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女说没感觉了放弃你了是什么意思?

天蝎女说没感觉了放弃你了是什么意思?,第1张

此时,不单是大长老,事实上是其他的五位长老都盯着李七夜!如果说斩了徐辉还能说是一个奇迹,毕竟人有马有失蹄、人有失足的时候,退一万步说,徐辉自大,没有防备,被李七夜偷袭成功!

  但是,乱心林却不行,六大长老都知道,千百万年以来,九圣妖门的年轻一代弟子从来没有人能穿过乱心林,除非是大贤了!

  六位长老盯着,此时,莫护法与南怀仁都不由为李七夜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回长老,乱心林者,旨在乱心,这又不是考核道行的地方,只要道心足够坚定,就能穿过乱心林,这与道行高低无关!”对于大长老的质问,李七夜慢条斯理地说道。

  “哼,你区区一个凡人,能比王侯的道心更坚定吗?”雄长老不满,冷哼地说道。

  李七夜撩了一下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道:“长老,道心是否坚定,与道行又有何关!道行高,不代表道心就坚定!万古以来,多少真人圣皇是因为道心不坚,最终是走火入魔,玩火!”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真人圣皇,是你所能评论的吗?”雄长老沉喝道。

  李七夜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说,淡然地说道:“我所说,只是叙述实情而己,如果诸位长老认为我所说有假,可以到九圣妖门求证一二!”

  对于李七夜敢公然顶嘴,雄长老顿时怒目相视,正欲怒之时,大长老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事就此作罢,不知你与李公主的婚事如何?”

  就算杀死徐辉的事情说得过去,但是,穿过乱心林这事都无法说得过去,连圣皇都无法穿过乱心林,更别说是一个凡人了。但是,现在对于大长老他们说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圣妖门与洗颜古派何时能联姻!今天的洗颜古派需要九圣妖门这样的巨擘作为靠山!

  “这个就需要问九圣妖门了,这事又不是我所能作主的。”此时,李七夜都没兴趣再谈下去了,索性懒得再说。

  “也罢。”大长老也无奈,他也不可能说强制让李霜颜嫁给李七夜,他们洗颜古派还没有那个资格与九圣妖门讨价还价!

  大长老点头说道:“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按之前的约定,应该给你的,还是会给你……”

  “古兄——”大长老这样一说,雄长老不由脸色一变,忙是说道。但是,大长老轻轻地摆了摆手,制止了雄长老再说话。

  大长老看着李七夜,说道:“一,等你达到了蕴体境界,宗门为给你准备一份皇体膏;二,宗门之中的功法,命功、体术、寿法你可以各挑一份,当然,你可以选择其他的,但,不能过三门功法!这样你满意吧。”

  “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当时宗门答应了我三个要求。”李七夜点头说道。

  大长老点头说道:“可以,你说吧。”

  “我需要一件兵器护体,所以,我在宗门之中,需要挑一件宝器或者真器!”李七夜沉声地说道。

  大长老点头说道:“可以,下三层的宝器、真器,随你挑一件,你也可以挑寿宝!”

  “谢过长老。”最终,李七夜鞠了鞠,然后转身离开了。

  “怀仁,你陪七夜去。”李七夜离开,大长老吩咐南怀仁说道。

  当李七夜离开之后,雄长老沉声地说道:“古兄,此子只怕是有问题,说不定是九圣妖门派来的奸细!”

  “曹雄兄此话怎么讲?”有长老轻轻地摇头,说道:“以我看不见得,九圣妖门今天比我们不知道强大多少,现在九圣妖门掌执古牛疆国,已经是庞然巨物,何需要派人卧底我们洗颜古派。”

  “孙兄说得有道理。”有长老说道:“我们洗颜古派,还有九圣妖门所图吗?”

  “那不一定,说不定九圣妖门,图我们的帝术,特别是天命秘术!”雄长老沉声地说道。

  雄长老这样的话,说其他五位长老都不由相视了一眼,因为洗颜古派的情况,他们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六大长老中排行第四的孙长老摇头说道:“李七夜持洗颜古令,如果他真想夺我们帝术,他开口要便是,我们给还是不给呢?退一步说,九圣妖门真的要夺帝术,轮日妖皇亲自出手,我想,我们洗颜古派难有人能挡!”

  孙长老这样的话,让其他长老都不由为之沉默,如果九圣妖门真心想夺他们洗颜古派的帝术,那绝对是可以屠灭洗颜古派,轮日妖皇亲自出手,洗颜古派何人能挡?事实上,就是九圣妖门的长老出手,他们六大长老也不是对手!

  “古兄,我认为不得不防,小心为好。”最终,雄长老沉声地说道。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周游世界。那么全球最浪漫的十个旅游胜地都有哪些呢。

1巴黎。说到浪漫,那一定不能少的了法国的巴黎。巴黎著名的浪漫之都塞纳河,那里可是不少情侣们的求婚圣地啊。带着爱人一边欣赏美丽的塞纳河,一边喝着美味的葡萄酒,想想都是一件浪漫无比的画面。

2威尼斯。威尼斯被誉为水城,最著名的是他拥有最浪漫的弗洛里昂咖啡馆。

3罗马。都说罗马是一座爱之城,为什么这样说呢?就是因为罗马Roma倒过来Amor在拉丁语中是爱的意思。在罗马又能想象浪漫的**《罗马假日》。

4西西里。我们都看过**《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但它还没有把西西里的美丽完全展现出来,总在吸引着人们去探索她的神秘。

5旧金山。旧金山是美国最美丽的地方,有复古的建筑和漂亮的马车。

6美国约塞米蒂国家公园。这里仿佛是真正的童话世界,无论是和爱人一起或者带着幼小的宝宝来,都是一场浪漫的旅行。

7圣托里尼岛。圣托里尼岛被誉为啤酒乐园,坐落在爱琴海之中。

8道罗麦特山。是十分美丽的自然风景区,置身其间就像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

9橡树园公园。可以看到一排排的老橡树在向你鞠躬表示欢迎。

10马尔代夫瓦宾法鲁岛。在哪里可以感受时空和世界的静谧,也是十分奇妙的体验。

这十个旅游胜地都是非常值得去旅行的,可以和相爱的人相约一起出发。

《甘泉玛侬》剧情简介|鉴赏|观后感

1986 彩色片 114分钟

法国雷恩影片公司/电视二频道/意大利电视二台/DD制片公司等联合摄制

导演:克洛德·贝里 编剧:克洛德·贝里 杰拉尔·布拉什(根据马尔塞·帕尼奥尔的长篇小说《山泉》改编) 摄影:布鲁诺·努伊当 主要演员:艾玛努埃尔·贝阿尔(饰玛侬) 伊波里特·吉拉铎(饰小学教员) 伊夫·蒙当(饰塞萨) 达尼埃尔·奥德叶饰于果林

本片获1986年法国**凯撒奖最佳女配角奖(艾玛努埃尔·贝阿

尔)

剧情简介

30年代,法国南方普罗望斯省的北部山区。花圃主人塞萨·苏倍朗把一支支娇艳的康乃馨花采撷下来,放进大藤篮,准备送到集市上出售。十几年前,他从若望的遗孀手中廉价买下这片有泉水灌溉的园地;由于经营得法,他已成为这一带数得着的富户了。只可惜他的侄儿于果林至今未娶,他不免为苏倍朗家族后继无人而担忧。

那天从城里来的小学教员到山村采集标本。不期邂逅牧羊女玛侬。玛侬是十多年前积劳成疾而去世的若望的遗孤。她的父亲死后,她的母亲准备带她离开山村,她这时却意外地发现父亲之死,是邻居苏倍朗叔侄的阴谋逼迫所致。于是她拒绝随母亲离村,她要留下来伺机为父复仇。如今,当初的 已变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虽然她的母亲 (歌剧演员)常来信,叙说演出歌剧的成功,并期望母女早日团聚,但是玛侬并不羡慕城里的舒适生活,父仇未报,她决不离村。

她在放羊时,总在草丛和树下安放诱捕猎物的铁夹。每当她驱赶羊群回厩时,又总能捡到被铁夹夹住的猎物:有时是鹧鸪之类的飞禽,有时是野兔之类的走兽。她把猎物送到市集出售,收入也不少。她哪知道这些猎物并不是自己落入陷阱的,而是有人猎得之后放进夹子中的。那人就是她的仇人于果林·苏倍朗。

当年于果林同他的叔叔塞萨合谋堵塞若望家的水源,逼死善良的若望。如今于果林却疯狂地爱上了若望的女儿玛侬。他爱得如此强烈,以致他不敢正面看她。他每天悄悄地尾随玛侬放羊,又悄悄地把他猎得的飞禽走兽放进她布下的铁夹之中。有一次他偷看到玛侬在池塘里洗澡,待玛侬走后,他在池边拾得玛侬遗留下的一截丝带。回到家中,他用针线把那截丝带缝在他胸口的皮肉上。钻心的疼痛使他亢奋到极点。他的叔叔塞萨发现于果林情绪反常,便问他是否爱上了哪位姑娘。于果林供认他爱上了玛侬。塞萨曾热烈地爱过玛侬的祖母——若望的母亲弗洛莱特,由于弗洛莱特在他服兵役期间嫁给了别人,塞萨一直对她怀恨在心。因此,他讨厌弗洛莱特的儿子若望,并无情地逼死若望。而如今苏倍朗家的唯一的男裔于果林却爱上了若望的女儿! 塞萨不禁为命运之不可捉摸而喟叹,但为了苏倍朗家早日有下一代的继承人,塞萨同意于果林追求玛侬,并劝他到城里去买身新衣裳,好好打扮打扮,向玛侬正式求爱。

但玛侬那时已爱上了新来的小学教员。她在放羊的路上遇见一身新装的于果林。于果林羞怯地向她求爱,她不仅不为所动,反而更加讨厌他、恨他。那天晚上,风雨大作。玛侬潜入苏倍朗家,放火焚烧叔侄经营的花圃。次日,有一头离群的小羊从山崖滑下,她为了追赶小羊也滑到崖下,想不到在崖下的山洞中,竟发现终年为小镇及周围山村供水的泉源。复仇之心驱使玛侬堵塞了泉眼。

小镇广场上的喷泉开始干涸。镇上的居民以及周围山村的村民都断了水。为了饮用以及灌溉花圃,于果林也只得驱赶驴车到远处运水。从城里请来的水文专家对此也无能为力。本堂神父称一定有人犯了罪才触怒上帝,以断水来惩罚居民。教堂决定组织一批纯洁的少女,祈求上帝的宽恕。玛侬当着大家的面揭发了十几年前塞萨和于果林叔侄俩堵塞水源、逼死她的父亲并从她的母亲手中廉价攫取她家田产的阴谋罪行。叔侄俩矢口抵赖。于果林在绝望中向玛侬求婚,遭到她的严词拒绝。玛侬的控拆震动了镇民和村民。在群情激愤中,于果林黯然离去。塞萨正在向镇长和小学教员为自己辩解时,忽有人来报告:于果林已在花圃前的一棵果树上自缢身亡!

玛侬和小学教员拨开堵塞泉眼的石头。泉水又使小镇和山村恢复生机。两个有情的青年终于结为夫妻。玛侬的婚礼更使失去侄子和失去面子的塞萨悲恨至极。

一辆长途汽车开到镇上。车上走下一位耄耋老妇。她是弗洛莱特生前的挚友,显然她有话要对塞萨说。她质问塞萨当年为什么没有给弗洛莱特回信,因为弗洛莱特在塞萨参军后发觉自己已怀身孕,遂写信告诉塞萨,并期待他回来结婚。弗洛莱特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曾一再设法打胎,却不成功。塞萨一直不回信,她无可奈何地远嫁,不久便生下若望。塞萨得知这一秘密,如遭雷击,原来十几年前他逼死的若望竟是他的亲骨肉。为什么他没有收到弗洛莱特的最后一封信呢这只能是命运的安排!他极度悲伤地去求见玛侬,希望得到她的宽恕,但玛侬始终拒绝见他。他寂寞地回到山村,知道自己的末日将临,于是给玛侬写了一封长信,说明事情的原委,承认自己的罪孽,并宣告他的全部遗产,应由他唯一的血亲后裔——玛侬继承。写罢遗嘱,他躺到床上,因心力衰竭而去世。

鉴赏

这是影片《弗洛莱特的若望》的续篇。与它的上篇相比,这部影片的结构更紧凑,主题更突出。帕尼奥尔的原著《山泉》可以说是一部以自然描述见长的小说,人物都置身于被描绘得十分细腻的环境之中,农庄的一草一木,田园的枯荣和山水的兴衰,决定着人物的思想意识、言行举止以及人际关系的恩怨。同《弗洛莱特的若望》一样,《甘泉玛侬》也大多把人物置于中景或全景,让他们同环境溶为一体,成为环境的一部分,成为受自然力量支配和驱使的奴隶。这种自然力量就相当于人们所说的命运。所以,影片导演以威尔第的歌剧《命运的力量》的主题音乐作为影片的主题音乐,他最初甚至想以《命运的力量》作为影片的标题。命运的意念决定了《甘泉玛侬》的叙事结构不同于《弗洛莱特的若望》的叙事结构。如果说《弗洛莱特的若望》是情节剧,那么《甘泉玛侬》则从希腊悲剧中汲取了表现力。玛侬是个纯洁的姑娘,但是在她的美丽而纯洁的外貌下始终有一颗被复仇的愿望所煎熬的破碎的心。她的纯洁早在童年就受到了恶的损害,而恶的根源在于她所生活的社会,在于存在着利欲、恩怨而相互残害的人类社会。如果仅止于此,那么影片仍只是情节剧。而《甘泉玛侬》实际上还是一个怨怨相报的因果分析,在这个分析中,玛侬这个人物在很大程度上被描绘成命运的代理人,在她的身上交织着爱情和复仇的双重主题,但最终战胜一切的,不是爱,而是仇。这就使本来可以是情节剧的这部影片,具有希腊悲剧的格局。

既然如此,人物的设置便也有了象征的意味。影片中的玛侬被表现为类似神话传说中的山林仙女。她很难得开口说话,除了后来她气愤地控诉苏倍朗叔侄迫害她的父亲的罪行时说了几句简练而有力的话之外,她的声音主要是驱赶羊群的吆喝。她吹着亡父遗留给她的口琴,赤身露体地在树林中同一只山羊共舞,那情景就像希腊神话中的牧神。

不仅她具有象征意味。于果林和塞萨在影片中的经历也类似希腊神话中的“变形过程”。于果林在影片开始时像个贪色的、弱智的小丑,在为爱情而自尽之前,他几乎已变成疯狂爱情的高贵的祭品,悲剧式的受害者。塞萨也由原先贪婪的农民形象转变为忍受身心致命伤痛而临死坦然的勇者,那种认命的气度简直像希腊神话中的至死不为巨石压顶而折腰的泰坦。

影片的叙事结构也显示了希腊悲剧的特征,怨怨相报、因果轮回的主题一再重复。《弗洛莱特的若望》中的若望寻求水源的执着,在《甘泉玛侬》中得到呼应,那就是于果林求爱的执着,这两个人物都是由执着而堕入疯狂,最终不惜捐躯。当年于果林和塞萨以堵塞水源逼死若望,玛侬也以同样的手段把他们推向灭亡的深渊。《甘泉玛侬》开始时人们在做一口棺材,影片以塞萨死在床上而告终,显然棺材与死构成前后的呼应,成为命运的象征。导演克洛德·贝里的影片仿佛让观众经历了一次与命运较量的斗争,以悲剧的结局使观众得到宣泄,这正是对古老的悲剧传统的一种继承,也是对悲剧遗产的一种发扬。欧洲向来以创新作为一种时尚,使**越来越变成曲高和寡的孤芳自赏的作品;好莱坞**则追求票房,不惜付出浅薄化的代价。要从这两者之间闯出第三条路子,是需要一点勇气的:要不怕创新者讥笑浅薄,又要敢于投入大资金而不怕与好莱坞争夺市场,拍出比好莱坞影片底蕴深厚得多的影片。克洛德·贝里这样做了,而且应该说他得到了**赖以生存的观众们的欢迎。虽然他的影片(《弗洛莱特的若望》和《甘泉玛侬》,乃至于后来的《萌芽》)没有获得 “最佳影片”之类的大奖,但观众人数之多证明他所走的路子是 “**危机”声中使人看到希望、感到有理由乐观的一条路子:**的继续辉煌既有赖于它的大众化,又有赖于它所承载的文化底蕴,只有这样才能维系它与观众的关系。

克里斯朵夫在法国以外的那点声望,并没能改善两位朋友的境况。他们的生活依然艰苦穷困,饥一顿,饱一顿。克里斯朵夫熬夜为哀区脱做着乏味的改谱工作,奥里维则去教书。

不期然而然,克里斯朵夫成了《大日报》文章中的“当代第一个音乐天才”。他们的寒舍也引得嗅觉灵敏的记者接二连三光顾。这种云端里掉落的声名砸得他直发晕。

天真如他,面对满口热诚崇拜的记者,情面难却,只有听其摆布,见到了人人害怕的无冕之王阿赛纳•伽玛希。此人善做生意,自私自利,天真狡猾,热情,自负地认为他的事业和法国的甚至全人类的是合而为一的,他的报纸的发达,有关公众福利。他神通广大,能平空造出个名人,天才,部长,甚或君王,当然也能废黜君王。这次,他来“制造”克里斯朵夫了。

不过,奥里维却是这件事的无心的始作俑者。一心想帮助朋友,有机会就向批评家和音乐爱好者介绍克里斯朵夫,不善为自己钻营的他,却巧妙地透露着朋友的信息,以引起他人的好奇而关注。他天真地开动了一架可怕的机器。

看到报纸上记者凭道听途说,只言片语,东拼西凑成的文章,奥里维自责的同时,也吓坏了。克里斯朵夫与记者见面,奥里维则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内心单纯的克里斯朵夫,对人没有戒心,表里如一者要想不如一,也不好做到。一个笑脸,几句似乎诚恳的话便会让他一见如故,倾心相与。随便亲热的俏皮话,艺术方面的信口评说,他说完就忘,却被记者一一记在心里,用心加工成了攻击他人的冷箭。根据他从德国逃到法国的经历,便说他仇恨自己的祖国德国,是法国“共和政治的天才”。而当他对此向记者申诉否定时,又有文章说他反对共和。他左右不对,里外不是人,只剩一个狼狈不堪了。

《大日报》恭维他,别的报纸则攻击他。有指责他骄傲,缺少修养的,有瞧不起他靠报纸撑腰的,有假装吹拍逢迎和怜悯的。也有责备奥里维不该把不能应付人生的艺术家推向节场,应该让他远离令人头昏的巧言令色,安心工作。奥里维真想冒着被斥以趣味恶劣的风险,对那些上流社会有钱而清高的人们说,克里斯朵夫决不肯饿死,他要吃饭。

报纸上长舌妇般的胡说八道,折腾了半个月,过去了。他也出名了。随之而来的有大批的信件,请帖,还有许多向他征求答案的问题涌来。

他接受邀请,走进沙龙,为的是给生命添加养料。音乐家的营养决不能以音乐为限,话语的抑扬顿挫,动作的节奏,和谐的笑容,可能比一曲交响乐带给音乐家更多的音乐感应。不过,一双冷眼看去,却尽是厌烦。那些面貌那些心灵的音乐,同音乐家的音乐一样枯索单调。女人做作着妩媚。本来朝气蓬勃的青年音乐家,被荣名压倒,陶醉于人们的谄媚逢迎。盛名加身,已登峰造极的大师却更加畏首畏尾,连自己的思想都不敢表达,并且也不再思想,不再存在,只剩躯壳在人前展览。

克里斯朵夫看到了女人的危险。她们低颦浅笑勾引腐蚀改造,直至最后毁掉伟大的艺术家和有识之士。她们要把看见的花剪下插在自己的瓶里,才罢休。在沙龙里走马看花,却已感受到了危险,他迷惑了一下,一古脑丢开了。

为着发现了克里斯朵夫,奥里维也出名了。两人常常同时受到邀请,而朋友一人前往,又很不放心,因为怕粗心的朋友中了人家的罗网,奥里维便陪伴在侧,专心监督护佑。谁料,倒是谨慎的奥里维撞上了罗网,被爱神带走了。

头发淡黄的不足二十岁的少女雅葛丽纳•朗依哀,清瘦妩媚,年轻快活的脸上有点若有所思的神气,笑容纯洁有风韵。家庭富有,父母头脑开通。父亲是个心思灵巧能干的工程师,胸襟宽广,接受新思想。太太是金融界里一个巴黎味十足的漂亮女人。他们的婚姻融和了爱情和金钱两种味道,只是爱情的份额随时间而衰减。两人谨慎地各干各的事,各寻各的乐。

朗依哀夫妇都很疼女儿,却是,两人各自费尽心机争夺女儿,比赛着满足女儿的各种物质要求。女儿也刺激利用着这种比赛。不过,他们不会为陪护女儿而牺牲个人的方便,所以,女儿小时候,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玩,游戏,幻想。

少女初长成,风中似乎隐隐传来,欲魔远远的叫吼声。她被包裹了,脸红,害怕又快活,有点莫名其妙。她想入非非地做着各种猜测,和女朋友讨论着。小女孩提着足尖,抓着石头,想从旧墙的缝隙中窥望自己的前途。心儿为爱情的诗句好奇颤动,轻轻地念着,认真地抄写着,仔细地推敲着,一层层揭开其中包裹着的神秘意义。这些还完全不知道爱情的小妇人,无邪又荒唐,半嘻笑半正经地讨论着爱情与肉欲。

她们的感情要发泄。为学校里年轻的老师神魂颠倒,恋着某个演员,演奏家,或某个作家。和陌生的青年交换一个眼风,爱情故事在脑子里立刻上演。心里永远需要爱,需要有个爱的借口。雅葛丽纳曾给那些仅一面之缘的人写过十多封情书,结果都没寄出。迷着一个住在她家附近的名演员,一次竟大着胆子走到人家那层楼上,却又立刻逃了。疯颠的年龄干着疯颠的傻事,谁又逃得了呢?阳光稚嫩的内心常常风起云涌,惊涛骇浪。

许多青年为她着迷,她和他们调情,却一个都不爱。一个美貌少女的爱情是残忍的,别人爱她是应该的,自然的,她却无视别人因她而起的痛苦。整天念念不忘的爱情,仅是念熟了的剧本中的一个故事。像很多女孩子一样,雅葛丽纳在别人残灰余烬的感情里体尝着爱情的感觉,看不见事物真相。

十四岁的雅葛丽纳,骚动的内心开始有了悲伤烦恼时,姑母玛德•朗依哀对她伸出了手。而父母亲切却自私,不屑理会。四十多岁的姑母,五官端正,目光清明,笑容很慈祥,表情却很忧郁。一生未出嫁,很少说话,声音极低。弟弟朗依哀对她很敬重,却有点厌烦。玛德和弟弟一家礼貌客气,有距离有分寸,表面相处很好。玛德对弟弟夫妇两人的不谐和,家中的不堪,心知肚明,却绝不露声色,只是远远地躲在一边。她的朋友很少,也不屑交友。有学识,却不期受人重视。她是个禁欲主义者,虽有点神经衰弱,思想仍很淳朴。

姑母的眼睛里满是宽容,笑容里尽是和善纯朴,来自姑母的那份恬静安放进了她的心间。姑母懂得她,同情她。纷乱的内心得到了安抚,她向姑母敞开心扉,说说心里话。尽管有岁月的阻隔,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赞同姑母给出的答案,还是咨询着自己未来的幸福。姑母给予她许多精神温情。不幸的是姑母得了重病,不久,雅葛丽纳就永远失去了姑母这个精神依靠。

精神苦闷的时候,宗教成不了她的依傍,因为她识破了大人的谎言,看到了宗教的虚伪。相比较死去的姑母留给她的韬晦的生活榜样,社会上那种不严肃不真实的生活的虚伪,让她讨厌。而让她深受伤害的,是她看到了妈妈生活的轻佻,而爸爸对此装聋作哑,只管自己为所欲为。对于她深爱的爸妈的卑劣行为,应该鄙薄,却又不忍心不敢鄙薄,一种精神撕裂的痛苦折磨着她,她过不下去了,必须逃离这污浊的世界。就在这狂乱孤独,厌世又热烈求生,祈祷着有人救她的时候,雅葛丽纳遇到了奥里维。

奥里维和克里斯朵夫受邀到朗依哀太太家中作客。很少说话的奥里维,透着聪明的眼睛,笑容,文雅的举止,光辉四射的恬静,把雅葛丽纳迷住了。而颇俱风情的雅葛丽纳,也让奥里维入迷。也有点为她着迷的克里斯朵夫,很快发现自己仅是一厢情愿之后,便果断地丢开了那个念头。转而帮助孵化朋友的罗曼史了,只是雅葛丽纳的家庭富裕,还有她的教育,环境,弱点,是克里斯朵夫心中对他们的前途的一丝隐忧。

雅葛丽纳的爱纯洁又彻底,幸福得醉意浓浓。两颗被爱情抓住的心,相吸相拥,激动颤抖,却又有点对陌生未知的惶恐不安。

怕被拒绝,奥里维有点不敢去求婚。克里斯朵夫一边给鼓劲,一边逼着奥里维找个差事。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贫富差距,是克里斯朵夫的一个顾虑。找一个有钱的女子做妻子,在他总有点警戒不安。因为,财富,在克里斯朵夫看来,是会毒害心灵的,并且女人更易中财富之毒。有了资财,要是还能保持心灵健康,那几乎是个奇迹。富家妇想救赎自己的灵魂,一个哲人说:

“怎么,太太,您有了百万家私,还想有一颗不朽的灵魂?”

他要奥里维对有钱的女人,有所提防。因为她们会伤害艺术和艺术家。一旦被财富斩断了和大地的联系,听不到大地的声音,艺术的生命便会因无以滋养而枯萎了。奥里维并不完全同意朋友的看法。对财产,出身于有钱人家的他,并不鄙薄。只是受不了人家猜疑他的爱情是为了图利,于是进了一所中学任教职。雅葛丽纳对这种想法大不以为然,处于爱情甜蜜中的她,觉得与相爱的人共享优惠,甘心情愿,应该且自然。不过,这一计划中的苦涩与不愉快,倒正满足此时她乐得为爱情牺牲的热情,因此,也得到了她的赞同。

对女儿的爱情和婚姻,朗依哀太太顾不上关心,她正东一个医生,西一个医生地忙着她莫须有的病,几乎把女儿和丈夫给忘了。

朗依哀先生比较关心家庭和女儿。当他觉察到女儿的计划时,嫉妒和自私从幽密的内心深处,不自知地浮起,对意图抢走女儿的人,充满敌视。他反对女儿嫁给奥里维。父女俩针锋相对,激烈争吵。最后,女儿以扬言自杀而胜出,父亲投降议和,只能同意。

两人反对宗教仪式,在区公所公证结婚。幸福洋溢的新人,醉心于两人世界,迫不急待奔向他们的甜蜜之旅。而目送自己的女儿被陌生人带走的朗依哀先生,心中却是有点失落惆怅。送走奥里维,克里斯朵夫同样有点又甜美又悲伤的感觉。

奥里维在精神与自己渐渐疏远,不过,有点失望的克里斯朵夫,并不担心他们友谊的前途。

克里斯朵夫不惧孤独,有时甚至宁愿孤独。《大日报》的老板阿赛纳•伽玛希希望自己捧出的名流听自己指挥。不过,克里斯朵夫可不是受人呵斥的家伙,也不会听一头蠢驴指挥。他明确拒绝伽玛希音乐方面的干涉,两人交情冷淡了。克里斯朵夫反而为此高兴,他急于回到默默无声的生活,不希望自己迷失于名气,厌烦太多人关注。

他关上大门,守在家里。偶而拜访一下近来疏远了的亚诺夫妇。他们还是那样亲密,那样温柔而悒郁,灰色更重了些。单调重复的职业磨折着亚诺,和气恬静的太太有点憔悴了。见到这些平凡的好人,克里斯朵夫心里感觉很温暖。

他还认识了另一个女子,赛西尔•弗洛梨,二十五岁左右,得过钢琴头奖。矮胖,浓眉大眼。身体健康,元气充足。和母亲同住,很孝顺。

赛西尔的生活普通平凡,整天教课,偶而举行些没人注意的音乐会。她毫无高远的理想,不羡慕天才。淡于名利,不热衷奋斗,不希望惹人妒忌。对自己忙碌充实又小康平稳的生活,很知足安分。

她精神平衡,没有烦恼。常常会侵蚀艺术家的可怕的热情,她能够传达出而自己却不受其毒害。这是一个无热情却生命力很强的灵魂。

这个刚强,既无野心,又无欲望的女子,吸引着克里斯朵夫。

她对结婚不感兴趣。父亲的懦弱懒惰,不成器的兄弟,让她感觉男人没意思,宁可独立生活。

克里斯朵夫和她在一起除了弹琴,唱歌,也谈家务类的俗事。他们两人的真诚相爱,是一种恬静到冷淡的感情,没有骚乱的念头。

同时,他的作品为他引来一批陌生朋友。这要归功于他所鄙视的名气,上千上万的好人因此才得以认识艺术家。有孤独的青年,无名小卒,清苦的艺术家,许多不署名的人。他们觉得和艺术家声气相通,作品表现了自己表达不出的思想。

这些志同道合的人从他的作品中汲取营养,同时也给了他营养,他们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集体灵魂。

与这些精神上的朋友的联系交流,使他的艺术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变得更宽广,更富于人间性。他希望音乐成为人类沟通的桥梁,不再只是音乐家自说自话的独白,或者只有内行了解的复杂艰深的结构。最伟大的艺术家心里想着全人类,爱着全人类,他们是面对面见到活的上帝的人。

艺术不能和人生割绝,艺人也不能只为一批虚荣的,混乱的,脱离社会生活的少数人写作。我们要喝着大地的甘乳,吸收人类最圣洁的部分,汲取爱家庭爱土地的感情。

他给奥里维写信,希望进行产出丰富的合作。他要他搜集优美的诗歌,有关日常的,朴素的,适合淳朴而健全的心灵的诗歌。而不要那些高深的,精炼的,冒充风雅的,不要那些所谓的艺术的语言。以人的立场而非艺术家的立场说话,要让曲调明白晓畅。以最简单的音乐形式,作一些日常生活里的小小花朵,献给大众。一个民族的音乐需要几代有耐性的音乐家和群众亲近,才能建立。

他还鼓励奥里维文学方面实行他这一原则。应该表现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写他们简单平静单调的生活,这是一个无穷深广的世界。运用大众朴素的语言,向大众说话。你的作品里应该是你的思想,你的感觉,你的风格,你的灵魂。

此时奥里维的世界里只有爱情,只有雅葛丽纳。他们贪饮着爱的琼浆,沉浸在初婚的醉意中。甜蜜的黎明,搂抱着从睡眠的深渊中同时笑盈盈地浮起。白天,双双在田野里,在草茵上,在白杨底下出神。幽美的黄昏,手挽着手从明朗的天空下重回爱情的床席。他们对什么都不关心,对其他人很冷淡,我行我素,肆意地眉目传情。快活得直叫直嚷,说些傻话怪话,尽现如一双八岁痴儿女般的狂态。

爱情的光辉照耀下,雅葛丽纳兴趣盎然地分担着奥里维的工作,并且应付得毫不费力。这一种游戏满足她纯洁严肃的生活理想。不过,很快就厌烦了。他们闭门谢客,讨厌别人的打扰,谢绝应酬。奥里维和克里斯朵夫的通信也减少了。味道浓烈的爱情赶跑了所有的学问,所有的信仰。爱情这朵一刹那的鲜花吞掉了奥里维。他们在失去了生活倚傍的爱情中互相毁灭。

幸福也会疲倦。斤两不变的幸福在日日单调的重复中,不再有感觉。甜蜜的光阴黯淡了,空虚出现了,烦恼不安困惑也来了。工作,甚至交际都变成了无聊。奥里维烦闷虽没那么狂热,也敏感地受到了雅葛丽纳的困惑的传染。两人曾经热烈的谈话变得勉强,散步时一无所见,一无所感,回到家,感觉屋里空虚,黑暗,寒冷。苦闷让两人悄悄哭泣,好像这种枯索刻苦的生活让他们厌倦了。朗依哀先生托朋友把女婿调回了巴黎,雅葛丽纳以为这样,过去的幸福就会又回来的。

回到巴黎,他们感觉亲朋故旧都跟以前不同了。殊不知,变的是他们自己,两人现在的灵魂中都融进了对方的一部分,不再是以前纯粹的自己。克里斯朵夫见到了想念的朋友,却已不是从前的那一个。两人都有点发窘,特意地提起精神亲热,却找不到先前的自然而然。

最初几个月,雅葛丽纳拿出所有的热情,忙于布置新居,她和奥里维都很快乐。女人总爱不自觉地心曲繁多。雅葛丽纳在心里审视着,又与他人比较着她的奥里维,那是一会儿赏识而乐,一会儿又不满而烦。不过,青年夫妇温柔又勤勉的生活,如果没有特殊意外,平衡还是能勉力维持的。

可是,财神这个最大的敌人意外降临了……

姨妈的遗产使得雅葛丽纳的财富增加了一倍多。奥里维记起克里斯朵夫有关财富毒害心灵的话,担心钱多了未必是好事。雅葛丽纳则不以为然。

表面照旧的生活,内里却在慢慢改变。收入多了三倍,依然不够花。添出来无数的新用度。换了更有名的裁缝。换更大的公寓,陌生的新的家具和装饰取代了原来的熟悉的旧的,最初几年共同生活的往事印象给清扫了,与过去的爱情联系被斩断。她喜欢接近有钱无用的人,瞧不起劳作者。甚至不能理解以前自己在爱情中的献身行为。看来,背叛自己很容易。

奥里维没有力量奋斗。他也变了。辞掉了教职,只是写作。之前,因不能完全献身于艺术而痛苦。如今,有条件可以完全献身艺术时,却缥缥缈缈的像在云雾中。

倘使艺术没有一桩职业维持它的平衡,没有一种紧张的实际生活做它的倚傍,不需要挣取它的面包,那么艺术就会丧失它最精锐的力量和现实性。它将成为奢侈的花,而不再是人间苦难的圣果。

奥里维丢下了笔,游手好闲,迷了方向。他懦弱,可爱,好奇,在这个不同于他以往的世界里,他欣然玩味着其中的风趣,不自觉地受着它的熏陶。

婚姻的最初几年,如春天的花朵,看似明妍热烈,实则无比脆弱,来点轻微的风雨,便可以花容失色,落红满地,便可以失去生活的和谐。更何况财产或环境的大变化,不是极坚强或极洒脱的人,很难抗拒而不被改变。

而他们两人既不坚强,又不洒脱。彼此熟悉的面貌变得陌生了。害怕爱情动摇,不敢正视,奥里维借工作逃避,雅葛丽纳无所隐遁,一点点积聚着悲哀。现在,她的人生目的就是追求自己的幸福,并且是超越他人的幸福。而像去关注他人的苦难,帮助他人,如她所说,她想行善,反作了恶,她“没有这种缘分”。曾经的理想主义换成了现实主义。这个非神明非野兽的可怜女人,跟多少有闲的夫妇一样,具备了一切幸福的条件而始终在那里烦恼,整天抱怨,争辩,信以为真地扮着痛苦的喜剧。

这些无聊荒唐的人们,是害怕自由的奴隶,真该给他们重新戴上苦难和真正痛苦的枷锁!等看到了痛苦的真面目,他们就不敢再拿痛苦来玩可厌的把戏了。

可是,他们的确像病人一般痛苦着。雅葛丽纳像一个学生,发现了自己以前做的题目中,竟有那么多错误。她迁怒仇视以前所爱的一切:以前以为有共同的信仰,一起奋斗,同甘共苦是幸福,简直是个骗局。奥里维不聪明,又没多大生气,令她窒息。她为奥里维没有成名感到羞辱,她相信,一个人没有名气,便没有出息,没有才具。她怀疑并且攻击奥里维,用自己的欲望和琐碎的心事像藤罗一般缠绕他,折磨他。奥里维为此而大为丧气,痛苦挣扎。不过,好在他永远不会欺骗自己的理想,不像普通的男人听任懒惰、虚荣、混乱的爱情驱使,甘心否定自己的灵魂。

雅葛丽纳故意用冒充风雅的谈话,制造些格格不入的氛围,使克里斯朵夫生气。而为着不让奥里维夹在中间为难,克里斯朵夫只能重回孤独,退出朋友的生活。友谊甚笃的两人都很难过。

克里斯朵夫竭力丢开奥里维,重新组织生活。失去朋友的温情,他生活的一部分,乐观如他,也难免抑郁。可是,他知道奥里维跟他一样痛苦,所以,不允许别人因他们一时的疏离,对他们的友谊有任何闲言碎语的指点干涉。他需要时间,重新找回生活的平衡。

心中愁闷,他走进了戏院。观众和演员相互呼应出的生命热情,对音乐家是一种滋养。相比剧本,他对演员本身更感兴趣,因为他认为法国戏剧语言虚伪,装腔作势,犹如谎言。

弗朗索瓦丝•乌东,一个让观众为之入迷的当红女明星,三十岁不到,引起了克里斯朵夫的注意。她的侧影美丽,清楚。有着细腻的巴黎人的线条,好比一个少年男子。清瘦的脸,透着聪明,皮肤惨白。惯于不动声色,也常表情动人。眼睛像猫眼般变化莫测。衣着发式素雅大方得体,骨子里是一个出身低微的贵族。性格强悍。《大日报》的老板伽玛希曾用粗野的口吻表达对她的佩服,说她放浪,聪明,有魄力,有野心,可是古怪,暴烈。

后来,两人坐车巧遇相识。对克里斯朵夫,她由怀疑,戒备,语言冲撞而认作交心的朋友。骨子里孤傲独立,言语间充斥嬉笑怒骂,嘲弄,古怪,玩世不恭。她是一个饱受生活折磨,看透了世路人心,看到了世界真相的醒着的人。生病的时候,她宁愿清静孤零自处,不太愿意领受别人虚情假意的殷勤叨扰,那些糊涂的好人的浮表关切,不受她欢迎。自称是个“不容易相交的人”。

弗朗索瓦丝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开着一家声名狼藉的小客店。小小年纪就看到母亲和姐姐遭受那么多凌辱,看到那么多下流无耻的事。而她沉默寡言,性子暴躁,火气很大,野性十足,意志倔强,不肯屈服。对羞辱是拼命又打又闹地反抗。愤怒到上吊自杀,半路又逃回,还是想活,发誓要出人头地,把坏蛋打趴下。

童年悲惨黯淡,她就像呆在一个黑屋子里。偶然一次投进了一线光明:小伙伴领着她躲在黑暗的戏院里,看了一场排戏。舞台上光华灿烂的景致,美妙的话语。小小的她,魂魄被摄住。她追逐着这一束光而去。

她在演员寄宿的旅馆当侍女。书没看过,识字也不多的她,却非常发愤,要学习。借工作之便,偷演员的书,或者脚本看。偷听人家念台词,学演员的声调,手势。被抓是早晚的事。人家威吓之下,以身体投进了艺术,投进了人生。屈辱血泪中挣扎,意志已无比坚强。终于有个作家把她捧红了,自然也占有了她。

似乎熬出了头。可是命运的播弄还没停止。她爱着一个她瞧不起的坏蛋文人。她的心和肉体,感情和理性在打架,在各奔东西地撕扯着她。让她惭愧,生气。

克里斯朵夫的真诚,善良,赢得了她的信任。她乐得向他讲述着自己的悲惨和抗争。他们只是偶而见面,本想做个简简单单交心的朋友,可是不行,只好听其自然,不勉强挣扎,互相占有了。他们各人保持自由,并不住在一起。

他们之间是一种肉体参与其中的深刻的友谊,不相妨碍,各做各的工作。克里斯朵夫的天才,慈悲,人格,都是弗朗索瓦丝非常重视的。不懂音乐的她,性灵也被克里斯朵夫的才气所鼓动。而软弱又坚强,善良又残忍,闪耀着天才光芒的弗朗索瓦丝也激发着克里斯朵夫的思想和热情。她使他体味到戏剧,这个一切艺术中最完美,最充实,最丰满的艺术的精神。他知道了戏剧是创造梦境最奇妙的工具,戏剧像壁画一样是最严格的艺术,是活的艺术。

他们的艺术思想非常一致,都认为不应该为自己一人写作,而应该从事一种能够沟通人类的集体艺术。弗朗索瓦丝告诉他,群众和演员之间有种神秘的合作。一个演员的声音便是干万人的心声,表白的是千百万人的共同灵魂。

大艺术家就是要把这共同的灵魂具体表现出来,减少艺术家个人抒情的成分。表现一个人精神上的伟大,必须语言简洁,思想含蓄。弗朗索瓦丝感觉到,唠叨的音乐像寄生虫般侵害诗歌,是种颓废。

克里斯朵夫要为被艺术家遗忘多年的大众而思想,创作。他在日常生活中琢磨素材,也在古书中寻找简单的,能够诉之于大众心灵的题目。

他们的结合自由而美妙,却没法持久。两人性格相差太远,又都很暴躁,冲突会时常发生,可不是因为琐碎无聊的事。

克里斯朵夫强大乐天,于失望绝望中依然会看到希望。而弗朗索瓦丝强大却很悲观。成了当红明星,人人追捧的大艺术家,她不是别人认为的心满意足,却感到了更大的空虚。因为上至大艺术家,下至观众,都只是心不在焉,走马看花地瞅你一下,并不真的懂你,理解你。那些优秀的,爱我们的人的赞美,却使我们觉着屈辱。他们对走红的人,即便是江湖戏子,都一视同仁,一样感兴趣。谁又能说,出了名,成了伟大的人物,就真的是伟大的呢?传到后世的伟大,也有相隔时间久远的功劳。

曾经仰望羡慕,高居山巅,神圣般存在的演员,经过多少磨难屈辱,才一步步登顶摘得了演员桂冠,她的心中没有欣喜,没有成功的傲骄,却是失望无聊。那么多的演员几十年上万次地重复演二三个角色,自己和角色变得同等无聊。

艺术家费尽心血的强有力的艺术品,一上舞台,便失去诗意,成了谎言。没有同艺术品相匹配的鉴赏力的群众,把艺术摧残了。

弗朗索瓦丝的悲观或者是基因自带,或者根植于遥远悲惨的童年,即使艺术事业成功,拥有圆满的爱情,她依然烦恼。或许如她自己所说,吃苦太多,心干枯了。生活把她变残废了。

经常发病似的受到绝望的侵袭,弗朗索瓦丝向她疯颠的乐天主义者克里斯朵夫倾述着她的痛苦。可她太爱他了,怕他精神受牵连。弗朗索瓦丝强迫自己离开,去了美国。他们的友谊美妙难得,却没有办法继续。含泪笑着,拥抱着。他们分别了。

克里斯朵夫又回到他的艺术中。群星密布,一片和平。

2021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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