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朱煜边关大捷的书信送到玉婕手上时，她一连高兴了好几天。
直到沈立偷偷地把那封信撕掉了，玉婕知道后，抓起沈立的手腕就开始咬，像只发了疯的小野猫。
沈立放下手中的医书，用另一只手捏着赵玉婕圆圆的脸蛋，“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夫君吃醋了吗？”
“那也不能……”赵玉婕刚一松开嘴，迎面就撞上沈立温润的嘴唇，下一秒，她便害羞地低下头。
沈立用手撑着下巴，居高临下地调戏道：“不能什么？”
赵玉婕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声如蚊呐，“不能……惹夫君吃醋……”
1
沈立出自医学世家，自幼聪慧好学，颇有其父太医署主管的风范。而身为户部侍郎的独生女，赵玉婕没什么别的才能，就是喜欢吃，体型自是比一般女孩子壮一点。
似是生得胖了些，脸皮也比一般人厚实。
别的姑娘都是矫揉造作地暗送秋波，她却是喜欢的明目张胆，明目张胆地跟着沈立。
沈立倒也没说什么，直到有一日，赵玉婕目送沈立到了家门口，刚准备转身离去，沈立叫住了她：“来了这么多次，不想进来坐坐吗？”
“好啊！”赵玉婕激动地脱口而出，而后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低声补了句：“如果方便的话……进去坐坐也无妨……”
沈立直接把赵玉婕带到了书房，“你先喝杯茶，我去准备笔墨纸砚。”
赵玉婕早已心如擂鼓，连拿起水杯的手都抖个不停，她还在想，纸墨笔砚能干什么，难不成沈立要当面给她写一首情诗？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赵玉婕满脸羞红。
“你脸怎么红了？茶水太烫了吗？”温柔的声音一下子撞上心头。
“不烫，”赵玉婕用手半掩着脸，“就是有点热……”
“我看你最近挺闲的，帮我把今天的功课写了吧。”
“啊……”赵玉婕猛地抬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帮我写功课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赵玉婕尴尬地笑了笑，那年她不过十二三岁，涉世不深，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以为是自己心胸狭窄了，不过是帮忙抄抄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一连几日，赵玉婕就这么公然被请到沈立的书房，打着辅导她学习的幌子，背地里却偷偷地压榨她，“这一份字写得不好，重写吧。对了，你要模仿我的字迹写，免得被沈太师认出来……”
赵玉婕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沈立却一脸认真地问道：“我说得不对吗？”
“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
“没什么……”
2
自从当年跨进的沈家的门槛，赵玉婕便成了沈府的常客。
在书房的时候，赵玉婕总能反客为主，帮沈立沏壶茶，收拾一下房间什么的……当然，这都是被逼的。
其实赵玉婕并不傻，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是最靠近沈立的那一个，也就是说，只要坚持下去，她就能牢牢地抓住那个月亮。
哪知，世事难料。
眼看着年过十五，赵玉婕依旧壮实如初。
圆圆的脸蛋虽说可爱，但在一个推崇纤细的年代里，没有一家公子看上她，连媒婆都是绕着赵家的大门走。
思来想去，赵玉婕实在没什么耐心等下去了，直接挑明了问：“沈立，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沈立坐在书房看医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是……就是……适不适合……嫁人？”赵玉婕越说声音越小。
“到了嫁人的年纪，自然就适合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适合吗？”
“嗯。”沈立一直在低头看医书，对赵玉婕的问题也只是有一句答一句。
“真的吗？”赵玉婕兴奋地热泪盈眶，“那我赶紧回去准备准备……”
看着她像疯狗一样地奔出去，沈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我刚说什么了吗？”
……
当晚，赵玉婕兴高采烈地带着自家爹娘，火急火燎地就上了沈家的门。
沈老爷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造访显得游刃有余，毕竟也处理过很多类似情况，不慌不忙地操办了一大桌酒席。
赵老爷子自然认得玉婕，这姑娘打小就爱往沈家跑，从不见外，见着他了，嘴里还会甜甜地说上一句：“爷爷，您看上去比我爹还年轻……”
席间，一阵寒暄过后，赵母开口道：“也不知道我们家玉婕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分，才能遇着沈立……”
“噗……”玉婕吃了一嘴的菜差点喷出来，缓了缓，解释道：“我……呛到了……”
沈老爷子赶紧出来打圆场，“这么多年，我也是看着玉婕长大的，乖巧，懂事……”
“就是有点胖。”沈立冷不丁地插了这么一句，顿时，客厅里鸦雀无声。
玉婕夹菜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想了半天，才憋了一句：“我娘说，胖点有福气……”
那次晚宴后，赵玉婕开始了人生中最深刻的一次减肥，整整绝食了三天。
期间，她写了不下十封信给沈立，大意就是等她瘦下来，就立马嫁给沈府隔壁的王公子，让他后悔一辈子。
沈立那段时间频繁地跟着父亲进宫行医，就没太把那些书信当回事，没想到，这一次，玉婕是彻底的生气了，给他写了一封绝交书。
3
半个月后的元宵节，赵玉婕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家。她前脚刚出门，沈立后脚就提着自制的灯笼寻了过来。
在如此热闹的街头寻人，不异乎大海捞针。
即使小心翼翼地护着，沈立手中的灯笼还是被压变了形，他有些心烦意乱地往回走，却是鬼使神差般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朱公子，我们去那边猜灯谜吧，那边好热闹……”
沈立放眼望去，心中一阵不悦。
玉婕正拉着白衣少年的衣袖，往人群里钻，而沈立却被人群裹挟着往另一边走去，不知何时，手上的灯笼，只剩下了一个提手。
自那次元宵节的错过，沈立和玉婕的冷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谁都没有要主动和好的意思。
好管闲事的沈老爷子有些坐不住了，自知沈立是个倔脾气，自尊心又强，就算憋出内伤也不愿主动示好，便只能把玉婕请到了沈府。
好酒好肉地招待后，沈老爷子好言相劝，言语之间都在暗示玉婕，他很是满意这个孙媳妇。
“沈爷爷，您也清楚，沈立他嫌弃我胖……”
“玉婕啊，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了……立儿马上要跟着我出一趟远门，去南疆寻一味药材，这一去，恐怕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饭后玉婕闷闷不乐在沈府转悠，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最熟悉的书房。
房里没有人，她就点上了油灯，一个人坐在里面。桌上堆满了各种医书，她随手翻了起来，上面还有沈立的备注，清隽的字迹，摸上去很是亲切。
“你怎么在这儿？”沈立突然闯了进来，一脸的冷淡。
玉婕见他这副模样，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顿时烟消云散，没好气地说道：“我迷路了。”
她刚准备起身往外走，却被沈立拉住了。
沈立先是拉住了玉婕的衣袖，而后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直到那一刻，沈立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么希望和她亲近，“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
玉婕也不说话，心里砰砰直跳。
屋内的灯火摇晃，整个书房就只能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安静中夹杂了一丝暧昧。
过了良久，沈立又说：“等我回来……”
“嗯。”玉婕猛地点点头。
“等我回来……娶你。”
“好……”玉婕手心出汗，感觉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4
沈立的离开，对玉婕来说是一种煎熬。这种等待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内心却早已焦躁不安，就等着爆发的那一刻。
“我想去找你。”
短短的一封信寄出去，隔了三个月才收到回信。
“路途凶险，乖乖等我归来。”
玉婕抱着书信入睡的第一晚，梦到了沈立，他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淡然的模样，而是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玉婕，我回来了。”
玉婕别过头去，故作生气，“你回来做什么？”
“我说过的，回来娶你。”
……
这场美梦被玉婕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自此，她每晚都抱着那封书信入睡，想着，等哪天睡醒了，这个美梦就要成真了。
然而，夏日里的一声惊雷，吵醒了正在午睡的玉婕，紧接着跟来的，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玉婕的美梦，彻底碎了。
“爹娘，我不想嫁。”
赵父赵母怎会不知女儿的心思，只是，这是圣旨……他们也没有办法，“玉婕，这事……”
“我不管，”玉婕开始耍脾气，“我要去找沈立，沈立肯定有办法……”
不顾家人的万般劝阻，玉婕一个人偷跑了出去，跌跌撞撞寻到沈立时，她整个人变得狼狈不抗，活脱脱地瘦成了纤细的美人。
“你怎么来了？”
玉婕猛地扑进沈立的怀中，哇哇大哭，眼泪鼻涕全蹭在了沈立的胸前。
沈立总觉着，玉婕变了，以前总喜欢叽叽喳喳的人，现在却常常坐着发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想什么呢？”
玉婕坐在山腰上，放眼望去，底下一片绿海，夕阳温柔地抚摸着大地的每一寸皮肤，偶尔有风拂过，轻晃着林中的每一片树叶，传来一阵阵悦耳的“沙沙”声，“就是觉得，能在这儿生活一辈子也挺好的。”
沈立轻笑，“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把圣旨的事情隐瞒下来，是因为玉婕知道，就算告诉沈立，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实。
临近十月返京，玉婕变得越发沉默，一旁的沈老爷子也是满脸忧容。早在玉婕到后不久，他就收到了赵父的书信，信上说明了一切缘由。只是，他没法对自己的孙子说出口，只能默默地安排归期，等回家了，再和孙子喝喝酒，聊一聊世事无常。
5
回京的当晚，正中了沈老爷子的下怀，天空下着瓢泼大雨。
那晚的雨声很大，整整一晚，沈立脑中一直回想着沈老爷子说的“世事无常”这四个字。
他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再想到玉婕突然出现在南疆，突然变得沉默寡言，突然瘦得让人心疼……蓦地，他的心像是被谁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日，沈立没有踏出过沈府半步，在一个傍晚，等来了越发清瘦的玉婕。
两人沉默在书房中坐着，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沈立继续看着医书，玉婕则在一旁收拾整理 。
油灯微晃，夜已深了。
玉婕开口说：“你就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沈立没有回答。
“我马上就要……嫁人了。”这句话刚说出口，玉婕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嗯。”
“我都要走了，你都不抬眼看看我吗？”
沈立抬头，见着玉婕的眼眶积满了泪水，“我送你回去吧。”
玉婕猛地握住了沈立的手，眼泪在一瞬间滑落，“你能不能带我走？”
“不能。”沈立拒绝地干脆，抗旨是株连罪，两家大大小小加起来上百人……
“那……”玉婕松开了手，“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沈立低着头不敢看她，沉默了很久，握紧的右手慢慢地松开，“我不知道。”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得好，”玉婕抹了泪水，强笑这说，“你就当我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了，反正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等着嫁给你的姑娘那么多……”
“夜深了……”沈立打断了她，“我送你回去吧。”
玉婕愣了愣，站起来说，“不用你送了，我自己能回去……”
就这么看着玉婕推开了房门出去，沈立抑制住了想要抱住她的冲动，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其实自己也没有很喜欢她吧，要是喜欢肯定早就娶回来了……
“你真的不送送我吗？”玉婕折了回来，出现在了房门口。
沈立看着她，情不自禁地说了句，“你……能留下来吗？”
窗外大雨连绵，屋内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手握着手，和衣而眠。
玉婕有一句没一句地提起从前的傻事，沈立依旧沉默，时不时地冒出一句，“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最靠近的一次？”
没等到回答，他接着说，“以前你总缠着我，我以为你会一直缠着我，所以，我不珍惜……要是能……早一点……玉婕，你有没有怪过我？”
“有，”玉婕握紧了身边人的手，“以前有，现在没有，现在只有……舍不得。”
6
十一月初，玉婕和六皇子朱煜大婚的当晚，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下人离去后，朱煜慢慢地走近，没想到，却被玉婕抢先揭下了盖头，他看着她，笑地极其温柔，“你瘦了。”
玉婕一脸诧异地看着朱煜，这不正是元宵节上的朱公子吗？
“朱煜……你是六皇子？”
“嗯，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朱煜坐在了玉婕的身旁。
“你别过来……”玉婕往旁边挪了挪，“我、我心里有喜欢的人。”
朱煜仍旧温柔地笑着，“我知道。”
“你知道？”
“是太医署主管的独子沈立吧？”
“你认识他？”
朱煜摇摇头，“我不认识他，只认得你。”
“那……那你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还……”
“我就想赌一把，”朱煜看着玉婕，“我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接近你的机会。”
“什么意思？”玉婕一脸茫然。
“一年的时间，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一年的时间，要是你还是没有喜欢上我，我就想办法放你走。”
“嗯”玉婕细想了一下说：“你说，你会放我走？”
“呃……你要是这么想，也行吧，”朱煜接着说：“你不用这么拘束，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还是以前那样，我们是朋友。”
“你是在考验我对沈立的感情吗？”玉婕还是不太能明白朱煜的想法。
朱煜摇摇头说，“早点休息吧，别想太多了。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我的房间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待朱煜走后，玉婕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想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朱煜喜欢她。第二件是，一年后，她就可以继续跟沈立在一起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就给沈立写了一封信，说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沈立还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只回了五个字：保护好自己。
7
起初，玉婕对朱煜颇有防范，直到后来，两人慢慢地熟悉了，玉婕把朱煜当成了掏心掏肺的朋友，甚至连最近书信和沈立吵架的事也拿出来讨论。
朱煜看上去并不强壮，却拥有着自己的兵权，大部分时间都忙于练兵，一年后，他就要被派上前线，打一场硬仗，所以，他和玉婕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只是偶尔一起吃顿饭，或者偶尔出去走走，聊聊天。
或许从一开始，朱煜就没打算留下玉婕，所以他一直站在玉婕的防线之外，从未逾越过。
转眼间，天气转冷，离约定的一年时间只剩下半个月了。
朱煜在饭桌上和玉婕闲聊，“你问过沈立没有，半个月后，你们想去哪？”
“南疆，我们以前去过，那边很漂亮。”
“哦……我还没有去过呢，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玉婕看得出来，最近朱煜很是疲惫，快要出兵了，所以军事繁忙，但他却总能抽空回来陪她吃饭，“你要不先回房休息吧？”
“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今晚想和你多聊聊。”
玉婕也不知道说什么，离别在即，她其实也有不舍，但思念沈立的心更甚，所以满心都想着即将到来的团聚。
她对朱煜，更多的是感激。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温柔的笑容，所以玉婕怎样都想象不出来战场上的朱煜会是什么样，“你平日里练兵是什么模样？”
朱煜温柔地笑道：“就是装腔作势啊，说话大声一点，脸色难看一点……”
……
第二天，玉婕目送着朱煜离开，看着一身铠甲的他，英气逼人，和平日里温柔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在心里想着：这样好的一个人，应该能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姑娘吧。
按照制定的计划，等朱煜回来后，就会宣布玉婕病逝，而此后，她就会跟着沈立去南疆，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尾声
元宵节那晚，六皇子朱煜逃了宫宴，偶遇户部侍郎的独女赵玉婕。
那一晚，是朱煜记忆中最明亮的一个晚上，而赵玉婕自然而然成了他心头最挂念的那个人。
“你觉得我胖吗？”
“无论胖不胖，你都很可爱。”
“那你觉得我适合嫁人吗？”
“呃……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是嫁给……我的话……我应该会很开心。”朱煜说得有些犹豫。
“那为什么没有人向我提亲呢？”赵玉婕瘪了瘪嘴。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
赵玉婕笑嘻嘻地摆摆手，“不用啦，我就随便说说……”
“我也是随便说说……”那时的朱煜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当了真。
即使知道她有心上人，他还是忍不住地把她强娶了回来，说不定她并没有那么喜欢沈立，说不定她会喜欢上自己呢？
直到新婚那晚，朱煜试探着玉婕的反应，才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或许，要怪只能怪，自己没能早些遇到。（小说名:《不能，惹夫君吃醋》，作者：子媤。来自：每天读点故事，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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