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中国最好的**——这部**叫《芙蓉镇》。谢晋导演辞世,得以在影院看这部**,感慨很多。新一代的影迷,对中国**总是抱怨多多,且相对更关注第五、六代导演的作品,对于很多前辈导演,抱持着一种主观设定的距离感:一提到有的现实主义,便斥之以思想单一、形式僵化的现实主义,实际上看的很少。或者说,片段的耳濡目染、指标性的所谓“党片”看的是不少的,而深入关照者,其实寥寥。
甚至在想写一下《芙蓉镇》时,也只能就文本说文本,无法从更多的层面去探究它的存在意义。谁让即便是谢晋,我看过的作品也屈指可数,而这部《芙蓉镇》更是首度观摩。所以参照的标准,不期然地设定到第五代导演上。涉及文革题材的**作品,张艺谋的《活着》、田壮壮的《蓝风筝》、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其中的翘楚,它们各有特色,一同撑起了第五代导演的成熟之旗。
然而看过谢晋的《芙蓉镇》后,我对这类题材**的认识有了转变。与那些让第五代导演成名立万的文革**不同,它以亲历者的反思姿态直面历史,即便是出品时间更早,其思想上的韧度却更加尖锐和犀利。第五代的这几部作品,拍摄时间较晚,都带有某种跳脱的态度,更希望站在历史的外围,去冷眼旁观那段苦难史,一方面这样的视角更宏大,更容易达到史诗的效果;另一方面也相对安全,更接近普世价值,即便是禁映,也不会影响它们的影史地位。
谢晋没有选择这样的保守之路,虽然第五代的这几部作品同样值得尊敬。在我看来,芙蓉镇上的风云变换,是被严丝合缝地记录而非再现在镜头前。它没有那几部作品中铺天盖地的对文革场景的营造,像是文攻武斗、游街批判、集会造反等很容易引人兴奋的描写几近于无,但**却以朴实逼真的生活事件、对接严谨的影像结构将政治运动的诡谲、世事人心的叵测,表现得惊心动魄。而所有这些成就的取得,其关键就在于谢晋对于政治、历史,乃至我们这个民族的无畏的反思和直面。
谢晋甚至不想依靠悲天悯人的人性论,来为自己的作品作结。我的理解是,他是亲历者,也是受害者,他不能忘记,也不能原谅。但是他必须接受。看似在**结束时,他原谅或接纳了所有的人和事,但他并非就此心安理得,他依然用谷燕山酒醉后“完了,没完,完了,没完”的责问、用最后一个镜头中王疯子远去时满嘴的“运动了、运动了”来提醒我们,故事结束了,生活还在继续。
看**的过程中,我先是冒出了如标题所示的想法,然后又想到一个词,大象无形。除了思想禁锢,中国**常被诟病的另一个地方就是形式过于单调、中正,深怕陷入“形式大于内容”的窠臼。《芙蓉镇》在**语言上看似中正,却因思想上的成就,将内容以相当妥帖的形式表现出来,中正中有尖锐的意向。比如几段意识流就安排得恰到好处,更不用说谢晋一贯拿手的影像处理了。谢晋的**语言并非为了炫技,而是化入现实的基调,看时有崭新的气象,却难得润物细无声。
看完**出来时,我听到一对恋人在背后说话,那个女的说了一句我深以为是。她说:“怪不得刘晓庆那时能那么红。”我之于刘晓庆的印象,掺杂现实中的负面印象不说,单就演员而言,一直都是爽朗中略带张扬的模样。但在《芙蓉镇》中,刘晓庆的表演完美无缺。胡玉音看似坚硬的性格中蕴藉了如此的柔弱,在现实的步步紧逼下,她的怯弱的抵抗,或如姜文所饰的秦书田所说的“像牲口一样活下去”,是感动全篇的力量。谢晋一直有演员伯乐的美誉,在本片中再一次被印证。
我猜想谢晋拍摄《芙蓉镇》时,他的身份地位已允许他做一次决然的而非保守的良心回望。这难得的回望在当时引起了怎样的波澜我不得而知,但我相信它一定触动了那些经历过的人,不管是受难的,还是得宠的。在观影当中,我听到了后排一位年长阿姨的叹息和哭声,她并非为情节感动,或许是被往事触动吧。它也不是只为经历者熨伤,它同样打动了我们。它表现出的勇气和完美,让我们这些影迷相信,我们的**同样值得尊敬,即便它现在依然孱弱,依然被紧束。
谢晋导演的辞世,却促成了我们对他的了解的开始。虽然还很幼稚,但我更愿意美好地相信,这是一次进入前的立此存照。谨以此文向谢晋导演致敬。
最近经常见到有人在网上晒自己读过的书,发现很多人都有一本《芙蓉镇》,书我没读过,昨天去找了**看。
因为我看**之前不喜欢看影评,所以就对这部评分高达92的**持有怀疑态度——一个镇子上发生的事情,任你拍出花来,能让那么多观众买账?
看完以后,才发现是自己草率了。
我经常犯这样的错误,这跟自己的知识匮乏有关,无知的人就喜欢用自己的认知水平去评价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所以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 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傻帽,或者,我本来就是一个傻帽。
不过幸好,我能及时意识到这一点,不像有些人活了一辈子,却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
这部作品所讲的故事发生于上世纪60年代,在一个叫做芙蓉镇的地方,“上级”告诉村民,张三、李四、王五是“坏人”,我们要警惕他们,并且批斗他们!于是,这几个坏人妻离子散,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故事的主线是刘晓庆演的豆腐西施胡玉音,这个女人的命运可以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胡玉音,本来就是个在芙蓉镇摆摊卖米豆腐小吃的平凡女人,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夫妻俩一起起早贪黑地忙活了几年,赚了一些钱,但这时候“上级”派来了李国香主任。
李国香的权力很大,一来就把胡玉音划分到那个时代“坏人”的行列,让大家一起批斗她,财产充公也不行,生意别做了,扫大街去!
俗话说,蔫人出豹子,胡玉音的丈夫别看平时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但是被逼急了,就准备把李国香给做了,结果被抓住“咔嚓”了。
胡玉音在坟地里哭了一夜,遇到了早就被划分为“坏人”的秦书田,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秦书田想帮她,但胡玉音也认为他是个坏人。为什么?因为“上级”已经对秦书田下了定论,他就是个坏人!
可俗话说,和尚别看不起秃子,胡玉音和秦书田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俩人每天一大早准时扫大街,干的都是坏人的活儿。
这一来二去,俩坏人居然有了感情,胡玉音还有了身孕。
秦书田申请结婚,“上级”说:你们俩都坏到骨子里了,还想结婚?门都没有!
不仅如此,秦书田还被判了十年刑,临走前他怕胡玉音想不开,就跟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
秦书田一走,胡玉音一个孕妇的生活有多艰难,可想而知。或许是秦书田临走前跟胡玉音说的那句话起了作用,胡玉音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独自抚养。
后来,秦书田的问题被查清楚,原来他不是“坏人”,于是出狱回家了,和胡玉音一起干起了老本行——摆摊卖米豆腐。
《乌合之众》这本书里有一段话:
在情感方面,群体成员很像原始动物,他们的分辨能力极差,只能在好坏这一个维度上把握事物,看不到中间状态。情感一出现,就会通过暗示和传染机制迅速扩散,被颂扬对象的力量会被无限放大,群众的热情会高涨到极度夸张。
《芙蓉镇》这部作品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上级有指示,要批斗一些人,那肯定就是对的,群众的热情很高涨,也不用去分辨对错,那多累呀,跟着干就完了!
“上级”在营造一种情感,在这种情感面前,芙蓉镇的群众很像原始动物,他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即使有个别人有这种能力,也迅速被其他人高涨的热情和高亢的口号所淹没。
值得一提的是,辨别是非的能力跟一个人受教育的程度和所处的社会地位并没有直接联系。就像影片中黎满庚的老婆,她虽然只是一个家庭妇女,但她思考过身边发生的事情,她对这种斗来斗去的生活感到很不满。
更多的人跟王秋赦一样,只是跟着瞎起哄的执行者,把毁灭当成一种乐趣,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乌合之众》里有句话:
群体本能地在精力旺盛信仰坚定的人中间寻找自己的主子,他们永远需要这种人物。
王秋赦就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他本来是芙蓉镇的一个泼皮无赖,常年处于一种半疯癫的状态。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人人讨厌的懒汉,变成了人人巴结的“书记”。
他其实没有自己的信仰,只是跟着瞎起哄的墙头草,如果非要说优点,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
在胡玉音没被认定为“坏人”之前,他去胡玉音的米豆腐小摊上混吃混喝;“上级”派李国香到芙蓉镇搞运动之后,他鞍前马后地跟在李国香后面唯命是从;“上级”说李国香也是“坏人”的时候,他第一个让李国香挂上破鞋,站在大雨里挨批斗;李国香官复原职之后,他又把自己当成了李国香的一条狗,甘愿做她的地下情人。
可讽刺的是,就是这么一个毫无底线的泼皮,居然当上了芙蓉镇的支书。
不过他的结局不怎么好:当一切恢复正常,没有“运动”可搞的时候,王秋赦疯了,每天拎着一个破锣在镇子上敲,嘴里还喊着“运动,运动!”
用一句话来总结王秋赦: 眼见他住破楼,眼见他当书记,眼见他楼塌了。
很多人看了这部**以后都骂李国香,说李国香毁了别人的家庭和人生。要我看, 李国香才是这部**里最惨的人。
连黎满庚的老婆,这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都有那么一丁点儿明辨是非的能力,但李国香没有,她已经完全被制度化。
所以,当她也被“上级”划分为坏人的行列,挂着破鞋游街的时候,她怎么也想不通——我一直忠心耿耿地抓坏人,怎么自己也变成了坏人?
如果按照《乌合之众》的说法来分析,李国香是群体的典型一员,并符合“群体”的所有特点:
群体随时会反抗软弱可欺者,对强权低声下气……群体强烈地受着无意识因素的支配,因此很容易屈从于世俗的等级制,难免会十分保守。对它们撒手不管,他们很快就会对混乱感到厌倦,本能地变成奴才。
对于胡玉音来说,可以说是李国香一手毁了她的生活。人家摆个小摊起早贪黑地赚点辛苦钱,到了李国香这儿就不行了,她还特意给胡玉音算了一笔账,说她做生意赚的钱相当于一个省级干部的收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胡玉音简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不过,要是按照李国香的逻辑,至少有两点可以肯定。一是所有人都必须穷,最好是饿得没饭吃,大家才能做朋友;二是现在的生意人都该死,因为他们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领导干部的工资水平。
李国香这个女人,三观里的制度化是无意识的,她不觉得自己是在害人,而是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
黎满庚这个角色,虽然在**里是个配角,但是很有代表性。
他和胡玉音本来是青梅竹马,本该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夫妻,但是黎满庚这一生面临过两次选择,这两次他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第一次是当年准备跟胡玉音结婚的时候,“上级”告诉他,胡玉音的出身不好,你选择跟她结婚,就要放弃自己的前程,结果黎满庚毅然选择了后者。
第二次是李国香来了之后,胡玉音被认定为“坏人”,她出于信任,把自己做生意赚的1500块钱交给黎满庚保管,然后自己出去逃一阵子。这一次,黎满庚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再次选择了把胡玉音的钱交给“上级”。
其实,无论什么时代,我们的周围都有许多“黎满庚”,他们有一定的明辨是非的能力,可以预料到自己崇高或卑微的两种结果,但骨子里的利己主义让他们每一次的选择都没有悬念。
这里说的路人甲指的是村民,也是勒庞在《乌合之众》里所泛指的群体。
有意识人格的消失,无意识人格的得势,思想和感情因暗示和相互传染作用而转向一个共同的方向,以及立刻把暗示的观念转化为行动的倾向,是组成群体的个人所表现出来的主要特点。
这部**里重复刻画过一个场景:在看到别人被批斗时,村民们都认为事不关己,时而还会开怀大笑。
人格,对那个时代的群体来说太苛刻了,但也不能把一切过错都往时代上推。
因为,直到今天,如果你走进一个公司,也能发现类似的情况:员工与员工之间,员工与上司之间,上司与老板之间,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芙蓉镇》。
一个已经实现现代化经营的公司,里面依然有李国香、王秋赦、黎满庚、胡玉音,以及数量众多的路人甲。
与其他人相比,《芙蓉镇》里有一个“坏人”反而活得明白,这个人就是秦书田。
秦书田这个人,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是非曲直的标尺,也知道进退。他敢于追求心爱的女人,哪怕会跌进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因为那就是他的“本心”;在无力改变现实的时候,他也能看清唯一的路: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话说回来,是非曲直又是什么?可能每个时代都不一样。
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我,一起聊聊我们的情感。
《芙蓉镇》
《天云山传奇》
《牧马人》,被称为谢晋导演的反思三部曲。
1986年,谢晋拍出了他**生涯的巅峰之作《芙蓉镇》。
《芙蓉镇》通过芙蓉镇上的女摊贩胡玉音、“右派分子”秦书田等人在“四清”到“文化大革命”的一系列运动中的遭遇,对中国50年代后期到70年代后期近20年的历史做了严肃的回顾和深刻的反思。
今天很多影评人提起《芙蓉镇》,都会说那是姜文的成名之作。这倒是不假,但姜文那时刚刚出道,只能说是作为一个演员,演好了自己的角色。
而《芙蓉镇》 的成功,最大的功劳还是在谢晋。
影片讲述了几个普通人在文革前后十几年间的变化,借这些人物的命运,来探讨极左思潮的渊源,以及对人的影响,进而反思历 史。
《芙蓉镇》对中国现实主义**的意义,可以说是影响深远,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这是我们**艺术欣赏的课件。。。希望对你有用
长篇小说《芙蓉镇》在今年《当代》第一期刊载后,受到全国各地读者的注意,数月内《当代》编辑部和我收到了来信数百封。文艺界的师友们也极为热情,先后有新华社及《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当代》、《文汇报》、《作品与争鸣》、《湖南日报》等报刊发了有关的消息、专访或评论。这真使我这个土头土脑、默默无闻的乡下人愕然惶然了,同时也体味到一种友善的情谊和春天般的温暖。来信的读者朋友们大都向我提出这样一些问题:
你走过什么样的创作道路是怎样写出《芙蓉镇》来的《芙蓉镇》“寓政治风云于风俗民情图画,借人物命运演乡镇生活变迁”,你的生活经历和小说里所描绘的乡镇风物有些什么具体的联系你的这部小说结构有些奇怪,不大容易找到相似的来类比,可以说是不中不西、不土不洋吧,这种结构是怎么得来的你在文学语言上有些什么师承关系喜欢读哪些文学名著小说中“玩世不恭的右派秦书田是不是作者本人的化身’’接近文艺界的同志讲,你写这部小说只花了二十几天时间,是一气呵成的急就章,是这样吗
这些问题,使我犹如面对着读者朋友们一双双沉静的、热烈的、含泪的、严峻的眼睛,引我思索,令我激动。文学就是作者对自己所体验的社会生活的思考和探索,也是对所认识的人生的一种“自我问答”形式。当然这种认识,思考和探索是在不断地前进、发展着的。
面对后两类问题,我不禁很有些感叹、戚然。因为自己这样一个写作速度缓慢、工作方法笨拙的人,居然被戴上了“才思敏捷”、“日产万言”的桂冠。“平生无大望,日月有小酌。”以我一个乡下人的愚见,一年能有个三两篇、十来万字的收获,即算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好年景了,小康人家式的满足也就油然而生并陶然自得了。其实,一部作品的写作时间是不能仅仅从下笔到写毕来计算的。《芙蓉镇》里所写的社会风俗、世态民情、人物故事,是我从小就熟悉,成年之后就开始构思设想的。正如清人金圣叹在第五才子书的卷首所论及的:“然而经营于心,久而成习,不必伸纸执笔,然后发挥。盖薄暮篱落之下,五更卧被之中,垂首捻带、睇目观物之际,皆有所遇矣。”我觉得,不论后人怎样评价金圣叹在《水浒》问题上的功过,他所悟出的这个有关小说创作的道理,却是十分精辟独到,值得后世借鉴的。
我是怎样学起做小说,又怎样写出《芙蓉镇》来的这要从我的阅读兴趣谈起。我读过一点书,可说是胃口颇杂,不成章法。起初,是小时候在家乡农村半生不熟、囫囵吞枣地读过一些剑侠小说,志怪传奇,倒也庆幸没有被“武侠”引入歧途,去峨嵋山寻访异人领授异术。接着下来读《三国》、《水浒》、《西游》、《红
楼》,读“五四”以来的名作,才稍许领味到一点文学的价值所在,力量所在。至于走马观花地涉猎十八、十九世纪的西方文学,沉迷流连于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梅里美、巴尔扎克、乔治·桑等等巨匠所创造的艺术世界、人物面廊,则是中学毕业以后的事了。后来年事稍长,生出些新的癖好,鸡零狗碎地读过一点历史
的、哲学的著作,中外人物传记,战争回忆录,世界大事纪等等。又因生性好奇好游,却无缘亲眼见到美利坚的月亮、“日不落帝国”的太阳、法兰西的水仙、古罗马的竞技场,只好在书的原野上心驰神往。还追踪着报刊上披露的一则则有关航天、巡海、核弹、飞碟、外星人、玛雅文化、金字塔和百慕大魔三角奥秘的各种消息,来做一个乡下小知识分子“精神自我会餐”的梦……叫做“好读书,不求甚解”,以读书自乐自慰。日积月累,春秋流转,不知不觉中,我就跟文学结下了一种前世未了之缘似的关系。
就这样,我麻着胆子,蹒跚起步,学着做起小说来了。甚至还坐井观天地自信自己经历的这点生活、认识的这点社会和人生,是前人——即便是古代的哲人们所未见、所未闻的,不写出来未免可惜。我的年纪不算大,经历中也没有什么性命攸关的大起大落,却也是从生活的春雨秋霜、运动的峡谷沟壑里走将出来的。我生长在湘南农村,参加工作后又在五岭山区的一个小镇子旁一住就是一十四年,劳动、求知、求食,并身不由己地被卷进各种各样的运动洪流里,经历着时代的风云变幻,大地的寒暑沧桑。我幼稚、恭顺、顽愚,偶尔也在内心深处掀起过狂热的风暴,还曾经在“红色恐怖”的獠牙利爪面前做过轻生的打算。山区小镇古老的青石板街,新造的红砖青瓦房,枝叶四张的老樟树,歪歪斜斜的吊脚楼,都对我有着一种古朴的吸引力,一种历史的亲切感。居民们的升迁沉浮、悲欢遭际、红白喜庆、鸡鸣犬吠,也都历历在目、烂熟于心。我发现,山镇上的物质生产进展十分缓慢,而人和人的关系则在发生着各种急骤的变幻,人为的变幻。
“文化大革命”前和“文化大革命”中,我都曾深深陷入在一种苦闷的泥淖中,也可以说是交织着感性和理性的矛盾。一是自己所能表现的生活是经过粉饰的,苍白无力的,跟自己平日耳濡目染的真实的社会生活相去甚远,有时甚至是完全相反——这原因今天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了。二是由于自己的文学根底不足,身居偏远山区,远离通都大邑,正是求师无望,求教无门。因之二十年来,我每写一篇习作,哪怕是三两千字的散文或是四五千字的小说,总是在写作之前如临大考,处于一种诚惶诚恐的紧张状态。写作过程中,也不乏“文衢通达”、“行云流水”的时刻,却总是写完上一节,就焦虑着下一章能否写得出(且不论写得好不好)。初稿既出,也会得意一时,但过上三五天就唉声叹气,没有了信心,产生出一种灰色的“失败感”。爱人摸准了这个心性,每当我按捺不住写作过程中的自我陶醉,眉飞色舞地向她讲述自己所写的某个人物、某个情节或是某段文字时,她就会笑骂一声“看你鬼神气!不出三天,又来唉声叹气!”果然几天后初稿一完,我也就从妄自得意走到了反面——心灰意冷。直到很多日子过去,才又不甘失败地将稿子拿出来,请朋友看看有无修改价值。我的不少小说,都是受了朋友的鼓励,才二稿三稿地另起炉灶,从头写起。我甚至不能在原稿的天头地角上做大的修改,而习惯于另展纸笔,边抄边改,并把相当一部分精力花在了字句的推敲上。我由衷地羡慕那些写作速度快的同行,敬佩他们具有“一次成”的本领和天分。假若不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保障了我的基本生活,而到别的什么制度下去参予什么生存竞争,非潦倒饿饭不可。
一九七八年秋天,我到一个山区大县去采访。时值举国上下进行“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全国城乡开始平反十几、二十年来由于左的政策失误而造成的冤假错案。该县文化馆的一位音乐干部跟我讲了他们县里一个寡妇的冤案。故事本身很悲惨,前后死了两个丈夫,这女社员却一脑子的宿命思想,怪自己命大,命独,克夫。当时听了,也动了动脑筋,但觉得就料下锅,意思不大。不久后到省城开创作座谈会,我也曾把这个故事讲给一些同志听。大家也给我出了些主意,写成什么“寡妇哭坟”啦,“双上坟”啦,“一个女人的昭雪”啦,等等。我晓得大家没真正动什么脑筋,只是讲讲笑笑而已。
党的具有历史意义的三中全会的召开,制定了“实事求是、解放思想”的正确路线,使我们国家的政治生活发生了历史性转折。人民在思考,党和国家在回顾,在总结建国三十年来的经验教训。而粉碎“四人帮”以来的文学呢,则早已经以其敏感的灵须,在触及、探究生活的也是艺术的重大课题了。我也在回顾、在小结自己所走过的写作道路。三中全会的路线、方针,使我茅塞顿开,给了我一个认识论的高度,给了我重新认识、剖析自己所熟悉的湘南乡镇生活的勇气和胆魄。我就像上升到了一处山坡上,朝下俯视清楚了湘南乡镇上二三十年来的风云聚会,山川流走,民情变异……
一九八O年七——八月间,正值酷暑,我躲进五岭山脉腹地的一个凉爽幽静的林场里,开始写作《芙蓉镇》草稿。当时确有点“情思奔涌、下笔有神”似的,每日含泪而作,嬉笑怒骂,激动不已。短短十五、六万字,囊括、浓缩进了二、三十年来我对社会和人生的体察认识,爱憎情怀,泪水欢欣。从这个意义上讲,说我是花了二十几年的心血才写出了《芙蓉镇》,也不为过分。
不少读者对《芙蓉镇》的结构感兴趣,问这种“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的写法是怎么得来的。我觉得结构应服务于生活内容。内容是足,形式是履。足履不适是不便行走的。既不能削足适履,也不宜光了脚板走路。人类已经进入了现代化社会。科学文明的突飞猛进,加快了人类生活的速度与节奏。人们越来越讲求效率与色彩。假若我们的文学作品还停留或效仿十七、八世纪西方文学的那种缓慢的节奏、细致入微的刻画,今天的读者(特别是中青年读者)是会不耐烦的了。而且,我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故事发展的节奏和速度都是较快的,读者也读着痛快习惯。
前面已经说过,《芙蓉镇》最初发端于一个寡妇平反昭雪的故事。那些年我一直没有写它,是考虑到如果单纯写成一个妇女的命运遭际,这种作品古往今来已是屡见不鲜了,早就落套了。直到去年夏天,我才终于产生了这样一种设想:即以某小山镇的青石板街为中心场地,把这个寡妇的故事穿插进一组人物当中去,并由这些人物组成一个小社会,写他们在四个不同年代里的各自表演,悲欢离合,透过小社会来写大社会,来写整个走动着的大的时代。有了这个总体构思,我暗自高兴了许久,觉得这部习作日后写出来,起码在大的结构上不会落套。于是,我进一步具体设计,决定写四个年代(一九六三年、一九六四年、一九六九年、一九七九年),每一年代成一章,每一章写七节,每一节都集中写一个人物的表演。四章共二十八节。每一节、每个人物之间必须紧密而自然地互相连结,犬齿交错,经纬编织。
当然,这种结构也许是一次艺术上的铤而走险。它首先要求我必须调动自己二、三十年来的全部的乡镇生活积蓄,必须灌注进自己的生活激情,压缩进大量的生活内容。同时,对我驾驭语言文字的能力,也是一次新的考验。时间跨度大,叙述必然多。我觉得叙述是小说写作——特别是中长篇小说写作的主要手段,叙述最能体现一个作家的语言风格和文字功力。我读小说就特别喜欢巴尔扎克作品中的浮雕式的叙述,自己写小说时也常常津津乐道于叙述。
《芙蓉镇》在今年年初发表后,有段时间我颇担心读者能否习惯这种“土洋结合”的情节结构,以及整块整块的叙述文字。但是不久后,读者的热情来信消除了我的这种担心,大都说“一口气读了下去”。当然也有些不同的看法,比方一位关心我的老
作家基本肯定之余,指出我把素材浪费了,本来可以写成好几部作品的生活,都压缩进十几万字的篇幅里去了。还有,前些时一位文学评论家转告我,《人才》杂志有位同志全家人都看了《芙蓉镇》,十分喜欢,却又说“这位作家在这部作品里,大约是把他的生活都写尽了”。
还有些读者来信说,《芙蓉镇》就像是他们家乡的小镇,里边的几个主要人物,如胡玉音、秦书田、谷燕山、黎满庚、王秋赦、李国香等,他们都很熟悉,都像是做过邻居、当过街坊似的……今年四月里的一天,我正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客房里修订书稿,忽然闯进来一个中年汉子,自报姓名,说是内蒙古草原上的一位中学教员。他说,“老古同志,我就是你写的那个秦书田……我因一本历史小说稿,‘文革’中被揪斗个没完没了,坐过班房,还被罚扫了整整六年街道……”说着,他泪水盈眶,泣不成声。我也眼睛发辣,深深地被这位内蒙草原上的“秦书田”的真挚感情所打动。
《芙蓉镇》里所写的几个主要人物,都有生活原型,有的还分别有好几个生活原型。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一位从事当代文学研究的同志曾经向我转达过这样一个问题,谷燕山是《芙蓉镇》里老干部的正面形象,是个令人同情、受人敬重的老好人,是否过分强调了他作为“普通人”的一面我觉得这确是一个值得评论家们进行探讨的问题。毫无疑义,在我们当代的文学作品中已经塑造出了许多感人的老干部形象。这些形象大都是从战争年代的叱咤风云的指挥员们身上脱颖出来的,具有气壮山河的英雄气概和高屋建瓴的雄才大略。而我要写的却是和平时期,工作、生活在南方小山镇上的一位南下老干部。没有枪林弹雨,也不是干军万马大会战的建设工地。谷燕山首先是个普通人,是山镇上百姓们中间的一员,跟山镇上的百姓们共命运,也有着个人的喜好悲欢。然而他主要的是一个关心人、体贴人、乐于助人的正直忠诚的***员。他的存在,无形中产生了一种使小山镇的生活保持平衡、稳定的力量。在山民们的心目中,他成了新社会、***的化身,是群众公认的“领袖人物”。当然,这样写党的基层领导者形象,特别是毫无隐讳地写了他个人生活的种种情状,喜怒哀乐。或许容易产生一种疑问:在“英雄人物”、“正面人物”、“中间人物”、“转变人物”等有限的几个文艺人
物品种里头,他到底应该归到哪一类、入到哪一册去呢要是归不到哪一类、入不了哪一册又怎么办由此,使我联想到我们的文学究竟应当写生活里的活人还是写某些臆想中的概念是写真实可信的新人还是写某种类别化了的模式人、“套中人”所以我觉得,谷燕山这个人物尽管有种种不足,但作为我们党的基层干部的形象,并无不妥。
简单地给人物分类,是左的思潮在文艺领域派生出来的一种形而上学观点,一种习惯势力,是人物形象概念化、雷同化、公式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某种程度上对社会主义文学创作的繁荣起着阻碍作用。近些年来我力图在自己的习作中少一些它的束缚,但进展甚微,今后还需要花大力气,做长时间的探索。
许多湖南籍的老作家,总是要求、劝导我们年轻一辈,要植根于生活的土壤,开阔艺术视野,写出生活色彩来,写出生活情调来。他们言传身教,以自己的作品为我们提供了范例。“写出色彩来,写出情调来”,这是前辈的肺腑之言,艺术的金石之音。要达到这一要求,包含着诸种因素,有语言功力问题,生活阅历、生活地域问题,思想素养问题等等。这决不是说习作《芙蓉镇》就已经写出了什么色彩和情调。恰恰相反,我的习作离老一辈作家们的教诲甚远,期待甚远,正需要我竭尽终生心力来执著地追求。好些读者和评论工作者曾经热情地指出了《芙蓉镇》的种种不足,我都在消化中,并做认真的修改、订正。
“看世界因作者而不同,读作品因读者而不同”。应当说,广大读者最有发言权,是最公正的评论者。以上所述,只不过是一篇有关《芙蓉镇》的饭后的“闲话”而已。
古 华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初于北京
一九八二年七月重版校阅
(古华·芙蓉镇。全书完。梦远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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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您好运!
《芙蓉镇》
划重点:艺术精神和符号解码
谢晋的作品向来以平实的镜头语言讲述着意味深长的人生思考,他用**记录了新时期中国的社会变迁,展现了典型的艺术形象,彰显了人道主义精神,以《芙蓉镇》(1987年)为例,简单聊聊。
艺术精神。现实主义是谢晋恪守的美学风格,无论是诗意的还是写实的,在他的镜头前会呈现出一种折射人文的艺术精神。比如秦书田和胡玉音的患难之情,纵然有嗔怪秦书田之意,但秦书田却表现出无所谓的慨然态度。在特殊时期下,不随波逐流的谷燕山所彰显出的人性底线尤为让人赞叹。
本片根据古华的同名小说改编,固然有原著作者艺术精神的延续,类比《天云山传奇》、《牧马人》是能看出其艺术精神的贯穿,正如谢导所说:“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同时也应该是一个思想家”。
艺术符号。**的镜头语言被学者们视为一个符号系统,解析**中的符号能治与所指,有时候也是看懂影片的关键。首先,色彩符号。比如本片中胡玉英的红花外衣,在那个流行黑白灰的年代里,显得过于乍眼,但这也正是塑造人物的关键,表明了胡玉音的不甘和抗争。
其次,语言符号。比如“像牲口一样活下去”,表面上的无奈,却道出了秦书田对胡玉音的担心,以及他性格中乐观的一面。或许胡玉音每次想到这句话都又爱又恨,却也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再次,环境符号。影片用晴天和雨天来渲染情绪,胡玉音和丈夫努力工作,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还买了新房了。这时艳阳高照,小镇的商业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当胡玉音和秦书田游街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阴雨呈现出一种阴郁和悲苦的氛围。最后,道具符号。石磨的开动和关闭,侧面反映出胡玉音的生活状况,比如生意好的时候,它就转起来;而当胡玉音被关起来,石磨也停下来,仿佛在静静等候主人归来。
艺术形象。曲折的命运和不屈的的性格,激发了观众的自我关照和检醒,比如漂亮的胡玉音,她靠着自己的勤劳过上了好日子,却遭人陷害,这样的遭遇不能不叫人唏嘘。又比如谷燕山的身体缺陷,那是既是战争留给他的自豪,也是他说不出的苦疾。当李国香的逼迫让他不得不说的时候,人性之卑让这个七尺男儿也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甚至能透过屏幕看到被撕碎的尊严。纵然这部**的好人都历经磨难,但善恶的对比一目了然,更强化了影片的艺术性和戏剧性。
《芙蓉镇》,写于1981年,作者古华,小说获茅盾文学奖,作品写了湖南山村普通劳动妇女胡玉音劳动发家致富后,又屡遭不幸的生活经历,深刻揭示了“极左”思潮给人民带来的灾难,作者的这部小说分为4个部分,一是山镇风俗画(1963年);二是山镇人啊(1964年);三是街巷深处(1969年);四是今春民情(1979年)。如作者所说,《芙蓉镇》这部小说最初发端于一个寡妇平反昭雪的故事,那些年一直没有写,是考虑到如果单纯写成一个妇女的命运遭际,这种作品古往今来已是屡见不鲜,早就落套了,所以后来产生了一种设想,以小山镇的青石板街为中心场地,把这个寡妇的故事穿插进一组人物当中去,并由这些人物组成一个小社会,写他们在4个不同年代里的各自表演,悲欢离合,透过小社会来写大社会,来写整个走动着的大的时代,所以写的4个时代,每一个年代成1章,共4章。标题很美,很有诗意,文章的语言也营造了很好的南方风情,文章的人物写得很鲜活,栩栩如生。主人公胡玉音让人爱慕,又让人同情,不由得随着主人公命运的波动而心绪难平。几个正面人物,如反动右派秦癫子秦书田,粮站主任谷燕山,大队支书黎满庚,写的都很饱满,特别是写秦书田与胡玉音在命运最艰难时发展起来的恋情那部分感人至深!反面人物王秋赦、李国香两个小丑形象也塑造的非常到位。这部小说让人看起来舒服的地方还有,开篇第一章描绘出美好的山村图景,让人赏心悦目,中间2章节人物几经沉浮,但至最后一章节,再次拨云见日,一个可悲可叹的时代终结了,芙蓉镇上重现勃勃生机,又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勤劳善良的人终得好报。这比读纯粹的悲剧作品让人舒畅多了。
摘录书上一些句子:
1、镇上的人们说,秦癫子10多年来被斗油了,斗滑了,是个老运动员。每逢民兵来喊他去开批斗会,他就和去出工一样,脸不发白,心不发颤,处之泰然。
2各大队的五类分子也被带到大会会场示众,一串一串的就像圩场上卖的青蛙一般。
3他好恨呀,恨自己心里还有一把火没有熄灭!为什么还不熄灭?为什么不变成一个木头人,一个石头人?你这磨难人的鬼火!生活把什么都夺走了,剥去了,生活已经把她像个麻风病患者似的从正常人的圈子里开除出来了,入了另册,却单单剩下了这把鬼火。
4时间,像一位生活的医生,它能使心灵的伤口愈合,使绝望的痛楚消减,使某些不可抵御的感情沉寂、默然。
5暴雨说来就来,黑乎乎的天空就像一只满是砂眼的锅底,把箭杆一般的雨柱雨丝筛落了下来。
6时间也是一条河,一条留在人们记忆里的河,一条生命的河。似乎是涓涓细流,悄无声息,花花亮眼。然而你晓得它是怎么穿透岩缝渗出地面来的吗?多少座石壁阻它、压它、挤它?千回百转,不回头,不停息。
7胡玉音回到屋里就倒在床上哭,放声大哭。哭什么?伤心绝望的时候哭,喜从天降的时候也哭!人真是怪物。哭,是哪个神仙创造的?应该发给生理学大奖,感情金杯,人文学勋章。要不,大悲大喜无从发泄,会把人憋得五脏淤血。
8一个性情温顺,默默无声的女人,那内心世界是一座蕴藏量极大的感情的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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