的体态丰腴白嫩的裸体女模特儿,卡米尔惊呆了,她的眼里不知怎么就蒙上了一层泪水。
夜晚,在保罗房里,卡米尔低位着对弟弟说,她不想再去罗丹那里了。保罗同情地望着姐姐。也许罗丹根本不知道她的心事。传奇式人物的行为都是不可想象的放荡不羁和独断专横。他所崇拜的雨果这样说过。
第二天一早,罗丹便打听有没有卡米尔的消息。他的助理摇摇头,建议另外雇一个。"不!"罗丹不加思索地拒绝了,他决定亲自去找卡米尔。桌上放着的那只雕刻的脚告诉他,她是个无可替代的助手,一个超群的雕塑天才。
罗丹的登门拜访使卡米尔心中的怨恨和委屈烟消云散。当卡米尔在为裸体女模特儿摆姿式时,罗丹看出,自己花了许多年才弄通的东西,卡米尔已经无师自通了。
雨果死了,人们奔走相告,不胜唏嘘。雨果的死使罗丹感觉到生命的枯竭,他茫然对着模特儿的裸体毫无灵感。于是,卡米尔第一次决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罗丹,她登上了模特儿的台基。裸体的卡米尔使大师看到了一个完美的夏娃。那丰润如白玉的肌肤和躯体,扰乱了罗丹的心神。他情不自禁地触摸、狂吻她。
克劳岱全家回乡下维洛夫度假。为了表示谢意,克劳岱不顾女儿反对邀请了罗丹夫妇来维洛夫。洛茜是罗丹没有正式结婚的妻子,她和他有个儿子。他这次接受邀请来维洛夫就是希望卡米尔能尽快返回巴黎。他要雕刻雨果和巴尔扎克的像,怎样才能把各人的神韵反映到脸部呢?灵感就像个顽皮的孩子在和他捉迷藏。要完成这些工作他离不开卡米尔,只有她才能带给他源源不断的灵感。
姐姐和罗丹的热恋使保罗感到自已被冷落了,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卡米尔住进了巴黎近郊罗丹新买下的佩安园。在这个更像工场的临时家里,她没日没夜地干活,疏远了家人和朋友,几乎与外界隔绝。灵感、热情、技巧和肉体,她把一切献给了罗丹。
罗丹的杰作眼看就要完成,克劳岱先生却不安地发现,女儿自从认识罗丹以后就不干自己的活了,她似乎仅仅为罗丹活着。可如果不展出自己的作品,她永远也不会得到承认。他提醒卡米尔,她的未来属于她自己,不该过多地和罗丹一起抛头露面,周围的闲言碎语足以扼杀一个天才。
卡米尔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孤独地留在佩安园中,整日的劳作使她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和一双像样的鞋子。罗丹除了周旋于美术界的朋友之间外,还要常常呆在身体有病的洛茜那里。洛茜找上门来大吵一场,卡米尔流产了。罗丹为此流泪三天。几天后,卡米尔突然不知去向。在她的工作室里,罗丹激动地发现了一尊雕得臻乎完美的自己的像。他决定把它展出。
当卡米尔重新出现时,她要求罗丹在她和洛茜之间作出选择,罗丹说他不能像打发仆人一样赶走洛茜。卡米尔突然意识到父亲的话是多么中肯,她日日夜夜为他工作,对自己考虑得太少了,她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所有的一切,而只有石头。
一无所有的卡米尔来到保罗那里,请求弟弟让她住一段时间。她终于答应离开罗丹,她的心碎了。
初愈后的卡米尔依然埋头于雕塑。弟弟远走他乡,父母也要回维洛夫了,当初全家是为了她和她的雕塑才迁来巴黎的,现在整个世界都弃她而去。他们彼此感到失望。卡米尔唯一拥有的,只有雕塑了。也只有雕塑才能把她和洛茜区别开来。
在音乐家德彪西等人的帮助下,卡米尔的作品展出了。她想拖着跛足重新飞翔。人们对她因为痛苦而表现出扭曲变形的作品毁誉参半。而赞誉却全都属于罗丹,因为她是他的学生,是他指点她找到了金子。生活整个成了一个十字架,保罗的话太透彻了,他早就对她说过:"罗丹做梦,你做工。"她似乎永远也无法走出罗丹的阴影。卡米尔比以前更加孤独地躲进自己的世界,她将成为雕塑。可即使是一座雕塑也不会这样被抛弃。
罗丹来了,可他被拒之门外,门里的卡米尔变得异常脆弱而易受伤害。巴尔扎克全身像的成功,使罗丹再次登门,因为卡米尔曾经给了他灵感。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久别后的会面却成了一次使彼此都受到伤害的谩骂。心理失去平衡的卡米尔陷入了疯狂,她怀疑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由于罗丹在搞鬼。当房东提出要收回房子时,卡米尔悲愤地冲到罗丹家前,用石块砸他的门窗,吼叫道:"罗丹,从你的狗窝里给我滚出来,我究竟爱你什么呀!"
凄厉的哭声在黑夜中回荡。
一向被父亲忽视的保罗回到法国时,已成了一个令人瞩目的作家。卡米尔扑进父亲的怀里,为自己让他失望而无地自容。克劳岱先生发现,女儿漂亮的蓝眼睛失去了光泽。他搂着可怜的卡米尔,为她念保罗的诗。
报社记者朱迪为撰写罗丹的传记特来采访卡米尔。她告诉卡米尔,不少人已经认识到她是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女艺术家。连罗丹也承认,他曾指引她找金子,可后来发现金子就在她自己身上。不管记者怎么说,卡米尔认定她是罗丹派来的,拒绝接受她的采访,"我和罗丹的关系是零。"
1913年秋天,在克劳岱先生的葬礼后不久,卡米尔经巴黎精神病院医生签名,证明她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在被送上医院囚车的那一刻,卡米尔扒着车窗,紧握铁栏杆,眼里充满凄凉和恐惧。
在疯人院里,卡米尔一次次恳切地给弟弟保罗写信,希望能早日离开这个折磨人的地方:"别把我扔到这儿,我多么想回家和你们住在一起,看好我的东西不要落到罗丹手里,他很害怕我出去,并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好想回家。你被流放的姐姐。"
1943年10月19日,卡米尔·克劳岱逝世于蒙特克朗收容所,终年80岁。
罗丹为卡米尔筑的。吻。以卡米尔为模特。
对卡米尔来说,艺术就是她的全部生活,代表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艺术就意味着欲望、爱情、命运,或者简单说是一出人生的悲喜剧。
如何客观正确地评价卡米尔的一生?我们首先要考虑到她当时所处的时代和历史背景,包括法国十九世纪的教育、经济、文化和政治等各种社会条件。卡米尔是一个女性雕塑家,在当时的法国,雕塑纯粹是男人的艺术,女性几乎没有接触雕塑艺术的权力。因此,卡米尔无法得到公众的认可,不被上流社会所容纳。甚至在其他女性艺术家聚集的活动中,她也因为不擅社交,和她同时代的人缺少联系和沟通而默默无闻。这些都是把她带入黑夜般死寂的原因之一。了解了这一点,就不会奇怪为什么抑郁和伤感总是卡米尔的作品中潜在的主题。在这个天才的女艺术家甜美迷人的外表下面,是一个整天堆砌泥土的孤独的内心世界。
通过卡米尔晚年与弟弟和侄子的通信,我们可以看出,她非常怀念维尔纳夫的童年生活,想回到她年轻时候的村庄。正是在那里,她第一次体验到大自然的寂静、纯洁和安详。在那里,寂静和自然是她的启蒙老师,在她们的感召下,她得以从泥土、草垛和石头中发现美,从自然的神秘中发现快乐,她用自己的激情去穿透深邃的存在,抒发自己和整个人类内心最深沉的情感。的确,对于卡米尔这样的一位雕塑家而言,和平宁静的生活有助于她捕捉生命存在的鲜活的瞬间。
也正是从她对童年的记忆里,对爱的渴求、捕获与失去之中,卡米尔把她的经历转化为创作的动力。她用雕塑记录着生命的消逝与回归,寻找着生命、爱情和死亡的意义。在这里,她抒发着对生命的独白,将孤独感转化为对现实世界的赞美。
其次,对待卡米尔的雕塑艺术,我们应该明确,它们既能够也必须从罗丹的雕塑中分离出来,放在属于她自己的平台上进行思考。卡米尔的工作同时也是她的弟弟、诗人保罗语辞学艺术的一面镜子。他们都注意到了对立面之间、内部和外部之间的和谐共存。
在多变的现象背后,卡米尔的雕塑能够抓住不变的本质,犹如雕塑艺术中的《圣诗》,向我们展现了生命的痕迹和世界的多姿。它是从卡米尔与上帝和自然的无声对话中衍生出来的。正是这些内心世界的简约、心灵的纯洁、爱情的美好、被爱的快乐以及对死亡的顽强反抗,使卡米尔的艺术可以在多变的形式中保持不变的内涵,继而达到永恒。
忠贞、神秘、爱情、存在的终极意义,这些也都是卡米尔在她的作品中试图表现的主题,是她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寻找的素材。她的作品以表现对立面的和谐、普遍与特殊的互动、外在与内在的交融、眼睛与思想的沟通、时间与永恒的辨证、主体与客体的相互关系而与众不同。
在评价卡米尔塑的保罗十三岁的胸像和十六岁的胸像时,艺术批评家阿斯兰先生曾经说过:“尽管不是同时雕塑完成的,模特儿也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保罗,但是它们具有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力量和同样的信念。这个女人的观察具有奇妙的穿透力。”
的确,卡米尔就是这样的一位雕塑家,她能够将这些不同的方面全部和谐地融汇起来,成为一个美好的整体,使她的作品达到简洁、平衡、睿智、永恒。《城堡小女主人》的雕塑就是一例,在这座雕塑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人们仿佛置身于时间之外。通过孩子的眼睛,卡米尔向我们传达了“生命就是一个奇迹“的主题。显然,卡米尔在维尔纳夫的童年经历能够帮助她来更好地理解这个奇迹。当她在那些原始的村庄和树林中漫步的时候,她体验到了自然运动的节奏,大地的呼吸,还有那些巨石、青草、蓝天……她总是怀着敬畏的心理去欣赏这广阔无垠的天地画布上美妙的风景。生命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
她还试着去读解自然无声的语辞,感受这些由沉默和神秘构成的永恒的对话。她早期的创作《埃莱娜》就反映出了她对这对话的理解:埃莱娜的生命似乎已经被土地那压倒一切的寂静所吸收殆尽。她无言地等待着,好像已经看穿了生命的寂寞,看到了死亡正在向她走来。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卡米尔就清楚地知道,不管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缄默都将永远伴随着她。
从这些早期的雕塑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卡米尔将自己的思想感情通过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并使之成为她雕塑作品的一个鲜明特点。虽然卡米尔的雕塑既不代表她的时代,也不代表她所属的阶级,但是卡米尔跨越了那个时代女人与艺术之间似乎不可逾越的鸿沟,《沙恭达罗》就是这一跨越的最好说明。
卡米尔的雕塑作品和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在总体上有着某种联系,这种联系不总是直接表现出来,而是通过一系列的十九世纪法国雕塑家加以表现的。对卡米尔来说,和自然接触是指导她创作的基础。她赋予所有的事物以忠实、宁静与和谐。雕塑作品不是各种片段胡乱地聚集在一块儿,缺乏和谐与美感。她的工作是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沉稳宁静,出自纯洁天真的构想而绝不是混乱动荡的构思。在卡米尔的任何作品中,她的情感和智慧都表现在她对事物形体的把握和在选材、构思上的匠心独运。她在雕塑中的每一个步骤,每一块材料,都能巧妙地与整体相融合,展现出雕塑的美感和和谐。
卡米尔的作品不仅保留了现实中的物体,同时吸收并反射了思想的光明。正是这光明使她的作品的形式和主题趋于稳定和透明,具有时代感。世界上的美好与荣耀都在卡米尔的艺术中闪光,因此,我们应当怀着同样的爱、欢乐和诚挚的心情以及设身处地的孤独感来对她的作品加以欣赏和品味。对那些观赏和歌颂它们的人来说,这些艺术品为之提供了一个得以静心思考的空间,一份永恒的信念。它们是一面镜子,反映出了生活赐予人们的苦难经历以及生命本身的缄默与奇迹。所有这一切,都建立在持久的快乐的基础之上。
在这一点上,她和罗丹是完全不同的:罗丹注重的是对理念的表达,而这些理念可以和现实生活原型完全无关。他的作品以复杂、抽象、不稳定和模糊著称。正相反,卡米尔的艺术强调自发的统一、对立面的和谐组合,从不需要通过消解现实的形式来获取某种神秘感。在她的作品中,静默和语言,时间与永恒,肉体与灵魂都是连接在一起的。她的作品形式都是从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和意欲表现自然的情感中生发出来的。她的雕塑不着意于表现抽象的存在或者想像,而是着力于具体情感的书写,把我们从多变的世界带入另一个永恒不变的沉思中去。
卡米尔认为,她需要通过眼睛和大脑的观察与平衡,在她的作品中忠实地反映现实,而绝对不是抽象的符号。她坚信,艺术就是生活本身,就像生命本身具有存在的神秘感一样,艺术也要调整它的形式,来表现生命——上帝无声的语言。对她而言,时间可以拯救一切存在,因为它会使所有的事物最终归于它们的本源:缄默。卡米尔通过寂静作为观察的途径,来观察现实生活。孤独的感觉是那样真实,甚至已经让她遗忘了语词的表现力。
卡米尔用她的作品完成对真实世界和人们所观察到的世界的沟通。她注重的是多变与恒常、时间与永恒之间的关系。最终而言,卡米尔的作品释放出的是一种奥德赛式的人文精神:必须要逃离自身,才能理解自身。
想像、激情、崭新的和让人预料不到的事物,这些是一个优秀艺术家的思想的一部分。而卡米尔自己的思想就是这样:她回应着自然的美丽,回应着忠诚和爱情,她的头脑里充满了罗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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