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整本书阅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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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刚刚建立的苏维埃政权面临重重困难:物资极度贵乏破坏分子捣乱等等。

保尔和丽达要去参加一个县的团代表大会,但车厢已被各种投机商人、各种流坏蛋等占满了。虽然有交通管制五人小组控制,但整个车站是一片混乱。保尔协助肃反委员会工作人员检查车厢。

一天,保在丽达家里遇一个陌生小伙——达维德斯季诺维奇。感到一丝嫉炉的保尔找了一个借口,没有礼貌地离开了。

保尔重新思考自己对丽达的感情。后来,虽然知道了达维德是丽达的兄弟,但他还是以听不懂课为由离开了丽达。

城里有破坏分子组织暴乱,朱赫来等五名布尔维克组织反击。终于以损失五个人的代价制止了暴动,平息了一场风暴。

但是考验远没有终止——铁路运输即将瘫痪,饥饿和寒冷将接踵而来,粮食和木材供应成了重中之重。

第二章

新生政权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严寒。没有木材,火车将会停运,医院、学校、机关及上万的居民将遭受严寒的侵袭。朱赫来决定从博雅尔卡站到伐木场修筑一条轻便铁路,用以运输木材。

筑路队的条件异常艰苦。秋雨不停地下,工人们踩在泥泞里干活,缺少保暖的衣服和靴子,晚上四百人穿着湿衣服挤在铺着一层麦秸的水泥地上睡觉,每天只能吃到素扁豆汤和煤一样黑的面包, 没有换班的人来替换,夜晚匪帮破坏和袭扰。保尔和他的伙伴们发扬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始终坚持在筑路最前线。

这期间保尔偶遇冬妮亚,两人思想上的分歧越来越大了。丽达托人送短大衣给保尔。在朱赫来慰问之后,筑路队分成几个小组,开展劳动竞赛,争取在一月一日以前完成筑路任务。

在奥尔利克匪帮袭击中,托卡列夫受了分,克拉

维切克牺牲,保尔得了肺炎和肠伤寒,但他仍

坚持工作,直至晕倒被送回家。

第三章

重病的保尔被同志们误以为死亡。

在卧床一个月之后,保尔的病慢慢康复,这是他第四次死里逃生。但是,曾经被弹片击中脊柱的凹陷留下隐患。

康复的保尔要回到城里,临行前他去了烈士公墓,感慨万千。“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首住事的时候,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含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终的时候,他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解放而斗争。保尔这番感慨激励了无数后人。

保尔想恢复组织和工作关系。但是朱赫来,丽达和阿基姆都调走了。所幸后来他遇到奥库涅夫,才把这些事情解决掉。

保尔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他和工友们把车间和旧机器打扫得焕然一新。新的生活在他面前一点点拉开帷幕。

第四章

保尔在革命工作中不断成长、成熟。在一次关于意志和习惯的讨论中,保尔宣布戒烟,并表示以后彻底改掉骂人的惯,因为他认为“是人支配习惯而不是习惯支配人”。

深秋时节,保尔带病参加打捞木头的工作,得了急性风湿病,被认定丧失工作能力。他回家养病,在母系的精心护理下,保尔康复并重新走上工作岗位。

保尔被派到国境线旁别列兹多夫这座偏僻的小镇上,担任第二军训营政委,兼共青团区委代理书记。

这里的工作紧张忙碌,保尔制止了两邻村为争地界的聚众械斗,向农民宣传法律知识,处理富农对革命者的暗杀活动等。和莉达在各村建立共青团支部,组织团活动,和村农民青年打成一片,得列大家的喜欢和爱戴。

省委决定调动保尔柯察金的工作,并批准他转为正式党员。

第五章

党内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拥护列宁和党中央领导的多数派,一种是拥护托洛茨基的少数反对派。

由于政见不同,在很多会议上都开展了多数派和反对派激烈的辩论。杜巴瓦是反对派的一个代表,在辩论发言中,他阐述了《十六人声明》中观点:他们要求工业高度集中,要求党的机关干部重新回到工厂锻炼,认为中央的政策将使国家走向毁灭…… 。他的发言引来多数派的嘲笑。潘克拉托夫针对杜巴瓦的发言给予严厉的反击,两种思潮在碰撞中迸发出无数火花。

一九二四年一月二十一日晚六时五十分,全世界无产阶级领袖列宁逝世。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全国。全党及广大群众都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他们像是一群失去领航员的水手。

但是,有很多优秀工人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其中包括保尔的哥哥阿尔焦姆。列宁的逝世促使数十万工人成为布尔什维克。

第六章

革命的热潮持续高涨。全俄代表大会开,巨大的剧场迎接着前所未见、充满活力的人流。丽达意外地听到保尔柯察金的名字,她原以为保尔死呢。

丽这和保尔相见,保尔给丽达讲了安娜和杜巴瓦由于政治立场不同而彻底决裂的经过。保尔得知丽达己经结婚,并生了一个女儿。他为自己错失这段爱情遗憾和痛苦。

两年后,保尔的身体越来越衰弱,战争时期留下的旧伤显现了后溃症。区医务委员会要求保尔休假。

休假前夕,保尔偶然听到法伊洛诱骗科罗塔耶娃的事。愤怒的他狠狠揍了这个流氓一顿。后来在法庭上保尔反省了自己的冲动行为,但是他也提出让大家关注个人生活道德问题。法伊洛被开除出党。

几天后,保尔拿着一份不错的鉴定,到乌克兰共青团中央委员会工作。

第七章

在中央委员会疗养院期间,保尔结识了朵拉,罗德金娜,德国人埃勃涅和列杰奥夫等人,彼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到3月底,保尔的病情恶化。医生们禁止他下床。写克兰共青团中央委员会给他汇了一笔钱,并通知他假期延长两个月。

保尔出院,应母亲要求去看望她的好友阿莉比娜丘查姆。丘查姆一家五口人,男主丘查姆是旧时代苦役犯世界的缩影,他自私,仇恨社会,控到妻子和女儿们。保尔非常厌恶他。小女儿达雅在外做粗活,是个腼腆可爱的姑娘。大女儿廖莉亚离婚后带着儿子生活。儿子乔治只会压榨母亲的钱。而阿莉比娜是个胖胖的、忧郁的妇人。她重男轻女,无法摆脱丈夫和儿子的控制。却又不自知地控制着女儿们。保尔想要帮助丘查姆一家,但目前无能为力。

在保尔的再三清求下,阿基姆给他安排了工作。但事实征明,保尔的身体己不能胜任了。于是,他去了莫斯科。

第八章

保尔第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他认为自己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只能成为队伍的累赘。但是,保尔最终战胜了这个想要自杀的胆小鬼。他问自己“你试过去战胜这种生活吗?你是否经尽了一切努力来冲破这个铁环呢?”最后保尔决定:纵然生活到了实在难以忍受的地步,也要能够下去,要尽全力让生命变得有益于人民。

保尔向达雅求婚。他决定把达维从这个家庭牢笼里解放出来,培养她成为一名优秀的人。保尔从图书馆借来很多书,开始如似渴地学习。

结婚后的达雅在保尔的培养和帮助下,有了飞速的进步。现在,她经是一名预备党员。

保尔的身体越来越坏,他的两条腿彻底瘫痪了。后来,眼睛也失明了。但他没有放弃,听无线电广播继续坚学习。

第九章

保尔和达雅来列莫斯科。达雅转为正式党员。她顽强地工作着。

保尔经过几次大手术,有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顽强的保尔战胜死神,全身心投入到《暴风雨所诞生的》这部小说的创作中去。

小说的前三章手稿寄到敖德萨,一些老同志给予了赞赏评价。但不幸是,手稿在寄回途中被邮局弄丢了。保尔六个月的心血付诸东流。

一切重新开始

加莉亚愿意帮助保尔,此后文学创作速度加倍。最后,整部小说终于完成。

小说手稿被寄往列宁格勒州委会文化宣传部。保尔开始焦躁难耐地等待……

“小说备受赞赏,即将出版,祝贺成功。”当保尔收到这封信时,他知道,他己重返战斗队伍,开始了新的生活。

(1)引言

“爱情不是花阴下的甜言,不是桃源中的蜜语,不是轻绵的眼泪,更不是死硬的强迫,爱情是建立在共同了解的基础上的。”只有建立在共同了解基础上的爱情才是牢固的,甜蜜的。

(2)事实论据

裴淑英拒嫁

在隋朝做高官的裴矩把女儿淑英嫁给李德武为妻。李德武官位不高,但夫妻感情甚笃,恩爱无比。后来李德武得罪了皇上,被革职发配到两广地区。

裴矩见女婿出事,为对皇帝表示忠心,向皇上要求,恩准女儿与李德武离婚,皇帝立即批准。李德武认为自己这一去凶多吉少,怕连累妻子,也劝妻听从父命,离婚改嫁。淑英表示决不变心,要求丈夫好好保重身体,等待日后重聚。李德武一去十多年,淑英屡次拒绝改嫁。其父曾企图强迫她嫁给一个叫柳直的人,她剪掉头发,誓死相抗,最后也只好作罢。

李德武后遇大赦,听到妻子忠于爱情,矢志不渝的消息,万分感动,急忙赶回家中同淑英团聚。

爱情的力量

英国19世纪著名女诗人伊丽莎白巴蕾特,在少年时代就有诗才,13岁时就出版了四卷咏希腊马拉松战役的史诗。15岁骑马不慎摔断了椎骨,从此瘫痪在床。她在病榻上以顽强的意志仍然坚持诗歌创作,写成了很有影响的《孩子们的哭声》。

比她小六岁的青年诗人白朗宁,钦佩女诗人的人品和才华,他们彼此之间结成深厚的友谊。在相处四年之后,白朗宁深深地爱上这位瘫痪的女诗人,热烈而坚定地向她表白自己的心迹。巴蕾特自知是残疾人,认为对方只是一种同情,便断然拒绝了对方的求爱。

白朗宁对巴蕾特的爱是坚定不移的,两人通信更为频繁。双方都感到,谁也少不了谁。在爱情力量的鼓舞下,奇迹发生了,巴蕾特竟然逐渐好起来。不久居然能离开卧身二十多年的病榻,下楼走动了。当白朗宁第三次向她求婚时,她欣然接受。

他俩结婚后,生活非常幸福。

燕妮与马克思风雨同舟

燕妮出身于名门贵族,聪慧漂亮,才华出众。她不顾家庭的反对,热恋着出身于普通律师家庭的马克思。

1843 年6月,当马克思被德国反动政府迫害,准备流亡国外的最困难的时候,她毅然放弃豪华、舒适的家庭,同马克思结婚。婚后,随着马克思颠沛流离,生活极端困难,有时甚至交不起房租,他们最小的一个男孩也因病饿而死。但她从没有动摇过对马克思的坚贞爱情。她经常自豪地说:“我很幸福,因为马克思在身边,他是我生命的支柱!”

(3)理论论据

[理论论据]

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鲁迅《彷徨伤逝》

两两相造,也两两被造,这是爱的三昧。

陈望道《我的恋爱观》

没有爱情,不会有幸福。

郭沫若《棠棣之花》

真正的恋爱婚姻,无论形式如何简便,总是神圣的婚姻。

陈望道《妇女问题》

爱情征服一切。

[罗马] 维吉尔《牧歌》

青春比鸟还自由,什么人能把爱情阻挠?

[俄] 普希金《茨风人》

爱情是可以战胜死亡和对死的恐惧的。

[俄] 屠格涅夫《麻雀》

如果缺少了爱,一切的美妙景象都将黯然无光。

[俄] 风察洛夫《平凡的故事》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宋秦观《鹊桥仙》

男女间恋爱的情感,是最热烈的情感,所以是最高最真的情感。

闻一多《冬夜评论》

人生有限,情无限。

宋晏殊《踏莎行》

恋爱是全人格的结晶。

茅盾《最近的出产》

恋爱是道德感情底融合,所以必须有伟大的人格者才有伟大的恋爱。

陈望道《我底恋爱观》

爱情的脚步是任何人阻挡不住的。

[乌克兰] 奥风察尔《爱的归宿》

有恐惧的地方就没有爱情。

[俄] 车尔尼雪夫斯基《怎么办》

爱在心底的是深的,专疼表面是假的。

柔石《为奴隶的母亲》

离婚不过是收拾敬衰爱亡残局的一种不得已的方法。

陈望道《〈自由婚姻号〉引言》

爱情不能单纯地从动物的性的吸引力培养出来。爱情的“爱”的力量只能在人类的非性欲的爱情素养中存在。

[前苏联] 马卡连柯《父母必读》

爱的法则,即是牺牲的法则。

李大钊《黑暗运动》

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

鲁迅《伤逝》

只有爱情才能使生命维持和延续下去。

[俄] 屠格涅夫《麻雀》

离开了正真和信任,就没有爱情,没有友谊。

[俄] 普里列扎耶娃《平凡的一年》

爱情和欺骗是水火不相容的。

[俄] 纳谢德金《感情的考验》

互相信赖、尊重、真诚相待——这才是真正爱情赖以建立的基础。

[俄] 纳谢德金《感情的考验》

爱情不是索取,而是给予;不是梦想,也不是痴望——啊,爱情不是这样——它是善良,是荣誉,是和睦与纯洁的生活。

[美] 范戴克H《爱情》

相思千万里,一书直千金。

唐李白《寄远十二首》

如果一个姑娘嫁给富翁,那就不是爱情,财产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只有经得起别离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爱情。

[俄] 托尔斯泰《我们同姑娘们的关系》

真心相爱是人间至玉。

阿拉伯谚语

相爱要学长流水,莫学杨柳一时青。

中国谚语

不是因为漂亮才喜欢,而是因为喜欢才漂亮。

欧洲谚语

爱情的力量是相当大的,天地万物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俄] 左琴科,〈一本浅蓝色的书〉

相思之甚,寸阴若岁。

〈北史,韩禽传〉

谈恋爱是好的,但必须真正的爱情,因为真正的爱情可以使一个人崇高。

[前苏联]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引自《导演的话》

爱情要懂得珍惜,随着岁月倍加的珍惜。

[俄] 施企巴乔夫《爱情诗》

人生若没有恋爱,就会变得枯燥乏味,文学、美术也就黯然失色了。

[日] 武者小路实笃《人生论》

可能是因为日本空姐,被形容为最治愈的空姐。全日空,在登机之前,他们将偷窥一下留在航站楼的乘客;登机时,他们将陪伴已故的乘客一起奔跑,然后只送一杯冰水。当他们遇到求婚的乘客时,他们将不会失去发送祝福的机会。如果他们过生日,他们将集体唱生日歌。他们不仅提供基准的日本服务,还提供触发灵魂的热情款待。

接地气最强的空姐,南方航空南航坚持珠江三角洲的先天实用主义,拒绝幻想,务实和务实。空中**的风格也一样,客舱服务的每个细节都受到水平和详细方式的控制。他们始终关注座椅的间距,灯光的明暗变化,行李的放置,是否需要重新填充饮料,并注意影响安全性和舒适性的各个方面,从而营造出真实稳定的飞行经验。

最中东风格的空姐阿联酋航空,无论您走到哪里,阿联酋航空乘务员的象征性白色面纱始终会渗入人群中,以寻找您的眼睛。亚航的乘务员用世界上最热的双唇展现中东地区最具包容性的一面:无论您来自哪里,肤色如何,都可以用红红的嘴唇和白色的面纱成为中东的一部分。

最欧式浪漫的空姐,法航他们来自世界的时尚之都。制服是大气,时尚和精致的。它们是由克里斯汀·拉夸(Christine Lakwa)制造的。他们优雅而优雅,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空姐”。他们非常镇定,无论乘客需求多少,他们都可以像春雨一样满足。

装在套子里的人

在米罗诺西茨村边,在村长普罗科菲的堆房里,误了归时的猎人们正安顿下来过夜。

他们只有二人:兽医伊凡·伊凡内奇和中学教员布尔金。伊凡·伊凡内奇有个相当古怪

的复姓:奇木沙-喜马拉雅斯基,这个姓跟他很不相称①,所以省城里的人通常只叫他的

名字和父称。他住在城郊的养马场,现在出来打猎是想呼吸点新鲜空气。中学教员布尔

金每年夏天都在n姓伯爵家里做客,所以在这一带早已不算外人了。

①因旧俄用复姓者多为名人,望族,而伊凡·伊凡内奇只是个普通的兽医。

暂时没有睡觉。伊凡·伊凡内奇,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留着长长的胡子,坐在门

外月光下吸着烟斗,布尔金躺在里面的干草上,在黑暗中看不见他。

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聊着。顺便提起村长的老婆玛芙拉,说这女人身体结实,人也不

蠢,就是一辈子没有走出自己的村子,从来没有见过城市,没有见过铁路,最近十年间

更是成天守着炉灶,只有到夜里才出来走动走动。

“这有什么奇怪的!”布尔金说,“有些人生性孤僻,他们像寄居蟹或蜗牛那样,

总想缩进自己的壳里,这种人世上还不少哩。也许这是一种返祖现象,即返回太古时代,

那时候人的祖先还不成其为群居的动物,而是独自居住在自己的洞穴里;也许这仅仅是

人的性格的一种变异--谁知道呢。我不是搞自然科学的,这类问题不关我的事。我只

是想说,像玛芙拉这类人,并不是罕见的现象。哦,不必去远处找,两个月前,我们城

里死了一个人,他姓别利科夫,希腊语教员,我的同事。您一定听说过他。他与众不同

的是:他只要出门,哪怕天气很好,也总要穿上套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上暖和的

棉大衣。他的伞装在套子里,怀表装在灰色的鹿皮套子里,有时他掏出小折刀削铅笔,

那把刀也装在一个小套子里。就是他的脸似乎也装在套千里,因为他总是把脸藏在竖起

的衣领里。他戴墨镜,穿绒衣,耳朵里塞着棉花,每当他坐上出租马车,一定吩咐车夫

支起车篷。总而言之,这个人永远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愿望--把自己包在壳里,给自己

做一个所谓的套子,使他可以与世隔绝,不受外界的影响。现实生活令他懊丧、害怕,

弄得他终日惶惶不安。也许是为自己的胆怯、为自己对现实的厌恶辩护吧,他总是赞扬

过去,赞扬不曾有过的东西。就连他所教的古代语言,实际上也相当于他的套鞋和雨伞,

他可以躲在里面逃避现实。

“‘啊,古希腊语是多么响亮动听,多么美妙!’他说时露出甜美愉快的表情。仿

佛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眯细眼睛,竖起一个手指头,念道:‘安特罗波斯!’①

①希腊文:人。

“别利科夫把自己的思想也竭力藏进套子里。对他来说,只有那些刊登各种禁令的

官方文告和报纸文章才是明白无误的。既然规定晚九点后中学生不得外出,或者报上有

篇文章提出禁止性爱,那么他认为这很清楚,很明确,既然禁止了,那就够了。至于文

告里批准、允许干什么事,他总觉得其中带有可疑的成分,带有某种言犹未尽,令人不

安的因素。每当城里批准成立戏剧小组,或者阅览室,或者茶馆时,他总是摇着头小声

说:

“‘这个嘛,当然也对,这都很好,但愿不要惹出什么事端!’

“任何违犯、偏离、背弃所谓规章的行为,虽说跟他毫不相干,也总让他忧心忡忡。

比如说有个同事做祷告时迟到了,或者听说中学生调皮捣乱了,或者有人看到女学监很

晚还和军官在一起,他就会非常激动,总是说:但愿不要惹出什么事端。在教务会议上,

他那种顾虑重重、疑神疑鬼的作风和一套纯粹套子式的论调,把我们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说什么某某男子中学、女子中学的年轻人行为不轨,教室里乱哄哄的--唉,千万别

传到当局那里,哎呀,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端!又说,如果把二年级的彼得罗夫、四年

级的叶戈罗夫开除出校,那么情况就会好转。后来怎么样呢?他不住地唉声叹气,老是

发牢骚,苍白的小脸上架一副墨镜--您知道,那张小尖脸跟黄鼠狼的一样--他就这

样逼迫我们,我们只好让步,把彼得罗夫和叶戈罗夫的操行分数压下去,关他们的禁闭,

最后把他们开除了事。他有一个古怪的习惯--到同事家串门。他到一个教员家里,坐

下后一言不发,像是在监视什么。就这样不声不响坐上个把钟头就走了。他把这叫做

‘和同事保持良好关系’。显然,他上同事家闷坐并不轻松,可他照样挨家挨户串门,

只因为他认为这是尽到同事应尽的义务。我们这些教员都怕他。连校长也怕他三分。您

想想看,我们这些教员都是些有头脑、极正派的人,受过屠格涅夫和谢德林的良好教育,

可是我们的学校却让这个任何时候都穿着套鞋、带着雨伞的小人把持了整整十五年!何

止一所中学呢?全城都捏在他的掌心里!我们的太太**们到星期六不敢安排家庭演出,

害怕让他知道;神职人员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吃荤和打牌。在别利科夫这类人的影响下,

最近十到十五年间,我们全城的人都变得谨小慎微,事事都怕。怕大声说话,怕写信,

怕交朋友,怕读书,怕周济穷人,怕教人识字……”

伊凡·伊凡内奇想说点什么,嗽了嗽喉咙,但他先抽起烟斗来,看了看月亮,然后

才一字一顿地说:

“是的,我们都是有头脑的正派人,我们读屠格涅夫和谢德林的作品,以及巴克莱

①等人的著作,可是我们又常常屈服于某种压力,一再忍让……问题就在这儿。”

①巴克莱(一八二一--一八六二),英国历史学家。

“别利科夫跟我住在同一幢房里,”布尔金接着说,“同一层楼,门对门,我们经

常见面,所以了解他的家庭生活。在家里也是那一套:睡衣,睡帽,护窗板,门闩,无

数清规戒律,还有那句口头掸:‘哎呀,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斋期吃素不利健康,

可是又不能吃荤,因为怕人说别利科夫不守斋戒。于是他就吃牛油煎鲈鱼--这当然不

是素食,可也不是斋期禁止的食品。他不用女仆,害怕别人背后说他的坏话。他雇了个

厨子阿法纳西,老头子六十岁上下,成天醉醺醺的,还有点痴呆。他当过勤务兵,好歹

能弄几个菜。这个阿法纳西经常站在房门口,交叉抱着胳膊,老是叹一口长气,嘟哝那

么一句话:

“‘如今他们这种人多得很呢!’

“别利科夫的卧室小得像口箱子,床上挂着帐子。睡觉的时候,他总用被子蒙着头。

房间里又热又闷,风敲打着关着的门,炉子里像有人呜呜地哭,厨房里传来声声叹息,

不祥的叹息……

“他躺在被子里恐怖之极。他生怕会出什么事情,生怕阿法纳西会宰了他,生怕窃

贼溜进家来,这之后就通宵做着噩梦。到早晨我们一道去学校的时候,他无精打采,脸

色苍白。看得出来,他要进去的这所学生很多的学校令他全身心感到恐慌和厌恶,而他

这个生性孤僻的人觉得与我同行也很别扭。

“‘我们班上总是闹哄哄的,’他说,似乎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心情沉重,‘真不

像话!’

“可是这个希腊语教员,这个套中人,您能想象吗,差一点还结婚了呢!”

伊凡·伊凡内奇很快回头瞧瞧堆房,说:

“您开玩笑!”

“没惜,他差一点结婚了,尽管这是多么令人奇怪。我们学校新调来了一位史地课

教员,叫米哈伊尔·萨维奇·柯瓦连科,小俄罗斯人①。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姐

姐瓦莲卡。他年轻,高个子,肤色黝黑,一双大手,看模样就知道他说话声音低沉,果

真没错,他的声音像从木桶里发出来的:卜,卜,卜……他姐姐年纪已经不轻,三十岁

上下,个子高挑,身材匀称,黑黑的眉毛,红红的脸蛋--一句话,不是姑娘,而是果

冻,她那样活跃,吵吵嚷嚷,不停地哼着小俄罗斯的抒情歌曲,高声大笑,动不动就发

出一连串响亮的笑声:哈,哈,哈!我们初次正经结识科瓦连科姐弟,我记得是在校长

的命名日宴会上。在一群神态严肃、闷闷不乐、把参加校长命名日宴会也当作例行公事

的教员中间,我们忽地看到,一位新的阿佛洛狄忒②从大海的泡沫中诞生了:她双手叉

腰走来走去,又笑又唱,翩翩起舞……她动情地唱起一首《风飘飘》,随后又唱一支抒

情歌曲,接着再唱一曲,我们大家都让她迷住了--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别利科夫。他

在她身旁坐下,甜蜜地微笑着,说:

①乌克兰人的旧称。

②阿拂洛狄忒,希腊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即罗马神话中的维纳斯。传说她在大海

的泡沫中诞生。

“‘小俄罗斯语柔和,动听,使人联想到古希腊语。’

“这番奉承使她感到得意,于是她用令人信服的语气动情地告诉他,说他们在加佳

奇县有一处田庄,现在妈妈还住在那里。那里有那么好的梨,那么好的甜瓜,那么好的

‘卡巴克’③!小俄罗斯人把南爪叫‘卡巴克’,把酒馆叫‘申克’。他们做的西红柿

加紫甜菜浓汤‘可美味啦,可美味啦,简直好吃得--要命!’

③俄语中意为“酒馆”,乌克兰语中意为“南瓜”。

“我们听着,听着,忽然大家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

“‘把他们撮合成一对,那才好哩’,校长太太悄悄对我说。

“我们大家不知怎么都记起来,我们的别利科夫还没有结婚。我们这时都感到奇怪,

对他的终身大事我们竟一直没有注意,完全给忽略了。他对女人一般持什么态度?他准

备怎么解决这个重大问题?以前我们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也许我们甚至不能设想,这个

任何时候都穿着套鞋、挂着帐子的人还能爱上什么人。

“‘他早过了四十,她也三十多了……’校长太太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她是

愿意嫁给他的。’

“在我们省,人们出于无聊,什么事干不出来呢?干了无数不必要的蠢事!这是因

为,必要的事却没人去做。哦,就拿这件事来说吧,既然我们很难设想别利科夫会结婚,

我们又为什么突然之间头脑发热要给他做媒呢?校长太太,督学太太,以及全体教员太

太全都兴致勃勃,甚至连模样都变好看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的目标。校长太太订

了一个剧院包厢,我们一看--她的包厢里坐着瓦莲卡,拿着这么小的一把扇子,眉开

眼笑,喜气洋洋。身旁坐着别利科夫,瘦小,佝偻,倒像是让人用钳子夹到这里来的。

我有时在家里请朋友聚会,太太们便要我一定邀上别利科夫和瓦莲卡。总而言之,机器

开动起来了。原来瓦莲卡本人也不反对出嫁。她跟弟弟生活在一起不大愉快,大家只知

道,他们成天争吵不休,还互相对骂。我来跟您说一段插曲:柯瓦连科在街上走着,一

个壮实的大高个子,穿着绣花衬衫,一给头发从制帽里耷拉到额头上。他一手抱着一包

书,一手拿一根多疖的粗手杖。她姐姐跟在后面,也拿着书。

“‘你啊,米哈伊里克①,这本书就没有读过!’她大声嚷道,‘我对你说,我可

以起誓,你根本没有读过这本书!’

“‘可我要告诉你,我读过!’柯瓦连科也大声嚷道,还用手杖敲得人行道咚咚响。

“‘哎呀,我的天哪,明契克②!你干吗发脾气,要知道我们的谈话带原则性。”

①②米哈伊尔的小名。

“‘可我要告诉你:我读过这本书!’他嚷得更响了。

“在家里,即使有外人在场,他们也照样争吵不休。这种生活多半让她厌倦了,她

一心想有个自己的窝,再说也该考虑到年龄了。现在已经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嫁谁都

可以,哪怕希腊语教员也凑合。可也是,我们这儿的大多数**只要能嫁出去就行,嫁

给谁是无所谓的。不管怎么说,瓦莲卡开始对我们的别利科夫表露出明显的好感。

“那么,别利科夫呢,他也去柯瓦连科家,就像上我们家一样。他到他家,坐下来

就一言不发。他默默坐着,瓦莲卡就为他唱《风飘飘》,或者用那双乌黑的眼睛若有所

思地望着他,或者突然发出一串朗朗大笑:

“‘哈哈哈!’

“在恋爱问题上,特别是在婚姻问题上,撮合起着很大的作用。于是全体同事和太

太们都去劝说别利科夫,说他应当结婚了,说他的生活中没有别的欠缺,只差结婚了。

我们大家向他表示祝贺,一本正经地重复着那些老生常谈,比如说婚姻是终身大事等等,

又说瓦莲卡相貌不错,招人喜欢,是五品文官的女儿,又有田庄,最主要的,她是头一

个待他这么温存又真心诚意的女人。结果说得他晕头转向,他认定自己当真该结婚了。”

“这下该有人夺走他的套鞋和雨伞了,”伊凡·伊凡内奇说。

“您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虽然他把瓦莲卡的相片放在自己桌子上,还老来找我

谈论瓦莲卡,谈论家庭生活,也说婚姻是人生大事,虽然他也常去柯瓦连科家,但他的

生活方式却丝毫没有改变。甚至相反,结婚的决定使他像得了一场大病:他消瘦了,脸

色煞白,似乎更深地藏进自己的套子里去了。

“‘瓦尔瓦拉①·萨维什娜我是中意的,’他说道,勉强地淡淡一笑,‘我也知道,

每个人都该结婚的,但是……这一切,您知道吗,来得有点突然……需要考虑考虑。’

①瓦莲卡的正式名字。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对他说,‘您结婚就是了。”

“‘不,结婚是一件大事,首先应当掂量一下将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免得日后

惹出什么麻烦。这件事弄得我不得安宁,现在天天夜里都睡不着觉。老实说吧,我心里

害怕:他们姐弟俩的思想方法有点古怪,他们的言谈,您知道吗,也有点古怪。她的性

格太活泼。真要结了婚,恐怕日后会遇上什么麻烦。’

“就这样他一直没有求婚,老是拖着,这使校长太太和我们那里所有太太们大为恼

火。他反反复复掂量着面临的义务和责任,与此同时几乎每天都跟瓦莲卡一道散步,也

许他认为处在他的地位必须这样做。他还常来我家谈论家庭生活,若不是后来出了一件

荒唐的事②,很可能他最终会去求婚的,那样的话,一门不必要的、愚蠢的婚姻就完成

了在我们这里,由于无聊,由于无事可做,这样的婚姻可以说成千上万。这里须要说明

一下,瓦莲卡的弟弟柯瓦连科,从认识别利科夫的第一天起就痛恨他,不能容忍他。

②原文为德语。

“‘我不明白’他耸耸肩膀对我们说,‘不明白你们怎么能容忍这个爱告密的家伙,

这个卑鄙的小人。哎呀,先生们,你们怎么能在这儿生活!你们这里的空气污浊,能把

人活活憋死。难道你们是教育家、师长?不,你们是一群官吏,你们这里不是科学的殿

堂,而是城市警察局,有一股酸臭味,跟警察亭子里一样。不,诸位同事,我再跟你们

待上一阵,不久就回到自己的田庄去。我宁愿在那里捉捉虾,教小俄罗斯的孩子们读书

认字。我一定要走,你们跟你们的犹太就留在这里吧,叫他见鬼去①!’

①乌克兰语。

“有时他哈哈大笑,笑得流出眼泪来,笑声时而低沉,时而尖细。他双手一摊,问

我:

“‘他干什么来我家坐着?他要什么?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的!’

“他甚至给别利科夫起了个绰号叫‘毒蜘蛛’。自然,我们当着他的面从来不提他

的姐姐要嫁给‘毒蜘蛛’的事。有一天,校长太太暗示他,说如果把他的姐姐嫁给像别

利科夫这样一个稳重的、受人尊敬的人倒是不错的。他皱起眉头,埋怨道:

“‘这不关我的事。她哪怕嫁一条毒蛇也由她去,我可不爱管别人的闲事。’

“现在您听我说下去。有个好恶作剧的人画了一幅漫画:别利科夫穿着套鞋,卷起

裤腿,打着雨伞在走路,身边的瓦莲卡挽着他的胳臂,下面的题词是:‘堕人情网的安

特罗波斯’。那副神态,您知道吗,简直惟妙惟肖。这位画家想必画了不止一夜,因为

全体男中女中的教员、中等师范学校的教员和全体文官居然人手一张。别利科夫也收到

一份。漫画使他的心情极其沉重。

“我们一道走出家门--这一天刚好是五月一日,星期天,我们全体师生约好在校

门口集合,然后一道步行去城外树林里郊游。我们一道走出家门,他的脸色铁青,比乌

云还要阴沉。

“‘天底下竟有这样坏、这样恶毒的人!’他说时嘴唇在发抖。

“我甚至可怜起他来了。我们走着,突然,您能想象吗,柯瓦连科骑着自行车赶上

来了,后面跟着瓦莲卡,也骑着自行车。她满脸通红,很累的样子,但兴高采烈,快活

得很。

“‘我们先走啦!’她大声嚷道,‘天气多好啊,多好啊,简直好得要命!’

“他们走远了,不见了。我的别利科夫脸色由青变白,像是吓呆了。他站住,望着

我……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他问,‘还是我的眼睛看错了?中学教员和女人都能

骑自行车,这成何体统?’

“‘这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我说,‘愿意骑就由他们骑好了。’

“‘那怎么行呢?’他喊起来,对我的平静感到吃惊,‘您这是什么话?!’

“他像受到致命的一击,不愿再往前走,转身独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他老是神经质地搓着手,不住地打颤,看脸色他像是病了。没上完课就

走了,这在他还是平生第一次。也没有吃午饭。傍晚,他穿上暖和的衣服,尽管这时已

经是夏天了,步履蹒跚地朝柯瓦连科家走去。瓦莲卡不在家,他只碰到了她的弟弟。

“‘请坐吧,’柯瓦连科皱起眉头,冷冷地说。他午睡后刚醒,睡眼惺忪,心情极

坏。

“别利科夫默默坐了十来分钟才开口说:

“‘我到府上来,是想解解胸中的烦闷。现在我的心情非常非常沉重。有人恶意诽

谤,把我和另一位你我都亲近的女士画成一幅可笑的漫画。我认为有责任向您保证,这

事与我毫不相干……我并没有给人任何口实,可以招致这种嘲笑,恰恰相反,我的言行

举止表明我是一个极其正派的人。’

“柯瓦连科坐在那里生闷气,一言不发。别利科夫等了片刻,然后忧心忡忡地小声

说:

“‘我对您还有一言相告。我已任教多年,您只是刚开始工作,因此,作为一个年

长的同事,我认为有责任向您提出忠告。您骑自行车,可是这种玩闹对身为青年的师表

来说,是有伤大雅的!’

“‘那为什么?’柯瓦连科粗声粗气地问。

“‘这难道还须要解释吗,米哈伊尔·萨维奇,难道这还不明白吗?如果教员骑自

行车,那么学生们该做什么呢?恐怕他们只好用头走路了!既然这事未经正式批准,那

就不能做。昨天我吓了一大跳!我一看到您的姐姐,我的眼前就发黑。一个女人或姑娘

骑自行车--这太可怕了!’

“‘您本人到底有什么事?’

“‘我只有一件事--对您提出忠告,米哈伊尔·萨维奇。您还年轻,前程远大,

所以您的举止行为要非常非常小心谨慎,可是您太随便了,哎呀,太随便了!您经常穿

着绣花衬衫出门,上街时老拿着什么书,现在还骑自行车。您和您姐姐骑自行车的事会

传到校长那里,再传到督学那里……那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和我姐姐骑自行车的事,跟谁都没有关系!”柯瓦连科说时涨红了脸,‘谁

来干涉我个人的和家庭的私事,我就叫他--滚蛋!’

“别利科夫脸色煞白,站起身来。

“‘既然您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他说,‘我请您注意,往

后在我的面前千万别这样谈论上司。对当局您应当尊敬才是。’

“‘怎么,难道我刚才说了当局的坏话了吗?’柯瓦连科责问,愤恨地瞧着他,

‘劳驾了,请别来打扰我。我是一个正直的人,跟您这样的先生根本就不想交谈。我不

喜欢告密分子。’

“别利科夫神经紧张地忙乱起来,很快穿上衣服,一脸惊骇的神色。他这是平生第

一回听见这么粗鲁的话。

“‘您尽可以随便说去,’他说着从前室走到楼梯口,‘只是我得警告您:我们刚

才的谈话也许有人听见了,为了避免别人歪曲谈话的内容,惹出什么事端,我必须把这

次谈话内容的要点向校长报告。我有责任这样做。’

“‘告密吗?走吧,告密去吧!’

“柯瓦连科从后面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只一推,别利科夫就滚下楼去,套鞋碰着楼

梯啪啪地响。楼梯又高又陡,他滚到楼下却平安无事,他站起来,摸摸鼻子,看眼镜摔

破了没有?正当他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瓦莲卡和两位太太刚好走进来;她们站在下

面看着--对别利科夫来说这比什么都可怕。看来,他宁可摔断脖子,摔断两条腿,也

不愿成为别人的笑柄:这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还会传到校长和督学那里--哎呀,千

万别惹出麻烦来!--有人会画一幅新的漫画,这事闹到后来校方会勒令他退职……

“他爬起来后,瓦莲卡才认出他来。她瞧着他那可笑的脸,皱巴巴的大衣和套鞋,

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他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响

彻全楼:

“‘哈哈哈!’

“这一连串清脆响亮的‘哈哈哈’断送了一切:断送了别利科夫的婚事和他的尘世

生活。他已经听不见瓦莲卡说的话,也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他回到家里,首先收走桌上

瓦莲卡的相片,然后在床上躺下,从此再也没有起来。

“三天后,阿法纳西来找我,问要不要去请医生,因为他家老爷‘出事’了。我去

看望别利科夫。他躺在帐子里,蒙着被子,一声不响。问他什么,除了‘是’‘不是’

外,什么话也没有。他躺在床上,阿法纳西在一旁转来转去。他脸色阴沉,紧皱眉头,

不住地唉声叹气。他浑身酒气,那气味跟小酒馆里的一样。

“一个月后别利科夫去世了。我们大家,也就是男中、女中和师范专科学校的人,

都去为他送葬。当时,他躺在棺木里,面容温和,愉快,甚至有几分喜色,仿佛很高兴

他终于被装进套子,从此再也不必出来了。是的,他实现了他的理想!连老天爷也表示

对他的敬意,下葬的那一天,天色阴沉,下着细雨,我们大家都穿着套鞋,打着雨伞。

瓦莲卡也来参加了他的葬礼,当棺木下了墓穴时,她大声哭了一阵。我发现,小俄罗斯

女人不是哭就是笑,介于二者之间的情绪是没有的。

“老实说,埋葬别利科夫这样的人,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从墓地回来的路上,我

们都是一副端庄持重、愁眉不展的面容,谁也不愿意流露出这份喜悦的心情--它很像

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还在童年时代体验过的一种感情:等大人们出了家门,我们就在花

园里跑来跑去,玩上一两个钟头,享受一番充分自由的欢乐。啊,自由呀自由!哪怕有

它的半点迹象,哪怕有它的一丝希望,它也会给我们的心灵插上翅膀。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们从墓地回来,感到心情愉快。可是,不到一个星期,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

子,依旧那样严酷,令人厌倦,毫无理性。这是一种虽没有明令禁止、但也没有充分开

戒的生活。情况不见好转。的确,我们埋葬了别利科夫,可是还有多少这类套中人留在

世上,而且将来还会有多少套中人啊!”

“问题就在这儿,”伊凡·伊凡内奇说着,点起了烟斗。

“将来还会有多少套中人啊!”布尔金重复道。

中学教员走出板棚。这人身材不高,很胖,秃顶,留着几乎齐腰的大胡子。两条狗

也跟了出来。

“好月色,好月色!”他说着,抬头望着天空。

已是午夜。向右边望去,可以看到整个村子,一条长街伸向远处,足有四五俄里。

万物都进入寂静而深沉的梦乡。没有一丝动静,没有,一丝声息,甚至叫人难以置信,

大自然竟能这般沉寂。在这月色溶溶的深夜里,望着那宽阔的街道、街道两侧的农舍、

草垛和睡去的杨柳,内心会感到分外平静。摆脱了一切辛劳、忧虑和不幸,隐藏在膝陇

夜色的庇护下,村子在安然歇息,显得那么温柔、凄清、美丽。似乎天上的繁星都亲切

地、深情地望着它,似乎在这片土地上邪恶已不复存在,一切都十分美好。向左边望去,

村子尽头处便是田野。田野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沐浴在月光中的这片

广表土地,同样没有动静,没有声音。

“问题就在这儿,”伊凡·伊凡内奇重复道,“我们住在空气污浊、拥挤不堪的城

市里,写些没用的公文,玩‘文特’牌戏--难道这不是套子?至于我们在游手好闲的

懒汉、图谋私利的讼棍和愚蠢无聊的女人们中间消磨了我们的一生,说着并听着各种各

样的废话--难道这不是套子?哦,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现在就给您讲一个很有教益的

故事。”

“不用了,该睡觉了,”布尔金说,“明天再讲吧。”

两人回到板棚里,在干草上躺下。他们盖上被子,正要朦胧入睡,忽然听到轻轻的

脚步声:吧嗒,吧嗒……有人在堆房附近走动:走了一会儿,站住了,不多久又吧嗒吧

嗒走起来……狗唔唔地叫起来。

“这是玛芙拉在走动,”布尔金说。

脚步声听不见了。

“看别人作假,听别人说谎,”伊凡·伊凡内奇翻了一个身说,“如若你容忍这种

虚伪,别人就管你叫傻瓜。你只好忍气吞声,任人侮辱,不敢公开声称你站在正直自由

的人们一边,你只好说谎,陪笑,凡此种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有个温暖的小窝,捞个

分文不值的一官半职!不,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了!”

“哦,您这是另一个话题了,伊凡·伊凡内奇,”教员说,“我们睡觉吧。”

十分钟后,布尔金已经睡着了。伊凡·伊凡内奇却还在不断地翻身叹气。后来他索

性爬起来,走到外面,在门口坐下,点起了烟斗。

一八九八年六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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