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和李瓶儿一样患了血山崩,到底有何隐情呢?

凤姐和李瓶儿一样患了血山崩,到底有何隐情呢?,第1张

《红楼梦》第五十五回,凤姐忙完元宵后,好不易怀了个哥儿,七八月就这么掉了下来,虽是按规矩休养一个月,但病中凤姐仍筹谋计划,不知保养,一个月后,便添了下红之症。

这下红之症是什么病症呢?在第七十二回,凤姐旧病复发,鸳鸯前来探望,平儿悄悄与她说起凤姐的病情来:

“只从上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淅淅沥沥的没有止住。这可是大病不是?”鸳鸯听了,忙答道:“嗳哟!依你这话,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

可知下红之症,就是俗称的血山崩。巧的是,在《红楼梦》师承的《金瓶梅》中,西门庆的爱妾李瓶儿也患了此病,在《金瓶梅》第六十一回,李瓶儿在吃过重阳节酒后归到房中,“坐净桶,下边似尿一般,只顾流将起来……”,比凤姐的淅淅沥沥没有止住更甚,而不久,李瓶儿便因失血过多而去世。

至于凤姐,文中多处细节都可看出,其最终将死于血崩。比如鸳鸯与平儿就说过她姐姐也是死于此症,作者是借此暗示凤姐死于血山崩;另有凤姐判词中的一幅画中,一只雌凤站于冰山之上,这座冰山通“雪山”,一指凤姐倚靠的贾府这座山,但终究也有消融之时,届时凤姐将无势可倚、无地可立,成为被众人欺辱的丧家之犬;另一则指雪山崩塌,通凤姐死于“血山崩”。

据医典所载,血山崩病因多为:

忧思过度、或恐惧过度,精神过度紧张,致使气机升降失常,血海不宁,血随气乱而形成崩漏;情志内伤,冲任气血郁滞;或经期产后,余血未尽,感受外邪;或房事不节损伤肾气等等。

据文本所言,凤姐小月后卧床期间,因惧怕管家之权落入旁人之手,一直不肯放松自己,想起点事儿便要人去禀告王夫人,察三访四,争强好胜,心力甚亏才得了此症。与医典所述并无二般。可是,事实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凡对《红楼梦》有所涉猎的人,都知道《红楼梦》师承《金瓶梅》,不仅情节、人物上有大量相似之处,连人名都有相同的,好比金钏儿便是。《金瓶梅》里有个吃斋念佛、城府深沉的吴月娘,《红楼梦》就有个吃斋念佛、心狠手辣的王夫人;《金瓶梅》里西门庆、应伯爵等花花子弟在勾栏李桂姐家唱*词艳曲,《红楼梦》里就有宝玉、薛蟠等人在云儿家哼小黄曲,连脂批都道:

此段与《金瓶梅》内西门庆、应伯爵在李桂姐家饮酒一回对看,未知孰家生动活泼?

而在塑造贾琏这一人物形象上,作者至少是借鉴了西门庆人物形象七八分笔墨。

比如西门庆一刻离不开女人,而贾琏是“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比如西门庆与仆人媳妇宋惠莲偷情,事发后宋惠莲自缢而亡,而贾琏与鲍二家的偷情被抓后,鲍二家的便上吊自尽;再有西门庆的爱妾李瓶儿爱子死于另一个小妾潘金莲之手,而贾琏爱妾尤二姐的腹中之子亦死于凤姐之手;更有西门庆有个男宠书童,贾琏亦在巧姐出痘时“拿几个清俊小厮邪火”,两人男女兼蓄……

除了贾琏不谋财害命,其滥情、其皮肤之滥*与西门庆不相上下。所以,凤姐的下红之症是否与李瓶儿有相通之处呢?自然是有的。

不可否认,凤姐的下红之症,很大缘故是因为忧思过度,精神高度紧张,心里亏损而导致,而李瓶儿后来亦是是在潘金莲一再挑衅辱骂的精神折磨中加重病症。但是,直接导致李瓶儿血崩的,另有缘故,便是经期行房。

那么,凤姐是否有可能也遭此毒手呢?是极有可能的。

虽然贾琏本质不坏,好比石呆子、彩霞一事都有表现,但是在男女风月之事上却不知检点,从小厮到多姑娘,从多姑娘到鲍二家的,再到尤二姐,甚至秋桐,贾琏完全是来者不拒,更有尤二姐生病期间与秋桐蜜里调油,不管尤二姐死活,可知贾琏不曾知道怜香惜玉一事。

这行为作风,似乎在贾府由来已久,最隐晦的一处,就是秦可卿病中,尤氏与璜大嫂子说的一番话:

“连蓉哥我都嘱咐了,我说:‘你不许勒掯她,不许招她生气,叫她静静的养养就好了。”

勒掯就是强迫的意思,秦可卿在病中,自然放下府中内务之事,不必在操劳,贾蓉能有什么强迫秦可卿的?自然除了房中之事,而尤氏能说出这种话,想来以前没少被贾珍“勒掯”。犯得说上“勒掯”的,必然是不应该的,好比病中、行经中。

所以,凤姐下产后有可能受到贾琏的“勒掯”了,原本要干净的身子又开始淅淅沥沥起来,就这么生生患上不治之症。

凤姐一生逞强好胜,争名逐利,不想外面再风光无限,也是如华丽的旗袍,上面爬满的蚤子。

  ●第五十五回 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赵国基死,探春照旧例给银二十两,赵姨娘来哭闹,说她袭人也不如了(袭人母亲丧给银四十两)。探春主奴分明未让步。探春又对平儿说凤姐拿太太的钱落人情。又免了环、兰家学里的一项银子。 凤姐称赞:好个三姑娘!驳那些挑正嫌庶的轻狂人,又说自己骑上老虎了,百事照老祖宗规矩办。

  ●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贤宝钗小惠全大体

  宝钗用朱子言论指导理家,探春却不然。宝钗言小事用学问一提便高出一层,不拿学问提着,便流入市俗。宝钗夸平儿远愁近虑,不卑不亢。探春因庶出而难过。探春兴例除弊要平儿请示凤姐后方行。 甄家进京祝贺,派人送礼请安。甄家四个婆子给老太太讲说他家宝玉之事,贾母叫出贾宝玉,四人为之吃惊。宝玉开始以为四个承悦贾母;湘云开玩笑叫他放心闹,打狠了到南京找那一个宝玉去。贾宝玉做梦梦见甄宝玉。醒后方知道是镜中影儿。

  ●第五十七回 慧紫鹃情辞试忙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王夫人领宝玉会见甄宝玉。紫鹃远宝玉,宝玉发呆。紫鹃故意说黛玉明年春天或秋天要回苏州。宝玉回怡红院后发呆,李嬷嬷来瞧说不中用了。 袭人来寻紫鹃,说明情景,黛玉声大咳,让紫鹃去解释。宝玉见紫鹃方嗳呀出声。 宝钗去瞧黛玉,其母已先到。薛氏讲月下老人管姻缘。宝钗要黛玉嫁薛蟠。薛姨妈要把黛玉说给宝玉。

  ●第五十八回 杏子阴假凤泣虚凰 茜纱窗真情揆痴理

  清明宝玉拄杖饭后闲转,湘云指着夹泥船说快把这船打出去,他们是接林妹妹的,宝玉仰望杏子想到绿叶成荫子满枝,邢岫烟再过几年也绿叶成荫子满枝了。见雀落枝头乱啼,又发感叹。见藕官为同伴烧纸,婆子要拉她见奶奶,宝玉为之遮掩。 宝玉看黛玉,两人都瘦了,黛玉想起往事,不觉流下泪来。芳官和其干妈闹仗,宝玉为芳官辩护。芳官说明藕官烧纸是因与药官同演夫妻,药官死后,又与蕊官演夫妻,温柔体贴,但还怀念药官,帮烧纸。

  ●第五十九回 柳叶渚边嗔莺咤 绛云轩里召将飞符

  湘云犯杏癍癣,宝钗命莺儿去黛玉那里要硝,蕊官随之去看藕官。莺儿用柳条编一篮,送与黛玉。黛玉要和薛姨妈一起去宝钗房里吃饭,大家热闹些。莺儿又在柳堤坐下编篮,春燕来了,说宝玉说女儿未出嫁是无价之宝;出了嫁,变为死珠,于老就是鱼眼睛,举例说他妈和姨妈就越老越爱钱,春燕叫莺儿不要折柳条折花,她妈和姨妈分管这里,比得了永远的基业还谨慎。春燕娘来了,本为芳官之事上气,又恨春燕不遂心,便打春燕。 春燕跑到宝玉房里,麝月命小丫头叫平儿来管春燕娘。平儿命撵出去叫林大娘在角门外打四十板,婆子流泪哀求方免。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蕊官托春燕给芳官带去蔷薇硝擦脸。芳官把茉莉粉给贾环以代蔷薇硝。赵姨娘趁此进园大闹,夏婆子从中加油添醋。柳家想叫女儿去宝玉房中当差,托芳官给宝玉说,芳官要玫瑰露给柳五儿吃。并答应让五儿在宝玉房里当差。赵姨娘内侄倒欲娶柳五儿,柳家父母同意五儿不愿,父母未敢应允,钱槐气愧,偏与柳家相与。柳家欲回,其哥嫂送给柳五儿茯苓霜。

  ●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

  迎春房里的丫头莲花儿为司棋要炖的嫩鸡蛋,柳家的不给,莲花儿告诉给司棋,司棋领人捣乱厨房。柳五儿奖茯苓霜分些赠芳官;回来被林之孝家的抓拿,凤姐叫把柳家的打四十板,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交给庄子,或卖,或配人。宝玉替彩云瞒赃,平儿向偷太太玫瑰给环儿的彩云说明情况,凤姐还要追究,处罚柳家的,平儿劝她得放手时须放手,凤姐方罢。

《红楼梦》写了为数众多活动在大观园中的丫环**。她们都各自通过作者安排的典型情节来表现出自己独特的思想性格:葬花的黛玉,眠石的湘云。扑蝶的宝钗,补裘的睛雯、画蔷的龄官,打络的莺儿……。在她们当中,探春以理家而跃然纸土,可以说,没有理家,就很难设想探春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怎样评价探春的理家?通过理家的描写,作者怎样处理他这个人物的呢他想表达什么想法呢?……这是一个颇存争议的问题。

(一)

探春理家,安排在全书半中腰的第五十五回。在这一回的开头,戚本有一段总批说:

此回接上文恰似黄钟大吕后转出羽调商声,别有清凉滋味。

批书人从对小说的鉴赏中得出一个类似音乐变调的感觉。脂砚斋的批语,同样得作具体分析,不应盲目迷信,作为论据。但是,我觉得批书人的感觉是有根据的。“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在这之前,曹雪芹把贾府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极盛写得淋漓尽致,从这里开始,变调了:他要写贾府如何一步步地走下路了。

所谓由盛而衰,当然有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漫长过程。在这之前,曹雪芹并不是没有写衰的一面。憨直、酗酒、有功但被遗忘的焦大的叫骂,赤裸裸地揭露了贾氏家族首先在精神道德上的没落。大闹家学,反映出许多丑恶不堪,金钱奴役穷困,权势强奸真理。马道婆同赵姨娘的勾结,让我们窥见这个大家族在温情脉脉的纱幕后面掩盖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宝玉挨打,除了反映出封建家庭内部叛逆者同卫道者的尖锐冲突之外,又交叉着贾府同另外一些贵族集团的复杂纠葛。……我们还用不着去探索前五回某些情节里作者的种种预示。但是,总的来说,前五十四回的调子是高昂的,着重点是贾府如何繁华,如何富丽。即使顺便揭露一下他们的奢费和骄横,预示他们必将没落,……那也只是一种陪衬的阴影。《秦可卿死封龙禁卫》可谓奢靡极了;但是,“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让人得出的印象是贾家的赫赫权势,排场豪华,是凤姐的历练老到,井井有条。吃螃蟹赏桂花,也顺便透露了史家败落的消息。这场“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的宴会,“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客观上也是一种暴露。但是,作品给我们感染到的仍然是富贵得不知道如何打发日子的太太**们如何吟诗咏蟹的欢乐气氛,连丫头们也高兴得差点忘了身份地“抹了他主子一脸的螃蟹黄子”呢!

到此为止,作者把荣国府、宁国府、大观园这些环境,宝玉、黛玉、宝钗、风姐这些人物,给我们介绍过了,叛逆者宝玉同黛玉那种痛苦而又甜蜜的爱情,经过反复试探,也已经取得了默契。现在,作者给我们展现生活的另一角落,矛盾的另一方面。凤姐曾经对刘姥姥讲过:“外头看着这里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凤姐没有必要在刘姥姥面前装穷。她讲的是实情,甚至讲这话时还怀着得意的神态。但是,贾家却确实在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首先是政治、经挤方面的式微,同时还有着上下左右的一系列矛盾。就象在上半部不曾忽略稍稍反映一下贾府的矛盾和困难那样,在五十五回变调以后,作者也不是没有写过欢乐的场面。但是,无论从数量或质量上看,这些场面都是次要而又次要的了。我们即使在那里也感触到凉渗渗的寒意。宝玉过生日的描写够繁华够欢畅的了。这里,黛玉揭穿淑云的把戏。“恨的湘云拿筷子敲黛玉的手”;那边,尤氏、鸳鸯等人在搳拳,“叮叮左口右当,只听得腕上的镯子响”;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乐完白天,晚上还乐。宝钗、探春那样的标准封建**,也在槁木死灰般的寡嫂李纨的陪同下,情不自禁地对森严的封建家法发出了挑战。但是,就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在花下同宝玉卿唧哝哝的黛玉,竟然也发出了贾府“必致后手不继”的耽心;酒令中又出现了“开到荼縻花事了”那样使宝玉皱眉的送春诗句。作者没有忘记对读者展示萧瑟季节的已经来临。

探春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登场表演了:

刚将年事忙过,凤姐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多大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事纨裁处。……又特请了宝钗来,托他各处小心。

小说交待得很清楚:凤姐货真价实地病了,而且是“调养到八九月间才渐渐地起复过来”,王夫人暂令李纨、探春协理,准备“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他”的。这其中的道理,兴儿在同尤二姐谈荣国府的情况、人物时讲得很清楚:“我们家的规矩又大,寡妇奶奶们不管事,只宜清净守节。……只因这一向他(凤姐)病了,事多,这大奶奶暂管几日”小说表明,除了凤姐,贾琏实标上也在主持家务。一个寡妇人家,要把偌大一个荣国府的内内外外都管起来,即使换一个比李纨更有才能的人,也有很多难以克服的困难,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探春也不可能是凤蛆的接班人.象接待前来勒索的复太监、周太监这类“外交”活动,探春固然不可出面接待,大姐捡到绣春囊这类可布的丑事,更是根本不能让她见和听。何况她又终于还有一个出阁的日子!

事实上,凤姐一直没有停止过理家的筹画计算。她也很明确:探春只不过是她理家的一只“膀臂”。在对平儿连声叫了三下好来赞美探春的胆识之后,凤姐说:“如今她既有这(兴利除弊)主意,正该和他协同,大家做个膀臂,我也不孤不独了。……咱们有她这个人帮着,咱们也省些心,于太太的事也有些益。”后来,好些事情也往往是平儿配合着处理,或干脆由平儿同凤姐商量之后处理。

有一种意见却把事情说成凤姐因为内外交困、当不下这个家,借着小产这个表面原因而下台,似乎探春因此上了台,那其实是并不符合小说的描写。

一开始就明确是代理,固然有希望凤姐哪一天好转的意思;同时,这个行动本身又显示出贾府的危机。

古董商人、贾府奴仆周瑞的女婿冷子兴曾经向贾雨村演说过荣国府,他得出的结论是悲观的:

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种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段话可以说是封建贵族家庭败落的一幅不太准确的写照。把衰败的原因归结于“运筹谋画者无一”,归结为“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显然没有抓住更为深厚的社会根源。“一代不如一代”,有宝玉那样的“不肖”,也有贾珍、贾琏那样的“不肖”,不能笼统地相提并论。然而,在贾府,当探春被委任“协理”的时候,倒是实在提出了由谁来代替病得无法理事的凤姐这样一个负责“运筹谋画”女管家的问题作者强调指出,事实也确实那样:王夫人是在没有法子的情况下让寡妇李纨协理,又在李纨协理不得力的情况下把待字闺中的探春以及作为亲戚的宝钗拉了出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生活已经向贾府提出了物色一个凤姐接班人的问题。这个难以解决的矛盾,又很显然同谁将是宝二奶奶有着密切的联系。宝玉同黛玉的爱情关系,经过若干次痛苦的试探,总算是稳固下来了;但是,那还是未经统治者首肯的一场“鬼不成鬼,贼不成贼”的反叛。无权决定自己婚事的宝玉、黛玉,也不曾意识到要争取这个权力,而只是把希望寄托在渺渺茫茫的命运之中。从探春不得不协助理家这个情节,我们隐隐约约地看到,随着贾府式微的加速,一旦把贾府的利益摆上天平的这一头,摆在天平另一头的、宝玉黛玉看得比一切都重的爱情,却是那样微不足道,轻如鸿毛。……

(三)

探春理家的另一件大事就是在大观园里找寻一条增加收入的途径。探春从赖人家花园的经营办法中得到启发,决定“在园子里的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成能知园圃事的,派准他们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们交租纳税,只问他们一年可孝敬些什么”。经过宝钗、李纨的讨论补充,制定出一个“众人听了,都欢声鼎沸”的方案来。给贾府每年增加了四百两银子的收入。

这一兴利除弊方案的提出和实施,固然写出了探春的“敏”,宝钗的“识”,然而,就同蠲免学银、脂粉钱的重叠开支那样,它首先还是暴露出贾府的倾颓。“历朝有言利之臣则国脉已伤,治家而搜刮小利,则元气将绝”。在“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日子里,贵族**决不会想到兴这样的小利,即使想到了,也会因为“有失大体”而遭到唾弃。

那么,兴的到底是“利”还是“弊”呢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一种意见认为,探春这一手,只不过是为巩固贾府的统治服务,加强了对奴隶们的剥削,那结果只能是失败。

诚然,探春理家的目的,是做几件于巩固贾府家业有利的事情。老妈妈们自然也是受剥削者。但是,对于复杂的社会生活,我们不能满足于如此简单的答案。我们还得进一步地具体分析,看看这“欢声鼎沸”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被剥削的老妈妈们又为什么高兴。

原先的大观园,是一个为观赏而产生的园子。同一切贵族地主的庭苑一样,在这里,一切产品只存在着使用价值而不存在着交换价值,那使用价值也狭窄得离物尽其用很远很远。在林黛玉看来,荷叶的使用价值是“留得残荷听雨声”;花花朵朵,除了观赏插戴,就只能是**们吟诗咏词的材料。但是,如今探春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原来“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大观园的产品也还存在着交换价值,而且探春还准备去实现它们的这一价值。这一点表明,由于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已经对这样一个贵族地主发生了直接的影响。它使得象贾府这样的世家也觉得不能照老样子因循地生活下去,必需适应新的形势,把生活方式做一点改变。他们也许还不曾明确地这样意识到,但是,商品经济却实实在在地挤进了大观园的铁门,在那里打进了第一个锲子。既然开了个头,它迟早总会给那种封建主义的自然经济以或多或少的分解作用。

当然,这种“承包”的办法,并不很新鲜,甚至可以追溯到很远很远的年代。例如,早在宋朝宋神宗时,就曾经有人设想过把一些祠庙的收入包给承办人,收取净利。后来因为有人认为这是对神灵的亵渎,“岁收微利,实损国体”而没有办成。到了明、清,这种包佃的形式有了多样的发展。吴振臣《闽游偶记》就讲到其中一种做法:

闽地所种荔枝、龙眼,多不自扑采。有吴越贾人,春时即往估计其直。吴越人曰断,闽人曰扑。有扑花者,扑孕者,扑青者。树主与贾人倩惯估乡老为互人,互人环树指示曰:某树得乾儿许,某树少差,某树较胜。其估时之多寡,与后日之风雨之肥瘠,互人皆意而得之,他日摘焙皆不甚相远也。

赖大家的包法,同这种做法接近。不同的是,承包人还得自己或派出工人到园中打理,这就兼有包租的性质。探春的做法,比赖大家的又退了一步。它的承包人只不过是本家老妈妈而不是外面的商人。这些老妈妈,不是雇佣工人,也不是租地农民,是贾府的奴隶。从生产的目的来看,主要目的仍然是观赏,只是观赏之余“不自弃”,发挥一下“废物”的作用。在货币收入同观赏发生矛盾时,前者仍得服从后者。因此,要从这里找资本主义的因素,看来恐怕是困难的。

但是,即使如此,探春的做法,仍然是对奴隶劳动的修正。它多多少少承认了老妈妈们有取得自己劳动所得的一部分(是很小部分)的权利,因此也就意味着老妈妈们的一部分劳动是为自己的劳动,承认这一部分劳动力的自主权,而不是从头到尾都归贵族地主支配。这个行动的意义,远远超过贾府增加四百两收入的所得,将会发生深远的影响。采取这一做法,对于一个贵族**来说并不简单。极力维护封建制度尊严的宝钗,千方百计地把这个做法同孔孟的教训衔接起来,用书香来冲刷铜臭味,以免“流入市俗去了”。但是,探春却不在乎这一套,使得宝钗批评她“才办了两天的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这里,一半是开玩笑,一半却是真情。同样严格恪守封建制度的种种规范,探春却更实际些。只要对于巩固贾家的家业有利,她不惜突破某些束缚。

探春曾经痛苦地声唤过:“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这是由于不满赵姨娘的作践而发出的牢骚。但是,三**探春又确实一直对外面的世界怀着浓厚的兴趣。就连外头市场上卖的“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之类的小玩意儿,也吸引得她把零用钱攒集下来托宝玉哥哥去买。她多么渴望窥视一下外面的世界!她还有着一种同男人争短长、替女孩儿争口气的宿愿:“孰谓雄才莲社,独许须眉;不教雅会东山,让余脂粉耶”她是这样做的。参观了一次赖大的花园,她就从中学到了东西。如果探春不是被限制在狭小的大观园内,果然走出外面,她很可能象海绵似地吸收更多有用的知识,为统治阶级立一番事业。如果不是“生于末世”,她的才志是可以大有发展的。

老妈妈们的“欢声鼎沸”并非虚构。探春在谈到这种做法的好处时说:

“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四则亦可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

李纨也说:

“省钱事小,第一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他们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

虽然她们都是站在封建统治阶级的立场来看问题,话又确实讲明了实质所在。曹雪芹在好几处给我们点染出这种“无不尽职”的气氛:

因近日将园中分与众婆子料理,各司各业,皆在忙时:也有修竹的,也有剿树的,也有栽花的,也有种豆的,池中又有驾娘们行着船夹泥的,种藕的。

五十九回,春燕也讲到她姑娘负责一个地段之后的景况:

他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bi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糟蹋。

六十七回,又描写了老祝妈在葡萄架底下拿着掸子赶马蜂,以免葡萄受损失。这些细节,在在说明,探春虽然仅仅对生产关系作了那么极细微的改变,却有利于调动老妈妈们的积极性。同是剥削,奴隶制度同租佃制度到底不一样。我们应当历史地看问题,不能忽视这种差别而产生的不同效果。

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在过去,是没有专人管理而产生的混乱。曹雪芹没有给我们表现其中细节,我们可以用自己的生活实践去补充。改变做法之后,自然又会产生新的矛盾。探春早就料到可能会有一些执事妈妈“见利忘义”。管厨房的柳氏为这件事发了一通牢骚:

“今年还比往年!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众奶奶了。一个个的不象抓破了脸的。人打树下一过,两眼就象那黧鸡是的,还动他的果子!昨儿我从李子树下一走,偏有一个蜜蜂儿往脸上一过,我一抬手儿,偏你那好舅母就看见了。他离的远,看不真,只当我摘李子呢,就泼声浪嗓喊起来,又是“还没供佛呢”,又是“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还没进鲜呢,等进了上头,嫂嫂们都有分的。”倒象谁害了馋痨,等李子出汗呢。叫我也没好话说,抢白了他一顿。”

有的评论者抓住这些现象,得出了新措施反而激化了贾府的各种矛盾的结论。这是不能让人同意的。按照一个固定的公式出发,认定“一个封建宗法制度的忠实维护者,在这统治本身即将崩溃的历史时期,想补苴罅漏”,就必然失败,因而不做具体分析,采取全盘否定的态度,也是不够实事求是的。诚然,形势比人还强。“生于末世运偏消”,探春的理家,归根结柢无补于贾家的没落崩溃;但是,这并不排斥她在一些具体做法上因为有一定的进步意义而获得较好的效果。

(四)

探春理家的同时,朝里某位老太妃已薨,贾母、王夫人等都得入朝随祭,外出送灵,凤姐又病了。统治者的力量相对地减弱,这就使得贾府原有的一些矛盾进一步地突出。作者进一步地展开对贾府内外交困的严重情况的描写,通过这些情节和场景去描写另外一批人物。这里较多的是下层小丫头、老妈妈们彼此之间的矛盾,也有丫头们同主子的矛盾,丫头们同介乎主子奴才之间的赵姨娘之间的矛盾。处在下层的丫头们,从各个方面来冲击着贾府的封建秩序,偷盗,赌钱,吃酒,还有那在统治者看来属于“奸邪”之类的恋爱,接二连三地发生着,仅平儿晓得的,“三、四日工夫,一共大小出来了八、九件了”。

详细地分析这些矛盾不是这篇文章的任务。这里要涉及的问题是:这一切,是探春理家失败的表现吗是由于探春理家而激发出来的吗

探春是一个不肯专权的人。林黛玉讲得很明白:“虽然叫她管些事,倒也一步也不肯多走”,可以不由她决断、凤姐平儿还来得及处理的事情,她不抢着去管。但是,有的评论者忽视了这一情况,认为这就是探春因为失败而只好放弃理家的表现。有的同志把五十五回以后发生的许多矛盾纠葛归结为探春理家的结果,“越治越乱,各处皆反”。把一些同探春理家的结果并不相干的事情也扯到一块来了。

从厨房风波,我们窥到这个封建大家庭里面丫头、老妈子、仆人彼此之间的勾结和斗争,同时也看出贾府内部经济开支的窘困。管厨房的柳家的为了表白自己并无偏袒,讲了一番当前的困难:“你们深宅大院,水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知鸡蛋是平常物件,那里知道外头买卖的行市呢。别说这个,有一年连草根子都没了的日、子还有呢。”“连姑娘带姐儿们四五十人,一日也只光要两只鸡,两只鸭子,十来斤肉,一吊钱的菜蔬,你们算算够做什么的!连本项两顿饭还撑持不住,还搁的住这个点这样,那个点那样,买来的又不吃,又买别的去。”柳家的这话也可能不好全信。对待宝玉那里来的芳官同对待司棋那里来的莲花儿,她的态度是不一样;可是,如果鸡蛋不是只剩下十来个,她也未必故意去得罪司棋那样有体面的丫头。这种困难,连贾母本人也感触到了的:“如今比不得在先的时光了。”就在老祖宗发出这番感慨的那顿饭桌上,专门给她这样少数上等人吃的好米饭,因为添了一位姑娘就显出了短缺。“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这种困境,反映出贾府的日益衰微。但是,有的人却认为司棋同柳家的矛盾,是探春实行了“紧缩政策”的结果,是探春理家激化出来的矛盾。其实,压根儿就没有过什么“紧缩政策”。蠲免几项重复的开支,谈不上什么“紧缩”;赵国基的丧葬费照“祖宗的规矩”发二十两,并没有比原来的规定少一钱银子。至于厨房的开支,是“旧年一立厨房以来”一向如此,探春是过年之后才理家,又同她什么相干呢

从小说的描写看,同凤姐的理家比,探春采取的措施,不外乎是对上层(宝玉以及**们)的开支压缩了重复部分,对下层却是采取“小惠全大体”的做法。如果说凤姐对下实行的往往是霸道,那么,探春则较多的是施“仁政”。“宽则得众”,“惠则足以使人”,“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探春还是按孔孟的教导来行事的。当然可以指出她的这些做法的阶级性质,欺骗目的;但是,把这说成是“加强对奴隶的镇压”,让人很不好理解。据说,因为加强了镇压,奴隶们的反抗也就更加厉害,他们“都作起反来了,一处不了又一处”,最后,引起了以绣香囊事件为导火线的抄检大观园。而探春给王善保家的那一记耳光,“恰恰宣告了探春理家的彻底失败”。[4]

上面已经谈到作者描写丫头们之间的矛盾和斗争的目的。确实,在探春理家的同时,出现了为数不少的“乱子”。但是,除了围绕花果草木的管理而产生的矛盾之外,又有哪一件同探春理家的“加强镇压”联系得上应当说,不少事情,过去也不断发生着的。关于玫瑰露、茯苓霜一案,真正偷了东西的彩云就讲到:“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只是由于贾母、王夫人不在家。凤姐病了,管理相对地弱了,这些事情才发生得多一些,集中一些。最后,这些矛盾归结到一点,在绣香囊事件中爆发开来。

由绣香囊而引起的抄检大观园,倒确确实实是“加强对奴隶的镇压”的大事。在这一场斗争中,晴雯、司棋、芳官、四儿、入画等人受到了残酷的镇压,有的甚至送了命。在这场斗争中,王夫人以及那个帮凶王善保家的是镇压者一方,被镇压的丫头们为另一方。曹雪芹的同情放在被镇压的丫头们一边,探春、宝玉也实际上站在奴隶们这一边。探春给王善保家的那一掌,表面上看去是主子给奴才的一掌,也包含着维护封建大家族不得而产生的悲愤;但是,它实际上却是代表着晴雯们给予镇压者们的一掌。在那个时代,晴雯能做到的只是她在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一种沉默却激烈的反抗,只能给王善保家的一点小小的不舒服。人头畜鸣的王善保家的,是个踩着奴隶的尸体往上爬的万劫不复的奴才,实在需要给她以更为严正的惩罚。探春的这一掌,今天听来仍然清脆悦耳,就是因为它替被侮辱被损害的奴隶们报了仇。

怎么能够在如此让人浮一大白的掌声中看见探春的失败呢!确实,探春沉痛地诉说过她的感慨:

“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未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

这番流着泪说出来的话,和在这之前、之后说过类似的话,说明她已经理解到,勉强靠封建礼法这根绳子拴在一块的偌大个家族,内部尔虞我诈,矛盾重重,互相纠缠着,牵扯着,就象一班溺水的人那样互相加速着下沉。这是哀叹,同时也是觉醒。探春不会象宝钗那样心甘情愿地一同沉没: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

曹雪芹没有来得及给我们描写探春的结局。也许,那仍然不会是美好的,因为曹雪芹自己也找不到道路,因为他已经在前面预示着探春仍离不开悲剧的结局。

但是,她毕竟有了觉醒。痛苦而迷惘的觉醒。

(五)

曹雪芹是想补天的。想补封建主义社会的天。曹雪芹出身于那样一个封建贵族大家庭,又经历了破落之后的极端贫困,过着“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生活,对于繁华的过去,他不可避免地要怀恋和惋惜。这种情绪,使他不时地怀着补天的幻想。他不为无因地让冷子兴发表了贾府“一代不如一代”的感叹,向警幻嘱咐的荣、宁二公之灵也叹息着“子孙虽多,竟无一个可以继业者”。他隐隐约约地希望着有一个能扭转乾坤的补天能手。在十四回,我们曾经发现,被贾珍请去宁府理事的风姐的才干,宝玉是欣赏的,作者也是欣赏的。他还让就要上吊的秦可卿托梦给凤姐,让她“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屋地亩”,也是“补天”思想的一次流露。按照人物的性格逻辑,秦可卿也好,凤姐也好,都不会有这种念头。她们只不过充当了一次曹雪芹的传声筒。

在探春身上,曹雪芹又来寄托他“补天”的希望,让她在理家中一献身手。

伟大的艺术家曹雪芹是一个不顺心的补天匠。这不是他的过错,时代不允许他达到那一点。他从感情上深恶痛绝他那个阶级的当权派,他看出这些人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但是,一同下沉的许多善良、美好的人们的命运又使他转辗反侧,他找不到一条挽救他们的道路。他是矛盾的,痛苦的。在探春的描写上,同样反映出这一点.

在我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商业常常被认为是“末”业,商人被人看不起,巧工商贾被称为“贼”、“海贼”。曹雪芹同样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在《红楼梦》里出现的商人,大都是卜世仁、桂花夏家那样一类惹人厌憎的市侩。但是,他毕竟在探春理家中现实主义地描写了商品经济、货币经济对这个贵族家庭的吸引力,反映出包买商人的活动已经深入到那样一个贵族大家的深宅内苑。这个情节,比之小说中例如许多地方描写到外国生活用品的使用、凤姐的放高利贷唯利是图等等,都更能说明曹雪芹在接受市民思想影响方面达到了什么程度。看来,认为曹雪芹的《红楼梦》基本上站在新兴市民立场来反对封建主义这种意见,根据不足。

曹雪芹到底是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艺术家。尽管他肯定探春的才能,欣赏她的志气,也描写了她在这些方面不同凡响的表现。但是,他还是如实地反映出她的努力无济于事。她的悲剧,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得不到时代的、阶级的条件而不能发展的悲剧。认为曹雪芹通过理家的失败来暴露探春的无能逆历史而动,那是不符合作者原意的。鲁迅说:“自有《红楼梦》出世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大不相同”。探春就是这样一个“如实描写”的“真的人物”。

且说元宵已过, 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省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

刚将年事忙过, 凤姐儿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儿自恃强壮, 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许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只说过了一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他谁知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一月之后, 复添了下红之症他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他面目黄瘦,便知失于调养王夫人只令他好生服药调养,不令他操心他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遗笑于人,便想偷空调养, 恨不得一时复旧如常 谁知一直服药调养到八九月间,才渐渐的起复过来,下红也渐渐止了此是后话

如今且说目今王夫人见他如此,探春与李纨暂难谢事,园中人多,又恐失于照管, 因又特请了宝钗来,托他各处小心:"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 夜里斗牌, 我都知道的凤丫头在外头,他们还有个惧怕,如今他们又该取便了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姊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 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宝钗听说只得答应了

时届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湘云亦因时气所感,亦卧病于蘅芜苑,一天医药不断 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 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议定: 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之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 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饰,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他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 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儿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

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 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 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更懈怠了许多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 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 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 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 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这日王夫人正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 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 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 昨日回过太太, 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者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 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 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他二人有何主见 探春便问李纨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 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 "吴新登家的听了,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走探春道:"你且回来 "吴新登家的只得回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 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 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 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帐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 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象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 忙转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这里又回别的事

一时,吴家的取了旧帐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皆有原故: 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探春便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帐留下,我们细看看"吴新登家的去了 忽见赵姨娘进来,李纨探春忙让坐赵姨娘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一面说,一面眼泪鼻涕哭起来探春忙道: "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赵姨娘道:" 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探春听说,忙站起来,说道:"我并不敢"李纨也站起来劝赵姨娘道:"你们请坐下,听我说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 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 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探春笑道:"原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一面便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他是太太的奴才, 我是按着旧规矩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 一文不赏, 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 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 "一面说, 一面不禁滚下泪来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道:"我怎么忘了叫我怎么拉扯 这也问你们各人,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李纨在旁只管劝说: "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 你如今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 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姑娘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 "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 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 幸亏我还明白,但凡糊涂不知理的,早急了"李纨急的只管劝,赵姨娘只管还唠叨 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赵姨娘听说,方把口止住只见平儿进来,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李纨见平儿进来,因问他来做什么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探春早已拭去泪痕, 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了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越发会意,见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

时值宝钗也从上房中来,探春等忙起身让坐未及开言,又有一个媳妇进来回事 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此时探春因盘膝坐在矮板榻上, 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沐盆,那两个小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 平儿见待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襟掩了探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那媳妇便回道: "回奶奶姑娘, 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的一年公费"平儿先道:"你忙什么!你睁着眼看见姑娘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姑娘虽然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姑娘,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唬的那个媳妇忙陪笑道:"我粗心了"一面说,一面忙退出去

探春一面匀脸, 一面向平儿冷笑道:"你迟了一步,还有可笑的:连吴姐姐这么个办老了事的, 也不查清楚了,就来混我们幸亏我们问他,他竟有脸说忘了我说他回你主子事也忘了再找去 我料着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儿等他去找"平儿忙笑道:"他有这一次,管包腿上的筋早折了两根姑娘别信他们那是他们瞅着大奶奶是个菩萨, 姑娘又是个腼腆**, 固然是托懒来混"说着,又向门外说道:"你们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 咱们再说"门外的众媳妇都笑道:"姑娘,你是个最明白的人,俗语说,`一人作罪一人当', 我们并不敢欺蔽**如今**是娇客,若认真惹恼了,死无葬身之地 "平儿冷笑道:"你们明白就好了"又陪笑向探春道:"姑娘知道二奶奶本来事多, 那里照看的这些, 保不住不忽略俗语说,`旁观者清',这几年姑娘冷眼看着,或有该添该减的去处二奶奶没行到, 姑娘竟一添减,头一件于太太的事有益,第二件也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的情义了"话未说完,宝钗李纨皆笑道:"好丫头,真怨不得凤丫头偏疼他!本来无可添减的事,如今听你一说,倒要找出两件来斟酌斟酌,不辜负你这话" 探春笑道:"我一肚子气,没人煞性子,正要拿他奶奶出气去,偏他碰了来,说了这些话, 叫我也没了主意了 "一面说,一面叫进方才那媳妇来问:"环爷和兰哥儿家学里这一年的银子,是做那一项用的"那媳妇便回说:"一年学里吃点心或者买纸笔,每位有八两银子的使用"探春道:"凡爷们的使用,都是各屋领了月钱的环哥的是姨娘领二两, 宝玉的是老太太屋里袭人领二两,兰哥儿的是大奶奶屋里领怎么学里每人又多这八两原来上学去的是为这八两银子!从今儿起,把这一项蠲了平儿,回去告诉你奶奶, 我的话,把这一条务必免了"平儿笑道:"早就该免旧年奶奶原说要免的,因年下忙, 就忘了"那个媳妇只得答应着去了就有大观园中媳妇捧了饭盒来

待书素云早已抬过一张小饭桌来,平儿也忙着上菜探春笑道:"你说完了话干你的去罢,在这里忙什么"平儿笑道:"我原没事的二奶奶打发了我来,一则说话,二则恐这里人不方便, 原是叫我帮着妹妹们伏侍奶奶姑娘的"探春因问:"宝姑娘的饭怎么不端来一处吃"丫鬟们听说,忙出至檐外命媳妇去说:"宝姑娘如今在厅上一处吃, 叫他们把饭送了这里来"探春听说,便高声说道:"你别混支使人!那都是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们,你们支使他要饭要茶的,连个高低都不知道!平儿这里站着,你叫叫去"

平儿忙答应了一声出来那些媳妇们都忙悄悄的拉住笑道:"那里用姑娘去叫,我们已有人叫去了"一面说,一面用手帕ペ石矶上说:"姑娘站了半天乏了,这太阳影里且歇歇 "平儿便坐下又有茶房里的两个婆子拿了个坐褥铺下,说:"石头冷,这是极干净的, 姑娘将就坐一坐儿罢"平儿忙陪笑道:"多谢"一个又捧了一碗精致新茶出来, 也悄悄笑说:"这不是我们的常用茶,原是伺候姑娘们的,姑娘且润一润罢"平儿忙欠身接了, 因指众媳妇悄悄说道:"你们太闹的不象了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 这是他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他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众人都忙道:"我们何尝敢大胆了,都是赵姨奶奶闹的 "平儿也悄悄的说:"罢了,好奶奶们`墙倒众人推',那赵姨奶奶原有些倒三不着两,有了事都就赖他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 二奶奶若是略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他一难,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众人都道他利害,你们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呢前儿我们还议论到这里,再不能依头顺尾,必有两场气生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都横看了他二奶奶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也就只单畏他五分 你们这会子倒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正说着,只见秋纹走来众媳妇忙赶着问好,又说:"姑娘也且歇一歇,里头摆饭呢 等撒下饭桌子,再回话去"秋纹笑道:"我比不得你们,我那里等得"说着便直要上厅去平儿忙叫:"快回来"秋纹回头见了平儿,笑道:"你又在这里充什么外围的防护" 一面回身便坐在平儿褥上 平儿悄问:"回什么"秋纹道:"问一问宝玉的月银我们的月钱多早晚才领 "平儿道:"这什么大事你快回去告诉袭人,说我的话,凭有什么事今儿都别回 若回一件,管驳一件,回一百件,管驳一百件"秋纹听了,忙问:"这是为什么了 "平儿与众媳妇等都忙告诉他原故,又说:"正要找几件利害事与有体面的人开例作法子,镇压与众人作榜样呢何苦你们先来碰在这钉子上你这一去说了,他们若拿你们也作一二件榜样,又碍着老太太,太太,若不拿着你们作一二件,人家又说偏一个向一个, 仗着老太太,太太威势的就怕,也不敢动,只拿着软的作鼻子头你听听罢,二奶奶的事,他还要驳两件,才压的众人口声呢"秋纹听了,伸舌笑道:"幸而平姐姐在这里,没的臊一鼻子灰我赶早知会他们去"说着,便起身走了

接着宝钗的饭至,平儿忙进来伏侍那时赵姨娘已去,三人在板床上吃饭宝钗面南, 探春面西,李纨面东众媳妇皆在廊下静候,里头只有他们紧跟常侍的丫鬟伺候, 别人一概不敢擅入这些媳妇们都悄悄的议论说:"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 连吴大娘才都讨了没意思, 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他们一边悄议,等饭完回事只觉里面鸦雀无声,并不闻碗箸之声一时只见一个丫鬟将帘栊高揭,又有两个将桌抬出 茶房内早有三个丫头捧着三沐盆水, 见饭桌已出,三人便进去了,一回又捧出沐盆并漱盂来, 方有待书,素云,莺儿三个,每人用茶盘捧了三盖碗茶进去一时等他三人出来, 待书命小丫头子:"好生伺候着,我们吃饭来换你们,别又偷坐着去"众媳妇们方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

探春气方渐平,因向平儿道:"我有一件大事,把宝钗的话说了王夫人点头叹道: "若说我无德, 不该有这样好媳妇了"说着,更又伤心起来薛姨妈倒又劝了一会子, 因又提起袭人来, 说:"我见袭人近来瘦的了不得,他是一心想着宝哥儿但是正配呢理应守的,屋里人愿守也是有的惟有这袭人,虽说是算个屋里人,到底他和宝哥儿并没有过明路儿的 "王夫人道:"我才刚想着,正要等妹妹商量商量若说放他出去,恐怕他不愿意,又要寻死觅活的,若要留着他也罢,又恐老爷不依所以难处"薛姨妈道: "我看姨老爷是再不肯叫守着的再者姨老爷并不知道袭人的事,想来不过是个丫头, 那有留的理呢只要姊姊叫他本家的人来,狠狠的吩咐他,叫他配一门正经亲事,再多多的陪送他些东西那孩子心肠儿也好,年纪儿又轻,也不枉跟了姐姐会子,也算姐姐待他不薄了 袭人那里还得我细细劝他就是叫他家的人来也不用告诉他,只等他家里果然说定了好人家儿,我们还去打听打听,若果然足衣足食,女婿长的象个人儿,然后叫他出去"王夫人听了道:"这个主意很是不然叫老爷冒冒失失的一办,我可不是又害了一个人了么!"薛姨妈听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又说了几句,便辞了王夫人,仍到宝钗房中去了

看见袭人泪痕满面,薛姨妈便劝解譬喻了一会W袭人本来老实,不是伶牙利齿的人, 薛姨妈说一句,他应一句,回来说道:"我是做下人的人,姨太太瞧得起我,才和我说这些话, 我是从不敢违拗太太的"薛姨妈听他的话,"好一个柔顺的孩子!"心里更加喜欢宝钗又将大义的话说了一遍,大家各自相安

过了几日, 贾政回家,众人迎接贾政见贾赦贾珍已都回家,弟兄叔侄相见,大家历叙别来的景况然后内眷们见了,不免想起宝玉来,又大家伤了一会子心贾政喝住道: "这是一定的道理如今只要我们在外把持家事,你们在内相助,断不可仍是从前这样的散慢别房的事,各有各家料理,也不用承总我们本房的事,里头全归于你,都要按理而行"王夫人便将宝钗有孕的话也告诉了,将来丫头们都劝放出去贾政听了, 点头无语

次日贾政进内, 请示大臣们,说是:"蒙恩感激,但未服阕,应该怎么谢恩之处,望乞大人们指教"众朝臣说是代奏请旨于是圣恩浩荡,即命陛见贾政进内谢了恩,圣上又降了好些旨意, 又问起宝玉的事来贾政据实回奏圣上称奇,旨意说,宝玉的文章固是清奇, 想他必是过来人,所以如此若在朝中,可以进用他既不敢受圣朝的爵位,便赏了一个"文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又叩头谢恩而出

回到家中,贾琏贾珍接着,贾政将朝内的话述了一遍,众人喜欢贾珍便回说:"宁国府第收拾齐全,回明了要搬过去栊翠庵圈在园内,给四妹妹静养"贾政并不言语, 隔了半日, 却吩咐了一番仰报天恩的话贾琏也趁便回说:"巧姐亲事,父亲太太都愿意给周家为媳"贾政昨晚也知巧姐的始末,便说:"大老爷大太太作主就是了莫说村居不好,只要人家清白,孩子肯念书,能够上进朝里那些官儿难道都是城里的人么" 贾琏答应了"是",又说:"父亲有了年纪,况且又有痰症的根子,静养几年,诸事原仗二老爷为主 "贾政道:"提起村居养静,甚合我意只是我受恩深重,尚未酬报耳"贾政说毕进内贾琏打发请了刘姥姥来,应了这件事刘姥姥见了王夫人等,便说些将来怎样升官,怎样起家,怎样子孙昌盛

正说着,丫头回道:"花自芳的女人进来请安"王夫人问几句话,花自芳的女人将亲戚作媒, 说的是城南蒋家的,现在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姑爷年纪略大了几岁,并没有娶过的,况且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王夫人听了愿意,说道:"你去应了,隔几日进来再接你妹子罢 "王夫人又命人打听,都说是好王夫人便告诉了宝钗,仍请了薛姨妈细细的告诉了袭人袭人悲伤不已,又不敢违命的,心里想起宝玉那年到他家去, 回来说的死也不回去的话, "如今太太硬作主张若说我守着,又叫人说我不害臊,若是去了,实不是我的心愿",便哭得咽哽难鸣,又被薛姨妈宝钗等苦劝,回过念头想道: "我若是死在这里,倒把太太的好心弄坏了我该死在家里才是"

于是, 袭人含悲叩辞了众人,那姐妹分手时自然更有一番不忍说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上车回去,见了哥哥嫂子,也是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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