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皇凌空出世
一九○七年十二月九日,农历丁未年十一月十六日,在上海民国路(今人民路)同庆街观盛里(今观津里)一条弄堂中的普通阁楼里,一个女婴呱呱坠地,她就是日后红遍大江南北,被广大戏迷们誉为「冬皇」的一代坤伶──孟小冬。
孟小冬乳名若兰,本名令辉,因生于冬天故取艺名「筱冬」,后改「小冬」,晚年自署「凝晖阁主」;原籍山东济南府。
祖父孟七,老徽班出身,学乱弹与昆曲,唱武生兼武净,是与谭鑫培同时代的著名文武老生兼武净艺人。其为谋生,一直在长江下游一带跑码头。一八六○年五月,太平军英王陈玉成以破竹之势,迅速攻占了江浙大部分地区。三十岁的孟七参加了太平军,在陈玉成帐下的同春班里任教师。一八 年,孟七于太平天国失败后迁至上海,带领五个会唱戏的儿子在上海「天仙茶园」长期演出,与当时「丹桂茶园」夏月恒父子同为沪上两大梨园世家。十九世纪末逝于沪。
孟鸿群,孟七之五子,是孟小冬的生身父亲(曾有多种版本演绎出孟小冬非孟氏所出的奇谈怪论,豪无根据,纯属无稽之谈)。秉承父业,攻武净兼文武老生,得到老孟七真传,其《铁笼山》、《收关胜》、《艳阳楼》、《通天犀》等剧目,演来颇具乃父风范。一九一二年前后,长期在沪与麒麟童合作。在《大名府‧玉麒麟》、《宋教仁遇害》、《蝴蝶》、《要离断臂》等剧目中,担任重要角色。在《要离断臂》一剧中,名伶汇集,麒麟童饰要离,苗胜春饰伍子胥,而孟五爷(鸿群)饰演的椒壮士,魁梧奇伟,英姿勃勃,牵马饮河,排难解纷,殊有古侠士风。〈捉妖〉及〈酒楼刺要〉时,白口做工,激昂慷慨,尤为卓绝。孟鸿群一生中最光彩的莫过于能与「伶界大王」谭鑫培配戏。那是一九一二年年底,已近古稀之年的谭鑫培第五次受聘到沪,演于「新新舞台」。那时老谭早已香贯梨园,全国已是无腔不学谭了。这次他贴演的全本《连营寨》,指名孟鸿群为其配演赵云。原来谭老早先与鸿群之父老孟七在京都曾合作多年,结为至交,对孟氏父子技艺推崇备至。鸿群那年三十五六岁,身强体壮,绿叶托红花,演活了常山赵子龙,果然身手不凡,受到老谭的称赞。
那年头,伶人生活艰难,他们为了生存,每到一处都要倚靠地方权贵捧场,才能搭台唱戏,受到权贵们的层层盘剥和歧视,被视为玩偶。他们大都居无定所,为卖艺求生而走遍天涯,漂泊四海为家。人们称呼这些以唱戏卖艺为生的伶人为「戏子」,他们是被有钱人消费的特殊的群体。孟小冬自然别无选择地走上了艰辛的伶人之路,也同样免不了饱尝伶人的屈辱和心酸。五岁那年,刚刚记事的小冬,每日天不亮就被父亲带到上海老城乡古城墙上吊嗓子练功,教她学习老生唱段;六岁就跟着父亲跑码头。孟小冬天生资质聪慧,相貌秀丽端庄,颇有男子气质。七岁那年随父赴无锡演出,登台扮演娃娃生,她第一次感受到数百人的目光聚焦到自己一身时的一种莫名的快乐和兴奋。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孟鸿群艰辛地走南闯北勉强维持一家生计的时候,却祸从天降,让孟小冬小小年纪就结束了短暂天真烂漫的童年,不得不代父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一天,父亲孟鸿群在天津出演《八蜡庙》,饰演诸彪,这是一出开场戏,在与费德恭的厮打中,走了一抢背过后,突感不适,一阵天昏地旋,倒在台上,演出被迫暂停,台下观众一片哗然。本来孟小冬正在上场门注后看戏,她看着众人把父亲从下场门抬下来,见父亲挣扎着勉强站起来,表示无大碍,欲坚持继续演出。七岁的小冬好像一下成了大人,挺身对父亲说:「爹爹,您多歇一会儿,别叫台上冷了场,我去给观众清唱一段。」说着,便绕回到上场门,挑帘登台。小冬一出场,台下的观众立刻安静下来。只见孟小冬大步走到台口向台下观众深深一躬,说明其父稍有不适,休息一会儿即可复演,接着说:「下面由我,孟令辉代爹爹加演一段清唱《捉放曹》。」说完又向台下深深一躬,然后又向琴师一躬,说道:「『听他言』,正宫调。」台上台下的人,都被这俊秀大方的小姑娘惊呆了,骚乱的剧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一句出口,就博得满堂彩。这一大段唱下来,「好」声不断。孟鸿群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望着自己不满八岁的女儿,眼圈湿润,一阵心酸泪涌如泉。而此时台下的天津戏迷们绝对想不到,十余年后,正是这个小女孩重返天津舞台,摘得了中国京剧老生的皇冠。
父亲当晚勉强完成了演出,卸装时,小冬见爹爹大汗淋漓,内衬湿透,脸涨得通红透紫;她哪里知道,父亲是在以生命的代价,恪守着一个伶人的艺德。第二天清晨,孟鸿群小中风发作,经及时抢救,总算没有留下大的后遗症。这对本来仅靠父亲棉薄收人入维持生计的五口之家,无疑是雪上加霜。孟鸿群病愈后身体大不如前,拿手武戏也无法再唱了,只能在戏班里说说戏、跑跑龙套,从此坐吃山空,家境日显困顿,甚至穷到连鞋都买不起的地步。迫于生计,孟鸿群决定让爱女孟小冬拜孙(菊仙)派老生姨夫仇月祥为师,学唱孙派老生。仇见小冬对京剧艺术有着天生的灵性,还有一副不带雌音且宏亮的嗓子,是个好苗子,遂欣然应允。虽说是亲戚,仍然是依照科班收徒的规矩,签下了八年的卖身契约。小冬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对她充满期望的目光,和再三嘱其不许入旦行的表情,她似乎在朦胧中理解着父亲对女儿从艺的复杂心情。父亲抚摸着小冬的头说:「你要记住,要想叫人瞧得起,要想成人,将来有出头之日,就得学好本事,当角儿。」孟小冬牢牢记住了父亲这句话,立志「要当就当谭(鑫培)老板那样的角儿」。孟小冬从此开始「卧薪尝胆」,决心要摘取京剧艺术的耀眼皇冠。
注上场门,旧式剧场为四根圆柱支撑的方形舞台,在舞台正面板壁的左右两边各设一门,门挂门帘,演员要通过挑帘才能上下场。右端之门称为上场门,左端之门称为下场门。大陆后改为演员从边幕上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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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世界」初遇杜月笙
十二月十三日,是上海滩一个平常的晚上,小冬饰演压轴《击鼓骂曹》的祢衡,当她一段西皮快板:「纵然将我的头割下,落一个骂贼的名儿扬天涯。」歌声刚落,台下已是一片喝彩叫好声。此时,一位三十岁上下、梳寸头、面目清秀而苍白削瘦、身着长衫的男子,当即吩咐手下准备花篮,《骂曹》一折刚落幕,便迫不及待地放弃「大轴」戏不看,赶到后台向孟小冬献花篮。此人就是后来有「上海滩皇帝」之称的杜月笙。
「孟大**,阿拉杜月笙这厢有礼了!」杜月笙双手抱拳,念着韵白,深深一躬,接着又用他那浦东味的上海话说:「恭喜孟大**演出如此成功!」他着实是被孟小冬的天赋和艺术魅力所折服,他断定这个小囡将来定成大器。此时的杜月笙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帮衬这位上海小姑娘走向京剧艺术辉煌的高峰。
正在卸装的孟小冬,虽平素不苟言笑,也被这位杜老板滑稽的举止和他那双特有的明显标志──大扇风耳,逗得噗哧乐了。师傅仇月祥赶忙上前引小冬见礼。在父亲的敦促下,小冬起立接过花篮,向杜月笙双手合十还礼。这是孟小冬初次见到杜月笙,十二三岁的她,做梦也想不到,就是这位年长她二十岁的杜月笙,从此像影子一样影响伴随着她走过辉煌而又坎坷的一生。
梅党乱点鸳鸯谱
正当十八岁的孟小冬的演艺生涯看来一帆风顺、前程似锦的时候,一场几乎断送了她艺术生命的噩梦悄然逼近。一桩阴错阳差、乾坤颠倒的婚姻,在一群好事之徒的撮合操弄下,乱点鸳鸯谱,终于演绎出了孟小冬的人生悲剧,而闯入她婚姻生活的另一半,正是当时已名扬天下的京剧伶界之王──梅兰芳。
梅郎家事
一九一○年,十六岁的梅兰芳娶了第一位妻子王明华。王明华贤淑能干、貌美懂事,比梅兰芳年长两岁。王明华刚嫁到梅家时,梅兰芳尚未成名,家境还不富裕,她尽心尽力操持家务。王明华与梅兰芳十分恩爱,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取名大永;隔了一年又生了个女儿,小字五十。儿子、女儿都很乖巧,夫妻感情和谐,真是家庭美满,生活幸福。
梅兰芳是家中独子,毕竟有兼祧两房的重任。在当时为了延续家族香火而另立侧室,是很平常的事情。一九二一年末,二十七岁的梅兰芳娶了第二个妻子福芝芳。福芝芳和梅兰芳的缘分也是来自舞台。
梅兰芳与福芝芳的感情很好。为支持丈夫的事业,福芝芳嫁入梅家后便放弃了演戏,专心相夫教子。闲时,她在丈夫的帮助下读书认字。梅兰芳又特地为她请了两位老师教她读书,使原来识字不多的她文化提高到可以读一般古文的程度,也足见她的聪明好学。于是,她不再仅限于贤妻良母的角色,像王明华一样日渐成为丈夫事业的好帮手。她常伴梅兰芳看书、作画、修改整理剧本,也常到剧场后台做些化妆服装设计方面的工作,甚至戏班里演员之间有了矛盾,她还帮助梅兰芳一起从中说和。
福芝芳和梅兰芳共生育九个子女,大都夭亡,成人的只有四子葆琛、五子葆珍(绍武)、老七葆玥和么子葆玖。
从梅兰芳的一生看,他与两位妻子和睦相处,一切看来都还算美满;可就在一九二六年,也就是梅福结婚五年后,梅兰芳的感情生活,在梅党诸君的撮合下硬把孟小冬扯了进来,这次注定是有缘无份的婚姻,终对孟、梅双方都造成了极大的痛苦和伤害。当然作为女性的孟小冬所受到的伤害又远超过大丈夫梅兰芳。孟小冬在舞台上虽然成功地扮演了许多机智多谋、侠肝义胆之士,一抬足、一举手无不端庄沉稳,一句说、一声唱莫不苍凉激昂,而生活中尚年轻的她,对待婚姻大事却是如此无知浅薄、听人摆布,为此付出了一个女人一生无法挽回的沉重代价。
冬梅初放
话说「梅党」的中国银行总裁冯耿光、戏剧家齐如山、李释戡等核心人物,可谓是梅兰芳的智囊团。尤其是齐如山、李释戡二人对梅派艺术的发展形成有着卓著贡献,许多梅派剧目皆出自他们之手;正是由于这层深厚的关系,青年梅兰芳也不自觉地受到了「梅党」辖制。另有传说,福芝芳在梅宅内也是掌管全盘,颇为强势,她对「梅党」日渐操控梅兰芳非常不满,双方产生芥蒂。这也招致「梅党」诸君想极力促成这梅、孟天生一对。如此结合,以后夫妻演出生旦对儿戏将是剧坛一绝,又可借此削弱福芝芳的强势。齐如山等人便快刀斩乱麻,向梅兰芳传递了愿出面为梅牵线搭桥的意愿。梅兰芳一听自然高兴!因为已和孟在堂会上两次同台,配合默契,在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特别认为小冬是位难得的坤老生人才,又是个漂亮而充满灵气的女孩子,心想,若能与之结合,也能像王明华、福芝芳那样,协助他在京剧艺术上大展宏图,岂不美哉!但是又怕福氏作梗,故采取瞒天过海之法,暂时在外面找房「金屋藏娇」。这些梅党的朋友们一切商量就绪,决定由齐如山、李释戡二位去孟家说媒。他们先到东四三条二十五号,拜会孟父。孟鸿群就怕小冬嫁过去做偏房,要受欺负。而齐、李则一口允诺并非偏房,也是正室。并说明暂时在外找房单住,不会和福芝芳冲突。他见一些朋友不断地要求促成梅孟百年之好,也就不再坚持梅兰芳已有家室的己见,同意与大家一起促成这桩婚姻。
梅、孟的这场爱情戏,经过友人一番鲁莽却精心的鼎力撮合,已是水到渠成,梅、孟均是新潮观念,头脑里没有封建意识,什么生辰八字、瞎子算命,一切全免。经过几次酝酿,择定良辰吉日,一九二七年春节过后的农历正月二十四日,所谓的婚礼就在东城东四十九条三十五号中国银行冯总裁的公馆里举行,冯耿光任证婚人。明眼人一看便知,举行婚礼乃人生中大事,把婚礼地点设在他人府内,实属不伦不类,既不合理,也缺乏正当性。凡天下办婚事者,恐唯有孟梅之「婚礼」是这样操办的。始作俑者之梅党诸君,就是这样轻轻松松、一手操办导演了一出中国京剧史上的「冬皇悲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简单才注定了这段姻缘,也同样会因为这样的简单而很快地崩溃,还是简单本身就是一种疏忽。正像后来的孟小冬在回忆中提到的那样:「当初的兴之所至,只是一种不太成熟的思想冲动而已。」
「无量大人」吊唁受辱
一九三○年,梅兰芳在齐如山的陪同下自费率京剧团赴美演出。一时间,京剧艺术风靡美国。梅兰芳这次访美是经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介绍,所以受到美国教育界的极大重视。梅兰芳成为沟通中美文化的使者,他所到之地,各大学教授、专家抱着研究东方文化、探讨中国古典戏剧艺术的目的前来观赏,并在美国各报刊上撰文大加称赞。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三藩市(旧金山)大学、芝加哥大学及芝加哥美术博物院等院校纷纷款待梅兰芳,邀请他来参观、演出或举行座谈会。罗森城波摩拿大学还决定赠予梅兰芳文学博士荣衔。该校毕业生授衔典礼本应于六月十六日举行,但因梅兰芳将去檀香山演出,学校破例将授衔典礼提前到五月二十八日举行。典礼上校长亲自向梅兰芳颁发了文学博士证书。不久,在南加州大学五十年校庆之际,梅兰芳又荣获该校授予的文学博士荣衔。当梅兰芳上台领取文凭时,全场上千人起立鼓掌表示祝贺。从此,梅兰芳不仅被誉为中国京剧艺术家,还被冠以梅博士的头衔。
梅兰芳于八月由美国载誉凯旋而归,时逢其嗣母梅雨田的夫人逝世,发丧这天,孟小冬按照与梅兰芳事先约定,特别剪了短发,头带白花,身穿素装,满怀期望地在家等候梅府送孝服来,然后去无量大人胡同梅宅奔丧吊唁,借此机会以家属身分名正言顺地踏进梅宅大门。但那天孟小冬在家里一直等到将近午时,也未见梅家孝服的踪影,方知上当受骗。仍不死心的小冬便急匆匆地赶往无量大人胡同,而令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福芝芳毅然以自己已身怀六甲相要胁,把她挡在了门外,坚拒其入府吊唁。梅兰芳闻声出来,「畹华,……」编注:畹华是梅兰芳的字孟小冬低声叫道,几乎是以哀求的目光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梅兰芳,她好像是在默默地等待着梅大法官的最终判决。梅兰芳满脸一副苦相,看看严如冰霜的福芝芳,无奈地说:「你先回去吧。」这句话如五雷轰顶,令孟小冬心如刀绞,身受如此奇耻大辱,令她彻底泯灭了对梅兰芳的最后期望与幻想。她咬紧牙关,强忍泪水,转身向南小街方向快步走去。性格倔强的孟小冬在离开时,撂下一句被广为流传的话:「今后我要唱戏,不会比你差,还是头牌;要嫁人,我要么不嫁,要嫁就嫁一个一跺脚就满城乱颤的!」「小冬!」梅兰芳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去的恋人,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声最后的呼唤,呆呆地看着孟小冬由南小街向北拐去。
红颜知己终成眷属
编按:后来在因缘际会之下,孟小冬入住杜月笙在上海的公馆,与杜月笙情愫渐生,但并没有正式的名份,直到抗战胜利、国共战争再起,杜月笙带着家人避居香港之后,两人才在杜月笙病危之际共结连理。
一九四九年五月一日, 四十万大军围攻上海前夕,宜兴、长兴、吴上兴三处周边据点 军仓皇撤离上海,上海情势骤形危急,杜月笙不能不走了,他起先还想坐飞机,一脚踏到香港去。但是,给他看病的医生一致反对,他们认为杜月笙健康情形太坏,坐飞机有生命危险。医生的话不能不听,迫于无奈,杜月笙只好决定乘船。
这时,急于逃出上海的人太多,买一张去香港或台湾的船票,简直难于登天。杜月笙走时,太太、朋友、保镖、佣人,还要跟上一大群,急切之间难于买到理想的舱位,所以当这大队人马登上万吨的荷兰渣华公司客轮「宝树云」号时,舱位都是分散开来的,杜月笙、姚玉兰和孟小冬,三个人只有一间头等舱,舱内两张单人床,外带三等床位一张。因此,姚玉兰和孟小冬商量好,排定时间,两个人轮流值班,照顾杜月笙,一人一班几个钟头,时间一到就去那张三等铺上休息一会。时值杜月笙喘疾大发方告初愈,身体极为衰弱,在此情形下匆匆上路,大有「扶上雕鞍马不知」之感。这次离开土生土长、血肉相连的上海滩,他心里早就明白今生今世不会再回来了,改朝换代,大局已定。现状和他的精神体力都不允许其有所作为了,英雄末路,他内心中充满着无限的凄凉感慨。「宝树云」荷兰轮通过黄浦江,直驶吴淞口,杜月笙两眼呆滞地望着自己的出生地浦东高桥转眼即失,他竟触景生情地联想起《霸王别姬》中,英雄末路的项羽的悲凉处境:「咳!想俺项羽呵!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不由潸然泪下,颤抖的双唇脱口诵念:别兮,我的故乡!别兮,我的上海滩!
孟小冬和姚玉兰是在茫茫的海上,在颠簸流离的途中,听杜月笙讲完了自己被老蒋「当夜壶使」的故事。对于杜月笙的一些让人听来毛骨耸然的复杂政治史,孟小冬并不介意。二十多年来,他曾无怨无悔地不图任何回报地帮衬她,她只认定杜月笙是一位讲义气的英雄,就像她在舞台上扮演过的骆宏勋一样,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她心甘情愿地为这一难得知己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以至于告别了她曾视为生命的戏曲舞台,告别自己年迈的母亲和亲人,而不计任何得失、无怨无悔地跟定已经走向穷途末路的杜月笙。
在杜月笙痛苦磨难、 床笫的病疾生涯中,他唯一的安慰就是孟小冬的尽心服侍,柔情脉脉。孟小冬身怀绝艺,孤苦伶仃,一辈子傲岸于荣瘁之际,受过数不清的打击,「历尽沧桑」四字可以说是她一生的写照。她自杜月笙六十岁那年进门,长日与茶炉药罐为伴,何曾有一日分享过杜月笙的富贵荣华?何曾有一刻得过杜月笙的轻怜蜜爱?因此,杜月笙病越重,越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孟小冬的一片深情。像孟小冬这种卓尔不群的女子,让她踏进杜公馆这么一个紊乱复杂的环境,长伴一位风中残烛般的沉痾老人,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孟小冬陪侍杜月笙到香港后,虽然在杜月笙跟前强颜欢笑,神情自若,然而,即使是朝夕相见,杜月笙都可以看得出她花容憔悴,日渐消瘦,眉宇间常有忧悒之色。孟小冬在香港杜公馆是孤寂的、忧闷的,她不能随波逐流,更不会敷衍应酬,对内对外,一应交际酬酢、家务事项,都是属于姚玉兰的职责范围,孟小冬轮不到也不想挨;她看护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丈夫,却成为落在她肩头的唯一重担。而这一副担子,长年累月,昼夜不间,没有一时一刻可以卸得下来。杜公馆因为男主人病重,仿佛一年四季不露一丝阳光,不闻一阵笑声,这凄凉黯淡的日子,孟小冬过得更是心不舒、气不畅。
愧于孟小冬给予他的太多,而杜月笙能为孟小冬尽心尽力的地方太少了,杜月笙急于争取补偿的机会。在日常的生活中,杜月笙对孟小冬总是那样礼敬爱慕,忍耐着自已的痛苦,跟她轻声细气地说说话,聚精会神地交谈;平时称呼也跟着自己的儿女一样,亲亲热热地喊她「妈咪」。「妈咪」想买什么、要吃什么,只要孟小冬略一透露,他便忙不迭地命人快办。于是在外人看来,有时候几乎就是杜月笙反转过来多方面照顾孟小冬了。
孟小冬自入杜门,两年多里对于一切看不惯、听不得、受不了的事情,向来都以不屑与闻的坦荡襟怀,付之漠然。她从没有发一句牢骚,出一声怨言,然而她却在她四十三岁生辰前夕,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轻轻地说了一句话。然而,这一句话,杜月笙事后回想起来便觉得其关系之大,份量之重。
杜月笙初到香港时,他有意全家迁美定居。有一天,杜月笙在房里屈指细算,自己全家和追随他的连同顾嘉棠和万墨林两家,一共需要办二十七张护照。当着房中众人,孟小冬便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跟着去,是算丫头呢,还是算女朋友呀?」一语方出,环室肃然,一个相当重大的问题,总算被孟小冬适时地提了出来,并同时当众答应了杜月笙「我去世后,你就不要再登台表演」的要求。自此,杜月笙下定决心,不顾一切的阻挠与困扰,当众宣称:他要践履诺言,尽快与孟小冬成婚。杜月笙此话一出,仿佛给纷纷扰扰的杜公馆投下了一枚震撼弹。杜月笙与孟小冬形势上已是夫妻,结为一体,早成不可否认的事实。如今杜月笙缠绵病榻,天天在靠氧气维持残生。又全家正值避难香港,日处愁城,何必大事破费多此一举呢?成婚与否对任何人都没有裨益,反而可能节外生枝,徒生无穷的纠纷──反对者持此理由再三陈词,苦口劝阻。但是杜月笙置之不理,他决意在自己死前完成这一大心愿,为孟小冬,也为自己。
杜月笙吩咐万墨林立刻筹备,赶紧办事。因为,在孟小冬之前,杜月笙还有一位已逝的原配和三位夫人,所以原则上决定不能举行仪式;再加上杜月笙自己抱病在身,出不了门,于是见礼喜宴只好在坚尼地杜公馆举行;为地点所限,请的只有杜月笙的至亲好友。
但是杜月笙坚持要叫好的酒席,万墨林便渡海到九龙,在九龙饭店点了九百元港币一席的菜,把九龙饭店的大厨统统拉到坚尼地来做菜做饭。楼下的大厅摆不下十桌之多,临时又借了楼上陆根泉的那间大厅,邀请的亲友全部到齐,无一缺席。在那一晚,杜月笙带病陪客做六十三岁的老新郎,孟小冬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难得的笑颜。杜月笙在港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一一前来重新见礼,一律跪拜磕头如仪,一律改称小冬「妈咪」。
「妈咪」送了他们每人一份礼物,女儿、媳妇是手表一只,儿子、女婿则一人一套西装料。
行将就木的杜月笙,强忍病痛举行了自己和孟小冬的婚礼,苦命的「冬皇」看到了丈夫对自己的一片赤诚。这个迟来的杜与孟的婚姻仪式,对这两位惺惺相惜的恋人已经没有实质的意义,它只是向世人宣告:作为女人的「冬皇」,在不惑之年后,终于有了自己的名正言顺的归宿。
本文节录自《孟小冬:氍毹上的尘梦》,原作者万伯翱、马思猛
孟二冬两年前才搬进这个90多平方米的新居。此前十几年,他们一家三口一直住在北大校园内的“筒子楼”里。他的爱人耿琴老师说,老孟一直舍不得离开那座“筒子楼”,就是因为离北大图书馆近,去那儿查资料方便。
1980年孟二冬从安徽宿州师专毕业后留校任教,其间有幸到北大中文系进修古代文学,开始师从袁行霈先生。1985年,孟二冬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考取袁行霈先生的硕士研究生。1988年,孟二冬研究生毕业后,来到初创的烟台大学任教,担任烟台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室主任。1991年,孟二冬又考取了袁行霈先生的博士生,1994年毕业后留在北大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室任教。从1994年到2001年初赴东京大学作访问学者之前,孟二冬一直兼任北大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学术秘书,是袁行霈先生的得力助手。
北京大学社会科学部部长、中文系教授程郁缀告诉记者,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完成那部具有重大史学文献价值的专著《登科记考补正》,孟二冬几乎每天与馆员一起上下班,成了北大图书馆古籍善本室最忠实的读者。《登科记考》是清代学者徐松所著的关于古代科举方面的名作。1994年,孟二冬查找了大量资料,发现此书内容存在大量缺误。于是,他开始对这一著作进行研究和整理。孟二冬花了7年时间,终于完成了100多万字的《登科记考补正》(上、中、下三册,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2004年,这部专著荣获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一等奖,并得到我国文学界和史学界的高度评价,认为这是近些年我国文学界和史学界不可多得的一部力作。写这部著作时,孟二冬翻遍了能够收集到的所有相关古籍。经过大量艰苦的研究,仅科举的人数就比原著增加了一半。他付出了大量心血,得到的稿费却只有3万元。就是这3万元,他还全部换成了著作,送给自己的老师和学生。
袁行霈先生说,做学问特别讲究用第一手资料,孟二冬都是从第一手资料出发,研究功底非常扎实。他洋洋400多万字的研究成果,从《中国诗学通论》到《千古传世美文》,从《陶渊明集译注》到《中国文学史》,都像他的为人一样厚实可信。
孟二冬在北大并不是一个孤例。十几年前,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为了编写《糖史》 ,就曾数年如一日地“泡”在北大图书馆古籍善本室里。孟二冬这种甘坐冷板凳、一心做学问的治学精神,正是对北大光荣传统的继承和发扬。受社会上名利浪潮的诱惑,大学里确有一部分老师忙于社会活动,到校外讲课捞外快,还有一些老师热衷于攒畅销书赚钱。凭孟二冬的学问,也有不少地方以高额报酬请他去讲课,但都被他推掉了。他的爱人耿琴说,这么多年,老孟从没拿过一分额外的报酬。
北大新闻中心主任、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赵为民教授深有感触地说,在的社会中,功利思想严重,浮躁之风盛行,而孟老师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全部身心都扑在教学科研上,甘于寂寞,敬业奉献,这正是应该大力弘扬的一种高尚精神。 孟教授家里最大的一间屋子是书房,东、西、北三壁都是书柜。加上客厅里的藏书,他的个人藏书有数千册之多。“上世纪80年代,我和老孟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块,但他需要的书还是一摞摞搬回了家。”孟教授的妻子耿女士说,“当初买对面带阁楼的房子就好了,便于老孟藏书。”相处这么多年,她最熟悉孟教授的性格,也最支持他的事业。
书房柜子里的图书一列列摆放得整整齐齐。许多书籍都包有磨得发白的封皮,翻检开来,里面夹着一张张用于索引的便条,一些没有封皮的书则已被翻检得发黑。孟教授深厚的文学修养和功底,就来自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读。住在北京大学44楼的许多年间,孟教授成为学校图书馆古籍阅览室的“第一读者”。他每天抱着开水杯,早去晚归,风雨无阻,多年如一日。正是靠着这种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扎实和勤奋,他的力作《〈登科记考〉补正》广集众长,推陈出新,一出版就广受好评。 长期浸*于传统文化之中,孟教授深受熏陶。古人那种“尺璧不宝,光阴十金”的惜时观念也同样让他敏感于怀,并化为诗一样美丽的语言。在《〈登科记考〉补正》后记中他慨叹道:“寒来暑往,青灯黄卷;日复一日,萧疏鬓斑,几不敢偷闲半日。”病前的孟教授酒量极豪,在中文系少有人能出其右。喝酒、读书、做学问,在他身上有着和谐的统一。从陶渊明到李白,古代酒文双风流者代不乏人。他曾经笺注过魏晋陶渊明的诗文集子,体悟既多,感慨也深,至今仍然被日本友人用作大学的教材。
笔墨纸砚在孟教授的书桌上一样不少。他的书法有相当的造诣,笔势典正有力,矫若游龙。“字如其人。”北京大学国学院院长袁行霈先生如此评价说。练字是孟教授每天的必修课,即使如今身罹病患,他也没有断过。古人传下来的篆刻艺术也让他着迷。“我们刚结婚那阵子,他天天摆弄那些石头。”耿女士笑着说。多才多艺的孟教授浑身散发着一股文雅之气。 孟教授平时话语不多。因为病症压迫声带,说话费力,他的话似乎更少了。但沉默的他也有健谈的时候。一聊到学术问题,他的兴致马上就来了。
一位进修老师找孟教授请教专业问题,他热情相待。从先秦聊到隋唐,从古籍聊到古人,滔滔不绝,不觉到凌晨三四点钟。他的女儿睡在隔壁,第二天早晨对妈妈说:“想不到爸爸不仅一肚子学问,还竟然那么能说!”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他话语不多,专业功力以考证知名,生活应该很枯槁才对。面对这些,孟教授没有刻意去反驳或者证明什么。当他在古籍阅览室读书思考的时候,他是不是在古雅的字里行间神游物外,在与古人的神交中如鱼得水?他有没有在某个时刻突然发现自己到达了美丽的桃花源,精神富足而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在众多的书架间穿梭,他生活在自己诗意而丰腴的世界里。
在孟教授书房最靠里的桌上,有厚厚一沓纸。伸展开来,全是孟教授摹写的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遒劲乌黑的大字,是那样的醒目。孟教授万万没有想到,病魔会来得如此严重而突然。当他叙述病发的过程时,他的语调是平静的。可是为什么他要一遍遍摹写这篇《兰亭集序》呢?《兰亭集序》千古不朽,不仅得益于王羲之旷世的书法才华,还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篇体现魏晋风度的哲理美文,那种“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的生命情怀几乎引起每个人的共鸣。每天当妻子上班、女儿上学后,空荡荡的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平时就言谈甚少的孟教授在想些什么?死生亦大,诚乎斯言,个中滋味,历者自知。那直面病痛的孤独和落寞,那古今相通的悲悯情怀,没有表达出口,没有抒发成文,却倾注在了对《兰亭集序》一遍又一遍的摹写当中。阳光洒在孟教授的脸上。他笑了。 孟二冬是北大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室的博士生导师,他在新疆石河子大学支教给本科生上课时全身心地投入,备课授课一丝不苟;他甘于寂寞、潜心治学,为完成一部具有重大史料文献价值的专著,七年如一日,最后完成了100多万字的《〈登科记考〉补正》;他在一年之内经历了三次重大手术的折磨,但依然乐观地面对人生,积极向上。
季羡林先生曾说,中国知识分子最可贵的就是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它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孟二冬把对党和人民的热爱,全部凝聚在工作中。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位人民教师淡泊名利、无私奉献的崇高品德,看到了一位学者无比丰富的心灵和高尚的情怀。孟二冬是党培养的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他在数十年的求学与教学过程中,将做人和做学问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始终把学生放在心上,默默无闻地实践着一个***员和人民教师的价值标准,用自己的行动再次诠释了人生的真谛。
在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今天,我们的教育事业需要更多像他这样的教师。我们学习孟二冬,就是要学习他处处以***员的先进性标准要求自己,为党和人民的教育事业淡泊名利、无私奉献的精神;学习他爱岗敬业、为人师表,为教书育人恪尽职守、呕心沥血的精神;学习他崇尚师德、治学严谨,为追求学术锲而不舍、求真务实的精神;学习他珍爱生命、坚韧不拔,为战胜疾病不屈不挠、积极乐观的精神。
他是当代知识分子学习的楷模。
在短片里,孟二冬身体虽虚弱但却十分乐观,嗓音虽喑哑但却很有分量。他对大家说:“唐代诗人刘禹锡有两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是他在遭受了重大的政治和人生挫折后写下的,他是在勉励自己以乐观向上、积极的态度面对未来、面对人生。我今天也成了‘病树’,但我这棵‘病树’也充满信心,要和你们这些‘参天大树’们一起迎接新的春天,一起拥抱新的春天。
《爱的二八定律》将在2022年4月开播,具体时间官方暂未公布。本剧叙述了精英律师秦施与资深宅男阳华,两个人阴错阳差“被完婚”,却身负真正的爱情,携手并肩奔向美满幸福日常生活的小故事。
女单身刑事辩护律师秦施一心追求完美工作,被爸爸妈妈强烈催婚。顶尖律师事务所诚与慧公开招聘家中部刑事辩护律师,规定已经结婚,秦施二哥秦文宇是个骗人的猎头公司,没经准许私自将秦施婚姻情况改为“已经结婚”,替她编造了一个不会有的老公,不知道的秦施得到新员工入职。
秦施发挥出色深获创办人老孟器重,与合作者的聚会活动上,老孟强烈推荐满足条件的秦施担任女企业家协会律师顾问,秦施这才获知自身居然“已经结婚”,她决策政治改革,向老孟交代问题,这时“老公”阳华忽然亮相,他奉母之命前去与秦施竞争者相亲约会。
阳华气恼自身“被完婚”,可应对妈妈强势催婚,他迫不得已找上秦施,因此2个不肯结婚对象一拍即合,奔向民政部门领结婚证完婚,从此变成合理合法夫妇。
要人命的是,彼此爸爸妈妈发觉二人不太对,秦施前任也在这时新员工入职律师事务所,多重困境下秦施和阳华情意暗生,身负真正的爱情,携手并肩奔向更为美妙的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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