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小翠》原文

聊斋志异《小翠》原文,第1张

  聊斋小翠》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

  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

  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

  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

  二八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核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梁,彼意

  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

  “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

  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

  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

  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

  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子

  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给公子

  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

  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劥病<

  韧耍�┨�绻剩�灾�弁抗�幼骰�嫒绻怼7蛉见之怒甚,呼女诟骂。女倚几弄带,不惧

  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

  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

  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

  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

  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

  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

  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

  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

  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

  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

  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期,见而问曰:“夜相公至

  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

  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

  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

  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闻其

  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

  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

  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

  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梁黠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

  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

  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

  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

  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

  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异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

  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

  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待。既去,乃更泻热汤于瓮,解

  其袍裤,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

  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

  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

  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沾浃裀褥。食顷汗

  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

  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

  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榻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

  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挂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

  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

  骂。女奋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

  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

  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

  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

  不甘,日就羸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

  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

  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

  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

  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

  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

  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女言:“妾亦知

  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

  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

  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女峻辞不

  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

  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余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

  而已。

  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

  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矣,然较畴昔则似不如。”

  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一日谓公

  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

  于家,旦晚侍奉公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

  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无异。大奇

  之。往至园亭,则女亦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

  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

  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

  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原文:

 范十一娘,城祭酒之女,少艳美,骚雅尤绝。父母钟爱之,求聘者辄令自择,女恒少所可。会上元日,水月寺中诸尼作“盂兰盆会”。是日,游女如云,女亦诣之。方随喜间,一女子步趋相从,屡望颜色,似欲有言。审视之,二八绝代姝也。悦而好之,转用盼注。女子微笑曰:“姊非范十一娘乎”答曰:“然。”女子曰:“久闻芳名,人言果不虚谬。”十一娘亦审里居,女笑曰:“妾封氏,第三,近在邻村。”把臂欢笑,词致温婉,于是大相爱悦,依恋不舍。十一娘问:“何无伴侣”曰:“父母早逝,家中止一老妪留守门户,故不得来。”十一娘将归,封凝眸欲涕,十一娘亦惘然,遂邀过从。封曰:“娘子朱门绣户,妾素无葭莩亲,虑致讥嫌。”十一娘固邀之。答:“俟异日。”十一娘乃脱金钗一股赠之,封亦摘髻上绿簪为报。十一娘既归,倾想殊切。出所赠簪,非金非玉,家人都不之识,甚异之。日望其来,怅然遂病。父母讯得故,使人于近村谘访,并无知者。时值重九,十一娘羸顿无聊。倩侍儿强扶窥园,设褥东篱下。忽一女子攀垣来窥,觇之,则封女也。呼曰:“接我以力”侍儿从之,蓦然遂下。十一娘惊喜,顿起,曳坐褥间,责其负约,且问所来。答云:“妾家去此尚远,时来舅家作耍。前言近村者,缘舅家耳。别后悬思颇苦,然贫贱者与贵人交,足未登门,先怀惭怍,恐为婢仆下眼觑,是以不果来。适经墙外过,闻女子语,便一攀望,冀是**,今果如愿。”十一娘因述病源,封泣下如雨,因曰:“妾来当须秘密。造言生事者,飞短流长,所不堪受。”十一娘诺。偕归同榻,快与倾怀,病寻愈。订为姊妹,衣服履舄,辄互易着。见人来,则隐匿夹幕间。

 积五六月,公及夫人颇闻之。一日,两人方对弈,夫人掩入。谛视,惊曰:“真吾儿友也!”因谓十一娘:“闺中有良友,我两人所欢,胡不早言”十一娘因达封意。夫人顾谓三娘曰:“伴吾儿,极所忻慰,何昧之”封羞晕满颊,默然拈带而已。夫人去,封乃告别,十一娘苦留之,乃止。一夕,自门外匆忙奔入,泣曰:“我固谓不可留,今果遭此大辱!”惊问之。曰:“适出更衣,一少年丈夫,横来相干,幸而得逃。如此,复何面目!”十一娘细诘形貌,谢曰:“勿须怪,此妾痴兄。会告夫人,杖责之。”封坚辞欲去。十一娘请待天曙。封曰:“舅家咫尺,但须一梯度我过墙耳。”十一娘知不可留,使两婢逾墙送之。行半里许,辞谢自去。婢返,十一娘扶床悲惋,如失伉俪。

 后数月,婢以故至东村,暮归,遇封女从老妪来。婢喜,拜问,封亦恻恻,讯十一娘兴居。婢捉袂曰:“三姑过我。我家姑姑盼欲死!”封曰:“我亦思之,但不乐使家人知。归启园门,我自至。”婢归告十一娘,十一娘喜,从其言,则封已在园中矣。相见,各道间阔,绵绵不寐。视婢子眠熟,乃起,移与十一娘同枕,私语曰:“妾固知娘子未字。以才色门第,何患无贵介婿,然绔袴儿敖不足数,如欲得佳偶,请无以贫富论。”十一娘然之。封曰:“旧年邂逅处,今复作道场,明日再烦一往,当令见一如意郎君。妾少读相人书,颇不参差。”昧爽封即去,约俟兰若,十一娘果往,封已先在。眺览一周,十一娘便邀同车。携手出门,见一秀才,年可十七八,布袍不饰,而容仪俊伟。封潜指曰:“此翰苑才也。”十一娘略睨之,封别曰:“娘子先归,我即继至。”入暮果至,曰:“我适物色甚详,其人即同里孟安仁也。”十一娘知其贫,不以为可。封曰:“娘子何堕世情哉!此人苟长贫贱者,予当抉眸子,不复相天下士矣。”十一娘曰:“且为奈何”曰:“愿得一物,持与订盟。”十一娘曰:“姊何草草父母在,不遂如何”封曰:“妾此为,正恐其不遂耳。志若坚,生死何可夺也”十一娘必不可。封曰:“娘子姻缘已动,而魔劫未消。所以故,来报前好耳。请即别,即以所赠金凤钗,矫命赠之。”十一娘方谋更商,封已出门去。

 时孟生贫而多才,意将择耦,故十八犹未聘也。是日,忽睹两艳,归涉冥想。一更向尽,封三娘款门而入。烛之,识为日中所见,喜致诘问。曰:“妾封氏,范十一娘之女伴也。”生大悦,不暇细审,遽前拥抱。封拒曰:“妾非毛遂,乃曹丘生。十一娘愿缔永好,请倩冰也。”生愕然不信,封乃以钗示生。生喜不自已,矢曰:“劳眷注如此,仆不得十一娘,宁终鳏耳。”封遂去。生诘旦,浼邻媪诣范夫人。夫人贫之,竟不商女,立便却去。十一娘知之,心失所望,深恨封之误己也,而金钗难返,只须以死矢之。

 又数日,有某绅为子求婚,恐不谐,浼邑宰作伐。时某方居权要,范公心畏之。以问十一娘,十一娘不乐,母诘之,默默不言,但有涕泪。使人潜告夫人,非孟生不嫁。公闻益怒,竟许某绅家;且疑十一娘有私意于生,遂涓吉速成礼。十一娘忿不食,日惟耽卧。至亲迎之前夕,忽起,揽镜自妆,夫人窃喜。俄侍女奔曰:“**自缢死!”举家惊涕,痛悔无所复及。三日遂葬。

 孟生自邻媪反命,愤恨欲绝。然遥遥探访,妄冀复挽。察知佳人有主,忿火中烧,万虑俱断矣。未几,闻玉葬香埋,然悲丧,恨不从丽人俱死。向晚出门,意将乘昏夜一哭十一娘之墓。欻有一人来,近之,则封三娘。向生道喜曰:“喜姻好可就矣。”生泫然曰:“卿不知十一娘亡耶”封曰:“我所谓就者,正以其亡。可急唤家人发冢,我有异药能令苏。”生从之,发墓破棺,复掩其穴。生自负尸,与三娘俱归,置榻上,投以药,逾时而苏。顾见三娘,问:“此何所”封指生曰:“此孟安仁也。”因告以故,始知复生。封惧漏泄,相将去五十里,避匿山村。

 封欲辞去,十一娘乞留作伴,使别院居。因货殉葬之饰,用为资度,亦称小有。封每遇生来辄避去,十一娘从容曰:“吾姊妹骨肉不啻也,然终无百年聚。计不如效英、皇。”封曰:“妾少得异诀,吐纳可以长生,故不愿嫁耳。”十一娘笑曰:“世传养生术,汗牛充栋,行而效者谁也”封曰:“妾所得非人世所知。世所传并非真诀,惟华陀五禽图差为不妄。凡修炼家,无非欲血气流通耳,若得厄逆症,作虎形立止,非其验耶”十一娘阴与生谋,使伪为出者。入夜,强劝以酒,既醉,生潜入污之。三娘醒曰:“妹子害我矣!倘色戒不破,道成当升第一天。今堕奸谋,命耳!”乃起告辞。十一娘告以诚意而哀谢之。封曰:“实相告:我乃狐也。缘瞻丽容,忽生爱慕,如茧自缠,遂有今日。此乃情魔之劫,非关人力。再留则魔更生,无底止矣。娘子福泽正远,珍重自爱。”言已而逝。夫妻惊叹久之。

 逾年,生乡、会果捷,官翰林。投刺谒范公,公愧悔不见;固请之,乃见。生入,执子婿礼,伏拜甚恭。公大怒,疑生儇薄。生请间,具道情事。公不深信,使人探诸其家,方大惊喜。阴戒勿宣,惧有祸变。又二年,某绅以关节发觉,父子充辽海军。十一娘始归宁焉。

 译文:

 范十一娘,是①城祭酒的女儿,年轻貌美,有文才,父母十分钟爱她。有上门来求婚的,总是让她自己选择,但十一娘却始终没有一个中意的。适逢上元节,水月寺中的尼姑们举行“盂兰盆会”。这一天,游女如云,范十一娘也来了。正在游玩观赏的时候,有个女子一直跟在十一娘身边,不住地打量她,像有话要说。十一娘仔细看了看她,是一位十五六岁的绝代佳人。十一娘很喜欢她,转回身来盯住她细看,那女子微笑着说:“姐姐莫不是范十一娘吗”十一娘回答:“是的。”女子说:“久闻姐姐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人们说的果然一点不假。”范十一娘也询问她的姓名、住处。女子笑着说:“我姓封,排行第三,就住在邻近的村子。”说着挽起十一娘的手臂。又说又笑,言语情态婉顺温柔。两人相互爱悦,依恋不舍。十一娘问:“你怎么没有人陪伴”三娘说:“父母早就去世了,家中只有一个老妈子,留在家中看门,所以不能跟来。”十一娘要回去了,封三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十一娘也惘然若失,就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去玩。封三娘说:“姐姐是个富贵人家,我和你又不沾亲带故。怕惹人讥讽!”十一娘执意请她,三娘才说:“改天再去吧。”十一娘摘下一股金钗赠给她,封三娘也从发髻上摘下一支绿簪子回赠。十一娘回家以后,十分想念封三娘,拿出三娘赠给的绿簪子看,不是金的也不是玉的,家里人都不认识,很觉奇异。十一娘天天盼望三娘来,总是失望,就病倒了。父母知道了她生病的'原因,派人到邻近村子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封三娘。 到九月九重阳节,十一娘已病得憔悴不堪,感到无聊,就让婢女扶着,勉强来到花园,铺了褥子在东篱下观赏菊花。忽然一个女子扒着墙头往这边看,仔细看时,原来是封三娘!只听三娘喊道:“快来扶我一把!”婢女急忙过去扶她下来。十一娘又惊又喜,站起身拉三娘一同坐在褥子上,责怪她不守信用;又问她从哪里来。三娘回答说:“我家离这里还远,但常来舅舅家玩耍。以前我说住在邻近的村子,说的是我舅舅家。分别后我苦苦想念你,但贫贱之人同富贵家交往,脚还没登门,心中先感到羞惭,恐怕被婢女仆人们瞧不起,所以没有来。刚才从墙外经过,听到有女子说话,就扒墙看看,盼望是姐姐,果真就是你!”十一娘述说了因思念而得病的经过,封三娘泪如雨下,感动地说:“我这次来你一定要保密,不然让造谣生事的人说长道短,我可受不了!”十一娘答应了。二人一同回到闺房,同吃同住,一同说心里话。十一娘的病很快好了,两人结拜为姐妹,衣服鞋袜,总是换着穿。见有人来,封三娘就藏到幕帐后边。过了五六个月,十一娘的父母终于听说了这件事。一天,两人正在下棋,范母悄悄地走了进来,仔细端详着三娘,惊喜地说:“真不愧是我女儿的好朋友!”又对十一娘说:“你有这样一位好朋友,我们两人都高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十一娘就把封三娘的顾虑告诉了母亲。范母看看三娘说:“你和我女儿作伴,我感到很欣慰,为什么怕人知道呢”三娘满脸羞容,只是默默地搓弄着衣带。范母一走,封三娘就要告别。十一娘苦苦挽留她,才又住下来。一天夜里,封三娘从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哭着说:“我本来就说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如今果然受到这样大的侮辱!”十一娘吃惊地问她怎么回事,三娘说:“刚才出去入厕,有一个少年男子,强来拉扯我,幸亏逃掉了。像这样,叫我怎么再见人呢”十一娘仔细询问了那人的相貌,向三娘道歉说:“请不要见怪,那人是我傻哥哥。我会告诉母亲,用棍子打他一顿的!”封三娘执意要走,十一娘请她等到天亮,封三娘说;“舅舅家近得很,只须用一架梯子送我过墙就行了。”十一娘知道留不住了,就派两个婢女送她过墙。走了半里多路,封三娘辞谢她们自已走了。婢女回去后,见十一娘伏在床上悲伤地啼哭,像失去了最亲密的爱人。 过了几个月,婢女有事到东村去,傍晚往回走的路上,遇见封三娘跟着一位老妇人走来。婢女很高兴,迎上去问好。封三娘很感忧伤,询问十一娘的情况。婢女拉着封三娘的衣袖说:“三娘到我家去吧,我家姑姑盼你盼得要死!”封三娘说;“我也思念她,但是不愿意让她家的人知道。你回去后打开花园门,我自己会去的。”婢女回去告诉十一娘,十一娘非常高兴,按她说的做了,见封三娘已经在园中了。两人相见,各自述说分别之情。话越说越长,连觉也不睡了。见婢女们都睡熟了,三娘起身和十一娘躺在一个枕头上,悄悄地说:“我知道你还没有许配人。以你的才貌和门第,不愁找不到个尊贵的女婿。但那些浪荡子弟,不值一提。如果想得到一个好丈夫,请不要以贫富论人。”十一娘连连称是。封三娘说:“去年我们见面的地方,现在又做起了道场,明天请你再去一趟,我要让你见一个如意郎君。我小时候读过相面的书,绝对没有差错的。”天不很亮,封三娘就走了,约好在寺院等她。十一娘果然来到水月寺,封三娘已先在那里了。眺望游览了一周,十一娘便邀请三娘一同上车。两人挽着手出了寺院门,看见一个秀才,年龄有十七八岁,穿着朴素的布袍,但容貌英俊,仪表不凡。封三娘暗暗指着秀才对十一娘说:“这个人是能做翰林的人才。”十一娘稍稍斜眼瞅了一下。封三娘又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黄昏时侯,封三娘果然来了,说:“我刚才已经打听清楚,那个秀才就是此地人,叫孟安仁。”十一娘知道孟安仁家里很穷,觉得不大合适。封三娘说:“你怎么也落入世俗之中去了。这人如果是长期贫贱的人,我就把眼睛剜掉,不再给天下人相面了!”十一娘说:“那么又该怎么办呢”封三娘说:“请你给我一件东西,拿去送给他,就算订了婚约。”十一娘说:“姐姐太草率了。有父母在,如不答应怎么办”封三娘说:“我这样做,正是怕他们不答应。如果你主意坚定,就是死也阻挡不了的。”十一娘执意不肯。封三娘说:“你的姻缘已经来了,但是魔难没有消除。我所以这样做,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好处。我现在就去,把你以前送给我的金凤钗,假托你的名义送给他。”十一娘刚想说再商量商量,封三娘已经出门走了。 当时,孟生虽然博学多才,但因家境贫穷,所以十八岁还没有定下婚事。白天在寺院,忽然看见两个美丽的女子,回家后一直苦苦思念。一更时尽,封三娘叫开门进来。孟生拿蜡烛一看,认识是白天在寺院见过的女子之一,高兴地问她是谁。三娘说:“我姓封,是范十一娘的女伴。”孟生高兴极了,顾不得细问,突然上前拥抱她。封三娘推开他说:“我不是自荐的毛遂,是来代人作媒的。范十一娘愿意和你结为夫妻,请你托媒人去提亲吧。”盂生愕然不信。封三娘拿出金钗给他看,孟生喜欢得不得了,发誓说:“承蒙她如此眷恋我,我要得不到十一娘为妻,宁肯终身不娶!”封三娘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孟生托邻居老妈妈去见范夫人,给自己提亲。范夫人嫌他穷,也不同女儿商量,立即把老妈妈打发走了。十一娘知道后,心里很失望,埋怨封三娘耽误了自己。但是金钗要不回来,只好决意也不嫁别的人。又过了几天,有一个绅士来为儿子向范家求婚,怕不成,就请县令作媒。当时,那绅士很有权势,范家害怕他,就问十一娘的意见。十一娘不愿意,母亲问她为什么,她不说话,只是掉泪。十一娘叫人暗暗告诉母亲,不是孟生,死也不嫁。范公知道了十分生气,索性把女儿许给了那绅士的儿子。又怀疑十一娘和孟生有私情,就选定吉日,想尽快为她完婚。十一娘气得不吃饭,天天只是呆呆地躺着。到了迎亲的前一天晚上,十一娘忽然起来,对着镜子自己梳妆打扮起来。范夫人暗暗高兴。一会儿侍女跑来说:“**上吊了!”全家上下大吃一惊,痛哭流涕,后悔也来不及了,三天后只好安葬了。

 孟生自从邻居老妈妈告诉他婚事不成以后。心里悲愤,气得要死,但依然转弯抹角地打听消息,梦想能挽回与十一娘的婚事。听说十一娘已经许配给人了,怒火中烧,什么念头也没有了。不久,听说十一娘死了,孟生悲愤不已,恨不得跟十一娘一起死去。傍晚走出家门,想趁黑夜去十一娘坟上哭一场。忽然有一个人走过来,近前一看是封三娘。三娘向孟生说:“恭喜你的姻缘总算能成就了!”孟生含着泪说:“你不知道十一娘已经死了”封三娘说:“我说的能成就,正是因为她死了。你赶快叫家人挖开坟墓,我有一种奇异的药,能让她复活!”孟生听了她的话,挖开墓穴,打开棺材,把十一娘抬出来,又把坟墓重新掩埋好。孟生自己背着尸体,与封三娘一同回到家里,把十一娘放到床上,三娘给她灌了药。一会儿,十一娘慢慢苏醒过来,看着封三娘问:“这是什么地方”封三娘指着孟生说:“这就是孟安仁。”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十一娘这才如梦初醒。

 封三娘怕泄漏消息,陪送他们到五十里外的一个山村里躲藏起来。封三娘要告辞回去,十一娘哀求她留下作伴,让她住在另一个院里。又卖了殉葬的首饰,用来度日,日子还算过得去。封三娘每次遇到孟生来,总是避开。十一娘从容地说:“咱们姊妹俩的情谊,就是同胞姐妹也比不上,可哪能百年都聚在一起我想,不如仿效女英、娥皇一起嫁给孟生。”封三娘说:“我从小就得到吐纳长生的秘决,所以不愿意嫁人。”十一娘笑着说:“世上流传的养生术书籍多得很,行而有效的哪里有啊”封三娘说:“我得到的不是人世流传的那种。世上流传的并不是真诀,只有华佗的五禽图还差不多。凡是修练的人,无非是想让血气流通罢了;若是得了厄逆症。学作老虎的形体动作,马上就会好,不正是它灵验的地方吗”十一娘就私下和孟生商量,让他假装出远门。到了夜里,用酒强把三娘灌醉,孟生悄悄进来和她同了床。三娘醒后说:“妹子害了我了。如果我色戒不破,道业修练成功,能升第一天。如今被你算计了,这是命该如此。”就起身告辞。十一娘告诉她自己的实心实意,哀求她不要怪罪自己。封三娘说:“实话告诉你,我是狐仙。因为看到你的美貌,忽然生了爱慕之情,今天却作茧自缚,这也是情魔劫数,不是人力造成的。若是再留下来,情魔更纠缠我,就无休止了。妹妹福分不浅,前程远大,请珍重自爱。”说完就没影了。夫妻两人惊叹了很久。

 过了一年,孟生乡试、会试果然都考中了,在翰林院做了官。他拿了自己的名帖去拜见范十一娘的父亲。范父既羞愧又悔恨,不肯见他。孟生再三请求,才见了面。孟生进来,以女婿的礼节,恭恭敬敬地拜见。范公很恼怒,怀疑孟生故意轻薄羞辱自己。孟生便请他到没人的地方,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范公还是不太相信,派人去他家查看后,这才大为惊喜。又暗里告诉孟生不要宣扬,怕有祸秧。又过了二年,那绅士因贿赂被查处,父子二人都被充军到辽海卫,十一娘才回到娘家。

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小翠》古文翻译:

王太常,浙江人。幼年时代,一天,白天躺在床上,忽然阴云密布,霹雳大作,有一个东西比猫还大,钻进他的屋子,趴在他的身下,翻来覆去的不肯离开。过了一会儿,雨过天晴,那个动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抬头一看,不是猫,这才害怕了,就隔着屋子叫哥哥。哥哥听了以后,很高兴地说:“弟弟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这是狐狸来此躲避雷霆之劫。”后来,他果然很年轻就考中了进士,当了几年县官以后,进京做了监察御史。

她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叫元丰,傻到了极点,十六岁还不知道雌雄,因此亲戚和邻里没有人把女儿嫁给他做老婆。王太常非常忧愁。恰巧有一位妇人,领着一个小姑娘,亲自登门,请求给元丰做媳妇。

看看那个小姑娘,容貌很美,开朗的脸上总是微笑着,真是一位仙品。王太常很高兴地询问妇人的姓名。妇人自我介绍说:“我姓虞。女儿名叫小翠,已经十六岁了。”和妇人商量彩礼。

妇人说:“女儿跟着我,粗糠也吃不饱,一旦到了高门大户,使唤奴仆丫鬟,吃着细粮细菜,她心里舒适,我的心愿就得到安慰了,贫寒人家的女儿,怎敢要才礼呢?”夫人高兴极了,很殷勤地招待她。

妇人就让女儿拜见王太常和夫人,嘱咐她说:“这就是你的公婆,应该谨慎地侍奉二老。我很忙,暂时回去,过几天再来看你。”王太常命令仆人备马把她送回去。她说:“我家的小胡同离这里不远,不用麻烦了。”说完就出门走了。

小翠没有一点悲伤和留恋,马上就在梳妆匣里翻取花样。夫人对她也很喜爱。过了几天,妇人没有回来。问小翠家住在哪里,小翠好像傻乎乎地也说不清家在哪里。于是就另外收拾一个院子,给他们夫妻举行婚礼。许多亲戚听说王太常捡了一个穷人家的女儿给儿子做媳妇,都讥笑他,等到看见了小翠,都吃了一惊,大家的议论才停息了。

小翠又很聪明,能看出公婆的喜怒哀乐。王太常夫妻二人对她的宠爱超过了一般的常情,但总是提心吊胆的,唯恐小翠嫌儿子太傻,但是小翠很高兴,总是和元丰高高兴兴地,不嫌他傻。只是好开玩笑,用布缝了一个圆球,踢球取笑。她穿着小皮靴,一脚把球踢出几十步远,骗公子跑去捡回来,公子和丫鬟经常汗流浃背,一个接一个地去捡球。

一天,王太常偶然路过这个院子,圆球砰的一声飞来,正好打在脸上。小翠和丫鬟都躲起来了,公子还跑着跳着去追球。王太常一看很生气,向儿子扔去一块石头,儿子才趴在地上哭了起来。王太常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夫人,夫人就去责备小翠。

小翠笑眯眯地低着头,用手指头剜着床沿。夫人回去以后,她仍然傻玩傻笑的,又用脂粉给公子涂了一个花脸,活像一个鬼怪。夫人看见了很生气,招呼小翠骂了一顿。小翠倚着桌子,捻着裙带,不害怕也不说话。夫人拿她没办法,就拿起棍子打儿子。元丰大哭大叫,她才变了颜色,跪在地上请求饶恕。夫人的怒火马上消失了,就扔下棍子走了。

小翠笑盈盈地把公子拉进屋里,替他扑打身上的尘土,给他擦眼泪,抚摸他的棒伤,用红枣栗子哄他。公子就止住眼泪笑了。小翠关上大门,又把公子打扮成霸王,装作藩王藩将,然后自己穿起艳丽的服装,把腰束得细细的,在帐下婆娑起舞,或者在发髻上插上两条雉尾翎,拨弄着琵琶,发出叮当的音乐声,满屋子都是喧笑声,天天如此。

王太常因为儿子是个傻子,不忍过分责备媳妇,即使略微听到一点情况,也当没听见,听之任之。同一条胡同里有个叫王给谏的,两家相隔只有十几户,但是两人从来不相容。当时正赶上三年一次对官吏进行考核,王给谏忌妒王太常握着河南道监察御史的权印,就想攻击陷害他。

王太常知道王给谏的阴谋,发愁没有办法对付。一天晚上,他很早就睡了,小翠戴上纱帽,穿上朝服,扮成吏部尚书的模样,剪一些雪白的丝绒做成浓浓的白胡子,又叫两个丫鬟穿上青衣,戴上青帽,扮成两个侍从,从马房里拉出三匹马,偷偷跨马出了后门,开玩笑说:“我要进见王先生。”

跑到王给谏的门前,又立即鞭打两名侍从,大声说:“我要进见御史王先生,怎能进见给谏王先生呢!”勒转马头就往回走。等回到家门的时候,守门人误以为真,急忙跑进去报告王太常。王太常赶紧爬起来,跑出去迎接,才知道是儿媳妇开的玩笑。

他很恼火,对夫人说:“王给谏正在找我的茬,反倒把闺阁中的丑事亲自登门告诉了人家,我的祸患不会太远了。”夫人也很恼火,就跑进小翠的绣房,又骂又谴责。小翠只是憨笑,一句话也不争辩。打她吧,不忍心,想休出去,她又无家可归。

夫妻二人又是懊悔又是怨恨,一宿也没睡觉。当时的吏部尚书,是个显赫一时的高官,他的面貌、神态、袍服和侍从人员,和小翠装扮的没有一点差别,王给谏也误以为真。他一次又一次地侦察王太常的大门,直到半夜,客人也没有出来,就怀疑吏部尚书和王太常背后密谋考核官吏的事情。

第二天早朝,他看见王太常就问:“昨晚吏部尚书到你家里去了吗?”王太常认为这是对他的讽刺,心里很惭愧,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回答的很不爽快。王给谏更加深信不疑,陷害人的念头就终止了,从此更加结交王太常,讨王太常的欢心。王太常探听到这个情况,心里暗自高兴,但是却背后嘱咐夫人,劝小翠改正她的行为,小翠笑眯眯地答应了。

过了一年,首相被免职了。首相恰巧有一封寄给王太常的私人书信误投给了王给谏。王给谏拿到这封书信,高兴极了,先托王太常的一位好朋友,去向王太常借取万两银子,王太常拒绝了。王给谏就亲自来到王太常家里。王太常寻找纱帽和袍服,准备出去应酬客人,一件也没找到,王给谏等了很长时间,恼火王太常对他轻慢无理,很气愤地要往外走。

忽然看见公子身上穿着龙袍,头上戴着龙冠,有个女子把他从门里推出来。王给谏大吃一惊。紧接着,那个女子笑盈盈地拍拍公子,给他脱下龙袍,摘去龙冠,领进门里去了。王太常急忙出来迎接客人,客人已经走远了。

等听说了王给谏不辞而别的原因以后,吓得面如土色,痛哭流涕地说:“我们的媳妇真是一个祸水呀。灭九族的灾难,指日可数了。”说完就和夫人拿起棒子,去找小翠算账。小翠已经知道了,插上房门,任凭公婆辱骂。王太常越骂越生气,就用斧子砍门。

小翠在门里笑着说:“公公不用烦恼。有新媳妇活在世上,刀劈斧砍锯子拉,我自己承受,一定不使双亲受到侵害。公公这样气愤地砍门,是想杀了媳妇来灭口吗”王太常这才罢手。

王给谏回去以后,果然直言上奏,揭发王太常心怀不轨,有龙袍龙冠可以作证。皇帝很惊讶,查看龙衣龙冠。一看,龙冠是用高粱秸的心子扎制的,龙袍是用**破包袱皮缝制的。皇帝一看就恼了,认为这是诬告不实。

又把元丰召到金銮殿上,只见他憨态可掬,就笑着说:“这样一个傻小子,能做天子吗?”于是就下了命令,把王给谏交给三法司审问。王给谏又起诉王太常家里有妖人。三法司严审王家的奴仆丫鬟,都说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媳妇,一个傻透了的儿子,天天玩一些取笑的游戏;审问邻居,邻居也没有不同的说法。

案子就定了,王给谏犯了诬陷之罪,发配到云南去充军。由于这件事情,王太常认为小翠很神奇。又因为她的母亲很久也没来,料想她不是人类。让夫人探测她的家世,她只是笑眯眯地不说话。

再要刨根问底,她就掩着口说:“儿是玉皇大帝大女儿,母亲不知道吗?过了不久,王太常升为京卿。五十多岁了,时常忧虑没有孙子。小翠在家住了三年,天天晚上和公子睡在两个床上,似乎从来没有合房。夫人派人抬走一张床,嘱咐公子和媳妇在一个床上睡觉。

过了不几天,公子告诉母亲说:“借走我的床,蛮横地不还我!小翠天天晚上把腿放在我的肚子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还时常在人家的大腿里边任意乱掐。”丫鬟仆妇一听,没有不哈哈大笑的。夫人呵斥他,拍他一巴掌,叫他回去了。

一天,小翠在屋里洗澡,公子看见了,要和她一道洗;小翠笑眯眯地止住他,叫他暂且等一会儿。她洗完出来以后,叫人把水倒出去,换了一缸热水,脱下他的袍子裤子,和丫鬟一起把他扶进缸里。他觉得热气蒸腾,闷热闷热的,就大声喊叫,想要出来。

小翠不听,用被子蒙上了缸口。过了不一会儿,缸里没有了声音,掀开被子一看,已经气绝身亡。小翠神态坦然地笑着,一点也不惊慌,从缸里把他拽出来,放到床上躺着,把身上擦得干干净净的,给他盖了一床夹被。

夫人听到了消息,哭天喊地地跑进来,骂道:“发疯的丫头,你为什么害死我的儿子!”小翠笑眯眯地说:“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夫人更火了,用脑袋去撞小翠,仆妇丫鬟争着拉住她,劝解她。

正在纷纷攘攘的功夫,有个丫鬟告诉她说:“公子已经呻吟了!”她立刻收住眼泪,伸手一摸,听见一阵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看见儿子大汗淋漓,被褥都被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出完了汗,忽然睁开眼睛四处看望,看遍了所有的家人,似乎都不认识,说:“我现在回想从前的事情,都像在睡梦之中,这是怎么回事呢?”

夫人听他说话不傻了,感到很惊异。把他领去参拜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果然不傻了。老两口非常高兴,如同得了一件奇珍异宝。到了晚上,把抬走的卧床还归原处,又摆了一套被子枕头,以便偷看他的行动,他回到绣房,把丫鬟都打发走了。

早晨叫人扒窗往里一看,那张床形同虚设。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发傻了,小翠也不再癫狂了,小两口互敬互爱,如影随行,谁也离不开谁。

过了一年多,王太常被王给谏的同党参了一本,受到弹劾而罢了官,还有一点小小的牵连。他从前有一只广西巡抚赠送的玉瓶,价值千金,要拿出去贿赂当权的官员。小翠很喜爱它,拿在手里反复的玩赏着,一不小心,失手掉在地下摔碎了,她很惭愧地到公婆屋里去承认错误。

王太常夫妇因为罢了官职心里正在不痛快,听她摔碎了玉瓶,大怒,于是就一对一句地呵斥她,辱骂她。小翠很气愤地退出来,对公子说:“我在你家,保全下来的东西,不止一个瓶子,为什么不能稍微给我留一点面子呢?

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人类,因为当年母亲遭受雷劫的时候,深受你父亲的庇护,又因为我们两个有五年的缘分,所以把我送来报答从前的庇护之恩,了却我们的前缘。

我受到的唾骂,把头发拔下来,一根一根地数也数不完。我所以没有马上走开的原因,是因为五年的恩爱没有期满,今天还有什么脸面能再住下去呢?”她气愤极了,转身就往外走,公子追出去,已经无影无踪了。

王太常茫然不知所措,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后悔也来不及了。公子回到绣房,看着她剩下的脂粉和留下的绣鞋,哭得要死,寝不安枕,食不甘味,一天比一天消瘦。王太常很焦虑,急切地请媒人给他续婚,以便解除她的忧愁,但是公子不乐意。

只请了一位巧手的画工,画了一张小翠的像,供起来,日日夜夜在画像下面焚香祷告,洒酒祭奠,几乎祭奠了二年。

一天,他偶然出门办事,晚上从别的村庄回来的时候,皎洁的明月已经挂在天空,在村子外面,他家有一处园亭,他骑马从园亭的围墙外面经过,听见墙里笑语声声,就勒住缰绳,叫马夫给他拉着笼头,登上鞍桥往里一望,看见有两个女郎在园亭里游戏。

薄云遮月,夜色朦胧,看不太清楚。只听一个穿绿衣的女子说:“你这个丫头,应该把你撵出门去!”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说:“你在我家的园亭里,反而撵谁呢?”绿衣女子说:“死丫头,不害羞!不能给人做媳妇,被人撵出来了,还来冒认家产吗?”

红衣女子说:“那也比没人光顾的老姑娘强多了!”听她的声音,很象小翠,他就大声呼喊。绿衣女子离开园亭说:“暂时不和你争论,你的汉子来了。”

绿衣女子走了以后,红衣女子来到墙下,果然是小翠。他高兴极了。小翠叫他登上墙头,把他接进墙里说:“二年没见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公子握着她的手,流下了眼泪,把相思的苦闷完全告诉了她。

小翠说:“我也知道你的痛苦,但是没有脸面再回去见家人。今天和大姐在这里游戏,又和你不期而遇,足以知道前世的姻缘是不能逃避的。”他请小翠和他一起回去,小翠不同意,请她住在园亭里,她答应了。公子打发仆人回去报告夫人。

夫人很惊讶地从床上爬起来,坐着轿子奔向园亭,打开锁头就进了园子。小翠马上迎出来拜见婆母,夫人抓着她的胳膊,痛哭流涕,极力检讨自己从前的过错,几乎无地自容,说:“你若心里少记一点怨恨,就请你和我一道回去,安慰我年老的心灵吧。”

小翠严辞拒绝。夫人考虑野地里的园亭荒凉寂寞,打算多派一些人给她服役。小翠说:“许多家人,我都不愿意见到他们,只有从前的两个丫鬟,早晚都跟着我,不能不有所关怀,此外只要一名老仆照管门户,其余都不要了。”夫人完全按照她的意见办理。借口公子在园亭里养病,天天供给吃的用的。

小翠常劝公子另外结婚,公子不听。一年多以后,小翠的面貌和声音,逐渐和从前不一样了,拿出画像对照一下,迥然不同,完全是两个人。他感到很奇怪。小翠说:“你看我现在的面貌还有从前那么漂亮吗?”

公子说:“今天看起来,漂亮还是很漂亮的,但和从前比较,似乎没有那么漂亮了。”小翠说:“想是老了!”公子说:“才二十多岁,怎能老得那么快呢”她笑眯眯地把画像烧掉了。公子急忙抢救,已经烧成了灰烬。

一天,她对公子说:“从前住在家里的时候,公公说我到死不能生孩子。现在父母都老了,你没有儿子,我实在不能生儿育女,恐怕要耽误你的传宗接代。请你在家里娶一个媳妇,早晚侍奉公婆,你来往于两处,也没有什么不便的。”

公子听从她的劝告,就和钟太史的姑娘定了婚。吉期将近的时候,小翠给新娘子做了衣服和鞋子,派人送到婆母家里。等到新娘子进门以后,发现她的言谈举止以及相貌和小翠丝毫不差。他很惊奇。到园亭一看。小翠不知哪里去了。

询问丫鬟,丫鬟拿出一条红巾说:“娘子暂时回到娘家去了,留下这条红巾送给公子。”公子打开红巾,看见红巾上系着一枚表示永别的玉玦,心里知道她再也不能回来了,就领着两个丫鬟一起回到家里。

虽然一刻也忘不了小翠,幸而面对新人就像看见了从前的心上人。他这才明白,和钟家女儿的婚事,小翠是预先知道了,所以首先变成钟家女儿的相貌,以安慰将来对她的相思。

异史氏说:“一只狐狸,受到无意的恩德,它还想要报答,但是身为高官的王太常,儿子得到再生的幸福,恩人打破一只玉瓶,他却无情地怒骂,多么卑鄙呀!缺月重圆以后,她才从容而去,由此可知,仙人的情谊,比世俗的爱情更为深厚了!”

原文: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

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粱,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

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贪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

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 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訇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

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刓床。既退,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垢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

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

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

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

次日早朝,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

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

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粱秸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

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

夜夜与公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舁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去。

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侍。既出,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袴,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

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夫人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沾浃裀褥。

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塌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罣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忿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

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

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赢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

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

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

女峻辞不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馀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

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然较昔日则似不如。”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人,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

一日,谓公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翁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

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亭,则女已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扩展资料:

1、创作背景:

蒲松龄出生于书香世家,他早年也曾想借助科举入仕,可惜屡试不第,只能以教书为生。他自幼便对民间的鬼神故事兴致浓厚。据说,蒲松龄曾为了搜集素材,在家门口开了一家茶馆,来喝茶的人可以用一个故事代替茶钱。借助这个方法,蒲松龄搜集了大量离奇的故事,经过整理、加工过后,他都将其收录到了《聊斋志异》中。

据清人笔记《三借庐笔谈》记载:蒲松龄每晨起就在大道边铺席于地,并摆设烟茶,坐待过往行人,以搜集奇闻异事。每听到一事,回家后就加以粉饰润色。

康熙元年(1662),蒲松龄22岁时开始撰写狐鬼故事。康熙十八年春,40岁的蒲松龄初次将手稿集结成书,名为《聊斋志异》,南高珩作序。此后屡有增补。直至康熙二三十九年前后和康熙四十六年,该书还有少量补作。《聊斋志异》的写作历时四十余年,倾注了蒲松龄大半生精力。

2、赏析:

《聊斋志异》一书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政治腐败、官贪吏虐、豪强横行、生灵涂炭,都在《聊斋志异》中有所反映,揭示了人民痛苦生活的原因主要来自贪官污吏。在暴露统治阶级贪暴不仁的同时,还写出了被压迫人民的反抗斗争,对他们表示深切的同情。

《聊斋志异》的另一重要内容是揭露了科举考试的种种弊端。蒲松龄对科场的黑暗、考官的昏聩、士子的心理等都非常熟悉,所以写起来能切中要害,力透纸背。通过一些梦幻的境界,作者嘲笑了那些醉心功名利禄的士子。

3、作者简介:

蒲松龄(1640-1715),清代杰出的文学家,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山东淄川人。他出身于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父亲蒲槃原是一个读书人,因在科举上不得志,便弃儒经商,曾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产。等到蒲松龄成年时,家境早已衰落,生活十分贫困。

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龄对当时政治的黑暗和科举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认识,生活的贫困使他对广大劳动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和体会。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写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斋志异》外,还有《聊斋文集》和《诗集》等。

明末年间,莱阳县令胡啸天仗着官势鱼肉乡民,弄至民不聊生。胡啸天垂涎新寡林氏,乘夜施暴,逞兽欲后更将林氏一家杀死。

然而,林氏却大难不死,武师战云挺身保护,并打算护送林氏到登州府状告胡啸天,岂料,事情泄露,朝啸天诬指战云与林氏有染,因奸情泄露而尽杀林氏一家。战云气愤之下,组织义民抗暴,于城内与官兵激战。

官兵忽大批增援,令义军丧失优势,陷入绝境,于七师妹公孙九娘仗剑加入混战的行列。轻纱蒙面的公孙九娘,剑术高超,杀敌无数,官兵近身非死即伤,最后只得派出弓箭队,将孤身奋战的公孙九娘团团包围。胡啸天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箭矢齐向公孙九娘射到,却见公孙九娘面无惧色,嫣然以对。

书生杜怀生为赴友人朱康之约,专至莱阳,却误投黑店,险遭店家洗劫杀害,幸遇一女侠临危相救,方拾性命。女侠欲杀店家,不料善良的杜怀生反倒代为求情,请女侠放过做恶的店家一条生路,给其自新的机会。杜怀生的善良举动,留给了女侠深刻的印象,戏称其「烂好书生」,嫣笑而去。

女侠正是公孙九娘,于月前抗暴行动中壮烈牺牲,英魂从此流连在世,仍到处行侠仗义。公孙九娘虽成新鬼,仍一心欲置恶官胡啸天于死,为民除害,胡啸天为此日夜提防,更因贪生怕死,请来妖道凌阳子保护自己,凌阳子法术高深,使公孙九娘报仇之念始终难成。

杜怀生初入莱阳城,便感受到城内不寻常的肃杀气氛,待寻至友人朱康处,乍闻朱康已经身故。杜怀生错愕,询问邻人,邻人却对朱康死因顾忌不肯明说。杜怀生念与朱康旧情,决天明之后上坟祭奠,乃不顾仆人阿福的反对,当晚便留宿在已成空屋的朱家。是夜,阿福因害怕而辗转难眠,果然看见屋外鬼影幢幢,杜怀生斥其大惊小怪,决出屋一探究竟,见一女子在月下舞剑,姿态曼妙,仔细辨认,不正是之前在野店出手相助的那名女侠吗?

公孙九娘发现有人暗中窥视,忽然转身将剑指往,险些要了杜怀生的小命。公孙九娘认出是杜怀生,进一步问明杜怀生原来是朱康的友人,于是向他述说了月前莱阳境内发生的于七抗暴事件,造成血流成河,死了数以千计的乡民,其好友朱康正是其中的牺牲者之一。

杜怀生至此尚不知公孙九娘其实是鬼魂,而公孙九娘为免惊吓了他,所以隐瞒不提,只告诉杜怀生要找朱康的坟,不妨先到附近的义庄问问,因为死了太多人,义庄里躺了许多未及埋葬的无主死者。公孙九娘说完,便如一阵风似地消失了。

当夜公孙九娘离了杜怀生后,又再度侵入县衙,欲行刺胡啸天,凌阳子却早有提防,设下了天罗地网。

公孙九娘差点收拾了胡啸天,却因凌阳子做梗,功亏一篑,负伤逃离。胡啸天受公孙九娘多次骚扰,不安之余,迁怒凌阳子未能将公孙九娘一举成擒,凌阳子气定神闲说道要重新布下阵坛,公孙九娘若敢再犯,一定让她魂飞魄散。

隔晨一早,杜怀生只身寻到义庄,果然找到了朱康的遗体,于是花了银子,择地将朱康安葬。到了乱葬岗,杜怀生放眼一望,触目所及都是新坟,乃强烈感受到当时官府镇压的惨况,为此不胜欷歔。

延续序章,客观回溯当时公孙九娘身中数箭,慷慨牺牲的景象。公孙九娘殒命当时,天地变色,大呼除恶务尽,即便做鬼也绝不放过胡啸天,胡啸天更为此吓出一身冷汗。

杜怀生为乡亲们抗暴牺牲的精神深深感动,乃向义庄主事者老苏说道,打算捎信让家人送来更多银两,不足的则在当地募款,义务将义庄内的其它遗体一一安葬,并立一座义民庙,以纪念这群义士。老苏闻言,深感欣慰。

杜怀生安葬超渡了朱康,正待离去,忽见若干官差拿了铲子奔来,欲对同行的老苏不利。原来胡啸天愈想愈不甘心,派了手下前来刁难老苏,逼他说出公孙九娘埋葬之处,打算挖出她的骨骸,避免她总阴魂不散地纠缠。老苏颇有正义感,刻意相瞒,乃装傻胡指一通,官差依其所言,四处挖掘直到精疲力尽,这才发现上当。恼羞成怒的官差于是鞭打老苏泄忿,杜怀生欲帮老苏,却心有余力不足。官差的恶行恶状终于激怒在附近流连的公孙九娘,她持伞现身,将官差打跑。

杜怀生是个儒生,此前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他目睹这一切,怎也没想过现身的正是公孙九娘的鬼魂。老苏心里有数,于是帮着隐瞒,替公孙九娘编了个闺名,叫苏伞儿,骗称是自己刚从外地回来不久的女儿。杜怀生不疑,直赞苏伞儿武功高强,不让须眉,更道刚听说了公孙九娘的事迹,他相信公孙九娘若还在世,应该就像苏伞儿这等风采。老苏与公孙九娘听罢,啼笑皆非。

公孙九娘与老苏回到义庄,论及杜怀生,都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青年。忽然于七鬼魂来到,告知师妹公孙九娘,鬼族决定团结起来,再度举事,非将恶官胡啸天拖入十八层地狱不可。

杜怀生辞了老苏父女,折回朱康住所。而此前朱康家里却来了个年轻人,不顾仆人阿福的驱赶,坚持入屋等候杜怀生归来。待杜怀生回到,从阿福口中获知有陌生人相寻,于是入屋一探究竟。这一探不得了,杜怀生认出来人就是刚刚才将他亲手下葬的好友朱康,当场和阿福一并吓得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杜怀生晕醒,却见朱康还在屋内流连不去,至此不得不相信世间确实有鬼魂的存在。朱康感激杜怀生为他所做的一切,另提了一项请求,希望杜怀生能为他做媒,迎娶杜怀生一名已故的女外甥雪莲为妻,做对阴间夫妻。杜怀生一听要做「鬼媒」,直觉不太适当,但拗不过朱康再三请托,乃同意一试。

天刚暗下,杜怀生便由朱康领路,到了一处宅子叩门,应门的一名妇人将他领入。雪莲一见是自己的亲舅舅前来,喜极而泣,舅甥俩叙了旧,杜怀生感慨没能在雪莲生前好好照顾,当下便引见了朱康,欲促成冥婚。雪莲一听舅舅说媒,含羞带怯,约定三日后给其正式答复。杜怀生与朱康辞出,回望先前进入的宅子,成了一处荒冢。杜怀生倒抽一口凉气,说服自己慢慢得适应阴阳玄秘之事。

在等待雪莲答复的日子里,杜怀生实现对老苏的承诺,领着阿福开始在城里发动募款,乡亲一听是捐做义民庙纪念抗暴烈士,就怕得罪官府,于是纷纷走避。然杜怀生锲而不舍地持续劝募,却引起一名长相清秀的白衣少年鼎力支持,不但捐出了身上所有的钱银,还主动加入劝募的行列。劝募的行动果然引起官府侧目,派人前来刁难,警告杜怀生此举摆明是向县太爷挑衅,当场并强取豪夺,没收了全部捐款。

杜怀生因此还被官差打伤,由白衣少年与阿福扶回疗养。杜怀生气官府欺人太甚,更恨自己无力对抗,白衣少年却拍了胸脯,保证会将遭没收的捐款加倍讨回。

白衣少年原来是女扮男装,县太爷胡啸天的掌上明珠胡采灵。虽然胡啸天鱼肉乡民,做恶多端,但女儿采灵却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女孩。她回到官邸后,立刻召来官差训斥,命其交出没收的款项,并且,她还趁夜溜进库房偷钱,于隔天信守承诺地交给了杜怀生。

杜怀生得了所募款项,而且金额倍增,不得不对胡采灵的身份感到怀疑,在阿福怂恿下,决定跟踪查明真相。杜怀生暗地跟踪,见胡采灵进了官邸,先觉一阵纳闷,接着也爬墙混入,在官邸里有惊无险地一阵乱闯,最后居然被他撞见胡采灵正换回女装。杜怀生证实了胡采灵竟是胡啸天的女儿,大感吃惊。于此同时,官邸警钟大响,一阵混乱,原来,公孙九娘又偕师兄于七等阴魂未散的义士鬼魂们,侵入官邸,行刺胡啸天。胡啸天吓得躲到了床底下,由凌阳子设坛坐镇,指挥官兵们驱鬼。

杜怀生这时躲在了县令千金胡采灵的闺房里,目睹了屋外一场混战,哪想得到侵入行刺的是一群鬼魂。由于凌阳子法术高强,侵入的义士鬼魂一一遭到消灭,就连于七也被收入凌阳子的葫芦里,公孙九娘被迫领其余鬼魂逃散。过程中,杜怀生一度瞥见「苏伞儿」竟也在刺客之列,见其负伤逃出,乃不顾胡采灵的制止,追了出去。

深夜里,杜怀生一路追寻,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苏伞儿昏迷在地,于是将她抱回住处疗伤。公孙九娘幽幽醒来,发现是杜怀生救了自己,感谢之余,又怕暴露了自己鬼魂的身份,惊吓了杜怀生,不料经几番言语刺探,发现杜怀生只把今晚的事当成是先前抗暴的烈士,他以为苏伞儿另外组织了义民,根本没想到夜里侵入官邸的其实是鬼族。

公孙九娘对杜怀生的单纯只能摇头一笑,说道伤势不重,便辞了杜怀生,趁着天亮前离开了。

公孙九娘与杜怀生分开后,隐约感觉竟对这傻书生起了爱恋之心,同时,杜怀生辗转反侧,也发现自己喜欢上苏伞儿了。不只如此,在官邸的胡采灵,也是彻夜难眠,思念起杜怀生。一段跨越阴阳的三角恋,就此发生。

话说杜怀生的外甥女雪莲自从日前提亲之事后,一直犹豫不定,决定到义庄探询老苏的意见。老苏对冥婚倒是乐观其成,反正男女双方都是鬼,谁也不吃亏,雪莲又问公孙九娘,公孙九娘以姐儿身份,提议先见过男方,试过他的人品再说。

雪莲安排宴请朱康,朱康乃拖着「媒人」杜怀生相伴前往。杜怀生应邀到了雪莲住处,意外发现苏伞儿居然在场,这才阴错阳差地证实苏伞儿其实就是女鬼侠公孙九娘。

杜怀生才刚对”苏伞儿”萌生爱意,随即遭遇这一人鬼殊途的阻碍,其心中的矛盾痛苦不言可喻。同时,胡采灵也对杜怀生展开积极的追求,见杜怀生对自己冷漠异常,似心有他属,待追查之后,更发现自己的情敌居然是个鬼魂,而且还是父亲的宿敌公孙九娘。

杜怀生对恋上公孙九娘却阴阳两隔感到痛苦不堪,但又舍不得放弃,他询问老苏的看法,老苏却劝道,只要双方有着坚真的爱情,阴阳根本不是阻碍,放诸世间,活人与活人之间的爱情,难道都能圆满幸福吗?杜怀生听言,有如当头棒喝,决定与公孙九娘相爱到底,并向公孙九娘提议,离开莱阳。

胡采灵对杜怀生最后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却也宣言绝不放弃。在此同时,公孙九娘对杜怀生的提议思索再三,说道欲从凌阳子手中救出被困的于七鬼魂,并诛杀十恶不赦的胡啸天,一旦完成了这些使命,就能安心地与杜怀生一同离开莱阳,远走高飞。

在折冲的过程中,凌阳子意外得知胡采灵与杜怀生、公孙九娘的复杂关系,乃密告胡啸天,说道这是诱捕公孙九娘的大好机会。于是胡啸天便以权势向杜怀生逼婚,强迫入赘胡家,并扬言杜怀生若敢抗拒,就放把火烧了义庄,刨开周围的千人冢,让那些鬼魂永世不能超生杜怀生受到威胁,而胡采灵则夹在其中,不知如何是好。杜怀生几经思索,最后决定将计就计,帮助公孙九娘铲除胡啸天这一恶官。

杜怀生有所决定,却隐瞒了公孙九娘,公孙九娘因此误会,以为错看了杜怀生,并对这场人鬼恋情感到失望不已。直到老苏出面告知杜怀生的计谋,才得以释怀。杜怀生为取得胡啸天的信任,在老苏的配合之下,供出了公孙九娘的埋葬地点,胡啸天亲自带人前往挖掘,果然起出了尸骨和一批看似公孙九娘的遗物,乃命人做法焚毁,以为从此可以摆脱公孙九娘的纠缠。事实上,所挖尸骨与遗物,全是老苏事先另做安排,并非公孙九娘所有。

凌阳子认为事有跷蹊,多次提醒胡啸天小心中计,胡采灵怒斥凌阳子不该恃宠而骄,搬弄是非,破坏她与杜怀生的婚事。等灭了公孙九娘的尸骨,杜怀生入赘胡家的婚事便如期举行了,杜怀生透过胡采灵出面,说道府中办喜事,应该撤除所有凌阳子布下的法坛、符咒等,以免犯忌,胡啸天乃答应了。

就在拜堂行礼之际,藏在新郎胸前绣球内的公孙九娘陡然现身,行刺胡啸天,虽凌阳子事先提防,出面抵挡,却发现所用收鬼的法器全遭事前调了包。公孙九娘顺利杀了凌阳子,眼看将一剑刺死胡啸天,新娘胡采灵忽然扑往制止,明知其父罪该万死,但毕竟骨肉连心,杜怀生也在这时加入了求情的行列,国有国法,其实已经上书省城,请府台大人出面查办胡啸天的罪刑。

公孙九娘于是将胡啸天放交从省城赶来的官员,押往审理,并找到凌阳子的收鬼葫芦,放出于七鬼魂。

胡啸天伏法,杜怀生又得重新面对公孙九娘与胡采灵之间的爱情抉择,九娘对他有情,采灵对他有义,他矛盾不知如何是好,胡采灵却在深思之后,答应退出,成全杜怀生与公孙九娘这段人鬼恋。但天不从人愿,公孙九娘流连阳世其实早引起地府判官的注意,他带领鬼差前来拘提,正好就在杜怀生入赘,预备行刺胡啸天的前一晚,公孙九娘向判官求情,约定等到事成之后,便乖乖随往地府。公孙九娘珍惜与杜怀生这段人鬼情缘,终不忍相告,得知胡采灵决心成全,自己仍是杜怀生最终选择,感动不已。便与杜怀生相约当晚二更时分于西山南麓,等杜怀生掘出自己的骨灰坛,便一同离开莱阳。

杜怀生信守,于二更天赶到西山南麓,在老苏指引下果然掘出公孙九娘的骨灰坛,等了半晌,公孙九娘终于现身,却是被地府判官与鬼差所押解,前来道别。公孙九娘依依不舍,说道杜怀生纵使有心,并且尽力而为,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人鬼殊途的定理。

杜怀生无奈,只得接受这一事实,在胡采灵相伴下,含泪目送公孙九娘的倩魂,消逝在夜色之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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