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 名 狂野目标/这个杀手好怕丑
◎片 名 Wild Target
◎年 代 2010
◎国 家 英国/法国
◎类 别 动作/喜剧/犯罪/剧情
◎语 言 英语
◎字 幕 中英双字
◎IMDB评分 69/10 (1,843 votes)
◎文件格式 BD-RMVB
◎视频尺寸 1024 x 576
◎文件大小 1CD
◎片 长 98 min
◎导 演 乔纳森·林恩 Jonathan Lynn
◎主 演 比尔·奈伊 Bill NighyVictor Maynard
艾米莉·布朗特 Emily BluntRose
鲁伯特·格林特 Rupert GrintTony
鲁伯特·艾弗雷特 Rupert EverettFerguson
艾琳·阿特金斯 Eileen AtkinsMother
马丁·弗瑞曼 Martin FreemanDixon
格莱格·费什尔 Gregor FisherMike
Graham Seed Appraiser
Stephanie Lammond Hotel receptionist
Philip Battley Barman
Geoff Bell Fabian
Sia Berkeley Hotel Receptionist
James O'Donnell Barney
George Rainsford Waiter
Alexis Rodney Shabby Hotel Receptionist
Adrian Schiller Forger
◎简 介
维克多·梅纳德(比尔·奈伊饰)是一名正经历中年危机的即将退休的顶尖职业杀手,他人过中年却一直孑然一身,过着单调刻板的生活,从未品尝过爱情的滋味。而他那位专横霸道的老妈(艾琳·阿特金斯饰)一直逼迫他找个女人传宗接代,好“传承家族血液中的杀手基因”。一次,维克多受雇于黑帮老大弗格森(鲁伯特·埃弗雷特饰)去杀一个用伪造的名画骗了他一大笔钱的职业骗子罗丝(艾米丽·布朗特饰),但是维克多在伺机下手的过程中对美貌热情的罗丝产生了莫名的感情,关键时刻放过了她的性命,并不自觉中担当起了她的保护者的职责。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邂逅了一个在停车场打零工的年轻人托尼(鲁伯特·格林特饰),托尼是个率性乐天的孤儿,正渴望改变自己浑浑噩噩的人生,阴差阳错之下,托尼误以为维克多是一名私家侦探,遂五体投地地拜维克多为师。黑帮老大弗格森**下载在发现维克多未能履行自己的任务后,派出了“业内第二好”的杀手迪克森(马丁·弗里曼饰)去继续完成杀死罗丝的任务,顺带手将“违约”的维克多师徒也结果掉。维克多、罗丝和托尼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不得不结伴踏上了亡命之旅
但丁与贝雅特丽齐的相遇,一生之中,总共也就两次而已,而且两次都没有发生过当事人之间的直接交谈。
第一次,是在1274年5月1日,但丁刚近九岁,贝雅特丽齐刚满八岁。这种年龄、且非青梅竹马似的一面之交(或者说是擦肩而过),可否忽略不计?
九年之后(1283年),两人再次相遇,地点在佛洛伦萨市阿尔诺河畔的老桥(廊桥)边。
但丁自己是这样记述这两次见面的:
一、
但丁在他的诗集《新生》中曾描写他九岁时见到贝雅特丽齐时的感情:
“这个时候,藏在生命中最深处的生命之精灵,开始激烈地颤动起来,就连很微弱的脉搏里也感觉了震动。”
但丁还写过这样的诗句:
自从初次在凡间一睹她的芳颜,
直到最后一次在天堂与她相见,
我对她的歌唱从来也没有间断。
(《神曲·天堂篇》第30章28行)
二、
在那位最高贵的圣女第一次现身之后,时间一晃就过了九年。她又在我眼前现身了。这一次她身裹雪白的服饰,走在两个比她稍微年长一点的女人中间当她走过一条街的时候,她把目光转向了我所站立之处。我顿时忸怩失措,万分心慌。她竟然向我点头示意,把她那不可言传的款款深情传递给了我。这对我来说,可以视为一种天恩。我感到我获得了无以复加的天恩那是这一天的九点整。
(《新生》第3篇)
但丁的这一段话,后来成为许多画家据以创作的源泉。其中最有名的,首推Henry Holiday(1839-1927)的名画The meeting of Dante with Beatrice。画中人眉目娟好,身段婀娜。背景正是这座老桥。现在去佛罗伦萨的旅游者,在很多报亭里都可以买到根据这幅著名油画制作的明信片《但丁与比阿特丽斯相遇》。
但丁生平:
但丁(Dante Alighieri 1265~1321)出生於佛罗伦斯(Florence)是义大利的民族诗人,中古到文艺复兴的过渡时期最代表性的作家,恩格斯(Anges)称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 他继往开来在欧洲文学发展中占据一个关键地位。
但丁在年幼时,双亲去世,他当代的主要教育是文学、哲学及作文,他的老师中,有位极有名的文学家拉丁尼(Brunetto Latini),除了上述课程外,但丁亦习绘画,且成为佛罗伦斯画家兼建筑家、雕刻家乔多(Giotto)的密友。
但丁最初的写诗经验源於爱情,对他的初恋情人-贝德丽采(Beatrice)的爱慕,成为但丁作《神曲》乃至他所有诗作的泉源。贝德丽采於一二九�年去世,同年,但丁参加在托斯卡纳(Toscana)两个城市Arezzo和Pisa的反抗「皇帝党」派(Ghibellini)的行动。
但丁三十岁时(一二九五年)和朵娜蒂(Gemma Donati)结婚,育有五个子女,但据《但丁传》所描述,这段婚姻并不美满。
但丁三十五岁(一三○○)时,担任佛罗伦斯行政长官,在当时,佛罗伦斯有两个党派:一为「皇帝党」、另一为教皇党(Guelfi)。后者把皇帝党驱逐,而成为佛罗伦斯的掌握者。教皇党又分成白、黑两派,但丁担任行政长官的主要职责,乃是减少或化解两派的冲突。黑派请求教宗庞尼菲斯八世(Bonifacio Ⅷ)(1294-1303)请法王之弟华尔瓦伯爵(Count af Valois)查理到佛罗伦斯排解两派纷争,但华尔瓦来了之后,掠夺了白派房舍,把权力让予黑派。
在此期间,但丁曾赴罗马拜访教宗,寻求解决之道。华尔瓦利用此一机会於一三�二年一月下令放逐但丁,并罚款。但丁无力负担,财产悉遭没收。但丁离开罗马之时,对教皇极为厌恶,认为是教皇调虎离山之计。从此,但丁无缘再回佛罗伦斯。
一三○六年,他先后前往帕度亚(Padova)、固皮欧(Gubbio)及威洛纳(Verona),开始一段极为艰辛的生活。从《神曲》的第一句「当人生的中途,我迷失在一个黑暗的森林里……」可清楚感觉出他的万念俱灰。
一三一三年,卢森堡公爵阿里格(Arrigo)(即亨利七世)南下攻义大利,但丁想趁此机会重返佛罗伦斯,但阿里格在西恩那(Siena)附近去世。但丁只好前往拉温那(Ravenna),於一三二一年逝於此。
一;文中两位女性心中的于连与读者横加评议的于连的绝大反差;
我在看过红与黑后再返看对其的评论;感觉无非将于连或置身于封建王朝最后的黑暗时代中小资产阶级崛起的代言人;或是一个纯粹玩弄女性;巧于钻营的骗子;可看到于连死前当他名誉扫地;不名一文时;两位可爱又身受其骗的女性;却哪里有一丝的痛悔前情;或对于连加以指责;
没有啊;于连的入狱不单使于连显出置死生与度外的傲气;还激发出两位女性近乎殉情的狂热之爱;可见两位女性并未悔恨堕于于连的玩弄之术;而却是评论者对于连尽攻击之能事;让人不免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之慨;当然读者是可有自己的发言权的;
可无视两位女性的态度;对于连恶意的诋毁;不能不说是仅停留在肤浅的层面来曲解于连;无关乎红与黑的远大宏指;而我对红与黑是很有英雄失路之悲的同感的;
于连并非真的是一个彻底的野心家;也不能完全看做是一个玩弄女性的骗子;在这本书中恰恰能让我称道的正在于连和二位伟大女性的爱情纠葛;这是一个英雄失之东隅;收之桑隅的绝妙写照;于连从出身来说想挤身政途是万难想像的;可这个于连内心却有一股百死而不回折的真正的英雄气概;他崇拜英雄;但一旦发现拿破仑的平民英雄时代一逝而不复返后;他还是隐藏了自己的意图;明智的投身为教士;在那个君权教权并重的时代谋进身之道;他想从敌人的壁垒中相时而动;倒戈一击;却从未想依靠女人的裙带关系;
在他;初次遇见瑞那夫人时;假想她为自己出道的第一个暗礁;在玛娣尔特的贵族的高傲;于连敢于咄咄逼近;正面相争;亳无为自己巧取利益可言;正是在和两位女性的爱情争斗中让我们看出了于连在当时时代中不能呈英雄之态;挥斥方遒时;化英雄气概为爱情争斗时;展现的瞬息万变的爱情;惜乎;我们看到的不是真正的狼;而是狼的影子;
书中的英雄于连并无有放手展示自己的机会;如同他心仪的教皇希克斯特五世做大刀阔斧的改革;而英雄在失路之余的爱情却恰恰影射出于连的英雄作风;虽然西方小说描写爱情甚多;可能将爱情刻画的如同战场的征战;秉赋勇气如斯却也是绝无仅有的;也许只有后来的飘中赫思佳和白瑞德身上才能见到;但飘还有一个宏大的战争背景做后盾;而白瑞德也像过于狡慧;操赫思佳于股掌;没有初出茅庐的英雄争疆辟土的正面战斗;而红与黑的作者对爱情的内心心理斗争描写也许可是空前绝后的;状爱情如此的奇诡难测;
二;爱情与英雄气概的矛盾;按常理来说;爱情是神圣的不可亵渎的;可常理中的爱情多是平淡如水;哪能如此的波澜起伏;这不能不归功与掺入其中的英雄情结;而斯氏所谓的英雄多指像拿破仑;卢梭笔下的普鲁塔克的古希腊罗马名人传中希腊英雄和他在忏悔录中羞于仆人共餐;拒领年薪靠抄乐谱维持自己的生计;也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这种誓死捍卫尊严毫不妥协对纯粹的爱情来说显的有些罪恶;可在于连与两位女性的爱情中;是断不能缺少这个佐料的;毋宁说这正是于连获取两位女性爱意的利器;两位女性慧眼视珠;知于连它日必是伟器;这爱也超出了两个人之间的情感;而是在那个黑暗平凡的时代;人人为金钱或俗事铢锱必求;了无远大心胸;对于连的才智不免倾心相向;感受到在于连身上所特有的意趣;一个**恢复了少女的天性;不再拘束于相夫教子的家庭琐事;一个平日觉得日子慢的像乌龟爬;现在却其快如飞;
于连的英雄气概注入闺房;也引发了两个女性的激情;在这里我才领略了自由引导人民这副世界名画反映了法国大革命的女性引导形像;是这两个女性完成了于连的在世间不得伸的英雄气概的爱情升华;也正是这种英雄气概;爱情才引向极至;瑞娜夫人为于连偷面包;拎起了平日力不能胜任的梯子;玛娣尔特有了亲吻于连死后头颅的勇气;于连也为了对瑞娜夫人的爱情的救赎和自身的英雄气概;拒绝了在法庭上乞求免除死罪;相反他对世界的未来和自身的抱负做了总的剖析和自白;指明了当世的堕落和横埂在彼此之间的难以逾跃的鸿沟;分明是自己不能原宥自己对瑞娜夫人犯下的罪恶;自判死刑;可这为读者指责的掺入爱情的英雄气概的罪恶;却恰恰在最后甘愿牺牲了自己的大有可为的生命;完成了向爱情的赎罪;
如果我们按照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中对牛虻这本小说的解构;颠覆了牛虻小说的革命色彩;使其成为伦理小说;超出了牛虻作为主人公的话语主体编织模式;让红与黑小说中的人物有了表达自己感受的主权;相信瑞娜夫人和玛娣尔特都不会后悔于于连的邂逅;甚至正是有了于连;生活才其甜如蜜;才有了别样的一生;而爱情中的英雄气概虽有罪恶;更重要的是它对爱的神圣的洗礼; 也使爱洗去了英雄气概中的罪恶;
三;妻子与情人的区别;瑞娜夫人更像是情人;而玛娣尔特像是于连的妻子;而情人又恰是高于妻子的;瑞娜夫人对于连的前景来说是毫无帮助的;这恰完美的造就了瑞娜夫人与于连的情缘;在爱情上于连得益于瑞娜夫人;是多于玛娣尔特的;即使是于连因为瑞娜夫人的悔罪;挫其美好的前景;而痛下杀手;可最后时分却是爱瑞娜夫人重于一切;从行刑前前两位女性探监时于连给予的不同态度能很好的证明这一点;玛娣尔特尽管为了于连挺着有着于连子嗣的大肚子;在外面为于连极尽奔波之能事;受尽难堪;可在于连;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向瑞娜夫人赎罪;抱定一死时;并未对玛娣尔特流露几多关爱的柔情;却在瑞娜夫人面前像对神的忏悔一样;立刻匍匐的跪在瑞娜夫人面前;死前于连已经抛开了世俗的纠缠;专心相向于爱情和信仰;
妻子与情人的区别更能见出于连对爱情作的净化;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爱情是独立于婚姻而生的;婚姻难免加杂着世俗;我无意说世间并无真正的爱情;然而那毕竟是绝少的;如同读者对卢梭忏悔录中对华伦夫人和自己妻子;儿子的微妙态度不被时人所知;爱的理念是才是衡量的唯一标准;
四;小说的微妙的整体结构;红与黑的每一章都不太长;极像一篇篇的日记编汇而成;每一篇之间绝少联系;恰似有若干个故事构成一章;自有其高潮和结局;好似停留在日常琐事的水平;可这正是爱情的可贵之处;如同在尘微中见出大千一样;在日常中能将爱情写的摇曳生色;才是偷得爱情的真谛;
这种手法在卢梭的爱情小说新爱绿绮丝中书信体不胜枚举;这才是描写爱情的最佳方式;而章与章之间的分离也只是假像上的现象;文势的跳跃并不表示文脉的断层;中间神契的是爱情的逐渐深入;情里生情;并无一泻而下的俗气;也更接近爱情的日常真实写照;长篇大论的爱情相比却有几分伪善;
五;对红与黑的标题含义的一种认识;把红与黑说成是新旧阶级的代表;我是不太认同的;不容置疑的是红与黑代表了善;恶两种势力;经纬分明的把这两种势力划分成阶级代表;固然是一种说法;可我更想从人性上来说明善恶两种势力在人身上的消长;互化关系;而这落脚点就在于连的双重性格身上;于连的英雄气概在没经过爱的历练之前;虽然雄心万丈;可单看他在闺阁中的做法就知是带着罪恶的;是不顾他人感受;强加于人的;虽然他也以为平民谋取权力为己任;可他身上的如同法国大革命中罗伯斯庇尔的暴君意识太浓了;在爱河中于连的罪恶消融了;但这罪恶的根源并未消除;这就是英雄身上具有的生生不息的创造力;伟人称之为伟人也正在于斯;它需要的是节制和引导;在力与爱的交融中我们才感受到爱与力的双向的伟大;不可或缺;而这更是不能单靠划分了事的;
对于英雄人物的爱情观我们在看过红与黑以后比照其它的爱情小说;套用该书的一句话;真实;令人难堪的真实;只有一味神化爱情的人吹响的却是欺骗的喇叭;把人性等价于神性的不犯错误;而难堪与神圣恰恰只在一念之间;惜乎;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和爱情多与金钱关系暖昧;与道德信条无涉;草创时期的爱情和英雄的别开生面;再难复得;英雄的时代的余蕴竟让我们存在着如此的误读;使我不能不起而为红与黑招魂;
我写的中间并无太多书籍;事例的引证;假定读者也是看过此书的;自可用心求索;无用赘述;所看的译本是北京燕山出版社的;译者是;罗新璋,十年间三易其稿;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浮华时代;这种对文学事业的执着精神让我万分敬仰;都德在最后一课中说法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法语是中世纪欧洲宫廷官方用语,托尔斯泰的名著《战争与和平》中俄国上层社会交谈充满了法语,可见法语当时之盛况。罗译不失为一个好的译本;参看其它译本;那些失去法国细腻语言的翻译;不禁使我哑然;最喜欢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罗新璋译本的最初版,后来译本的改动我个人不太喜欢。
有风时细雨潇潇
无风时细雨潇潇
潇潇之外听不到其他
美人蕉悄悄抽芽
美人蕉悄悄枯凋
悄悄之外再也无其他
[一]
傍晚。
雨丝清冷,几乎把人的骨髓都浸酥了。
改完最后一本作业,老师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被屋顶踢下来的,可怜的小雨滴,飞溅到她圆滚滚的肚皮上——她已身怀六甲。
普通的水乡,淅沥的雨伴着若有若无的广播,校园变得静谧而沉重;晚自习刚刚结束,调皮捣蛋分子蠢蠢欲动,想要**外出,还得再过半小时。这时,她看到了他。
少年倚着白墙黑瓦,几乎与夜色中的美人蕉融为一体。
“冯雨师,”老师喊了他的名字,“你还没走?”
“老师什么时候走呢?”少年反问,他的皮肤苍白紧致,青痣斑斓,宛如鳜鱼,所以牙齿尖锐,随时能咬住别人的要害,吐出令人捧腹的恶言恶语。
“明天才开始休产假。”
“真可惜,您是整个学校唯一过得去的老师。”
“多谢夸奖。”她听出弦外之音,不由笑起来。
少年踩着墙头走近,直直地伸长手,一直伸进二楼窗台——
“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老师看着他湿漉漉的手心,“收礼后我就不得不关照你,那对别的同学不公平。”
“这不是给你的,”他狡黠一笑,“是给你孩子的。”他松开手,礼物飘落,是长长的真丝围巾,手工刺绣着美人蕉,艳丽如绽放的狂花。“原本我想明天逃课,”他迟疑着,雨丝犹如瀑布,在肩上激起一圈圈光晕,仿佛银丝般的鱼儿在游动,“老师也一起来吧,我们一起逃吧。”
七个月前。
落雨阴阴,适宜踏花西去,遥看对岸社戏。
“冯雨师在吗?”有人问;少年正蹲在演员脚下往戏袍上扣别针,他抬起头,看到老师驾舟而来,仿佛踩着彩虹降临人间!直到今天,雨师还记得她那粉红的嘴唇,她那攻击性的美貌,还有一头纠缠不清的红鬃长发,与“为人师表”四字所产生的激荡。
河水犹如钢带,反射出冷峻的光。师生俩开始了第一次交锋。
“绣戏袍?我还以为你上网打游戏才逃课。男人应该去打拳击,而不是娘娘腔地绣花!”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冯雨师个头虽不矮,左腿却有明显的缺陷——
“您看我的腿,即使读书也考不上好学校。再说将来又不靠解方程式过活,还是趁早当学徒。”他摆出温顺姿态,但只要细心观察,哪有满目锐光的学徒呢?
“我去过工艺美术展,看到一流的刺绣大师绣了一堆垃圾!”老师忿忿不平,“为电脑绣花机设计图样,缝制新娘礼服的廉价花边!或者世界名画仿真绣,还有炫耀技巧的小猫小狗——糟糕的审美观!”老师突然弯腰,止不住地干呕。
冯雨师也不由一阵恶心,“您是骂得太痛心所以呕吐了吗?”
“是怀孕。”老师一甩头,“以后的人生,的确指望不上方程式,但学习的目的,是训练你的思维……”
“老师是担心班里有逃课生,奖金泡汤吧?”他咧嘴。
“哼!”老师冷笑,“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告诉你,我今天就找了五个逃课生,同他们比起来,你简直是小儿科!有位老兄爱做炸药,差点炸断自己的手。四大发明的火药配方,还需要他重新摸索吗?他在嘲笑老祖宗?还是嘲笑诺贝尔?你呢?你难道比他更狂热?更愚蠢?那就做学徒去吧!”她攥紧拳头,“你为什么不能有更高的追求?为什么不做中国的池田芳子!”
“那是谁?”
“哗众取宠的日本人,和服刺绣大师。”她如悲剧女神一样挥舞手臂,“瞧!不学习行吗?不学习只能当工匠,学习才能当艺术家!”
“可我也绣和服,专门出口日本啊。”
她坚定地跺脚:“为什么不回学校呢?你一定能见识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这时传来微弱的“喵呜”,一头黑猫伏在美人蕉丛中,顺流飘到老师的船舷边。社戏的悲音,以及犒劳鬼怪的烟花,汇成诡谲的夜幕之光:台上,鬼影憧憧;台下,仿佛种种孤魂厉鬼,已经跟着鬼王和鬼卒,前来和我们一同看戏了……
老师将瑟瑟发抖的流浪小猫托上掌心。
“别管它,说不定是鬼王丢弃的猫儿。”雨师扮了个鬼脸。
“我不会放任自流。”老师一语双关,她尊重知识的说教,未免乏力;不过,嘲笑知识与道德,才是不正常啊。雨师简直要羡慕雾一般拂过她脸庞的雨丝了……
大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天性特殊的人,总能嗅出彼此的气味。雨师重回课堂,是在长假之后。
“介绍给大家的第一位新伙伴,是鬼王的礼物,”老师把小猫放上讲台,“从今天起,猫女士就是班级吉祥物,大家轮流照顾它。”
“孕妇养猫不利于健康,所以推给大家一起养?”冯雨师插嘴,引发哄堂大笑。
“谢谢你的生物学忠告,”老师镇定地接口,“今天介绍的第二位,是未来的‘戏衣雨师’先生:两百年来,只有绣出鬼斧神工的舞台幕布、为戏曲名家量体裁衣的大师,才能在姓氏之前冠上‘戏衣’两字。冯雨师现在还用不起大号,但他正在美学之路上奔跑……”
“我该坐在哪里?”他局促起来,脸皮被褒奖与期望烧得通红。
“坐在你认为最漂亮的人儿边上。”
“哗——”教室沸腾了,大家注视着他,猜他会选谁,他一拐一拐,走得很慢,但步伐坚定。
唯一让人意想不到的,就是老师本身啊!之所以心血来潮回到教室,只因有老师在吧?而他真正想呆的地方,就在讲台旁。
所以——
“我们一起逃吧。”在老师休假前一夜,在雨中说出这句台词,恐怕会被认为是发神经吧。他等待老师的答复,仿佛等了一世纪!
“无处可逃啊,”老师温和地说,“再见。”令人无限绝望的温和。
她关上了窗。
雨异常冷,美人蕉作响,夜幕全黑,却有一缕缕微粒,犹如星屑附着在雨滴上坠出金光。
雨师酷似一座雕塑,手久久按住窗格,听着老师沉静的呼吸,其实只听到自己的喘息,还有雨冲刷瓦片的声响,令人恍惚不安。
在印象里,与老师相关的时刻总是在下雨,也许是错觉,否则为什么印象中她身边没有丈夫陪伴,也从没见过一张结婚照?所有的记忆都是她傲然独立。
他慢吞吞地翻下墙角,咣地摔进杂物堆,耳边传来蝙蝠般的尖叫,有幼小的生物在蠕动……他回想起来了,猫女士也快当妈妈了,老师特地安顿它在僻静处。舔着新生猫仔的母猫抬起头,朝他无声地龇牙……
时间在神经上呼啸而去,冯雨师抱起猫儿摇篮在长廊下奔跑,头脑一片空白,这算是对老师的报复吗?他徒然盯着篮子上“无人岛”的商标,透着佛教的意味。传说临死的人,会变得异常镇定,黑猫也镇定地望着他,双眼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烈火……
黑猫咧开嘴,说:“罪过!”
他吓了一跳,篮子摔落水中。
幻觉?
江水簇拥着“无人岛”急逝而去,美人蕉散落河道,叶片如帆,花蕊晶莹,宛如航灯。
“你们一定知道,俗话说‘猫搬儿’:猫娘非常害羞,生子后一定要偷偷抚养,如果被人发现,就会叼着猫仔逃走,搬进下个隐蔽点,直到满月……”第二天同学们去渡口送老师时,她抱歉地向大家解释。雨师站得远远的,看到她头发上落满毛毛雨,却没有被打湿;他突然有种预感:她的生产也不会顺利。
果然。
先后两个孩子都没活过满月:第一个死在育婴箱中,第二个死于高烧。
第一个是因为医疗事故,育婴箱升到不可能达到的高温,变成了烤箱;第二个孩子则似乎一生下来就是为了挑战人类体温极限而存在,当纪录被打破,它也就毫无遗憾地回到了天堂……冯雨师?他没有一丁点勇气前往探望,他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二]
“戏衣雨师”的第一次发布会,在巴黎塞纳河的游船上召开。
红楼梦十二金钗的戏衣,各色淡雅浓丽的褶子,挂在明代衣架上,灯光柔和,配着撕裂的纸扇、竹枝与文房四宝,和着马达节奏与漪旎风光……文化官员、曲艺名人、以及艺术掮客,穿上戏装,勾起脸谱,在展品间穿梭,“戏衣雨师,最‘火’的刺绣师,那么年轻!”
“这组越剧戏衣,不觉得太日本化了吗?”
“展示会别有风味,为出名不择手段啊。”
无论怎么看,漂染长发、扎耳环的少年绣出传统戏装,完全是现代与古典的碰撞与炒作!
虽然戏曲已经奄奄一息,危机四伏,但它毕竟一直没有断气。这一年,冯雨师十六岁,对于戏剧界来说,超越了同龄的天野喜孝之于游戏界;并不仅仅因为才华,还有一些无法归类的传奇与恶作剧。
人们还不习惯称呼毛头小子为“大师”,但老古董总会死光,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成为一流的戏衣大师。六十年前的戏衣老板需要梅兰芳、麒麟童;他同样需要名人效应,并不限于戏曲界。
他将戏衣花纹放大,让胖乎乎的老艺术家看起来变得苗条。
他为女影星的长裙绣上水草,艳光四射威尼斯。
他飞去香港七天,为《牡丹亭》竞标舞台设计。
他幸运得犹如魔鬼的宠儿!
这位宠儿,从年龄几倍于他的评论家的夹击中溜出来,跳上露台,点燃一支烟。这时,他看到了她。
新桥上走过一位黑衣女子,手捧庞大的虞美人花束。就像听见有人呼喊似的,她禁不住向他转过头来。
是老师!
还是幻觉?
她轻启朱唇,说,“罪过!”
原形毕露,女人现出猫脸!她把虞美人抛向游艇,不,是一只只汽油燃烧瓶,砸碎在橱窗上!最优美的斗篷,黄金捻丝、宝石镶嵌,尚未完成,五色线头富有感染力地下垂,恰似无法叙述的爱——燃烧得像通天树。
“不——”冯雨师拼命扑打火焰,这是送给老师的满月礼。
火势迅速蔓延。
这一年,巴黎青年通过纵火证明自身存在。塞纳河光影斑斓,锦绣戏衣消失于滚滚黑烟中。宾客们惊慌失措,互相质问,“巴黎骚乱了吗?”
[三]
“大热门刺绣,终于烧成了火树银花。”黑猫绕着冯雨师打转,“这是你的命运方程式,将我抛入‘水’,而中‘火’的诅咒;除非你绣出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猫,作为我的供养。”
“这有什么意义?”雨师拽着烧焦的戏衣,无力地问。
“死神同艺术家一样,只在乎悲剧性,不在乎意义。”
“如果我拒绝?”
“拒绝,我就烧毁你的心爱之物,一次又一次。”猫怪钻进戏衣灰烬,粉末落在它身上,戏衣复原了,不过也成了精怪,喳喳地说话,“哎呀,不如给他一次警告,再下一次手吧!”
“妙!”猫怪跳起,冯雨师也跳了起来。
对宣告的惩罚,必须予以无言的抵抗!
一条蜿蜒小道浮现于夜空,仿佛微微透出河面的沙洲。这便是鬼道?
穿着全套戏袍的猫女士脚步轻捷,身影跳跃犹如摇曳的**镜头,四面护背旗如同天使的翅膀一样颤动,霞帔翎毛……一尘不染。
雨师紧随其后,腿脚变得前所未有地灵便,跟着死神走夜路是人生的最快捷径,因为死神的距离单位——是时间。
猫怪倏地钻进虚空,冯雨师跟着一头栽入!
是水!
雨师呛着水,钻出水面——呼,无数泡泡在飞?!眼前显露一张小女孩的脸,她的脸看起来很特别,很简略,像唐伯虎的美人图。
“你是我爸爸吗?”女孩欢呼。
“啊?”冯雨师傻傻道,随即发现自己坐在浴缸里,小女孩光溜溜地趴在对面,无数香波泡沫在荡漾,两人大眼瞪小眼。
“今天是我第一次过生日。”女孩点着墙上的日历,“妈妈说爸爸出差了,十六年后再回来,不过说不定会偷偷逃回家为我过生日。”
他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他从来没见过闰年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的人,每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的倒霉蛋。
“生日快乐。可惜我不是你爸爸……”刚一否定,他就看到一张全世界最失望的脸,“不过我是他的信差,你爸爸出差前,下着雨,他穿着海军军官服,一手撑伞,一脚踏着童车,轻轻地摇着。”他慎重地撒谎,连自己都被幻想打动了。
这一刻,他俩在命运上沟通了——
小女孩就是他的珍宝?到底同他有什么关系呢?
突然间,泡泡爆裂,莲蓬头喷出燃烧的汽油!火的诅咒!他抱起女孩,就像抱起一大团要洗的衣服冲出浴室,冲出门厅、冲出天井、冲出……直到发觉置身于空无一人的学校操场,高音喇叭发出沙沙的杂音。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广播突兀地响起,两人都吃了一惊。那曲调唱得深沉刚毅、无语凝噎,怀中的女孩只有四岁,一句也听不懂,却听得泪如雨下……
一束电筒灯光扫来,是值夜老师,这才是他的老师呵!
“妈妈!”女孩扑进老师的怀抱。
原来是这样。
老师目光炯炯,就像被夺走幼仔的母猫;冯雨师甜蜜的笑了,“我并不是偷小孩啊……不过,如果我把孩子藏起来,不管逃到哪里,你都会追着我,拷问我孩子的下落吧。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再也不会分离,在你悲伤时、欢笑时,都会想起我,我们拴在了一起……”
老师防范地握紧电筒,就像手持光剑,光束刺眼。
“老师的丈夫是怎样的人呢?”他苦笑,“也是异常优秀吧?有天赋的人大多很残忍。”
他抛下你孤儿寡母很残忍;你拒绝我的爱很残忍;为报复你我杀死了猫……很残忍。
“不许靠近我的孩子。”她做了个斩钉截铁的手势。
冯雨师孤零零地被晾在操场中央,黑猫无声走近。
“原来老师的悲剧也是你造成的,何必接二连三地杀死婴儿呢,一切和她无关。”
“难道老师不是你的最爱么?”猫怪的话击中他的心坎,心脏像石头般片片风化,冯雨师转过头,一字一顿道,“我为你绣。”
[四]
戏衣雨师从此成了传奇,绣品只在网络拍卖,宣传只在聊天室展开,有人说他只是个事务所称号、虚拟商标,而本人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的冯雨师为不存在的死神拉出屏风,绣满一模一样的黑猫。“满意吗?”他殷勤地问,“再免费赠送大日如来、霸王别姬,还有达芬奇!”他变戏法似地端出一幅又一幅刺绣。
“你的刺绣,一点诚意也没有!”猫精气得浑身发抖,“童话里,要从鹳鸟的巢穴偷回小仙子,必须勇猛过人,才能逃脱巫婆的毒牙。你呢?自以为了不起?使下三滥就抵得上活生生一条性命?我要教训你!教训你!”死神再次窜上鬼道——
雨下得很有层次,异常细腻。电视新闻在播报,又到闰年二月二十九。
女孩长大了,撑着雨伞,踏着滑板,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扭来扭去;毫无预兆地,阴井盖次第炸上天,一道道热蒸汽喷射而出。
他扑上去,再次庇护她。
“人贩子哥哥!”她轻而易举地认出他,“爸爸说不定今天回家,你得当心!你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他低头看她,雨珠顺脸颊滑下,打散在她的鼻梁上。“我是你男学生啊,她眼睛一瞪,我就怕得要死!”他作出吹胡子瞪眼的怪相,惹得她咯咯直笑。“再说你爸爸在太平洋上钓鱿鱼,两年后就会回来……”谎言声落,仿佛整条街道也充斥着海腥味。
“他不是船长吗?”
“为支付你的高昂学费,他只好辞职去钓鱿鱼。”
她对解释相当满意,跳上滑板,一把握住他的手,“跟我来!”如障碍滑雪般绕过蒸汽柱,跃进阳台——存满记忆的老房子已拆光,改建成千篇一律的公寓。
老师在浇花,“你拐带我女儿多少次了?”
“每四年一次。”
老师犹豫着,仿佛不能任由他再次消失在夜雨中,“冯雨师!”她朝他的背影喊,“还有一头小猫活着!是头独眼小黑猫!”原来她一直都知道,那夜闯入猫娘产房的,是自己!风吹起她潮湿的一缕缕长发,下一秒之后,天明之后,他们再也不可能如现在这样心心相映,他从未体会过如此幸福而悲伤的时刻!
整枝花顿时燃烧!虽是死神的暴怒,此时此刻,却如天赐的礼物!
[五]
垂柳间回荡着知了得意扬扬的叫声,命运也罩在暧昧的太阳雨中。
冯雨师扑在绣架上豁出去地刺绣,只剩最后一只猫没绣,丝线全都用完了。
“社戏开锣,你的真命天女也会来,”死神谆谆诱导,“你不去吗?你去就会上西天。”
一切回到原点,在最初邂逅老师之地结束一切。
房前,桥上,都被烟雨入侵;戏曲楼船缓缓驶近,十二幅戏曲门帘以竹枝撑起,宛若云中之舟、花中之车。楼船下,乌篷船聚集,他所思念的母女也乘一叶扁舟而来。
“人贩子哥哥。”女孩儿看到他,“今天是我第三个生日,你得喊我‘爱趣三’,这是我的绰号!”
“那是什么意思?”
“错误的水!我把水的化学分子式写成了H3O。”她笑着,微笑中有十二岁的直接与动人。
老师审视着他,她美得更尖锐、更严厉。
他则狼狈得像个琉球武士。
两人平静地对望,好像中间丢失的亿万光年被一剪刀裁去,再粗暴地缝合在一起,他们俩从来也没有分离过一般……
冯雨师轻声问,“我能要一束您女儿的头发,把斗篷完成吗?”
她点头,默许了。
他终于渡过了悠长的津波,跨进她的船中。
每根头发劈成128股,绣出每一行雨丝……
视线开始模糊。
针头在指尖刺出了血。
这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猫,也是预定送给爱趣三的成人礼服,千种千色的顽猫,经过虔诚的心灵梳洗,都在等待最后一位伙伴的加入,它轻捷而摩登,泄露了恶趣味……无与伦比的杰作,仿佛他降临世间,只为完成这件礼物;从出生第一天起,死神一直引导着他,引导他穿过雨幕和人墙,来到小小一个人儿的跟前。
还有最后一针就完成了,可叹线还差了一截!无法缝合的最后一只猫眼,打不上的结……
冯雨师停住手,空气中充满电荷的气息,闪电拖着嘶嘶的长舌尖叫。
他明白时辰已到,戏剧已演到高潮。
胸中一阵鼓动,血咳到缎面上,化作朵朵烈火——爱趣三捂住他的嘴,把他拉离绣台,“等等,你得忍一下,不能毁了你的杰作。”
斗篷上各种各样的猫儿瞬间苏醒,跃出锦缎,拖着冒烟的尾巴跃上楼船。“所谓‘鬼斧神工’,正是与魔鬼订立契约,所创造的昙花一现吗?太凄艳了,不愧是悲剧的极致。”死神端详着引燃的幕布,喃喃道。
戏衣雨师狂笑,同时大口大口咳血,不,是喷火!
“你终于想起来了吗,雨师?”老师温和地问,“你早已不在人世……”
雨真是淋湿的记忆!
原来我早已在第一次展示会中死去,葬身于异国他乡的那场大火。
如果当初老师不拼命劝说我返校,那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交集吧?在老师眼中,我永远是燃烧的少年吧?无法被雨浇灭的欲念,还有小女儿对我的一视同“人”,给我继续留存世间的错觉……
他把斗篷披到爱趣三身上,整幅斗篷跑光了猫儿,只剩下如火如荼的美人蕉,她的花语,是坚实的未来!
“你是我爸爸吗?”爱趣三泪光荧荧,“每个生日只有你在,爸爸根本没有回来。”
“不。”这是升华之前,极其甜蜜的时刻,死神在瓦解他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也在等你的父亲……好同他一较高低。”
他向爱趣三撒谎,凭空描绘出一个父亲:他是海军舰长,他在太平洋上钓鱿鱼——虚构的父亲,就像潜水艇的残骸,沉睡于一万英尺的海底,有朝一日会浮出水面,在谎言中重生。
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妈妈一定要把他送走,“这是你父亲的船,如果要办丧事,也只能躺着你父亲的尸体!他不能留在这里!”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爱趣三大哭起来。
为什么那么恨他?因为他的出现是一个否定,否定父亲的确实存在,否定那个真实的男人会穿过狭长的雨巷,踏着叮咚的青石板,跳回这艘乌篷船来。
戏衣雨师翕张嘴唇,“不要告诉她……”
“我永远不会告诉她,”妈妈附到他耳边,“不会告诉她:你是她的另一个父亲,亲生父亲给了她身体,而你给了她梦想……她会永远等待她的父亲,直到那一天,他从太平洋归来。”
雨骤然停歇。观众们盯着熊熊燃烧的戏台,惊恐万分。爱趣三却感到一种起死回生般的温暖。她掉入一个已知与未知交接的世界缝隙中……腹部一阵绞痛,疼得她蹲了下来,痛得超乎体验,痛得醍醐灌顶,血滴落在白长袜上……这是少女的初潮。
她已安全度过最危险的童年。
紧锣密鼓地,她听到生命力在身体中怦怦跳的回音。
未绣完的斗篷,随风呼啦啦地飘,最后一头逃不走的独眼猫的背上,一行字迹隐约可见,那是刺绣师的匿名信,绣给死神的咒语,献给她的祝辞:
“无人岛上为天子,定觉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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