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为什么不喜欢绿玉

元妃为什么不喜欢绿玉,第1张

她不喜欢玉这个字

这个可能是作者隐隐埋了什么秘密在之中

有很多人根据这个考据什么什么的

以下节选自《红楼解梦》 作者:刘心武 出版社: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后,大观园建成,于是“荣国府归省庆元宵”,元妃进园游幸,乃命传笔在砚伺候,亲搦湘管,为园中重要处赐名。对原来宝玉等所拟匾额,她只改了一个——将“红香绿玉”,改为了“怡红快绿”,宝玉对此浑然不觉,奉命作诗时,在“怡红院”一首中,草稿里仍有“绿玉春犹卷”字样;偏薛宝钗心眼儿细,急忙悄推宝玉提醒他:元妃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才改成“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又教给宝玉,用唐钱翊的“冷烛无烟绿蜡干”典,以“绿蜡”来取代“绿玉”;并嘲笑宝玉的惶急无措,讥笑他说: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这一情节,历来论家都认为是刻画薛宝钗性格思想的重要笔墨,有关分析屡见不鲜;但现在要问:难道曹雪芹写元妃改匾,仅是表现她偶然不喜,并无深意吗?难道这一细节,仅是为了用以去刻画薛宝钗吗?

元春为什么此时此刻见不得一个“玉”字?她的爱弟名字里分明就有“玉”字,按说她对“玉”字是不该反感的,薛宝钗虽敏感地觉察到,此时此刻万万不能用“玉”字惹她生厌,却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是一个谜。

细读《红楼梦》,我们便不难悟出,元春其实是个政治人物,据我在《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等文章所考,贾府曾收养藏匿了现今皇帝政敌的女儿——秦可卿,为的是希图在当今皇上一旦被秦氏的“背景”所取代时,能因此腾达;但贾府亦采取“两条腿走路”的方针,也想方设法把元春送进了宫中,希图“当今”能对元春格外恩宠;事态的发展是,秦可卿的“背景”竟在较量中失利,秦可卿因而“画梁春尽落香尘”,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偏在这节骨眼儿上,“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这就不仅使贾府安度了“秦可卿*丧天香楼”的危机,而且达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境。

元春的归省,绝不仅是一桩皇上体现其恩典、元妃表现其天伦感情的“盛事”,这其实更是一次含有深层政治意义的“如履薄冰”之行!“当今”对贾府藏匿秦氏并与其“背景”鬼祟来往,已然察觉,只是一来那股反叛势力已大体被瓦解;二来看在元春的面子上,对贾府暂不予追究罢了,所以元春回到贾府,心中绝不仅是一片亲情,而是还有更浓酽的政治危机感,可她又万不能明白说出,她那见到贾母、王夫人便“满眼垂泪”,后又“忍悲强笑”,称自己是被送到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以及当贾政至帘外问安,她说“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又嘱其“只以国事为重”,等等表现,除了以往论家所分析出的那些“宫怨”的内涵外,实在是另有一腔“难言之隐”!

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时所见到的金陵十二钗正册中关于元春的一页,其画其诗究竟何意?历来的读者是聚讼纷纭,“二十年来辨是非”,辨的什么“是”什么“非”?为什么是“二十年”?难道她在宫里呆了二十年吗?还是别人的“二十年”?“虎兕相逢大梦归”,谁相当于“虎”?谁相当于“兕”?后来众仙姑所演唱的那首关于她的《恨无常》就更不好懂,“无常”指的是什么?抽象的“命运”,还是具体的什么捉摸不定的人为因素?“眼睁睁,把万事全抛”,那“万事”中最要紧的是什么事?最奇怪的是“望家乡,路远山高”,她竟是在离京城千里以外的荒僻之地“命入黄泉”的,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临死还在规劝贾府一族:“须要退步抽身早!”从何处“退步”?从哪里“抽身”?还来得及吗?会不会到头来像第二回中所写的那个“智通寺”的对联所云:“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我以为,秦可卿“画梁春尽落香尘”时应恰是二十岁,比她大约十岁的元春,对这位侄儿媳妇的“是非”,一直辨别了二十年,从进宫前直到进宫后,在那第二十年的深秋,她终于向皇帝揭发了这件事。皇帝本也有察觉,又已严厉打击了他的那些或同母或异母的图谋不轨的兄弟,再加上确实喜欢元妃,故不但答应元妃的请求,对贾府不予深究,并将元妃的地位还加以了提升(所谓“榴花开处照宫闱”),使贾家因此“富贵已极”。但荣国府的贾政或许尚能真的与秦氏一族从此断绝,他那另院别房居住的哥哥贾赦就保不齐了,至于宁国府,贾珍是真爱秦可卿的,又与冯紫英等交厚。他就更不可能“忘秦”,“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恐怕说的就是贾珍根本不听元春那一套,不仅没有“退步抽身”,还继续与冯紫英、柳湘莲等侠客来往,而冯是“江南秦”“铁网山”的死党,柳则始而出家后成“强梁,均系“当今”的政治敌手,这样?贾氏便终于还是深卷于权力斗争。那元春之所以死于离家“山高路远”的外方,显然是“虎”“兕”间一场恶战的结果,她或者是被皇帝一怒而抛弃,发配荒地,或者是被打过仇都尉儿子的冯紫英等人劫持到那种地方而惨死,故而元春作为一个政治牺牲品,只能“恨无常”——恨命内命外都难以把握的那些个“变数”!

现在再回过头来说,元春在省亲时,为什么一见“红香绿玉”便那么敏感,“香”也许使她蓦地联想到了“天香楼”,不过这问题还不太大,而一‘见“玉”字,她肯定是想到了“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在甲戌、戚本、宁本、王府本诸种手抄本的第七回,都有一首“回前诗”:“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我曾著文缕析,这是透露秦氏真实身份的一首诗,如果说元春是有幸进了宫,那么,秦可卿血统比她更尊贵——与“宫花”是“相逢”关系,也就是说,差不多就是个公主!秦氏的“背景”,便是暂时蛰伏于江南的皇族,她嫁给贾蓉后,名“可卿”,未嫁时呢?“先名玉”!所以,元妃在归省时猛见“红香绿玉”字样,焉能不急眼!立马用笔改为“怡红快绿”,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系南北朝梁刘瑗《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城》一诗里面的两句,流传很广的《玉台新咏》里就收有这首诗,脂砚斋评语里也引用过它,并说“二语便是此书大纲目、大托比、大讽刺处”,虽然这条脂批是写在第七回秦钟见凤姐一段处,似乎是针对秦钟说的,但秦钟在第十六回也就一命呜呼,此后再难出现,光为秦钟出此二语,并认为是“此书大纲目、大托比、大讽刺处”,很难让人想通,考虑到脂砚斋“命芹溪删去”“*丧天香楼”一节,严格把握“此书不敢干涉朝廷”的“政治标准”,这句评语也许是有意“错位”,但不管怎么说,它还是逗漏出了一个消息:在《红楼梦》的“写儿女的笔墨”的表面文本下面,实在是深埋着另一个写朝廷权力斗争的“隐文本”,而在这个“隐文本”之中,元春与秦氏是牵动着贾府祸福的两翼,元春是容不得在度过了“天香楼危机”后,再在归省中看到“玉”字上匾的!其细密心理,虽有薛宝钗察觉其表,却并不知其内里,贾府诸人更懵然不觉,而《红楼梦》一书的读者们,也大都被作者瞒蔽过了,怪道是“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她体现的是一种理性的、冷静到近于冷峻的自我控制即“克己复礼”的精神。

  没落的皇商

  贾府被查抄后,贾母对史湘云感叹——真真是六亲同运。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亲上加亲,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贾雨村没来得及看完那张“护官符”,但是排行榜前四名的关系,已经被“门子”解说清楚了。

  集体的崩溃不可避免。排名首位的贾府早已入不敷出。排名第二的史家几乎已经全线破产。王家虽然还在升迁,但状况也和贾府类似,及至贾府败落,王熙凤的哥哥王仁竟然卖亲外甥女巧姐换钱了。四大家族的没落以贾府倒掉为终结,却以薛家的衰败为开端。当薛姨妈带着薛蟠和薛宝钗走进贾府时,那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危机已经来临。

  价值观

  如果只把宝钗的世事洞明与人情练达当做生存法则,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位宝姐姐。从宝钗**到宝二奶奶,宝钗没有实际当过一天家,只是在王熙凤生病期间,协助探春代理了一段时间。尽管只是副手,却充分显示出了她的管理才干。

  为了解决贾府虚张声势入不敷出的问题,探春从赖大家的园子能生钱获得了灵感。她在大观园内推行包产到户,将园子承包给几个婆子,固定上缴额度,余下自用。以前贾家要的是面子和排场,大观园的物业管理费是小钱,不值得精打细算。探春采用了所有权与使用权分开的办法,将使用权重新分配,虽然没有招标环节,还是做到了人尽其用,公开而透明,选择了专项能力强的家仆,既解决了贾府物业的所有权失位问题,又调动了积极性,提高了效率,开源而且节流。

  探春的改革方案看起来非常完美,但宝钗还是指出不足,提出了更完善的方案。她说:“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他们只供给这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越发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他们就替你照顾了。”

  她更完善地提出了一个利益均沾的方案,她比探春高明之处在于,不仅看到了包产到户的效率,也看到了负面影响。当探春提出承包制的方案时,宝钗正在看墙上的字画,似乎漫不经心。但听到平儿顺声附和,她登时开了腔:“你们想想这话,若果真交与人弄钱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动了,姑娘们分中自然不敢,天天与小姑娘们就吵不清。”后来大观园丫头婆子吵作一团,证明宝钗的远虑不无先见之明。

  《红楼梦》里对薛宝钗的相貌、性格、作为都有不少描写,但没有给她太多的个人空间。她的好恶、心态甚至是生活习惯这些个性化特征,都非常模糊。

  从书中看,宝钗的大量时间用在了女红上,这是一个女人的本分。林黛玉一年能做个香袋已经不错了,探春偶尔做双鞋也只作为宝玉的礼物赠送而已。贾家的**们一天到晚只不过下围棋、练书法、弄丹青,修身养性,而她清晰地对黛玉说,女孩子认识个字就好了,针线活才是“分内的事”。

  宝钗对自己认定是对的种种观念、道德情操的坚持近乎苛刻——好玩好看的书她不看,有趣的事情她可以不做,追求功名利禄的她鄙夷,做了没用的事情她不做。她的价值体系就是那个时代大家闺秀的标准:庄重、克制、朴素,识大体、顾大局。

  宝钗那首独占鳌头的《临江仙·咏絮》,可以作为她价值观的最完整体现。“蜂围蝶阵乱纷纷”,嫩春弱柳就一定会随风飘散么?且“任它随聚随分”,只需淡然处世,便有着“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的乐观。

  薛宝钗的“爱情”

  宝玉有一个长期的困惑,就是女孩子长大了为什么要“配人”?每次听到这种议论,宝钗和袭人都认为是“疯话”,她们以反问的方式进行驳斥——难道都要留下来陪你么?

  事实上,无论宝钗还是袭人,都完全不理解宝玉对婚姻的态度。宝玉反对的并非婚嫁本身,而是反对没有爱情的婚嫁,反对的不是嫁人,而是“配人”。贾府中,哪个丫鬟表现不好,就被拉二门配个小子。这是最寻常的惩罚方法。婚姻的结合,没有两情相悦,没有爱慕和思念,只有一个“配”字。在婚姻问题上,即使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贵族公子**,也不过是被摆弄的棋子,终究无法逃脱“配人”的命运。

  大观园里不允许爱情存在,从司棋、晴雯、林黛玉到尤三姐,有爱的人结局悲惨。爱情的结果就是死。

  宝玉和黛玉是传统婚恋的叛逆者,他们始终在互相试探中,获取爱的回应。而宝钗的“爱情”观则是符合主流价值体系的,“发乎情,止乎礼”,最后放弃爱情。

  在宝钗和异性的接触中只有一次真情流露。宝玉遭到贾政的毒打后,荣府上下一派惊慌失措。唯薛宝钗想得最是细致周到,大方地托着药丸款款前来。见袭人在旁,“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关心地问宝玉道:“这会子可好些?”

  一般人都是急忙来探宝玉,哪里想到要带棒疮药,显见她在任何时候都不失细致。宝钗“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就红了脸,低下头来”。

  这咽下去的半句话,当然也是“心疼”之类的意思。她虽然没把话说出来,但“红了脸,低下头,含着泪,只管弄衣带,那一种软怯娇羞、轻怜痛惜之情,竟难以言语形容”。

  但并非据此就可以认定宝钗爱宝玉。从宝钗的价值观看,宝玉并不值得欣赏。钗、黛等起诗社,每人得有别号,而宝钗就送“无事忙”,或“富贵闲人” 给宝玉,内中涵着讽刺的意思。虽然是玩笑词,但由此可见宝钗对宝玉饱食终日以及与姐妹们厮混的行为不以为然。宝钗的“三观”里责任感非常重要,而贾宝玉却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在人生道路之类的大题目上没法沟通。

  宝钗也没有存心和黛玉争夺宝玉,所以她对宝黛之间的爱情关系有时还会开开玩笑。第二十四回中,宝玉“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还没开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声佛,薛宝钗回头看了半日,嗤的一声笑了,贾惜春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宝钗笑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度众生,这如今宝玉和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得好笑不好笑?’”

  贾府为贾宝玉向薛姨妈提亲的时候,薛蟠因为杀了人正在牢狱中。当薛姨妈问宝钗“愿意不愿意”时,这个非常有主见的姑娘坚定地对母亲说:“妈妈这话说错了。女孩儿家的事是父母做主的。如今我父亲没了,妈妈应该做主的;再不然,问哥哥;怎么问起我来?”

  薛家的亲情

  宝玉、凤姐被赵姨娘和马道姑暗算,神志不清,疯狂颠倒。大观园里乱作一团,倒是薛蟠比别人更忙。“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得不堪。”然后,他“忽一眼瞥到林黛玉,风流婉转”,于是就“酥倒在那里”。

  这段描写极富喜感。一场闹剧,薛家也裹挟其中,帮闲的比帮忙的还要忙,而“呆霸王”又不经意看到林大美女,一下子走不动了。乱糟糟中,一家四口的人情、人性自然流露。《红楼梦》中写了好多家庭,最像正常人家、最富于亲情趣味的是薛家。

  一入豪门深似海。荣宁二府,大小主子十几家,家仆奴才有四五百人。妯娌之间、婆婆媳妇、正房偏房、正出庶出、近亲远亲……一系列的家庭矛盾成为日常生活的主旋律。即使一家人,说话行事都要察言观色,戴着面具,提着小心。倒是薛宝钗的家庭没有繁文缛节,人性的弱点和优点都自然而然,虽有争吵纠葛,但过起日子更像寻常百姓家。

  薛姨妈是个40岁左右的家庭妇女,每天的事情就是陪贾母和王夫人聊天,或者做针线活。她的文化水平不高,给两个丫鬟起的名字是同喜、同贵,与贾府的丫鬟比,既无贵气也缺风雅。

  薛姨妈有寻常母亲的弱点。儿子不争气,惹是生非,她一味溺爱、退让,又气又急,但照样还是心疼。她不像贾母、王夫人养玩意儿似地对待贾宝玉,不准宝玉独立思考又放任他在另一些方面胡作非为。薛姨妈客居贾府,有多半原因是希望亲戚们能帮她管教儿子。但是舅舅王子腾升官调了外任,贾家又是个大染缸,不孝子弟扎堆,以前薛蟠只是个自己闹的恶少,进了贾府后更加不堪。

  于是薛宝钗逐渐成为这个家庭的主心骨。她不仅要替母亲教训哥哥,连堂弟薛蝌也可以教导,对未过门的邢岫烟更是爱护有加。

  贾府的家族矛盾隐晦虚伪,错综复杂,道貌岸然;薛家则像普通家庭,吵吵闹闹,混乱而真诚。

  宝玉因为“戏子”事件和金钏儿之死被贾政暴打,很多人怀疑是薛蟠说走了嘴。本来薛家客居贾府,如因薛蟠的原因惹出一场大风波,薛家面上终究过不去。宝钗于是在家里斥哥哥,就像母亲训儿子。薛蟠冤屈地一面嚷,一面抓起一根门闩来就跑,还用“金玉姻缘”的话头刺激宝钗。

  随后宝钗大哭,于是薛蟠立刻服软,跑回了自己屋子睡觉。第二天,宝钗找母亲倾诉委屈,薛蟠在外面听着,立刻进来作揖赔礼:“好妹妹,恕我这次吧!原是我昨日吃了酒,路上撞客着了,来家没醒,不知胡说了些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气。”

  一次家庭争执,体现了家庭成员间的亲情,这与人丁兴旺的贾家形成了鲜明对比。贾家的孩子中最缺乏的是平等关系,王夫人每天吃斋念佛,但始终矜持冷漠,除了宝玉,从不见她对其他的孩子流露感情。

  贾母热络、温暖,但是降温也快,哪怕她最开心的时候,他人也要在心中保持警惕,也许她突然就会抹下脸来,露出当权者的威严。薛家所维持的亲情和秩序,使宝钗有良好的感情出发点,不偏激,不冷漠,不匮乏。

  人情与世故

  宁府的上房挂着一副著名的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句中国式的格言提醒着豪门内的生存法则。

  贾府内每天大小事情少说也有十几件,婚丧嫁娶,庆节庆生,迎来送往,都是人情世故。而贾府大厦将倾,内部宗派倾轧,嫡庶纷争,主奴矛盾充斥其间。身处其中,需要极高的情商,独善其身都不容易,助人为乐就更难,偏偏宝钗都做到了。

  每天早上,宝钗起床后都要先给母亲、贾母、王夫人等长辈请安,然后回去做女红,其余时间就串门聊天。宝钗很喜欢串门,上至贾母、王夫人,下至平儿、袭人,贾氏姐妹、宝玉、凤姐、黛玉等处就更不必说了。这与黛玉形成了很大反差,黛玉的交往是半封闭性的,除了给长辈请安外,基本只去宝玉的怡红院,再就是关在潇湘馆内看书发呆,深居简出。

  宝钗说:“我来了这么多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通过串门聊天,察言观色,宝钗就成了园子里信息最灵通,最通晓人情利害的人物。她知道贾母爱吃什么,爱看什么戏。

  在清虚观里,众道士送给贾宝玉一个“金麒麟”,贾母都不记得谁曾有个类似的物件,只有宝钗提醒出来:“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她很快发现元春不喜“绿玉”,作诗的时候就让宝玉改成“绿蜡”。她通过观察史湘云的神情,就知道湘云家嫌费用大,不肯用人,因而针线活都是自己干。

  处理人情世故,宝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她可以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自然、亲切,不卑不亢、合宜得体的关系。与人相处不疏不亲、不即不离,体贴入微。于是贾母才说,贾家的四个姑娘中没有一个比得上宝钗,竟连元春也比下去了。

  宝钗是最能体现中庸精神的,这体现在她善于考虑与平衡各方关系上,在社会关系学中,这是最重要的一种能力。作为一个富家**,像贾环这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物,在分送礼品时,她都不忘有他一份。

  这就让赵姨娘在心中感激:“怨不得别人都说那宝丫头好,会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来,果然不错!他哥哥能带了多少东西来?他挨门送到,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这样没时运的,她都想到了;要是那林丫头,他把我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哪里还肯送我们东西?”

  赵姨娘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刻毒、粗俗、愚昧且乖戾,宝钗连这样的人都能照顾到,还有谁不能处好?薛宝钗的口碑,于是不仅在贾府实权人物中,就是在一般丫头媳妇婆子口中,也是好评如潮。

  史湘云父母早亡,由叔叔婶婶抚养长大。史家衰败后,湘云的日子不好过,贾府里的姑娘**们都喜欢湘云开朗豁达,把她当做好玩伴,但是除了宝钗,没人体察到她内心的苦闷悲伤。

  在史湘云加入诗社的时候,她自告奋勇地要先邀一社,但史湘云的那点月钱肯定不够用,薛宝钗就代她出资筹办别具特色的螃蟹宴,她知道长辈们也都是喜欢吃螃蟹的,这样既玩得开心,长辈们还高兴。甚至细节上,哪里作诗、何时作诗都斟酌清楚,最后又怕伤害史湘云的自尊心,不忘交代了一句“千万别多心”。

  在处理长辈关系上,宝钗总是尽力维护逢迎。王夫人的居所是她最常去的地方,一方面王夫人是她姨妈,关系亲近;另外王夫人也是贾府内政的实际掌权者,凤姐不过是代理人。

  王夫人有为难事,薛宝钗便会不失时机排忧解难。王熙凤病了,要吃“调经养荣丸”,需要上等人参二两。王夫人翻箱倒柜,只找出几枝簪子粗细的人参和一大包人参须末,凤姐那里只有一些参膏。贾母手中虽有一些当日余下的“手指粗细”的人参,但拿到大夫那里一鉴别,说是由于年代太陈,药性已失,此时,偌大的贾府竟连二两人参都找不出来,王夫人只是讪讪地说,“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在宝钗这个“客人”面前颜面尽失。

  此时宝钗的劝解堪称典范,她先说人参虽然华贵,但毕竟是药,原应济众散人的,这实际上维护了吃斋念佛的王夫人的面子。然后又讲了一套知识与行情,说去外面买也不一定能买到货真价实的,而我们家铺子里恰好就有,不如让伙计行家送来。于是问题解决,皆大欢喜。

  这个情节极精致地描写了宝钗的圆通。

  价值观

  如果只把宝钗的世事洞明与人情练达当做生存法则,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位宝姐姐。从宝钗**到宝二奶奶,宝钗没有实际当过一天家,只是在王熙凤生病期间,协助探春代理了一段时间。尽管只是副手,却充分显示出了她的管理才干。

  为了解决贾府虚张声势入不敷出的问题,探春从赖大家的园子能生钱获得了灵感。她在大观园内推行包产到户,将园子承包给几个婆子,固定上缴额度,余下自用。以前贾家要的是面子和排场,大观园的物业管理费是小钱,不值得精打细算。探春采用了所有权与使用权分开的办法,将使用权重新分配,虽然没有招标环节,还是做到了人尽其用,公开而透明,选择了专项能力强的家仆,既解决了贾府物业的所有权失位问题,又调动了积极性,提高了效率,开源而且节流。

  探春的改革方案看起来非常完美,但宝钗还是指出不足,提出了更完善的方案。她说:“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他们只供给这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越发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他们就替你照顾了。”

  她更完善地提出了一个利益均沾的方案,她比探春高明之处在于,不仅看到了包产到户的效率,也看到了负面影响。当探春提出承包制的方案时,宝钗正在看墙上的字画,似乎漫不经心。但听到平儿顺声附和,她登时开了腔:“你们想想这话,若果真交与人弄钱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动了,姑娘们分中自然不敢,天天与小姑娘们就吵不清。”后来大观园丫头婆子吵作一团,证明宝钗的远虑不无先见之明。

  《红楼梦》里对薛宝钗的相貌、性格、作为都有不少描写,但没有给她太多的个人空间。她的好恶、心态甚至是生活习惯这些个性化特征,都非常模糊。

  从书中看,宝钗的大量时间用在了女红上,这是一个女人的本分。林黛玉一年能做个香袋已经不错了,探春偶尔做双鞋也只作为宝玉的礼物赠送而已。贾家的**们一天到晚只不过下围棋、练书法、弄丹青,修身养性,而她清晰地对黛玉说,女孩子认识个字就好了,针线活才是“分内的事”。

  宝钗对自己认定是对的种种观念、道德情操的坚持近乎苛刻——好玩好看的书她不看,有趣的事情她可以不做,追求功名利禄的她鄙夷,做了没用的事情她不做。她的价值体系就是那个时代大家闺秀的标准:庄重、克制、朴素,识大体、顾大局。

  宝钗那首独占鳌头的《临江仙·咏絮》,可以作为她价值观的最完整体现。“蜂围蝶阵乱纷纷”,嫩春弱柳就一定会随风飘散么?且“任它随聚随分”,只需淡然处世,便有着“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的乐观。

  薛宝钗的“爱情”

  宝玉有一个长期的困惑,就是女孩子长大了为什么要“配人”?每次听到这种议论,宝钗和袭人都认为是“疯话”,她们以反问的方式进行驳斥——难道都要留下来陪你么?

  事实上,无论宝钗还是袭人,都完全不理解宝玉对婚姻的态度。宝玉反对的并非婚嫁本身,而是反对没有爱情的婚嫁,反对的不是嫁人,而是“配人”。贾府中,哪个丫鬟表现不好,就被拉二门配个小子。这是最寻常的惩罚方法。婚姻的结合,没有两情相悦,没有爱慕和思念,只有一个“配”字。在婚姻问题上,即使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贵族公子**,也不过是被摆弄的棋子,终究无法逃脱“配人”的命运。

  大观园里不允许爱情存在,从司棋、晴雯、林黛玉到尤三姐,有爱的人结局悲惨。爱情的结果就是死。

  宝玉和黛玉是传统婚恋的叛逆者,他们始终在互相试探中,获取爱的回应。而宝钗的“爱情”观则是符合主流价值体系的,“发乎情,止乎礼”,最后放弃爱情。

  在宝钗和异性的接触中只有一次真情流露。宝玉遭到贾政的毒打后,荣府上下一派惊慌失措。唯薛宝钗想得最是细致周到,大方地托着药丸款款前来。见袭人在旁,“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关心地问宝玉道:“这会子可好些?”

  一般人都是急忙来探宝玉,哪里想到要带棒疮药,显见她在任何时候都不失细致。宝钗“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就红了脸,低下头来”。

  这咽下去的半句话,当然也是“心疼”之类的意思。她虽然没把话说出来,但“红了脸,低下头,含着泪,只管弄衣带,那一种软怯娇羞、轻怜痛惜之情,竟难以言语形容”。

  但并非据此就可以认定宝钗爱宝玉。从宝钗的价值观看,宝玉并不值得欣赏。钗、黛等起诗社,每人得有别号,而宝钗就送“无事忙”,或“富贵闲人” 给宝玉,内中涵着讽刺的意思。虽然是玩笑词,但由此可见宝钗对宝玉饱食终日以及与姐妹们厮混的行为不以为然。宝钗的“三观”里责任感非常重要,而贾宝玉却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在人生道路之类的大题目上没法沟通。

  宝钗也没有存心和黛玉争夺宝玉,所以她对宝黛之间的爱情关系有时还会开开玩笑。第二十四回中,宝玉“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还没开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声佛,薛宝钗回头看了半日,嗤的一声笑了,贾惜春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宝钗笑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度众生,这如今宝玉和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得好笑不好笑?’”

  贾府为贾宝玉向薛姨妈提亲的时候,薛蟠因为杀了人正在牢狱中。当薛姨妈问宝钗“愿意不愿意”时,这个非常有主见的姑娘坚定地对母亲说:“妈妈这话说错了。女孩儿家的事是父母做主的。如今我父亲没了,妈妈应该做主的;再不然,问哥哥;怎么问起我来?”

  回到那颗冷香丸

  宝钗进贾府不久,跟周瑞家的讲自己身上有个老毛病,其实不严重,就是有些咳嗽,但是治不好,就有“专治无名之症”的癞头和尚献了个海上方,名曰 “冷香丸”。其成分是: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些花蕊在次年春分日晒干,一齐研好。再用雨水节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节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将药和匀,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揉成龙眼大的丸子,盛在瓷坛里,埋在花根底下。若发病时,拿出一丸用黄柏煎汤送下。

  薛宝钗吃冷香丸的原因是“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而且这种病是间歇性的,不怎么发作,在整部书中,宝钗只吃过两次。

  冷香丸,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四种花蕊虽然好找,但应节气的春露、秋霜、夏雨、冬雪最难碰到,可遇而不可求。药方本身充满了美感,洁白无瑕,冷如冰,美如花,更融合天地灵气,有着最合适的比例(十二两、十二钱)。春夏秋冬,四时节令,雨露霜雪、花卉植物,天人合一,不偏不倚,尽善尽美,暗含玄机。曹雪芹很大方地把这种令人无限遐想的神药送给了薛宝钗。

  癞头和尚神出鬼没,每次出现解决的都不是世俗问题,而是命运问题。冷香丸治疗的也不是咳嗽,而是“胎里的热毒”。所谓“热毒”不过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是热情、冲动、任性、狂欢、欲望,是希腊人的酒神狄奥尼索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皆是与生俱来,是人的原罪。有情皆苦,无人不冤。

  癞头和尚独爱薛宝钗,给了她冷香丸,使其克制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以致心地澄明,超凡入圣。反观妙玉,和尚的态度就差劲很多,要带她修行才能免去人生苦难,这也许是因为妙玉所带的“热毒”更多?

  有意思的是,宝钗最爱的戏文就是《山门》中的那段《寄生草》:“漫洒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悲凉中带着洒脱,触发了宝玉的禅意。

  薛宝钗服下了冷香丸,便有了和林黛玉、史湘云截然不同的人生。

  金钏儿投井,她说“这也奇了”,接着帮助王夫人编了一套自我安慰的谎言,然后帮助死者多争取了些发送银子,还送了自己的衣服。尤三姐殉情,柳湘莲下落不明,对于这样的生离死别,宝钗“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们罢了。”

  宝钗的清醒与智慧甚至到了冷漠的程度,在现实生活面前,她认为悲伤与痛苦也远不及眼前人——当下事更重要。

  薛宝钗有着强大的内心系统,她体现了一种对当下价值的认同精神,体现了人性中最冷静的那一极——含蓄、克制,冷静计算,乃至为了某种道德、文化、功业的要求而压抑牺牲一己的生理欲望。这种城府与精明使她脱离了时代,这甚至是一种政治家的素质,在每一个时代,这种理性与克制的价值观,不一定是最美好的,但一定是社会存在的基石。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宝钗讽刺宝玉元宵不知“绿蜡”之典。 李嬷嬷骂袭人“哄宝玉”“妆狐媚”“配小子”,袭人气哭。宝玉守袭人,劝袭人,给袭人喂药。宝玉给麝月篦头,睛雯讽刺,宝玉说她“磨牙”。 湘云至,黛玉因宝玉恋着宝钗而使气回房。宝玉对黛玉讲“亲不间疏,先不僭后”的道理。 ●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袭人对宝玉不满诉诸宝钗,宝钗赏其识见志量。 贾琏趁巧姐出痘和多姑娘儿鬼混,被平儿抓住把柄,瞒过凤姐;贾琏叫平儿不要怕凤姐。 ●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 贾母要给宝钗做生日,凤姐和贾琏商量要比林黛玉高出一等。 凤姐说贾母喜爱的龄官象一个人,宝钗笑而不说,宝玉不敢说,湘云说象黛玉。湘云、黛玉和宝玉为此事闹矛盾,宝玉心想目下两人尚未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何为。袭人劝宝玉“大家随和”,宝玉说自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笔占一偈,又填一《寄生草》,心中自得。宝钗说她是引起宝玉说疯话的罪魁。 元妃送出灯迷让猜,宝钗一猜就着,却故作难猜之状。贾母见元春喜悦,也命制作灯谜大家猜。贾母说“荔枝”(离枝)让贾政猜。 贾政看了众从姊妹不祥之谜,伤悲感慨。 ●第二十三回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元妃下谕叫宝钗等去园中住。贾政传来宝玉,当着王夫人的面,把往日嫌恶心减了八九;虽对所起“袭人”名字不满,但又不让改。 宝玉偷看《会真记》,抖花瓣于水中,遇见葬花之黛玉。宝玉用《西厢记》中词句相戏,黛玉竖眉瞪眼,带怒含嗔,说宝玉“欺负”她。 黛玉在梨香院听《牡丹亭》,感慨缠绵,点头自叹,心动神摇,如醉如痴,眼中落泪。 ●第二十四回 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 贾芸从贾琏处打听得凤姐把和尚的事给了贾芹便向母舅卜世仁要冰片麝香,准备给凤姐行贿,卜世仁拒绝了。 颇有义侠之气的醉金刚倪二不要文约不要利钱借十五两三钱多银子给贾芸。贾芸买冰麝奉承凤姐。贾芸看宝玉未遇,遇见小红。贾芸二次遇到凤姐,凤姐嫌他“拣远路儿走”,不先求她,求了贾琏;但又说不是贾琏主情,她不管贾芸的事。 宝玉叫俏丽干净的小红递茶。小红因此被秋纹、碧痕骂了一顿;回家做梦,梦见贾芸拾了她的手帕。 ●第二十五回 魇魔法姊弟逢五鬼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 宝玉干娘马道婆骗得贾母每日五斤油供奉菩萨,保宝玉无灾。赵姨娘给马道 婆说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凤姐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并叫马道婆设法绝了宝、凤,“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给马写五百两欠契一张,马给了纸铰的十个鬼和两个纸人。 凤姐给黛玉等送暹罗国进贡的茶叶。取笑说黛玉给她家作媳妇,黛玉骂她贫嘴贱舌讨人嫌。凤姐、黛玉正眼不看赵姨娘。 宝玉、凤姐一齐发疯。糊涂发烧。贾赦为宝、凤寻僧觅道,贾政劝而不住。赵姨娘叫贾母给宝玉办后事,被贾母连贾政一起骂了一顿。 和尚道士持诵“宝玉”,宝玉病愈,黛玉念佛,宝钗说如来佛管林姑娘姻缘,黛玉骂钗与凤一样是贫嘴烂舌。 ●第二十六回 峰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宁发幽情 红玉、佳蕙有走心无留心,宝玉却象几百年的熬煎。宝玉传贾芸说些没要紧话。贾芸通过坠儿掉换了小红罗帕。 宝玉来到“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潇湘馆。宝用《西厢记》中词曲相戏黛玉,黛玉变了脸,说宝玉拿她取笑。 薛蟠以贾政名义骗宝玉出来吃他生日的藕、瓜、鲟鱼、熏暹猪。事后宝钗说宝玉吃了她家的新鲜东西了。 黛玉来看宝玉,晴雯不给开门,又听钗、玉说笑,黛玉不禁伤心落泪。 ●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黛玉看到定钗从宝玉房中出来,心中不忿回家依栏闷坐,二更方睡。四月二十六日芒种节,闺阁兴祭饯花神,众女孩在园中玩耍,宝钗欲寻黛玉,看见主进了潇湘馆,一怕宝玉不便,二怕黛玉猜忌,便要回来,路遇蝴蝶,赶至滴翠亭,细听小红和坠儿正说那贾芸拾帕之事。 黛玉不理宝玉;探春在宝玉面骂赵姨娘,主动提出要给宝玉作鞋,被拒绝。黛玉葬花,宝玉痴倒。 ●第二十八回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宝玉与黛玉葬花诗发生共鸣,恸倒山坡。宝玉说黛玉把外四路的宝姐姐、凤姐姐主在心坎儿上,倒把他不理。宝玉、黛玉已清除误会。 宝玉到冯紫有与薛蟠等饮酒行令。宝玉和蒋玉菡互赠礼物。袭人告诉宝玉端午节的礼元妃赐了,宝、钗一样,黛玉心疑。宝玉却还想着宝钗的膀子要长在黛玉身上就好了。 ●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黛玉用手帕打了呆看宝钗的宝玉眼睛。 凤姐叫宝钗到清虚观打醮看戏去,宝钗嫌热不去。贾母要同凤姐去。叫宝钗去,宝钗只好答应。王夫人笑说贾母“还是这么高兴”。 凤姐打上道士,贾母不叫唬着小道士。贾母婉言谢绝。张道士趁看“宝玉”之机奉承了许多宝贝,包括金麒麟。宝玉要散穷人,张道士拦阻。 冯紫英等来送礼,贾母后悔地说:“又不是什么正经斋事,我们不过闲逛逛……”虽看了一天戏,下午便回来了,次日便懒怠去。第二天贾母、宝、黛再未去。宝、黛为张道士提亲事闹别扭。宝玉砸玉。黛玉“剪穗”。薛蟠生日,宝、黛、贾母等未去。宝玉对月长吁,黛玉临风洒泪。贾母从中为难,说:“老冤家遇见小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自己埋怨着也哭了。 ●第三十回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宝玉给黛玉道歉,说就是自己死了,魂也要来一百遭。宝玉说黛玉死了他做和尚。黛玉用指戳宝玉额颅,又给宝玉绡帕叫擦泪,宝玉要拉黛玉去往老太太跟前。凤姐跳了进来拉黛玉去见贾母,说两人都扣了环了。宝玉比宝钗为杨妃,宝钗借靛儿来找扇子,发泄对宝、黛不满。宝钗又借李逵负荆讽刺宝、黛。 盛暑,宝玉和金钏儿戏笑,王夫人打金钏儿一个嘴巴子。王夫人让金钏儿的母亲领之而去。宝玉看到蔷薇架下龄官划蔷字,产生同情恻隐这心;片云致雨,自己已湿,尚思女孩。宝玉淋雨回家踢了袭人一脚,袭人晚上吐血。 ●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宝玉服侍袭人,向王太医问药。 端阳节王夫人治席请薛家母女赏午。众人不欢而散。宝玉因此而回房中长吁短叹,并因心情不好借情雯跌折扇子股子还顶嘴而要撵他。袭人等跪求方免。晴雯讽刺袭人正经还没混上个姑娘就称起“我们”了。宝玉要情雯撕扇子,麝月出来干涉,宝玉说“千金难买一笑”。 钗、黛谈说湘云往日的调皮作为。王夫人说湘云有了婆家,湘云给袭人等带来戒指。翠缕和湘云论阴阳,最后归结到麒麟也有阴阳,人亦有阴阳。两人在蔷薇架下拾到宝玉遗掉的金麒麟。 ●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湘云在袭人面前褒钗贬黛;袭人求湘云为宝玉做鞋,说林姑娘身材不好不能作。宝玉不愿会雨村,湘云劝他谈讲仕途经济,宝玉对她下逐客令,说黛玉不说这些混帐活。黛玉怕宝玉因麒麟生出风流佳事,听到宝玉赞她,不禁喜惊悲叹。宝玉要黛玉放心,说黛玉皆因不放心才弄了一身病,但放心,病便会好。宝玉误以袭人为黛玉倾诉肺腑。 金钏儿投井死,袭人同病相怜而流泪,宝钗却去安慰王夫人,说金钏儿自己落井而死。 ●第三十三回 手足耽耽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 宝玉为金钏儿死而五内摧伤。受了父亲一顿教训,因为金钏儿感伤。竟不曾听见,惹贾政。忠顺府长史官来索琪官。贾环又进谗言,贾政面如金纸。贾政以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辱母婢,荒疏学业而笞挞。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袭人说但凡听他的话也不至如此若打出残疾,叫人怎么样。宝钗手托丸药来看。亦云:“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老太太,太太心疼,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宝玉心中为之大畅。黛玉来看。宝玉安慰黛玉说自己是装出来给人看的。黛玉无声而泣。劝说“你从此可都改了吧!” 王夫人叫袭人,袭人汇报宝玉情况,王夫人给了两瓶进上的香露。 宝玉打发袭人去宝钗处借书,叫晴雯送旧帕两块给黛玉,黛玉神魄驰荡,自感可喜、可悲、可笑、可惧、可愧,题诗三首于其上。 ●第三十五回 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 宝玉要吃小荷叶儿莲蓬汤。凤姐叫做十来碗大家吃,贾母说她拿官中钱做人情,她自告奋勇做东道,银子在她帐上领。贾母对薛姨妈夸口说她有本事叫凤姐弄来东西大家吃。凤姐说贾母若不嫌肉酸,不然连她也吃。宝玉说袭人站乏了,拉她坐下。袭人叫宝玉请莺儿打络子。 凤姐叫莺儿和玉钏给宝玉送汤。玉钏儿叫婆子端汤,自己空手走。宝玉叫玉钏儿尝汤。 宝钗提名给“宝玉”打络子;袭人得了王夫人两碗赏菜感到意外;宝玉不在乎;宝钗深明其意。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贾母吩咐贾政的亲随小厮头儿,以后贾政若唤宝玉以她的名义加以拒绝。宝玉甘为诸丫环充役,骂宝钗入了“国贼禄鬼”之流;除“四书”外,别书皆毁,深敬黛玉。 薛姨妈赞袭人,王夫人说袭人比宝玉强十倍。但不同意马上收做屋里人,“再过二三年再说”。 宝钗来到怡红院。袭人正做鸳鸯戏莲花样的兜肚,袭人出去,宝钗坐在袭人的位子代做鸳鸯戏莲花兜肚。 宝玉于梦中喊骂“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宝钗听后“怔了”。凤姐叫袭人向王夫人叩头。宝玉喜不自禁。袭人说从此后她便是王夫人的人了。宝玉受龄官冷落,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第三十七回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鞠苑夜拟菊花题 探春向宝玉倡议创建诗社。适值贾芸送来海棠花两盆,遂起名“海棠社”。探春给黛玉起名“潇湘妃子”,宝钗给宝玉起号“无事忙”、“富贵闲人”。 湘云补和诗,自愿当东道。宝钗邀湘云安歇,给湘云出主意请老太太吃螃蟹赏桂花,并教湘云纺绩针黹为本。二人夜拟菊花题十二个。 ●第三十八回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永 贾母带王夫人、凤姐及薛姨妈等进园。王夫人说贾母爱在那一处就在那一处。贾母夸宝钗细致,凡事想的妥当。 众人作菊花诗。李纨评潇湘妃子为魁,宝玉喜的手叫“极是,极公道”宝玉带头作咏螃蟹诗,宝钗小题寓大意。“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开合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 袭人问平儿这月月钱为什么没放,平儿告诉她,凤姐早支了在外放债。 刘姥姥讲女孩子雪地抽柴草,老太太因马棚失火不让说了;宝玉还在追问女孩儿冻出病来怎办。刘姥姥又说神佛给人儿孙的帮事,吸引住了贾母、王夫人。宝玉却记着女儿抽柴之事。派茗烟四处找女孩之庙。 ●第四十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贾母王夫人商议给史湘云还席。李纨准备游园东西,刘姥姥上大观楼缀锦阁观看了一番。贾母拣大红菊花簪于头上,凤姐给刘姥姥插了一头菊花。 刘姥姥夸大观园竟比画儿还强十倍,贾母叫惜春画大观园。刘姥姥夸惜春能干。 贾母领刘姥姥先来潇湘馆,刘姥姥误认为是公子书房。来到蘅芜苑,贾母夸宝钗太老实,要为宝钗收拾房子,叫鸳鸯取东西来放。在藕香榭吃酒行令。刘姥姥欲退席回家而不得。黛玉行令时无意说“牡丹亭”、“西湘记”中两句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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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宝玉来至院外,就有跟贾政的几个小厮上来拦腰抱住,都说:“今儿亏我们,老爷才喜欢,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我们回说喜欢,不然,若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人人都说,你才那些诗比世人的都强。今儿得了这样的彩头。该赏我们了。”宝玉笑道:“每人一吊钱。”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那一个就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又道:“好生送上去罢。”一个抱了起来,几个围绕,送至贾母二门前。那时贾母已命人看了几次。众奶娘丫鬟跟上来,见过贾母,知不曾难为着他,心中自是欢喜。

少时袭人倒了茶来,见身边佩物一件无存,因笑道:“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林黛玉听说,走来瞧瞧,果然一件无存,因向宝玉道:“我给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说毕,赌气回房,将前日宝玉所烦他作的那个香袋儿才做了一半 , 赌气拿过来就铰。宝玉见他生气,便知不妥,忙赶过来,早剪破了。

宝玉已见过这香囊,虽尚未完,却十分精巧,费了许多工夫。今见无故剪了,却也可气。因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红袄襟上将黛玉所给的那荷包解了下来,递与黛玉瞧道:“你瞧瞧,这是什么!我那一回把你的东西给人了?”林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因此又自悔莽撞,未见皂白,就剪了香袋。因此又愧又气,低头一言不发。宝玉道:“你也不用剪,我知道你是懒待给我东西。我连这荷包奉还,何如?”说着,掷向他怀中便走。黛玉见如此,越发气起来,声咽气堵,又汪汪的滚下泪来,拿起荷包来又剪。宝玉见他如此,忙回身抢住,笑道:“好妹妹,饶了他罢!”黛玉将剪子一摔,拭泪说道:“你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就撂开手。这当了什么。”说着,赌气上床,面向里倒下拭泪。禁不住宝玉上来“妹妹”长“妹妹”短赔不是。

前面贾母一片声找宝玉。众奶娘丫鬟们忙回说:“在林姑娘房里呢。”贾母听说道:“好,好,好!让他姊妹们一处顽顽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开心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不许扭了他。”众人答应着。黛玉被宝玉缠不过,只得起来道:“你的意思不叫我安生,我就离了你。”说着往外就走。宝玉笑道:“你到那里,我跟到那里。”一面仍拿起荷包来带上,黛玉伸手抢道:“你说不要了,这会子又带上,我也替你怪臊的!”说着,“嗤“的一声又笑了。宝玉道:“好妹妹,明儿另替我作个香袋儿罢。”黛玉道:“那也只瞧我高兴罢了。”一面说,一面二人出房,到王夫人上房中去了,可巧宝钗亦在那里。

此时王夫人那边热闹非常。原来贾蔷已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 , 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来了。那时薛姨妈另迁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早已腾挪出来,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又另派家中旧有曾演学过歌唱的女人们如今皆已皤然老妪了,着他们带领管理。就令贾蔷总理其日用出入银钱等事,以及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账目。

又有林之孝家的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模样儿又极好。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乡。”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等后话,暂且搁过,此时不能表白。

当下又有人回,工程上等着糊东西的纱绫,请凤姐去开楼拣纱绫,又有人来回,请凤姐开库,收金银器皿。连王夫人并上房丫鬟等众,皆一时不得闲的。宝钗便说:“咱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找探丫头去。”说着,同宝玉黛玉往迎春等房中来闲顽,无话。

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各处监管都交清账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贾政方略心意宽畅,又请贾母等进园, 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领了此恩旨,益发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幙,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紥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幙挡严。正等的不耐烦,忽一太监坐大马而来,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幙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紥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像,富贵风流。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癞僧、跛道二人携来到此,又安能得见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别书的俗套。按此时之景,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得尽其妙;即不作赋赞,其豪华富丽,观者诸公亦可想而知矣。所以倒是省了这工夫纸墨,且说正经的为是。

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幙,桂楫兰桡,自不必说。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

按此四字并“有凤来仪“等处,皆系上回贾政偶然一试宝玉之课艺才情耳,何今日认真用此匾联?况贾政世代诗书,来往诸客屏侍座陪者,悉皆才技之流,岂无一名手题撰,竟用小儿一戏之辞苟且搪塞?真似暴发新荣之家,滥使银钱,一味抹油涂朱,毕则大书“前门绿柳垂金锁,后户青山列锦屏“之类,则以为大雅可观,岂《石头记》中通部所表之宁荣贾府所为哉!据此论之,竟大相矛盾了。诸公不知,待蠢物将原委说明,大家方知。

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贾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之心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自入宫后,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前日贾政闻塾师背后赞宝玉偏才尽有,贾政未信,适巧遇园已落成,令其题撰,聊一试其情思之清浊。其所拟之匾联虽非妙句,在幼童为之,亦或可取。即另使名公大笔为之,固不费难,然想来倒不如这本家风味有趣。更使贾妃见之,知系其爱弟所为,亦或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因有这段原委,故此竟用了宝玉所题之联额。那日虽未曾题完,后来亦曾补拟。

闲文少述,且说贾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侍座太监听了,忙下小舟登岸,飞传与贾政。贾政听了,即忙移换。

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境“四字,贾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于是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贾妃乃问:“此殿何无匾额?”随侍太监跪启曰:“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贾妃点头不语。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礼仪太监二人引贾赦、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太监引贾赦等退出。又有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于是引退。

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

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邢夫人等忙上来解劝。贾母等让贾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贾妃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王夫人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贾妃听了,忙命快请。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

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贾政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贾妃亦嘱“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语。

贾政又启:“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果进益了。”贾政退出。贾妃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贾母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元妃命快引进来。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尤氏、凤姐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元妃等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非常。进园来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贾妃极加奖赞,又劝:“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已而至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亲捧羹把盏。

元妃乃命传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按其书云:

“顾恩思义”匾额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此一匾一联书于正殿“大观园”园之名。

“有凤来仪”赐名曰“潇湘馆”

“红香绿玉”改作“怡红快绿”即名曰“怡红院”

“蘅芷清芬”赐名曰“蘅芜苑”

“杏帘在望”赐名曰“浣葛山庄”正楼曰“大观楼”。东面飞楼曰“缀锦阁”,西面斜楼曰“含芳阁”;更有“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等名;又有四字的匾额十数个,诸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名,此时悉难全记。又命旧有匾联俱不必摘去。于是先题一绝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写毕,向诸姊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妹辈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责,不负斯景而已。异日少暇,必补撰《大观园记》并《省亲颂》等文,以记今日之事。妹辈亦各题一匾一诗,随才之长短,亦暂吟成,不可因我微才所缚。且喜宝玉竟知题咏,是我意外之想。此中‘潇湘馆’,蘅芜苑’二处,我所极爱,次之‘怡红院’、‘浣葛山庄’,此四大处,必得别有章句题咏方妙。前所题之联虽佳,如今再各赋五言律一首,使我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宝玉只得答应了,下来自去构思。

迎、探、惜三人之中,要算探春又出于姊妹之上,然自忖亦难与薛林争衡,只得勉强随众塞责而已。李纨也勉强凑成一律。贾妃先挨次看姊妹们的,写道是:

旷性怡情 匾额迎春

园成景备特精奇,奉命羞题额旷怡。

谁信世间有此境,游来宁不畅神思?

万像争辉 匾额探春

名园筑出势巍巍,奉命何惭学浅微。

精妙一时言不出,果然万物生光辉。

文章造化 匾额惜春

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

文采风流 匾额李纨

秀水明山抱复回,风流文采胜蓬莱。

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应传盛世,神仙何幸下瑶台。

名园一自邀游赏,未许凡人到此来。

凝晖钟瑞 匾额薛宝钗

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

世外仙源 匾额林黛玉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贾妃看毕,称赏一番,又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原来林黛玉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不想贾妃只命一匾一咏,倒不好违谕多作,只胡乱作一首五言律应景罢了。

彼时宝玉尚未作完,只刚作了“潇湘馆”与“蘅芜苑”二首,正作“怡红院”一首,起草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转眼瞥见,便趁众人不理论,急忙回身悄推他道:“他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况且蕉叶之说也颇多,再想一个字改了罢。”宝玉见宝钗如此说,便拭汗道:“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宝钗笑道:“你只把‘绿玉’的‘玉’字改作‘蜡’字就是了。”宝玉道:“‘绿蜡’可有出处?”宝钗见问,悄悄的咂嘴点头笑道:“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唐钱珝咏芭蕉诗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乾’,你都忘了不成?”宝玉听了,不觉洞开心臆,笑道:“该死,该死!现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来了,真可谓‘一字师’了。从此后我只叫你师父,再不叫姐姐了。”宝钗亦悄悄的笑道:“还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认我这姐姐来了。”一面说笑,因说笑又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开了。宝玉只得续成,共有了三首。

此时林黛玉未得展其抱负,自是不快。因见宝玉独作四律,大费神思,何不代他作两首,也省他些精神不到之处。想着,便也走至宝玉案旁,悄问:“可都有了?”宝玉道:“才有了三首,只少‘杏帘在望’一首了。”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录前三首罢。赶你写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这首了。”说毕,低头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在他跟前。宝玉打开一看,只觉此首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过十倍,真是喜出望外,遂忙恭楷呈上。贾妃看道:

有凤来仪 臣宝玉谨题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

迸砌妨阶水,穿帘碍鼎香。

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

蘅芷清芬

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

轻烟迷曲径,冷翠滴回廊。

谁谓池塘曲,谢家幽梦长。

怡红快绿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

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

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贾妃看毕,喜之不尽,说:“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一首为前三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又命探春另以彩笺誊录出方才一共十数首诗,出令太监传与外厢。贾政等看了,都称颂不已。贾政又进《归省颂》。元春又命以琼酥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此时贾兰极幼,未达诸事,只不过随母依叔行礼,故无别传。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故亦无传。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

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喜的忙接了,命龄官叩头。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贾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然后撤筵,将未到之处复又游顽。忽见山环佛寺,忙另盥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云:“苦海慈航”。又额外加恩与一般幽尼女道。

少时,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等例。”乃呈上略节。贾妃从头看了,俱甚妥协,即命照此遵行。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发放。原来贾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邢夫人,王夫人二分,只减了如意,拐,珠四样。贾敬、贾赦、贾政等,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宝玉亦同此。贾兰则是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尤氏、李纨、凤姐等,皆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外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是赐与贾母,王夫人及诸姊妹房中奶娘众丫鬟的。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皆是表礼一分,金锞一双。其余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是赐东西两府凡园中管理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掌灯诸人的。外有清钱五百串,是赐厨役、优怜、百戏、杂行人丁的。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贾妃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四叮咛:“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贾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这里诸人好容易将贾母,王夫人安慰解劝,搀扶出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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