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愿去看即将发生的事情。
直到今天,在开罗的博物馆里,仍然可以看到这样的泥塑。法老的军队包括皮肤较白的埃及人,还有皮肤较黑的努比亚人。埃及人手持短剑,健壮威猛;努比亚人身背弓箭,精干灵活。努比亚人强大的箭术使得多代法老将其以雇佣军的形式纳入自己的军队,助埃及获得战场的有利地位。
那么,当箭术精湛的努比亚人掌握了复杂而先进的队型变换并与埃及敌对而立时,又将是怎样的场景呢?
漫天箭雨呼啸着,冰冷地射入手持短剑的埃及士兵体内,血液的流动被突入的硬物遏止,紧接着,鲜红的液体便喷涌而出。金色的队伍里陆续有人扑倒在地,然而没有得到法老的命令,士兵们对战友的死亡却仅是宛若无视,只是努力地向前冲着。第一轮箭雨停止,却不待埃及人稍微松一口气,站在前排的弓箭手退到了第二排,换了另一排的士兵站到前面。又是一次满弓,黑色的箭雨仿佛死亡的咏叹调。
然而埃及士兵的步伐依旧未曾停止。就好象埃及与努比亚边境的纷争从未停止。
拉美西斯二世时期,埃及曾多次出兵对努比亚进行征讨。而那位年轻的法老,更是不满十岁时就随父亲出征努比亚,对其战斗的方式耳熟能详。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多是建立在残酷的牺牲之基础上。小规模的牺牲,才能换取更大的胜利。拉美西斯清楚面对努比亚人强大的弓箭队,唯一胜利的方式是什么。然而,现在,奋不顾身,勇敢冲杀是阿蒙军团,四大军团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而在这金色防线的后面,站立的竟然是他,万人之上的埃及法老!
艾薇弯下身去,紧紧地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心中不由产生一丝莫名的恨意,为什么他要亲自来这里……她好害怕一个闪失,令她再次面对卡迭石之战时体验到的令到全身凝结的彻骨绝望。她不是为此才历尽千辛走到今天!
金色的士兵在攻势凌厉的箭雨中纷纷倒下,炙热的鲜血染红了金色的战衣,呼吸的声音渐渐弱去,湮没在未曾停止的阿蒙军团的脚步里。
眼看埃及一方的利剑就要碰触不善近身攻击的努比亚弓箭队,拉玛突然高声命令道:“长枪!”蹲在第一排的士兵从坚实木盾的后方骤然伸出了数支长枪,好似多枚巨刺,犀利地向前突伸出去。
即将接触的埃及士兵不及停步,被长枪狠狠刺倒。盾牌之后的箭队保持着凌厉的攻势,阻止后面的士兵冲上前来。然而踏着倒下士兵的尸体,更多的金色依然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他们高举颀长的宝剑,奋力地砍断长枪,逼近努比亚人、更近一步!
终于,坚实的白色壁垒被金色的潮水冲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纹,而紧接着,那道裂纹被不断扩大,努比亚军队竟被硬生生地切为了两半。拉玛站在后面,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最后,他举起左手,很轻、却很果断地一挥,努比亚人整齐地收起了弓箭,置于身后,从腿侧抽出了短刀。
这是努比亚人最后的挣扎,双方进入了近距离的肉搏。拉玛的战士受过良好的训练,虽然是弓箭手,短剑的使用却十分了得,即使在强大的阿蒙军团面前依然打得有板有眼,竟然就这样将手持长剑的埃及士兵挡在了那里。
而就在这一刻,在埃及军队背后的高地上突然掀起了漫天的尘土。艾薇抬起头,淡金色的阳光使得她不由眯起了眼睛。金色的沙粒中,数辆的战车气势恢弘地向战场中央冲来,刚才位于高地的后侧,完全没有被看到。战车,这才是埃及人擅长的作战方式,在最后一刻出现,在心理上不啻于将努比亚人彻底击溃。
伟大的法老稳稳地立于黄金战车的中央,他一身戎装,浮雕般完美的面容上隐隐显露冰冷的微笑。那是绝对强者对弱者即将开始征服、夺取与杀戮的前奏。挥动刀剑,转瞬间,眼前一片猩红,所过之处留下深黑的血印。
“奈菲尔塔利!”拉玛喃喃地叫着,跑了过来,从看守艾薇的士兵手里接过她,紧紧拉住她的胳膊,“呆在我的身边,你假冒公主,拉美西斯一定已经知道了。即使你是埃及人,也会被一刀杀死。”
“拉玛?”他解释的仓促,艾薇心中略带愧疚。明明是她欺骗了他,他却信以为真,在即将兵败山倒之时依然挂念着她的安危。他果然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拉玛将艾薇藏在自己身后,抽出腰间的短剑,准备近身的肉搏。
“拉玛,你快跑吧。他不会放弃阿布@辛贝勒的!”艾薇在他身后大声地说,“他不会放弃阿布•辛贝勒,因为这里是埃及与努比亚的扼咽之地,控制这里,就控制了埃及的南侧国门。而在这里将你全灭,也是为了给努比亚境内其它可能的反抗势力以警告。败势已成定局,你最好的做法是尽快脱身,逃离这里!也许这样不好,但是……莲还在等你呢。”
莲……?
拉玛一楞,那一瞬间,眼前闪过一张熟悉的笑脸。
淡淡的酒窝,黑色头发后樱红的发带。
如果她可以不再哭就好了。
那一秒,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紧接着,他又恢复了原有的杀气,“这些白色的兄弟,就是我的手、我的脚,如果他们死去了,拉玛就相当于也死在了这里。”
但是……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如果埃及得到自己要进攻阿布辛贝勒的消息,法老任一军团就可以轻易将他的武装力量碾碎吧?失败仿佛已成定局,阿布辛贝勒,不过一个边境堡垒,关于这里的攻坚也已是家常便饭。这次,究竟是什么促使法老亲自率领阿蒙军队前来?行军如此地迅速、攻势如此地凌厉、作战如此地不计代价!
为了……艾薇公主吗?
不对,如果他可以得知自己的用兵,他早就该知道,自己手里这位银发的少女,正是他处心积虑安排下的那名替身。难道,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端倪吗……?
他微微侧身,余光看到身后的银发少女。她迎着阳光,如瀑布般的银色发丝倾斜而下,落于腰间,映着天地间的光芒显出淡淡的金色;她微微颔首,银灰色的眼里隐隐映出了天空的颜色;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启,轻轻地喃喃着什么。她的背脊柔软而直挺,她的四肢纤细却仿佛有撑起天地的力量。
他记起她在桥上果断地跑回来砍断绳索;他记起她毫不惧怕自己的威胁,在生死之间保护同行的少年;他记起她出发前对莲所说的话,字字明晰,将局势利害轻描淡写地清晰述明。她说她是公主的侍者,她说她只是恰好与公主有同样的发色——
猛地,拉玛恼怒地转身过去,拉住艾薇的头发,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前。
心中一片混乱,被欺骗、被蒙蔽、被伤害的感觉涌上心头,转瞬一片五味陈杂。
“你就是艾薇公主!”
“我……”艾薇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右手迅速地抽出腰间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架在了艾薇的脖子上。他大声地、绝望地又一次叫道,“你……就是艾薇公主!”
埃及的战车冲进了白色的努比亚军队。拉玛处心积虑筹划、培育了数年的英勇战士,就好象破碎的玩偶一般被阿蒙军团的战车轧倒、碾碎。
拉玛的双手微微颤抖,黑色的剑身些许抵入了白皙的肌肤,鲜红的血丝点点洇出。
“对不起……”艾薇轻轻地说。
“我不要你的道歉!”拉玛怒吼一声。他不要她的道歉,他的手足死在了这里、他的野心死在了这里、他的梦想……也一并死在了这里。他还有什么存活的意义呢。
那就彻底变成修罗吧!
他用力地拉着艾薇,站到一处相对来说较易被注意到的高地之上,将她推到自己的面前,让她娇小的身体正面对着阿蒙军团直冲而下的战车。
“拉美西斯!你若不停下,我就要她的性命!”
拉玛大声叫着,如此数声。
不知是他的声音极为洪亮,或是因为他已经架起艾薇步步向前,在战场另一侧的拉美西斯,竟奇迹般地,停止挥动了手中的宝剑,看向这里。
拉玛眼中略微晕起了鲜红的血气。他从高地缓缓走下来,架着艾薇,就这样走入了战场,双方指挥官古怪的举动竟使战场以他经过的途径为线,停止了肉搏。那份静止迅速地向两边扩散,厮杀吵杂的声音渐渐停止,只剩下血腥的气味如此浓烈,直扑鼻腔。因为艾薇,埃及的士兵竟不敢对他动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纷杂的战场间走过,一直走到拉美西斯恢弘华丽的战车之前。
深黑的剑浅浅地埋入艾薇细嫩的颈子,拉玛仰首,看向战车上高不可及的拉美西斯。
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垂下,没有表情地扫过艾薇,随即停在了拉玛的脸上,拉美西斯一言不发地看回了拉玛。
二人静立,时间宛若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拉美西斯轻描淡写地开口,“古实的国王,本想把艾薇公主指配给你。”
闻言,艾薇心头一震。
原来,身后的人,是古实的王子吗?
难怪他说……背叛身上的血液。举起旗帜反抗埃及,不仅面临着强大的太阳王国,也是背叛了自己臣服于埃及苟活的父王的意思啊!
拉玛横眉,手中却不由微微松了力气,“我早已与古实王室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把艾薇公主还给你。但我要你的士兵卸去武装,让我与剩余的兄弟们平安脱身!”
“古实的王子竟沦落至此地步,真叫我十分心痛。”拉美西斯轻轻地说着,几近的透明的眸子飞快地扫过艾薇颈部狰狞的血痕,深色的瞳孔倏地一紧,随即他闭上眼睛。
心底隐隐泛起如利刃翻搅一般的沉痛。不行,他是埃及的王,他还不可以……
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沉静。“没有人可以左右阿蒙军团的胜利。”他故意停顿,不去看艾薇面孔上难以掩饰的丝丝绝望。
再等一下,只要一下。他已决定,从此,他誓不会让她再受伤害。
“我想到了另一个解决方法。”拉美西斯冰冷地看着不远处静止的战局。
“什么?”拉玛警戒地退后一步。
垂首,他轻轻地说,“你宣誓对埃及的忠诚,跟我回埃及。我便饶了你的兄弟不死。”
拉玛轻蔑地一笑,刚想反驳,拉美西斯的下一句话不紧不慢地徐徐跟上,“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还是你想看到所有人都被碾成碎末?”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战车之前站立的拉玛。他的视线将艾薇视作无物,淡淡地打量着拉玛,仿佛毫不在乎他的回答。
“现在,放下你的宝剑,跪在我的战车之前,对埃及宣誓忠诚——至少,我可以许诺你手下战士们今日的生命。”
艾薇感到拉玛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的宝剑在她的颈口轻轻晃动,使得她感到火灼一般地疼痛。然而什么也比不上他对她的不屑一顾更加令人难过。不如就这样死去……不如痛快地死去,或许她就可以感到释怀。
拉玛犹豫了很久,对艾薇而言,就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长。之后,猛地,她感到颈前一松,后背被重重一推,她一个趔趄向前跌去。
身后扑通地一声,年轻的努比亚王子单膝点地跪在了埃及法老的战车之前。拉玛却久久沉默,屈辱聚集在他的喉头,他无法说出任何的话语。他能够感受到身后千余名白衣的努比亚战士的视线,他对不起他们,他对不起自己的信念!
悲切冲刷着他的理智,思考的路径渐渐变得模糊。他久久没有言语。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数年来处心积虑的一切努力!
他抬起眼来,但视线竟就此凝结——
艾薇摔倒在黄金战车之前的沙地上,脖子只觉得好像要燃烧起来一般地灼痛。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白皙的手心不出意料地是一片猩红色的粘稠液体。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被高大的身影挡住,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眼里竟是拉美西斯俊美的脸庞。他已经走下战车,略带迷茫地、略带焦急地、略带心痛地,他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垂首,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有一秒,他轻轻地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双手,如此温柔,轻轻地扣住她的肩膀,好像她于他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
他的双眸,如此透彻,缓缓地划过她的面孔,隐隐看到炙热的情感藏于冷漠的外壳之下,翻滚沸腾。
他的声音,这样动听,好像从远处飘来的天籁之音,述说着她等了好久,好像等了一生那么久的话语。
她只听得到那一句话,
“从今以后,让我叫你‘薇’……好吗?”
那一句淡淡的话,背后包含了多少信息。
代替你心中爱的人,代替那名保护你而死的人。
让我叫你薇,从此以后,我愿穷我之力,爱你、保护你。
“我们那里的求婚,是要单膝跪地的噢……”
那些甜蜜得令人想要哭泣的往事,真的全部不记得了吗?
……或记得吧?
幸福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好像望不到头的翡翠汪洋,转瞬间要弥漫她的头顶,浸得她浑身冰凉。或许是因为泪水弥漫了眼眶的原因,为什么她会看到他的身后,莲正紧紧握着短剑,向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全神贯注的他猛然刺来——
那……不是错觉吧!
她的视线凝滞在身后那袭白衣的少女。稚嫩的脸上带着悲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短剑,她在哽咽地叫着,
“拉玛,请不要放弃你的荣誉——”
她明明被留在了营地的……难道埃及的军队找到了她。然后因为她是埃及人,又是朵的女儿,就被拉美西斯带在了身边吗?那现在,她手持短刀的样子是在做什么?她嘴里喊叫的话语,是意味着什么?
只那一秒,从艾薇的表情里,从拉玛的表情里,拉美西斯看到了自己身后发生的一切。毫不犹豫地,他向前俯身,伸开双手,想将艾薇揽进自己的怀里。
弥天大雾终于在这一刻猛地散开,脑海中从未如此清晰地了解自己的情感。
妹妹也好,异族也罢。
这一刻他不是帝王,亦不是人神之中保。
作为一个男人,他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那一刻,零散的记忆划破纷乱的画面,冲入了她的脑海,
在一个并不久远的梦里,她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站在那里,四肢仿佛被紧紧地束缚。
不管她是多么地想要叫喊,多么地想要移动,但是她的身体却好像被千斤巨石压迫着,无法动弹半分。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看着在那电光石火不足一秒的时间里,一支箭划破尚带余热的空气,呼啸着飞驰而来,不偏不倚地射进了他的身体,狠狠地穿透了那具年轻而结实的身体。
他猛地一倾,胸膛喷溅出来点点鲜血,落在她的脸上,那腥热的感觉是如此真实,真实到她的四肢瞬间变得冰凉。只有那灼热的感觉,如同锋利的针一样,刺痛着她的肌肤。
浓烈的血腥如此熟悉
温热的触感如此冰冷
她好像突然记起,她回到这里,就是为了不再见到这个场景,就是为了不再见到这个可怖的梦境——
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聚集,她用尽全力躲过他的怀抱,这具虚弱的身体从未如此矫捷地将她带到了他的身后。
那一刻,她看到莲的表情凝滞在那里。但那无助的少女已经无法停止自己身体的移动,那把漆黑的短刀已经插入了她娇小的身体。
——
异物进入了自己的血流,顺应自然的身体机能被突兀地打断。
四肢来不及感到冰冷便失去了知觉,银色的长发在天空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随即她的头便重重地垂下了……啊,那把小刀刺入了她的左胸。
那是心脏的位置。
眼前的世界呈现一片异样的深红,天地都在不住地晃动。
看到莲慌乱的脸,感到拉玛不知所措的视线——
那名茫然站立在自己旁边的男子,是谁呢?
他在看着自己,
淡淡的琥珀色双眸几近透明
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抿起
那一刻,四周的一切骤然褪去应有的颜色。
纷乱的场景中,只见到俊美的少年孤独地立于王座之前。金色的发饰横亘额前,琥珀的双眸淡漠冷静。鲜血喷溅在他白色的长衣上,他手握刻有王家纹章的宝剑,年轻的声音果断地说出处决朝中重臣的种种指令。但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只剩下两句淡淡的话未经过耳膜,直接传入了她的脑海。
“你问母亲给我的名字吗?……比非图。”
“奈菲尔塔利?美丽的名字。”
那便是留在她记忆里最后的话语吗?
真好……
真好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还活着,也是真实的。
“比非图……”
已经分不清最后一个简单的音节,究竟是否来自她。
深红渐渐地变为了沉沉的黑暗
耳边渐渐听不到声音了,或者可以听到声音。
好像是水珠滴答、滴答
又好像是脚步
又好像是金属的器具碰触托盘的声音
心中闪出一个唯一却清晰的念头,
对不起……不能回到你的身边了……
随即模糊地,消失不见了——
“奈菲尔塔利!”
拉玛不顾一切地想要跑上前来,却被一旁赶来的埃及士兵紧紧地禁锢在一旁。他只得用力地挣扎,嘴里却无法控制地喊着,“奈菲尔塔利!奈菲尔塔利!——”
莲愣在一边,染满鲜血的双手无助地抓住自己的脸。她缓缓地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瘦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公主,我……我不是要——”
话语突然停止在那里,一只白皙的手猛地伸出来,冰冷而迅速地穿透了她的身体。她低下头,洁白的长裙上并没有一滴血,但是腹部却伸出几只修长的手指。莲只觉得一阵恐怖从心底席卷而来,但是那惧怕还没有转为喉间的尖叫,她已经像破布一般被甩在了一旁,那一刻,鲜血泉涌一般喷出身体,将金色的沙地染成狰狞的黑色。
下一秒,那只手犀利地放在了拉玛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好似铁质的利器,轻轻划过拉玛的脖子,留下一道干净的血痕。
少年俊美的脸庞上染着赤红的鲜血,浅棕色的短发随着炙热的风轻轻地扬起。
他的声音没有感情,没有起伏。
“留不留。”
拉玛一楞,随即便反应过来,这名一直跟随在奈菲尔塔利左右、性格懦弱、胆小的少年,是拉美西斯二世安插在他身边的又一颗棋子。想起在路上从空中掉落的鹰,想起他出乎意料的力量,果然,一切,都是这名少年传达给埃及王的!这干净利落的身手,这以指带剑的技法,这冰冷残酷的手段。……对了,他不是叫做冬吗?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他就真的会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杀手,冬@柯尔特呢!
柯尔特并非姓氏,却为代称,用以特指埃及王室特有的暗杀队伍里最高级别的杀手。在历代柯尔特里,冬@柯尔特的名字更是众人皆知。神秘的杀手,只数月便获得法老的充分信任,排入暗杀队伍。他的行踪神出鬼没,出手干净利落,其如同杀人机器一般的冷酷使得他在短短的一年里就获得了一直虚位以待的柯尔特的称号。此后,拉美西斯竟让冬由后台慢慢走入光线之下,开始逐渐处理一些身边的事务。这是在埃及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的举措。然而,由于时间尚短,加上,冬是个相对常见名字,因此除了拉美西斯的机要重臣与相关人士,旁人很难猜到,这名外族的少年竟在权力中枢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此战,拉美西斯早已为他布下天罗地网,他自以为自己可以射落太阳,却始终是被那惊人光辉迷乱了双眼,失去了心智!
就连……他缓缓地侧过头去,看向一旁安静地倒在那里的莲。可怜的莲,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这样……停止了呼吸。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拉美西斯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双淡琥珀色眸子里失去了日常敏锐的光芒。他喃喃地说,好似在问拉玛,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奈菲尔塔利……是谁?”
拉玛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缓缓地转过头去,呆呆地看着沙地上,静静躺在血泊里的艾薇,说不出话。
奈菲尔塔利
是……艾薇告诉他的名字。
假的名字,假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他以为他骗过了所有人,但真正被骗的,却只是他自己!
“我在问你,”拉美西斯不由对着拉玛低吼,“奈菲尔塔利是谁!”
拉玛依旧不语。
拉美西斯猛地抽出腰间宝剑,狠狠地摔插入面前的沙地:“歼灭古实军队,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不远处僵持的士兵如梦初醒,但在拉玛被牢牢控制的情况下,古实一方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战场上不出意料地呈现了一面倒的形势。拉玛被冬箝制,竟是分毫都动弹不得。恼怒忿恨聚集在他的面孔,饱满的额头凸起些许明显的青筋。
拉美西斯来到躺在沙地上的艾薇面前,屈起一膝,半跪在她面前。
精致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深邃的眼窝,浓密的睫毛,挺立的鼻子,小巧的嘴唇。
她长长的发丝在阳光的映射和黄沙的反衬下显出淡淡的金色。
她的嘴角轻轻地掀起,好似在淡淡的微笑,那是他梦中见过的微笑,略带哀伤的微笑。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碰触着她尚带余温的肌肤,修长结实的手指缓缓地划过她温润姣好的脸廓。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她飞速旋转的身体,白皙的手臂伸向天空,好似化为一朵洁白的莲花。
奈菲尔塔利
奈菲尔塔利
他喃喃地说着,脑海里犹如万马奔腾,随即又渐渐静去。眼眶里热热的,但却什么都没有。
只能看到,她淡淡的微笑,水蓝色的眼睛带着无比清澈的光芒,浅金色的发丝轻轻拨动他的心。
她对他说——她叫作奈菲尔塔利。她对他说,她来自未来——她与他的相遇,将发生在那个梦之后的未来。奈菲尔塔利,一个寻常却美丽的名字。自从有了这个名字,他仿佛就无法再相信他见到她的事情仅仅是一片虚幻的梦境,自从有了那句未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期待,期待有一天真正地见到她,
于是,从那之后,他便一直在等待,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一等,就是十年。
他迷茫,他憎恶,为何她亲口承诺的约定始终无法兑现。原来,只是他太愚笨,她明明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竟然傻到没有注意,竟然傻到明明被她无可救药的吸引,还硬要将她一次次推离他的身旁。
记忆的碎片零散的化去,眼前狰狞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血泊里娇小的身体到底是谁的?
苍白凝结的笑容究竟是谁的?
是艾薇,他厌恶之极的妹妹。但是,在过去的未来,她是唯一,打破他心中坚硬外壳,吸引他所有热情、所有爱意的真实存在。银发的艾薇,金发的奈菲尔塔利。
过去的未来,就是现在。
眼前的艾薇,就是奈菲尔塔利。
他弯下身体,将那具正在慢慢变冷的身体抱起,热烈和深切地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他无意识地说着,双臂用力地抱着她,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我是埃及的王,这片光之土地唯一的统治者。你在我的领土里,不管你要去哪里,你管你要做什么,即使你死,你也要得到我的应允!阿蒙神、欧西里斯神、哈比女神!请求你执行神的戒律,助我留下怀中的人,我的爱人,我拉美西斯的人……”
嘶哑的声音混杂着难以明述的哀伤,最后成为蕴入呼吸的淡淡呢喃。
很久。
太阳渐渐隐入了无限的地平线,晴朗的天空被染上了悲壮的深红,无情的河水冲刷着纷乱的两岸。战士的呼吸逐一消失,兵戈的声音渐渐远去。
战场恢复了原有的宁静,金色的洪水漫溢在眼前的山地。微冷的风卷走了浓烈的血腥,流淌的鲜血浸湿了干涸的大地。又一次恢宏的胜利,压倒性的征服仿佛将战场用热血煮沸,而怀中的躯体却逐渐变得僵硬而冰冷,不管如何用力地温暖,依然毫无反应。
“陛下,”冬单膝点地,稳稳地跪在他的身后,恭敬却冰冷地汇报,“古实军只余王子拉玛一人。”
拉美西斯垂着头,看着怀中惨白的少女,年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辨的嘶哑,“带回去吧。……可以收兵了。”
少年一躬身,却没有立即行动,静静地等待了一会,突然,他又开口,“陛下,冬要向您告辞。”
拉美西斯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他甚至无暇去考虑冬究竟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冬却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移动,深胡桃色的眼睛不舍地凝望着拉美西斯怀中娇小公主的身体,久久不愿移开。直到拉美西斯感到他的视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才快速地一点头,干静地起身,再也不说话,步伐干脆地向着远离战场的方向大步走去。一袭白衣,缓缓融入了灰蓝的夜色里。
拉美西斯抱着艾薇,站了起来。阿蒙军团已经开始收队,金色的旗帜在渐暗的天色里慢慢隐去了原有的光芒。不顾禁卫兵的担忧、他径自缓缓地走着,好像没有意识一般地向前走着,双脚踏在渐渐散去余热的沙里,却好像落在一片虚无之上。双手只是用力地抱着她,只有她的重量带给他真实的触感。再也不去看任何其他的事情,再也不去想任何事情。他宁愿相信时间不再流动,他宁愿相信自己停留在命运分叉的那一点过去,她还活着的那一点过去。
回到那一点,拯救她,让她留在他的身旁!
脑海里一片混乱,突然,一句被丢在某个角落的话语猛地划过心头。
“陛下,祭司院一直保有着这个秘密——真正的荷鲁斯之眼,力量异常强大,所有得到它的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比思想更快的速度去往任何时间、去往任何地方。”
去往任何时间,去往任何地方。
琥珀色的眸子倏地收紧,他停止了漫无目的的前进。
稍稍俯身,温暖的气息微微拂过艾薇冰冷的脸庞。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有可能睁开,那副精致的笑容还会为他展开,希望仿佛微小的火星,投入早已化为灰烬的木里,燃起灼人心肺的烈火。心里掀起一阵难以抑制、翻天覆地的狂喜,他的双臂竟微微颤抖,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
“薇,稍微等我一下……”
心里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下一步的计划,这份意念如此坚决,即使是阿努比斯神,也无法将她沉于永恒的黑暗。
他定会找到荷鲁斯之眼,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在电视上看了一部纪录片:《拉美西斯一世的木乃伊》,印象特别深刻。
以下的文字是我对纪录片的大致回顾,有些年代、名字、数据因为记忆的不完全正确,可能会有一些差错。
都说木乃伊是现实生活中最直接的时光机器,这位古埃及的国王木乃伊与他光辉璀璨的不平凡生命一样,充满了传奇色彩。
他先后经历了盗墓者的挖掘、遗体被盗卖给一位外国游者、再被转卖给尼亚加拉瀑布博物馆,在那里停留了150年。
期间,有一位木乃伊研究者察觉到了摆放在众多普通平民木乃伊中间的他的与众不同,怀疑他是古埃及皇室的一位法老。他的双臂交叉在胸前,这是古埃及皇室成员木乃伊的专属姿势,但这种姿势在十九世纪后也被普通平民木乃伊广泛应用。这位研究专家先后制作了木乃伊面部轮廓泥塑像,画出了皇室木乃伊与平民木乃伊脑部结构轮廓图象,愈加觉得他像一位皇室成员。电视台、医学专家积极配合,并对木乃伊做了全身X光扫射及胸腔内物体检查。结果,医学专家通过X光片对腹腔内填塞物的透射,认定那是普通平民木乃伊制作的手法和工序,否定了这尊木乃伊是皇家成员的身份。因此,木乃伊研究学者的论文没有发表,电视台对这尊木乃伊身份的结果没有公布。而这具不明身份的木乃伊仍旧被摆放在众多普通木乃伊中间。
许多年后,尼亚加拉瀑布博物馆濒临破产,博物馆及馆里所有藏品被一位私人收藏家通过合约交易接收。而这具木乃伊与其他藏品一起,被这位私人收藏家一起拍卖给了美国亚特兰大的迈克尔·卡洛斯博物馆。
亚特兰迈克尔·卡洛斯博物馆的馆长以及馆里一些木乃伊研究领域有突出表现的专家们,早就听闻过这具木乃伊背后的故事。他们以十足的热情迎接了这具不明身份的木乃伊,并邀请了更多的研究专家来对木乃伊进行研究和推测,还专门成立了研究小组。
不得不感叹现代高科技技术手段具有揭开所有神秘面纱的非凡能力!研究小组和各个领域的专家对木乃伊进行了全面的研究和检查:木乃伊散发的气味(这具木乃伊没有很刺鼻的气味,而其他普通木乃伊都有一种很刺鼻的味道)、各项皇室木乃伊数据结构对比、CT扫射等各种手段,还通过木乃伊脑部、腹腔内的大量树脂填充物(在古代,树脂制作木乃伊的成本是比较昂贵的,一般平民是用不起的)、木乃伊生殖器部分包裹的细致程度、十九王朝拉美西斯一世、拉美西斯二世、塞迪一世等古埃及法老的复合照片,推测这位神秘木乃伊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拉美西斯一世。
最后需要克服的问题,就是之前医学专家通过X光片分析腹腔内的木乃伊制作手术结构到底是不是平民普遍用的那种!CT的扫射更加清楚地显示了这具木乃伊腹腔内器官内的物体,那其实并非是平民木乃伊制作程序用的手法,而是包裹木乃伊常用的裹布!
另外,他们得到了当初到埃及买这具木乃伊的游者撰写的游记,那位游者在游记中提到他卖给了尼亚加拉瀑布博物馆一具比较值钱、尊贵的木乃伊遗体,他还提到了当初盗卖者家族是从一家皇室墓穴里盗走了这具木乃伊。(后来埃及方面发现了拉美西斯一世的墓穴,但是,木乃伊遗体不见了!)
所有的证据都充分地证明:他就是拉美西斯一世!他的的确确是古埃及最著名法老——拉美西斯一世的木乃伊!
于是,这具木乃伊不再躺在普通的木乃伊中间,他被摆放在一个适合他尊贵身份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怀着敬仰的神情来瞻仰这位十九世纪前曾叱咤风云的法老遗容。
当埃及最著名的木乃伊专家(他可以看一眼、闻一下木乃伊就可以分辨木乃伊的身份)到达美国,看到这尊木乃伊的尊容后,他说:他是那么尊贵的躺在那里,他是拉美西斯一世吗?他怎么会是拉美西斯一世呢?不,他就是拉美西斯一世!!
最终,美国方面用专机把这位著名的古埃及皇帝木乃伊送回了埃及,他们觉得他应该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回到那个他曾经统治的国土,那里才是他的家!
这尊时光机器像一只巨鹰,乘着徐徐清风、架着五彩祥云,翱翔在万里高空,飞回梦里的国土!
埃及政府和人民用最崇敬、最热烈的方式迎接了这位尊贵的国王。
目前,他的遗体目前被摆放在埃及博物馆内!
另:特在网上查询了一些资料,保存起来,留作记忆的资料。
(以下及文字均来自电驴网)
18世纪,盗墓贼艾哈迈德·厄·拉素在着名的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寺庙的废墟附近发现了一条古代的垂直通道,这条通道引领他发现了一个被考古学家称为“惊人发现”的古埃及皇室的墓葬地。然而,也正是从这个墓葬地中,埃及新王国的开国法老拉美西斯一世的木乃伊不翼而飞。
在拉美西斯一世木乃伊失踪后不久,安大略博物馆从一个加拿大医生的私人收藏中收购了一具木乃伊。这具木乃伊中填充了大量的树脂和大约3000年前的亚麻布,被保存得相当完好。木乃伊不仅有着完好的牙齿,完整的面部轮廓,而且,他的右臂放在左臂上面,这正是那个年代法老的象征。这具木乃伊的面部轮廓与拉美西斯家族的其他王室成员极为相似,而且,数据也表明,这具木乃伊应该属于拉美西斯一世的时代。后来,随着数据的不断累积,19世纪80年代,德国埃及古生物学家阿尔内·埃格布雷希特终于首次公开提出,安大略博物馆收藏的这具木乃伊极可能是失踪已久的拉美西斯一世。
这具木乃伊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尼亚加拉瀑布博物馆呆了150年后,于1999年来到了亚特兰大的迈克尔·卡洛斯博物馆。
如今,埃默里大学的生物遗传学者道格·华莱士正在从事一项试验,希望能从这具木乃伊的一颗松动的臼齿中,将牙齿珐琅下面暴露的象牙质变成粉末状,并从中获取遗传物质脱氧核糖核酸(DNA),以揭开拉美西斯一世木乃伊的真伪之谜。华莱士希望埃及博物馆能够提供拉美西斯家族其他皇室木乃伊身上的DNA标本,以进行该木乃伊的比较鉴定。本片将为您解开这尘封3000年之久的历史之谜。 拉美西斯一世 ,又名门帕提拉,第19王朝的创立者。原名普拉美斯,生于埃及东北三角洲的阿发里斯城。他出生与非王室的军队指挥官的家庭,在第18王朝的最后10年里,一直在后来的国王赫列姆赫布的身边参加战斗,深得赫列姆赫布的宠爱。他在军队中服役以其卓越的成就达到了显要的地位。他曾是一个军的指挥官,骑兵部队长官,具有将军的身份,又是“尼罗河口”(尼罗河三角洲支流)的管理人。普拉美斯还被赫列姆赫布任命为维西尔,又得到了埃及首席大祭司和阿蒙高僧的头衔,担负了行政和全国宗教的重要职务。作为非王家血统家世出身的赫列姆赫布宁可抛开他亲生系统的后嗣,任命了他的维西尔普拉美斯为继承人。大约在公元前1320年赫列姆赫布去世时,普拉美斯登上王位的宝座成为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一名意为“拉塑造了他”,他的王位名“门帕提拉”可解释为“拉的权利石持久的”。这个称号是拉美西斯一世作为对新王国的创建者阿赫摩斯一世的颂辞而得到的。这些名称说明了新的王权对拉神的崇拜与信仰。在新王国时代,拉神已经和阿蒙神融合为一体,所以,作为新王朝的国王的第一个行动是恢复和整修卡纳克的阿蒙大神庙。 在拉美西斯一世登基后不久,他就指定了他的儿子塞提一世作为共同摄政王,而他的儿子已经是一名军队指挥官,热衷于远征叙利亚,并企图恢复埃及在那里逝去的地位。但是,拉美西斯一世加冕后仅仅一年零4个月便去世。拉美西斯一世被葬于帝王谷,赫列姆赫布墓附近的一座仓促建造的陵墓中。 PS美国已将拉美西斯一世木乃伊归还给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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