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织女传说是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由此衍生的七夕节积淀着深厚的民族文化、民族心理和民族精神,成为人们祈求一切幸福及表达感情、和谐相处的重要传统节日。为了进一步传承、保护老祖宗留给我们这笔丰厚的民族文化遗产,笔者引经据典、寻根溯源,初步考证牛郎织女起源于古老的南阳。 区域环境孕育了古老传说 南阳古称宛,位于河南省西南部,北靠伏牛山,东有桐柏山,西依秦岭,南临汉水。它北控汝洛,南蔽荆襄,西通关陕,东连江淮,是古代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地。贯穿南阳的“夏路”成为楚与中原诸国交往的重要通道。 南阳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战国时期,南阳淅川丹阳成为楚国始都。东汉光武帝刘秀及其重要文臣武将发迹于南阳,故有“南都”、“帝乡”之称。同时,南阳还是南北文化、科技发展的交汇地,多种文化因子的碰撞,产生了深厚的文化积淀,楚风汉韵是其典型文化特征。 汉水最大的支流白河环绕南阳,素有“天汉中白水”之称,形似“牛郎织女传说”中的河汉、天汉、银河。据著名历史学家钱穆“《楚辞》地名考”引萧詧《愍时赋》:“彼南阳之旧国,实天汉之嘉祉。”牛郎织女传说中南阳城西二十里之“牛家庄”(又称桑林)位于白河西岸,应合了南朝梁殷云的《小说》所云:“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废织紝,责令归河东。”牛郎织女萌生于楚国 追溯由牛郎织女传说形成七夕节的过程,时间当在战国,地点则在楚国。查经问典,《诗经·小雅·大东》中有“趾彼织女,终日七襄……目完彼牵牛,不以服箱”的诗句,这是有关牛郎织女传说最早的文字记录,是牛郎织女传说的雏形。还有一首与织女有关的《周南·汉广》中所述“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据史料记载,诗中的“汉”即指汉水,又指天汉(银河),“游女”是指汉水女神或织女星神。南阳人张衡《南都赋》中也有“游女弄珠于汉皋之曲。” 楚人雄踞江汉地区,甚重祠祀“汉之游女”。另外,在楚地民间,常将牵牛星与河鼓三星搞混淆了。南北朝时南阳人宗懔的《荆楚岁时记》注文云:“牵牛星,荆州呼为‘河鼓’”。而在南阳汉画像石“牛郎织女星座”中,正是以河鼓为牵牛。 居“汉水之北”的南阳,素有“枕伏牛而蹬江汉,襟三山而带群湖”之称。战国时,南阳属楚,楚始都于淅川丹阳,是楚文化的发源地,文化积淀深厚。如此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底蕴,是形成牛郎织女传说的重要条件之一。汉画像石印证牛郎织女 牛郎织女传说最早起源于古人的星辰崇拜,是人们把天上的星宿神化与人格化的结果。牛郎星、织女星隔河相望,使人们产生无尽的遐想。 牛郎织女的传说萌生于楚,到了汉代,伴随着天文学的发展,其传说更为广泛、具体、生动、形象,并成为绘画与雕刻的重要素材。 汉代是我国天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而汉代的南阳是全国有名的都市之一,并成为南北文化、科技发展的交汇地,多种文化因子的碰撞,产生了深厚的文化积淀。在这里还诞生了一代天文学宗师的张衡……。在这样的背景下,南阳又出现了大量表现幽远深邃太空的汉画像石,形象生动地把星宿与传说结合在一起,更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其中的“牛郎织牛星座”是牛郎织女传说起源于南阳的有力证据之一,也是牛郎织女传承谱系的重要见证。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南阳白河西岸的白滩汉墓发掘一块“牛郎织女星座”汉画像石,右边牛郎执鞭所牵之牛,从体态、神态及行走来看,无疑是经过驯化的耕牛——南阳黄牛;左下角织女的跽坐状,也是汉代妇女操机织布的劳动姿态。丝绸之乡源于“帝女之桑” 南阳是历史悠久的丝绸之乡。据史料记载,周代已有养蚕业和丝绸业。西汉年间,南阳郡为全国八大蚕丝产地之一。东汉张衡在赞美家乡的《南都赋》中记载有“帝女之桑”。《山海经·中山经》中所记载的“帝女之桑”正是“跪据树欧丝”的蚕神,居于南阳崿山(又宣山)。台北王孝廉《花与花神·桑树下》载“这个披发跪地的女子也就是神话中的桑神,亦即前举‘帝女桑’之‘天帝的女儿’,也许还是牛郎故事里最早的‘织女’。” 南阳南召县素有“柞蚕之乡”之称。人工放养柞蚕始于东汉。光绪十年立于南召的《蚕坡章程》碑中载有“昔黄帝夫人教民蚕……后汉光武江野蚕成茧,被于山阜”。 牛郎织女传说的诸多版本中,都离不开织女的纺织技术。盘古开天发源地的民间传说中,描述了织女如何传授养蚕、缫丝、织绸技术。这与很有名望的南阳丝绸有着渊源的关系。由七夕节衍生出的乞巧风俗活动,主要因为织女是“天帝之女”,心灵手巧,为人间少女所崇拜。今人谈及乞巧,多援引南北朝时南阳人宗懔《荆楚岁时记》的记载: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是夕人家妇女结彩楼,穿七孔针,或以金银鍮石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 南阳位于荆楚之地,由此形成了乞巧风俗,此盛况有民歌一首为证:“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以上见证了“乞巧”中的织女与南阳丝绸的渊源关系。南阳黄牛历史悠久 牛郎织女传说的地方化,不仅仅与传说中的人物、地点和地方有关,而且所反映出的农耕地区的特点非常明显。耕牛是农耕地区不可缺少的役力,是从事农耕的主要“生产力”。同时,牛也是牛郎织女传说中的主要角色。 南阳黄牛是我国五大良种牛之一,享誉海内外。南阳牛的历史悠久,自然就产生了许多“牛”的故事:“伏牛山”、“嫦娥与黑牛”、“百里奚养牛”……牛郎织女便是其中最精彩的一段。当今的南阳是一个农业大区,汉代的农业领域亦十分辉煌。张衡赞美家乡的《南都赋》中有“百谷藩庑,翼翼与与”。 早在春秋时代,南阳黄牛已进入舍饲、圈养阶段。生于南阳长于南阳的秦国名相百里奚就善于养牛,在他的落魄生涯中,于南阳城西麒麟岗牧牛为生,他曾闻周王子颓喜欢牛,即以养牛做为晋见阶梯,被传为佳话。在汉代,斗牛成为南阳当时盛行的一种活动,由此在举世闻名的南阳汉画像石中出现了大量的牛的形象。时至今日,一年一度的黄牛节使南阳黄牛文化得以传承延续。 如此渊源的“牛”文化,从而产生了南阳城西“牛家庄” 及白河东岸“牛郎庄”的“牛郎”就不足为奇了。历史遗迹处处可寻 桑林与桑庄在全国各地流传的牛郎织女传说版本中,要么没有交待故事发生地,而交待故事发生地的,几乎都指向了“南阳城西二十里有个牛家庄……”或“牛郎是南阳县桑林人……”。民俗学家张振犁在《中原古典神话流变论考》中也说:“牛郎叫如意,是南阳城西桑林村人……”。 根据古今流传的故事发生地,我们仍可以在南阳城西二十里处寻到古时的桑林及相关遗迹、风俗、传说。在1981年地名普查时,据一位有学问的老人吴德明回忆:“听外婆说,这里古时候叫‘桑林’,自从嫁到这里,庄北边就有一片上百亩的古老桑树林。”旁边现存有村民俗称“桑树坟”的汉墓遗址,草丛中,地埂边遗存着大量的麻纹汉砖及桑树毛子。 桑庄(桑林)位于今天的“二十里岗”,紧临古往今来的官道“夏路”。公元839年春,唐代诗人杜牧由宣州入京做官,途中经过牛郎织女故里有感而作的《村行》中“春半南阳西,柔桑过村坞……蓑唱牧牛儿,篱窥茜裙女”,指的就是“桑林”这一带。诗人采用白描的手法,刻画了南阳城西美丽动人的“桑林”全貌,其中的“柔桑过村坞”,描写出了一片桑林之广大,都盖过了村子。 牛郎庄与织女庄在广为流传的牛郎织女传说中,河西牛郎被嫂子赶出家门,带着一头老黄牛和破车离开了桑林(亦称牛家庄),在河东岸住了下来。这与白河东岸“牛郎庄”的传说十分吻合。 位于白河东岸的“牛郎庄”自古以来就有这个村名,至今遗存着牛郎的宅基地、饮牛坑、牛家冢、鹊桥等。相隔一里多地的史洼村俗称“织女庄”。自古以来,史洼的姑娘不嫁“牛郎庄”,这是受到“牛郎织女”爱情悲剧影响而遗存至今的婚俗。当地人认为,牛郎织女虽然恩爱,但不能白头到老,由此成为当地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还有一种说法是,嫌牛郎庄太贫穷。千百年来,史洼村的姑娘的确是无一例嫁到牛郎庄。 牛郎庄有一个传说:采桑织锦的织女,在白河岸边与河西牛郎邂逅相遇,谈情说爱。织女不顾父母的反对,偷偷嫁给了牛郎。天长日久,织女的父母发现并拆散了他们。思妻心切的牛郎赶着老黄牛寻到这里,由于织女父母嫌牛郎太贫穷,不让他们相见。无奈之下,牛郎便在附近搭个草棚住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形成了今天的“牛郎庄”。但是,隔不断的亲情使他们悄悄地在村边的鹊桥相会,倾诉离别之情。史书记载皆指南阳 关于牛郎织女的传说,在全国各地的民间流传相当广泛,版本较多,但核心内容是基本一致的。神话传说自产生到流传过程中形成定型故事。一般与产生地区的地名风物相粘连,这是神话传说地方化的一种表现形式,由此使人们从感情上或从直观的感受上认为这个故事更具可信的色彩而广为传播。 东晋诗人苏彦的《七月七日咏织女》云“织女思北沚,牵牛叹南阳……”,以及在全国各地流传的故事版本中,其故事发生地几乎都指向了“南阳城西二十里有个牛家庄……”或“牛郎是南阳县桑林人……”。如1997年海燕出版社的《民间神话》、《民间节日》;2001年新疆人民出版社的《中华民俗百科》;2004年宗教出版社的《节俗》;2005年亚洲传播出版社的《中国节日》等等。其它诸如网上传播、报刊所载、口头传说明确指向南阳的,更是不胜枚举。 1997年海燕出版社的《民间节日》“七夕的传说”一文中,不仅载“如意家住在南阳城西一个桑林的小村庄里……”,而且在故事中多次提到“南阳”、“白河”、“伏牛山”,完全是以南阳为故事蓝本:“用织女的织布机织出的南阳绸细密闪光,畅销九州。随着南阳绸的远销,也把牛郎织女的故事传到各地。” 不同的版本中的人物、地点、风物都指向了南阳,完全符合神话传说地方化的特征。七夕节俗传承不衰 时至今日,由牛郎织女传说衍生而来的传统节日七夕节俗在南阳所辖十三个县(市、区)盛传不衰,丰富多彩,并独具南阳特色。其表现形式有祭祀、庙会、食俗、婚俗、丧俗、儿歌、民谣、民歌、鼓词、游戏等等。根据《明嘉靖南阳府志》、《南阳民俗》等史料记载,清末明初,南阳“七夕”仍很盛行,流传“年年有个七月七,天上牛郎会织女”等俗语,这天各戏班子公演《天河配》。 七月初七不仅传承着“炸巧果”、“乞巧”、“祭祀”等习俗。在这一天早上,老人要把报晓的公鸡杀掉,怕它提前报晓而缩短牛郎织女相会的时间。乡亲们思念牛郎织女,每年的七月初七晚上,都要钻到茶豆架下,摆上瓜果,讲述牛郎织女传说及七夕节的来历。特别是姑娘、小伙子,躲在茶豆架下遥望天空,谈情说爱。 每年的七月初七前后,白河东岸的牛郎庄及其周围村民,都要到牛郎庄的“牛家冢”烧香祭祀、祈福求子。2007年七夕节,成千上万的人们拥向牛郎庄,探寻牛郎织女遗迹,向牛郎织女祭拜祈福。在这一天,由宛城区政府等单位联办的首届七夕文化节暨万人相亲大会更是取得圆满成功。 每年的二月初七,在南阳城西二十里的“桑林”,由村民自发组织的“牛郎织女故里春会”,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据世代操办春会的老人魏文章讲,春耕即将开始,乡亲们为了思念牛郎织女、祈求风调雨顺举办一年一度的春会。春会连续三天,有戏班子、黄牛交易、物资交流及民俗活动,充满了乡村泥土芳香。在这期间,更有青年男女谈情说爱,依依难舍。在2007年的春会上,著名作家二月河也欣然成为“桑林荣誉村民”。 此外,在南阳民间流传的七夕民歌、儿歌、民谣、鼓词等,更是不胜枚举,甚至在劳作之时,抒情的劳动号子也把牛郎织女作比喻:“天上有个张七姐,她把鲜花送别人……好像牛郎配织女”。千百年来,“织女庄”的姑娘不嫁牛郎庄,更是牛郎织女起源地典型的婚嫁风俗。 综上所述,古老的楚汉文化、特定的区域环境孕育出了牛郎织女传说。同时,“商遍天下”的商业都市、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地,从而把牛郎织女故事传向天南地北,也就合情合理了。
张衡早年的文学兴趣
张衡是公元一、二世纪间我国著名的文学家,也是卓越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
张衡(78—139),字平子,南阳西鄂(河南南阳县南)人。他年轻时,家境并不很好。但也受到教育,早年即善于为文。十六七岁,他便离家拜师访友。从他家西北行,过武关,经蓝田、南山,到达长安。他游览了三辅,京兆、右扶风、左冯翊。此后,东去新丰,参观骊山沮泉,作了一篇《温泉赋》。这是他的少作之一。
由新丰再向东,过函谷关,张衡就到了京师洛阳。这时候的洛阳,早一辈的思想家、文学家和学者已经不多见了。王充已年过七十,未知是否还在人世。大将军窦宪幕府里几位著名的文人,随着窦宪的垮台,也都去世了。班固、崔骃都于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逝世。傅毅还死在他们的前头。贾逵还健在。和帝永元六年(公元94年),崔的儿子崔瑗到京师来了,他慕贾逵之名,就跟贾逵学会了天文、历数、京房《易传》、六日七分等学问,为太学里诸儒生所钦佩。张衡大概在这时候认识了崔瑗,并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张衡兴趣广泛,自学了《五经》,贯通了六艺的道理,而且还好研究算学、天文、地理和机械制造等。
但在青年时期,他的志趣大半还在文学——诗歌、辞赋、散文。扶风班氏是著名的书香世家,班固当时的新著《汉书》,虽很难读、难得,他可能部分看过;大赋《两都赋》,他也可能找到了。在洛阳,张衡的名气渐渐地有了,朋友也多起来了,他结交了马融、王符、窦章等。有人荐举张衡为孝廉,他漠然无动于衷。有些公府请他为属官,他也无意去作。张衡虽非高傲,但不愿与“俗人”交游。因此,他在洛阳几年,所专注的仍是他自己所喜爱的文学创作。他有一篇《定情赋》,可惜只存这样四句:
夫何妖女之淑丽,光华艳而秀客。断当时而呈美,冠朋匹而无双。
这是对美人的赞叹和思慕。他还写了一篇《七辩》。凡“七”之类,也是一种赋的形式,始创于前汉初期淮阴人枚乘的《七发》,以七事启发“太子”而得到使听者悔悟的目的。到了张衡时代,这种赋体仍有人模拟试作。张衡的《七辩》,借无为先生与虚然子等的谈话而表达自己的志趣所在。虚然子言“宫室之丽”,雕华子言“滋味之丽”,安存子言“音乐之丽”,阚丘子言“女色之丽”,空桐子言“舆服之丽”,依卫子言“神仙之丽”。无为先生对前五子之说都默然无对;对依卫子之说虽有所言,实际也不以为然,末以“将飞未举”一语婉然谢绝了。最后,髣无子曰:
在我圣皇,躬劳至思,参天两地,匪怠厥司。率由旧章,遵彼前谋,正邪理谬,靡有所疑。旁窥八索,仰镜三坟,讲礼习乐,仪则彬彬。是以英人底材,不赏而劝,学而不厌,教而不倦。于是二人之俦,列乎帝庭,揆事施教,地平天成。然后建明堂而班辟雍,和邦国而悦远人,化明如日,下应如神,汉虽旧邦,其政惟新。
髣无子这一段话,真正打动了无为先生的心,“而先生乃翻然回面曰,‘君子一言,于是观智,先民有言,谈何容易!予虽蒙蔽,不敏指趣,敬授教命,敢不是务。’”这是一篇赋体的寓言。张衡借髣无子的口,倾吐了自己的理想,“汉虽旧邦,其政惟新”,他把现实想象得这样完美,中兴的汉室,将达到圣人之治的神化境界。但现实距此境界又如此遥远,他也不敢期其必然,所以他在兴奋之余,还只能表示“敬授教命”,努力以赴,将来究将如何,不敢多言了。
南阳时期《二京赋》和《南都赋》的创作
京都洛阳是不能久居的。张衡回到了家乡南阳。在这里,他做了南阳太守鲍德的主簿。鲍德是西汉末年鲍永的孙子。永初从更始,后归刘秀。有子名显,昱子德。在《后汉书·鲍昱传》末有一段关于鲍德的记载:
子德,修志节,有名称,累官为南阳太守。时岁多灾荒,唯南阳丰穰,吏人爱悦,号为神父。时郡学久废,德乃修起横舍,备俎豆黻冕,行礼奏乐。又尊飨国老,宴会诸儒,百姓观者,莫不劝服。在职九年,微拜大司农,卒于官。
鲍德是哪年为南阳太守的,这里没有说。张衡为南阳太守主簿,有他的《绶笥铭·序言》为证。但从哪年开始的,也没有讲清楚。据近人孙文青《张衡年谱》,张衡从二十三岁(永元十二年,公元160年)开始为南阳太守主簿,大致是可信的。张衡和太守鲍德相处很好,他为太守做文书工作。除本职工作之外,时间还是不少的,他有可能继续进行文学创作。他写了一篇与《定情赋》有关的《同声歌》:
邂逅承际会,得充君后房。情好新交接,恐栗若探汤。不才勉自谒,贱妾职所当。绸缪主中馈,奉礼助烝尝。思为苑蒻席,在下蔽匡床。愿为罗衾帱,在上卫风霜。洒扫清枕席,鞮芳以狄香。童户结金局,高下华灯光。衣解巾粉御,列图陈枕张。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见,天老教轩皇。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
这写新婚夫妇的喜悦,以新妇的口吻,自述尽妇道,供妇职,求得白首不忘的幸福。这是一首合乐可歌的文人乐府。这种五言诗体,在张衡时,还在创造的途中。它说的是直接的抒情叙事呢,还是借新婚夫妇的相得心情而有所比喻呢?这是不易肯定的。但如果以之比喻和鲍德的官属友谊关系,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在南阳的官邸里,张衡完成了蓄志已久、酝酿约有十年的《二京赋》。这两篇与著名文章家班固的《两都赋》相仿。它们的形式相似,寓意也无异,都是说一个故事,以铺陈西都的奢侈为鉴戒,而盛赞东都的节俭以进行讽谕,对统治者都是有益的。但班张的时代已不同,张衡所处的后汉社会危机已逐渐地加剧了,所以他在《东京赋》里所表示的讽喻比班固讲的深刻多了。这不是“劝百而讽一”的小讽,而是站在皇朝危亡的高度,大声疾呼了。
今公子苟好剿民以偷乐,忘民怨之为仇也;好殚物以穷宠,忽下叛而生忧也。夫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坚冰作于履霜,寻木起于蘖栽。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初制于甚泰,服者焉能改裁?故相如壮上林之观,扬雄骋羽猎之辞,虽系以聩墙填堑,乱以收置解罘,卒无补于风规,祗以昭其愆尤。臣济奓以陵君,忘经国之长基。故函谷击柝于东,西朝颠覆而莫持。凡人心是所学,体安所习,鲍肆不知其臰,翫其所以先入;咸池不齐度于咬,而众听或疑:能不惑者,其唯子野乎!……
这一段的讽谏之辞,决不是纵横家那样的危言耸听,而是从人民能否承受的观点以阐明统治者不知不觉的奢侈所带来的严重的以致于亡国的后果。它的高度的思想性决不是班固所能想象的。
张衡在南阳除完成了《二京赋》,还写了一篇《南都赋》,这当是对光武皇帝的歌颂,也是对自己家乡一隅之地快意的描绘和赞美。就大赋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但其结构则比较简单,弘富亦逊于前者。
鲍德为南阳太守,在职九年。调为大司农,病卒。张衡在鲍德调离南阳后,没有跟着他走。这时朝廷上是邓太后临朝,邓氏兄弟秉权,做出招举士人的模样,张衡不为所动。但张衡还是有书信和邓骘保持联系。
两任太史令。《思玄赋》、《四愁诗》和《归田赋》
安帝早知张衡“善术学”,就于永初五年(公元111年)以公车特请他到京都来,给以亲近的郎中职位。这时(前一年)朝廷刚成立一个校订典籍的组织,“诏谒者刘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东观在洛阳南宫,是皇家的藏书处。当时有名的学者如马融、窦章等都在这里,为校书郎。张衡没有在东观校书,他由郎中迁为尚书郎,再迁为尚书侍郎。元初二年(公元115年)又迁为太史令,这年他三十八岁。这个职官主管天文、历法等等,对他是合适的,他在这方面早有修养,新任职守又给他创造了进一步钻研的条件。这样,从理论到实践,他就不断地有所贡献了。张衡第一次为太史令共六年。经过公车司马令五年的转折,从顺帝永建元年(公元126年)再为太史令,又七年。前后十三年的专业职守,使他的科学事业日益巨大而显著。顺帝阳嘉元年(公元132年)即复为太史令的最后一年,他发明了“候风地动仪”,即地震仪。这是世界上地震仪的鼻祖。此事载之《后汉书·安帝纪》,可见当时受到的重视。
作为科学家和文学家的张衡,并不是不关心政治的。顺帝时,尚书令黄琼上疏言事,颇致力于腐朽内政的改革。张衡在这种朝气复萌的形势下,亦自陈其思想政治上的主张。自光武帝以来,图谶成为统治者欺骗人民的工具。张衡愤其虚妄,首先上疏论其言而无征,实为少数妄人欺世愚民捏造出来的把戏。他以秦至西汉末的历史事实,证明本无图谶,则知图谶成于哀平之际。后来有些人所言某些灾异,亦无事实效验。因此他主张“宜收藏图谶,一禁绝之,则朱紫无所眩,典籍无瑕玷矣”。这些议论在当时是很大胆的,没有多少人敢说,而且儒者们一直在“争学图谶”。这时朝政大权已由外戚转移于宦官集团。张衡复上疏言事。但张衡作为太史令,不在公卿之位,他的几篇奏章,虽都言之成理,一律是无效的。这样,他对政事就愈来愈没有兴趣了。
顺帝即位后,张衡再转为太史令。这职务在他为专业对口,但也说明了他长久官升不上去,总不能没有一点感慨。于是他仍用与客谈话的形式,作《应间》赋,表达了他的仕途不得意的情绪。
阳嘉元年,张衡发明地震仪。次年,迁为侍中。他接近了皇帝,进言的机会多了。而宦官们则怕张衡告他们的状,揭发他们的丑恶,常以凶恶的目光威胁他。因此当顺帝问他事时,张衡就情不自禁地简单说了儿句不明不白的事。但宦官们始终不放心张衡在顺帝身边,共同诬陷,一意要驱逐他离去。本来张衡就受老庄思想影响,以为人的吉凶祸福,幽微深藏于无形之中,说不定哪一天要得祸,因此又作了一篇《思玄赋》,开始说:
仰先哲之玄训兮,虽弥高其弗违。匪仁里其焉宅兮,匪义迹其焉追?潜服膺以永靓兮,绵日月而不衰。伊中情之信修兮,慕古人之贞节。竦余身而顺止兮,遵绳墨而不跌。志团团以应悬兮,诚心固其如结。旌性行以制佩兮,佩夜光与琼枝。镌幽兰之秋华兮,又缀之以江蓠。美襞积以酷烈兮,允尘邈而难亏。既姱丽而鲜双兮,非是时之攸珍。奋余荣而莫见兮,播余香而莫闻。幽独守此仄陋兮,敢怠遑而舍勤。幸二八之遻虞兮,嘉传说之生殷:尚前良之遗风兮,恫后辰而无及。何孤行之茕茕兮,孑不群而介立?感鸾鹥之特栖兮,悲淑人之稀合。
这是一首骚体赋,学屈原《离骚》,坚持自己的理想而不可得,则云游上下四方,以至于天上。
据开阳而吟兮,临旧乡之暗蔼。悲离居之劳心兮,情悁悁而思归。魂眷眷而屡顾兮,马倚辀而徘徊。虽邀游以偷乐兮,岂愁慕之可怀。出阊阖兮降天涂,乘飚忽兮驰虚无。云霏霏兮绕余轮,风眇眇兮震余旗。缤联翩兮纷暗暧,倏眩眩兮反常闾。从天上又回人间。
收畴昔之逸豫兮,卷*放之遐心。修初服之娑娑兮,长余佩之参参。文章焕以粲烂兮,美纷纭以从风。御六艺之珍驾兮,游道德之平林。结典籍而为罟兮,欧儒、墨而为禽。玩阴阳之变化兮,咏雅、颂之徽音。嘉曾氏之《归耕》兮,幕历陵之钦崟。共夙昔而不贰兮,固终始之所服。夕惕若厉以省得兮,惧余身之未也。苟中情之端直兮,莫吾知而不恧。默无为以凝志兮,与仁义乎消遥。不出户而知天下兮,何必历远以劬劳?
驱除幻想,一切还是照常,不求人知,自我努力而已。不出户可以知天下,何必远游自求劳苦。这是儒道思想的诗化,从苦闷中解脱出来,自得其乐。张衡另有《髑髅赋》,则是道家思想的游戏之作。
在为侍中的时候,张衡曾“上疏请得专事东观,收检遗文,毕力补缀。又条上司马迁、班固所叙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又以为王莽本传但应载篡事而已,至于编年月,纪灾祥,宜为元后本纪。又更始居位,人无异望,光武初为其将,然后即真,宜以更始之号建于光武之初。”他几次上书,俱被排斥,不为顺帝所接受,他觉得事已一无可为了。于是张衡于顺帝永和元年《公元136年)被调为河间(河北献县)相。在这里,他努力作一些切实的事,如打击豪强,整齐法度,使地方安定,上下肃然,政事耳目一新,一切有条规地得到治理。但张衡心中始终去不掉愁思,安静不下来,不得不寄情于诗,而有《四愁诗》之作。
一思曰: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霑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二思曰: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霑襟。美人赠我金琅,何以报之双玉盘。路远莫致依惆怅,何为烦忧心烦伤。
三思曰: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霑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纡。
四思曰: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芬芬,侧身北望涕霑巾。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这是从骚体赋变化来的诗篇,而有歌谣色彩。全诗四章,章七句。所思东南西北四地为理想所在,美人则是理想的化身。最高理想在太山、桂林二地,它们是古代圣王封禅、巡狩的地方,属于立德事业;其次是雁门、汉阳二地,它们是西北边疆要地,属于立功事业。由此可见他的理想与现实处境的矛盾是很大的,所有理想都为现实困难所阻挠而莫能如愿,与美人赠答之事都是幻梦,只有愁思怅望,涕泪霑襟。张衡为人正直,傅学多能,而始终为下级官吏。他虽有许多贡献,但不能行其志,愁苦不得解决,遂有“怀土”之思,作归居田园以善终其身的打算,因作《归田赋》以见志:
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仓庚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沈之魦鰡。于时曜灵俄景,系以望舒,极般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以老庄思想和儒家经典为精神支柱,以田园游乐为生活旨趣,这样张衡便抛弃了人世间的荣辱,而放荡于复杂矛盾的世界之外。然而这只能是最后的一个幻想。在河间三年,张衡上书求退,顺帝徵为尚书。他没有归田。永和四年(公元139年)卒,年六十四。
张衡是中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和文学家。他的文学创作反映了他在仕途生活中遭受的曲折和坎坷,他在辞赋、诗歌和散文等方面都有优秀的业绩,表现了独创性。辞赋是汉代文学的主要形式之一,张衡所作各体,大赋、骚体赋、咏物小赋、抒情小赋,表现了不同程度的继承和发展,后者则是他的创新和开拓,对后世有影响。诗作不多,对五言诗的成长有贡献。散文则以上书言事的政论为主,而上书驳斥图谶的虚妄,则比“疾虚妄”的王充还彻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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