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是一个什么诗人,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在诗中迷途的孩子。
不止一次地,抱紧我衷情的诗歌。就像抱紧了那些摇晃不止的岁月。
生活里的惊喜与忧伤,我无处宣泄,于是,就全部给了我热爱的诗歌。而诗就像是懂我,溺我的知心爱人。更像是疼我,怜我的,父亲。
我愿意将我平凡的一生,披上诗的荣光。而我又深切地知道,因为对诗歌理解的浅白,以及文化底蕴的浅薄,而我,最终也成不了一个,诗人。
或许,诗的高度,我只能仰望。诗的纯洁,我只配聆听,诗的质地,我只可抚摸。而我,而我总是私心太重,我是多么想,多么想和你,相濡以沫。
多少次幻想在诗歌里,找到一个美丽的影子,找到一裘婀娜多姿的向往,多少次把身心沉到诗歌的最深处,像一只匍匐在地的蚂蚁,祈求着一缕热情的渴望,从某首诗歌里,有韵地走出。
诗对我来说,像极了一个秘密。它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它的美丽与光洁,它的`从容与高贵,吸引着我探秘的眼球,撩拨着我发现的思绪。
曾无数次地因为诗歌,想起“李白”,“李清照”,想起他们的千古诗情,想起他们惊艳的绝句。是诗歌将我们的距离一次次拉近,又让我在对他们的膜拜里,一次次地,羞愧难当。
诗歌对于他们,像是氧气,是水,是土,是挥洒自如。而对我,则是一垄生活的沉重,是一次次对人生的向往,憋足的搏击。
放弃吧!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放弃。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个骨子里装满世俗的俗人,大言不惭地,披着诗人的外衣。
无数次地怀疑过诗歌,也怀疑过我自己。又无数次地在诗歌的漩涡里挣扎,热爱着我的热爱,叛逆着我的叛逆。
多少个黄昏,用一颗虔诚之心写诗,并写出声来。写的天翻地覆,写的激情涌动。写的身体里长满,绿色的草,写的眼睛燃起,红色的焰。而诗歌里的翘首企盼,总是黑暗着我的黑暗,绚丽着它的绚丽。
真的,我不是一个什么诗人,或者说,我还不够格做一个诗人。我怕我的俗不可耐,玷污了诗的圣洁。怕我的急功近利,抹黑了诗的荣光。以及我浅白的思想,扭曲了诗的扭曲。
原谅我吧!一个极其普通的凡人,却以一个诗人自居。
原谅我吧!我只是一个在诗中迷途的孩子。一个月夜聆听涛声,仰望群星的,那个诗的仰慕者。
原谅我吧!我只是偶然爱上了诗在生活中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诗中那些精美绝伦的韵句。就像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次生命的邂逅。一个邂逅里的你。
想你时
你就是那盏
我额前的日光灯
你的光亮
是从巴山夜雨时
那西窗的烛火中泻出的
或是
从那梦中醒来的诗人
所牵肠挂肚的短松冈上
一轮
十年生死后的明月里化成
于是
光线竟成了一片片桑叶
而我化作了秋蚕
细细咀嚼着你的芬芳
吐丝
作茧
自缚
化蛹
囚禁于自己的天牢里
直到
你的微笑从灯光中溢出
我已是破茧而出的蛾子了
舞动着双翅
急切地
一头撞在灯上
再慢慢地死去
想你时
你是灯
1997年10月24日
回忆小阁楼
回忆童年
据说是回忆身后走过的路
老屋的小阁楼是我路边小小的驿站
走下马永贞卖过艺的老闸桥
穿过铺满石子的路
踏上陡陡的扶梯
是我回头看得最动情的一眼
高悬在屋顶的小阁楼
小得就象鸟巢高悬在树上
我倒原做一只雏鸟
抬头巴望着将来总要飞去的地方
那时我总想一把推开老虎窗
天空突然离我如此之近
近得可以伸手摘下邻家的鸽群中
最漂亮的那一只
夕阳扑面而来
让屋顶的每一片瓦砾
在老虎窗前闪着异样的金光
那时我能透过四周的低楼
望见从十六浦到提蓝桥的每一个屋顶
都缀着小阁楼与老虎窗的反光
我与小阁楼已恍如隔世
偶尔路过老闸北的那片弄堂
我的心脏总激动得要跳出嗓子眼
抬头看一眼吧
请问谁能命令时光倒流
小男孩想依偎在外婆怀里
倾听一声声吴侬细语
失去了小阁楼
从此也失去了童年
如果失去了回头的一瞥
请问我还能拥有什么?
吃粽子
冰箱里储藏了许多粽子
肉的 赤豆的 甚至蛋黄的
我不敢独自享受
因为此刻它们该去葬身鱼腹
正如三闾大夫安睡在汨罗江里
粽子也以奇特的形状
安睡在绳子的束缚里
真舍不得剥开一层层箬叶
一旦剥开 谁还能记起
哀郢 与 国殇
连同那块沉沉的石头
屈大夫似乎已躺在了我的心里
一旦粽子的米粒途径我的肠胃
我也会和他一起
抬头 《天问》
球场中升起国旗
我敢断定
这五颗星辰的光芒
一定照亮了整个城市的夜空
照亮了球场里八万颗心脏
和十六万束目光
我羡慕
那三个和我一样年轻的军人
在聂耳的旋律深处
他们比巨大的看台更挺拔魁梧
我庆幸
此刻我站立的方式
我甚至能精确地测量出
八万根脊梁挺直的角度
球场上方马鞍形的天空
与这面火红的旗帜相比
竟是那么暗淡 那么昏沉
这天空中的满天星斗都到哪里去了
是啊 它们都明智地让位给了
球场里的五颗的金星
将要为了她而奔跑冲刺的人们
将要为了她而涌动浪潮的人们
你们是否听清了
这面旗帜的呼唤
养由基的箭
养由基养大夫
面对百步之外舞动的柳叶
只有箭开口说话
才能终止目标肆意的挑衅
如今养大夫的箭只闻名于史籍
而我们的弓铉
断了吗?
百步之外 甚至咫尺之间
有些东西早就该被真理
击打地体无完肤
却堂而皇之 逍遥于信仰的法外
是时候了 我摸索起养大夫的箭
以养由基有力的臂膀
替换十根涂抹丹寇的手指
以一张巨大的雕弓
替换一张柔情密意的封面
以一支削铁如泥的箭锋
替换一支书写眼泪的钢笔
那片曾在养大夫视线里
肆意起舞的柳叶
将被弯弓如月后的出击
绳之以法
瞄准的意义在于直抵目标
我弓着身子
与养大夫的箭相同的形状
从心窝里射出一支箭
砰然有声地掷上电脑屏幕
惊吓了门外的一株杨柳
砖
一块砖是块烧过的泥巴
两块砖是对玩具积木
十块砖才是砖自己
一千块砖是一堵墙
然后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家
一千万块砖只活在北国的山野中
名叫长城
砖是大地第一个儿子
不幸分娩于火
生下来就死了
我们是第二个
侥幸还活在它们的身边
砖与砖之间其实没什么感情
之所以抱得那么紧
是因为作为一块砖的责任
在于和另一块互相支撑
砖的主人总是想依靠砖
来垫稳他们的脚跟 乃至江山
而比短命的主人更天长地久的
通常还是砖自己
比如秦砖 比如汉瓦
比如八达岭上的每一块
砖与砖艰难地承受着自己
竖立一座泥土纪念碑
假如砖给我以荣誉
我是最底下的那一块
李白的梦呓
一杯酒在酒鬼面前依然是酒
在李白的面前是一张写诗的纸
一柄剑在剑客手中永远是剑
在李白手中是一支写诗的笔
一首诗在这个世纪的诗人嘴里
是分行的汉字
在李白嘴里 是一次梦呓
别把李白的梦呓仅仅想象成诗
呓语里白帝城到江陵的距离
是用一声声猿啼来衡量的
噫吁嚱 标准的四川话
是李白梦中最亲热的母语
响彻在青天之上的蜀道里
想象李白的梦呓
如同穿上他的步鞋
背上他的形囊
揣起一颗他的愁心
贴上邮票寄给明月
随王昌龄的背影
投递到夜郎以西 撩人的夜风
大凡梦游 总是李白的专利
山东半岛与浙江间的千里驿路
在一次梦里走完
天姥山半壁所见的海日
升起在长歌飞行的吟诵里
长江水在当涂
流淌过了最幸运的一段
不但容纳了一轮明月
也容纳了捕捉明月的诗人
镜花与水月 连同一颗李白的心
用一千二百年的时光
换一回 梦呓的过程
我与一条河
一条河 与我之间
互相倾诉了许多故事
如篇小说的合集
出版在上海的腹地
也许 我是这条河的一个胎记
永远地 烙在了河岸
也许 我是这条河的一滴眼泪
欲滑落 却始终挂在腮边
也许 我是这条河的独生子
如同游子徘徊了多远
永远都徘徊不出母亲手中的针线
不得不承认 我陶醉于
一条河的万种风情
是否缘分的长线
从我坠地的那一天
就把我 与一条河
打上结 紧紧地拴在一起
在柔软的国度里住久了
容易成为眠床的俘虏
在一条河畔踌躇了太多岁月
会不会变成一尾游不动的鱼
就象这河里空空如也的生命
我其实不愿
做幸福的囚徒
母亲啊
当你见到我远去的脚印
千万 不要悲伤
给殷夫
面对殷夫的诗
是面对他二十一岁的脸
在老上海的阳光里
殷夫旁若无人地伏案写着
我也是 我们面对面
仿佛在我面前竖起一面镜子
1931年 殷夫二十一岁
这是他墓碑上的一个年份
二月七日
天知道是阳光普照还是愁云密布
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解决问题
可没人说得清殷夫的胸膛上
到底有几个弹孔
我断定 行刑队举枪的手在不断颤抖
从开始 到结束
当太阳的高度还不及龙华塔顶
子弹上镗的声响飘荡在晨雾中
惊醒了筑巢在塔尖里的鸟
那只鸟起飞的姿势
是殷夫二十一年来最后的一眼
随后——枪声赶走了鸟
一切都发生在龙华塔的眼前
1931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龙华的桃花痛快地吮吸着殷夫的血
这些血浆带着诗的韵脚
流到所有的殷红花瓣里
桃花啊 我控诉
为什么那年你们开得比任何时节都美
在一整块的云下
一整块的云是一支围城的大军
战鼓震天旌旗飞扬
十万铁骑一字排开
乱箭遮天蔽日
把上海送回到 古战场
古时被围困的城市
通常总是先决定投降 还是战斗
我祈求上海
永远与扯白旗无关
然后是血与肉高过了城墙
接下去围而不攻
有人啃起树皮
甚至易子而食的骇人故事
最后 是失陷的一晚人头遍地
上海蜷缩在一整块的云下颤栗
弹尽粮绝 胸膛暴露无遗
一座不设防的堡垒
到底在抵抗些什么?
到了窒息的最后关头了
突围 或是 等死
不能目睹空气发霉生锈
不能眼睁睁看着城市断气
不能想象太阳被这块云谋杀
虽然一整块的云与我语言不通
可他的执拗是和我一样的
听我说 要么你下来和我决斗
要么你滚开给太阳让路
邂逅一位诗人
就像唐朝的农夫遇见李白
俄罗斯的士兵碰上普希金
他写诗 可能百步之内
红男绿女中 只有我知道
我们正邂逅一位诗人
麻雀仰望到天上的鹰
将永远记住那双巨大的翅膀
而鹰俯视麻雀 不屑一顾
邂逅一位诗人
不等于诗人邂逅我
从诗人的眼里
打开一千零一夜的宝藏
上帝给我每天一昼夜光阴
又公平地一分为三
一份为了生活而奔忙流汗
一份为了诗行踌躇
还有一份为了灵感而做梦
我宁可只认识他的名字他的诗
面对诗人 我保持沉默
在今夜属于他的星星周围
有哪一颗 属于我?
蓝鲸是大海的宠儿
也是大海的弃儿
蓝鲸是大海的长子
随后被文明流放
他 太平洋里最后一只蓝鲸
孤独地游弋在白令海峡以南
南极大陆以北
一亿七千九百九十八万平方公里
他在寻找 她
珊瑚海 蓝鲸墓地
从一千万年前
一亿具骸骨堆积如山
这是地球上最壮观的家族公墓
没有墓碑和悼词
只有他
海洋的长子最后的继承者
来此致哀
祖先的灵魂游荡在他身边
他明白自己生存的意义
他要走了 离开太平洋
对于他 这里只是没有铁窗的监狱
他遁着探险家的足迹
穿过了麦哲伦海峡
他栖息于大西洋海岭的山脊上
吟起一首古老的歌
古时的蓝鲸 成群结队地漫游
他们一同低吟着
在古地中海底
在未升上海面的喜马拉雅山头
蓝鲸王朝---四分之三地球的主人
今天 只有他一个
音符随着大西洋暖流四散
他在等——
听 他听到了
在百慕大海盆的深处
他听到了 她的回应
那是她 大西洋底最后一只蓝鲸
为了他深情的悲歌
为了大海的长子
地球上最后两只蓝鲸
邂逅了
从此 他们是蓝色世界的主人
在直不罗陀狭窄的海峡
他们互相耳语心事
从南极圈内穿越冰层
与一千只企鹅嬉戏
在中途岛穿过五艘沉没的航空母舰
宛如他们是第五 第六艘
他们幻想过
一个家族重建的历史
一个蓝色世界的未来
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
他们喷出两道巨大的水柱——
这是致命的
美丽的水柱被捕鲸船长
敏锐 冷酷的目光捕获了
这是一场屠杀
陆地文明对海洋文明的屠杀
大地的宠儿对大海长子的毁灭
蓝鲸啊 他们身陷重围
他们无路可逃
他们束手待毙
她 死了
还带着一个蠢蠢欲动的小生命
那是大海长子的长子
蓝色世界未来的领袖
胎死腹中
在血淋淋的甲板上
他 逃脱了
带着那首古老的哀歌
带着海洋给我们的诅咒
带着人类未来的灾难
大海 请允许我哭泣
如果 你来到海边
请仔细听一听潮声
从每一朵浪涛深处
听 是否有悲哀的歌声
从海洋的中心传来
歌声里有古老的蓝鲸王朝
有今天正午仍在发生的屠杀
如果你是人类
就请你闭目忏悔吧
假如睁开眼睛 你会发现
大海 已是一片血腥的红色
也许 一百年以后
没人再会讲起这个故事
笛膜与笛
在那一片芦苇荡间
我曾听见半截残留的苇杆
播散在风中的哭泣
折断一杆芦苇
或许是一件残酷的事
或许也能救活一杆死去的竹子
竹子也被肢解了
裸露着八个弹孔
倒卧在音乐的刑场
这是一个秘密
笛膜深爱着笛子
就象水边的芦苇
暗恋着遥远山丘上的竹子
只有当他们被粗暴地处死之后
才有机会相聚在一起
直到我的嘴唇
温情地贴上笛孔
气流回旋在笛子体内
唤醒紧紧拥抱笛子的笛膜
一对死去后合葬的恋人
在音符的召唤下复活
于是 这芦苇与竹子的悲剧落幕了
这死而复生的爱情
孕育了他们的儿子
自笛孔中分娩而出
回环缠绕在五线谱里
向你我见证 向世界讲述
一场笛膜与笛的传奇
岳母刺字
我想歌颂母爱
却找不到新鲜的素材
在游子临行前缝一件寒衣
在游子归来时煮一壶香茗
通常这是母亲的手常做的
偏偏 在中世纪中国中原的
一双中年母亲的手
偏偏 在雌了男儿的朝代
一个年轻男子的背脊之间
有一根针 几滴醋
迸出两丝血
书写四个汉字
照亮了一部昏暗的《宋史》
秦桧已跪在了岳飞面前
赵构的名字已是缺钙的同义词
我该向谁控诉?
我只想控诉 临安的风韵
控诉西子湖 控诉三潭映月
控诉小孤山 控诉风波亭
容得下几朝文人
在粉墙前 宣纸间一打打的诗句
却容不下岳飞脊背上的四个字
我 控 诉
在《二十五史》数不清的字里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四个字
我想是否能写一本第二十六史
用针和醋 每页都写满这四个字
陈列在书架的最右列
支撑起全套的《中国通史》
尘埃
每个人 都是一粒尘埃
梦想风 把我们带离地面
每一粒尘埃 都是一个流浪儿
梦想风 把我们送回地面
这一粒 与那一粒
各自飞扬 各自沉沦
各自穿透阳光的缝隙
我们才能互相发现
尘埃竟是那么拥挤
一如生命之轻
没有风的日子里
我们互相重叠 互相沉淀
拥抱是亲密的 团聚是美满的
就这样打发一生的光阴
直到厌倦起自己的位置
起风的日子里
我们互相失散 互相摆脱
分离是自由的 飞扬是舒畅的
独自飘泊了一辈子
直到再也记不清自己的位置
每粒尘埃都要归于落定
每次落顶都要归于飞扬
每回飞扬都与你我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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