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诗《雨巷》赏析
《雨巷》
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
她默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雨巷》是戴望舒的成名之作。当时代理《小说月报》编辑的叶圣陶收到这首诗以后说这道诗替新诗底音节开了一个新的纪元,而戴望舒也因此得到了"雨巷诗人"的称号。这首诗彷徨在江南的悠长的雨巷,等待着一位较好的姑娘,也许是这位姑娘的家就在雨巷的尽头,也许是她回家时必然要穿过这条小巷,冬去春来,日复一日,"我"又穿行在小巷之中了,除了春雨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之外,雨巷是显得那样的寂寥、凄清,更触人愁的是"我"希望逢着的这样姑娘又偏偏结着愁怨,她家的篱墙颓圮了,莫非她也受到了命运的打击?惆怅、妩媚动人,显得高洁而孤傲,诗人拿丁香来比喻姑娘显然寓有深意。我国古诗里有好些吟咏丁香的名句:"丁香空结雨中愁","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坠","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等等。丁香开花在仲春时节,诗人们对着丁香往往伤春,说丁香是愁品。丁香花白色或紫色,颜色都不轻佻,常常赢得洁身自好的诗人的青睐。总之,丁香是美丽、高洁、愁怨三位一体的象征,不过丁香姣好,却又容易凋谢。丁香一样的姑娘,即做着脆弱的梦的姑娘,她的愁怨恐怕也少不了吧?在"我"的长久的期待中,姑娘终于来了:"她默默地走近","像我一样"——看来两颗心灵已经接近于互相理解了,然而又终于从身边飘然而过,令"我"失望,"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两人的距离又重新拉开。这两位彷徨者都得了同一种抑郁病,因而同病相怜;然而又正因为病症相同,不可能互相拯救,只得分手。他们就是这样既彷徨,又在彷徨中追求着,追求着
从诗的更深的象征性意蕴看,这首诗中的姑娘形象其实就是诗人的理想。他的仿徨求索,就是为了寻找姑娘——理想。姑娘出现了,但是她的步履,她的颜色,连同她的太息与惆怅,莫不带有可望而不可即——执著追求但又无法把握的象征意味。诗人就这样表达了他追求美好理想的信念是徒劳的那种孤苦心情。在《雨巷》里,姑娘的形象带有悲剧色彩;抒情主人公——游子的形象(孤独的游子形象贯穿在戴望舒的全部作品中)也带有悲剧色彩。他的追求是那样高洁,带着理想化的色彩,他所期待的姑娘,心灵是美丽的,外表是妩媚的。不过,这样的姑娘实在太难找到。因此,在理想主义的期望面前,他总是困惑的,怀有一种气质性的悲剧感。
戴望舒熟读法国诗人魏尔伦的作品,就多愁善感的气质说,他也接近魏尔伦。魏尔伦《无言的歌集》表达了巴黎公社失败后不知所措的知识分子若闷沮丧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其基调是对于诗人的理想和他周围的肮脏生活相脱节的悲剧感。戴望舒这首诗表现了从"五四"运动中激昂地飞腾起来的理想,同淹没于血泊之中的1925-1927年大革命现实相脱节的悲剧感。他的诗虽然不是反抗和战斗的诗,但也不是屈辱和忍受的诗。人和理想,惶惶不安的人和无法实现的理想这个悲剧主题蕴涵有时代的特征。
《雨巷》是一篇重象征重暗示的抒情诗。戴望舒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然而他使用暗示的方法,尽可能使这种感情隐蔽一些,朦胧一些,设法将真事隐去。《雨巷》虽也有象征派的感觉,但它不带有某些象征派的神秘意味,它叫人看得懂,有真挚的感情做骨子,有古典派的内容,很少架空的感情,铺张而不虚伪,华美而有法度。我们推测,《雨巷》这首诗,它的被隐蔽在"想像"里面的"真实",可能是诗人的一段感情际遇,在这段生活中的感情体验成了诗的骨子。诗里大概多少还保留了一些《雨巷》的悲剧感和孤独感,是通过悠长寂寥的雨巷,颓圮的篱墙,冷冷的哀怨的蒙蒙细雨等环境渲染和游子对丁香一样的姑娘的期待的描绘来暗示的。一切都没有说穿,没有点透,然而我们懂了,感觉到了。正因为诗人没有把诗的意义限定在一个层面上,我们从诗领会的东西才更多了。
诚如叶圣陶所说,《雨巷》在音乐性方面也具有突出的成就。全诗共七节,每节六行,每行长短不等,押韵的位置错综变化,常用首语重叠,加上奇特的字句组合,似断实连的分节跨行,使得全诗回荡着一种深沉的优美的旋律,细腻而传神地暗示了诗人低回而迷茫的心境。
天上的街市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宽广。
那/隔着河的/牛郎/织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
不信,/请看/那朵流星,
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静夜
月光/淡淡,
笼罩着/村外的/松林。
白云/团团,
漏出了/几点/疏星。
天河/何处?
远远的/海雾/模糊。
怕会有/鲛人/在岸,
对月/流珠?
郭沫若(1892—1978),原名郭开贞,四川乐山人,中国现代浪漫主义诗人、剧作家、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早年先后在日本冈山高等学校和九州帝国大学学习医学。在帝国大学,诗人开始从事文学创作。1920年诗人在《时事新报·学灯》上发表了一系列重要作品,1921年出版诗集《女神》。这部诗集是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里程碑,开创了中国新诗的浪漫主义风格。同年,诗人和郁达夫等人组织成立创造社,创办《创造》季刊。1923年,诗人从帝国大学毕业。1926年,诗人出任广东大学校长。同年7月,诗人随国民革命军北伐。1927年8月,参加南昌起义,加入中国***。起义期间,诗人创作了大量历史剧,宣传革命,挖苦讽刺蒋介石的丑恶嘴脸,遭到蒋介石的通缉。1928年2月,他开始了在日本的10年流亡生涯。期间诗人潜心研究中国古代文化,奠定了他的史学家、古文字学家的地位。1937年,他秘密回国,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创作了大量有时代气息的历史剧,如《虎符》、《屈原》等。解放后诗人一直主持文化工作,历任中国科学院院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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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凤凰涅盘》
一、作家介绍
郭沫若(1892一1978),原名开贞.别号鼎堂,四川乐山人。1914年赴日本留学,1916年开始自话新诗创作.1921年出版诗集《女神》,成为中国现代新诗的奠基之作,反映狂飙突进的“五四”时代精神。此外还著有诗集《星空》(1923)、《瓶》(1925)、《前茅》(1928)等,戏剧代表作《屈原》、《虎符》等。他留下了浩瀚的文学著作。他的文体,常有可挑剔的地方;他的作品,并不都能经受时间的销磨。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继鲁迅之后,他成为中国进步文学的又一面旗帜。他的作品中有激荡的力量、饱酣的气势和洒脱的风度。中国现代作家中,没有人能达到他的精神强度。
《凤凰涅盘》是《女神》中的代表作,也是现代诗歌史上具有重要历史地位的诗篇。郭沫若堪称“五四”时代最早感受到历史转型、祖国新生、民族觉醒的时代气息的诗人,这首《凤凰涅盘》正是一首时代的颂歌。诗人把祖国比喻成凤凰,借助于对凤凰传说的改造与新阐述,诗人郑重宣告民族在“死灰中更生”纳新时代已经到来。1920年1月,《时事新报学灯》副刊,破例以整版的篇幅连续发表这首长诗,它宣告,《凤凰涅盘》“比谁都出色地表现了‘五四’精神”。
《凤凰涅盘》是《女神》中最具特色的代表作之一,写于五四运动高潮期。虽然,诗人当时留学日本,远离祖国,但是,凭着他满腔的爱国热忱,他同故国所保持着的密切联系,他的深厚的艺术修养,他的丰富的想像力和敏捷的才思,终于创作出了《凤凰涅盘》这样的浪漫主义杰作。他曾告诉过人们他这首诗写作的具体过程: “《凤凰涅盘》那首长诗是在一天之中分成两个时期写出来的。上半天在学校的课堂里听讲的时候,突然有诗意袭来,便在抄本上东鳞西爪地写出那首诗的前半。在晚上行将就寝的时候,诗的后半的意趣又袭来了,伏在枕上用铅笔只是火速地写,全身都有点作寒作冷,连牙关都在作战。”(《我的作诗的经过》)郭沫若还曾明白地告诉读者:“我的那篇《凤凰涅盘》,便是象征着中国的再生。”(《革命春秋》)“同时也是我自己的再生”。(《我的作诗的经过》)。
二、作品分析
“凤凰”,我国传说中的一种神鸟,吉祥之物。古籍上说:“凤为火精,生丹穴。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身备五色,鸣中五音,有道则见,飞则群鸟从之。”(见《康熙字典》)最初殷民族曾将凤凰作为氏族图腾。题中的“涅檠”,不是寂灭,而是新生,是经过剧痛和死亡之后的新生;含有永生不死之意。
长诗由一个“小序’’和四章组成,结构缜密完整,可以说是戏剧化的诗或诗化的戏剧(有人称《凤凰涅盘》为诗剧)。郭沫若一动手创作,就显示了他诗人和戏剧家兼而有之的才能。
“小序’’是一段优美的散文。诗人娓娓动听地叙述了一个富有浪漫主义和东方民族色彩的传说。这传说能立即引起读者的兴趣和想象,也使《凤凰涅架》在一种引人人胜的艺术氛围中自然而然地开始。这是诗人的一种精心的构思。
(一)精神特质
诗作运用诗剧的形式,分五个部分。题目中的“涅盘”是梵语.指佛的死亡.引申为死而复生后达到的超脱生死的境界,在本诗中则象征着民族的死后再生。
1.序曲
诗人把凤凰自焚的时间背景选在了“除夕”这一辞旧迎新的特定时刻,以“枯槁”、“消歇”的景物象征生命的枯竭,以此奠定了全诗“哀哀”的氛围。体现了凤凰凤凰对古国、对旧生活的哀恋之情,显露了时代的先驱者因袭的重荷之重,也更让人深刻感受到他们非自焚更生不可,这为下文打下了坚实的感情基础。
“序曲”,诗人以第三人称的笔法为我们展示了凤凰准备自焚的情景。一方面凤凰生活其间的山河“浩茫”、“阴莽”、“凛冽”,醴泉干涸,万物枯槁;另一方面,凤凰却在为自焚而忙碌:在“火光熊熊,香气弥漫”之中,“低昂、悲壮”地“起舞”、“歌唱”,准备经受一次 “死”而后生的严峻考验。这种阴暗中透出亮色、凄凉中显出雄伟的景象,有声有色地写出了凤凰涅架前的悲壮情绪和大无畏的精神。诗人在“序曲”中,以整饬的诗句(内涵着中国古典诗歌的对仗、韵律的艺术特点),古朴的语言,具体而细致的描绘,加上选择富有中华民族传统的辞旧迎新的“除夕将近的夜晚”,以及我们民族传说中的“丹穴山”,创造了一种意境,给人以丰富的想象和联想。透过它,我们不难看出,古老的中华民族,在五四运动以前,由于受到封建主义的长期统治和帝国主义的践踏,蒙上了一层腐朽、衰败的尘垢;只有经过一场革命烈火的洗礼,才能重现光辉。诗的象征意义就这样蕴含在诗的意境之中。从整体上看这首很现代化的诗,在这里却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序曲”的结尾出现了一群与凤凰相对立的、“白天外飞来观葬”的“凡鸟”,诗人巧妙地揭示了整个矛盾冲突的端倪,也为后面“群鸟歌”埋下了伏笔。这是诗人构思精妙的又一表现。
2.主曲
“凤歌”、“凰歌”和“凤凰同歌”是长诗的第二章,也是全诗的主曲。诗人以第一人称的代言体,使矛盾冲突通过独白的形式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凤歌》是对命运的诅咒,凌厉、粗犷、悲壮,充满着愤激和反抗。“凤”既坚强,又冷静理智。他正视现实,深深地感到旧世界“冷酷”、“黑暗”与 “腥秽”。“凤歌”采用屈原《天问》的表达方式对宇宙和人生的奥秘提出了种种疑问。追问关于宇宙与人类起源一类的本原问题一样,每一个大时代的开端都以重新构建价值体系为先声,都要一遍遍地思考宇宙的起源和人生的意义所在这些本原性命题。压抑不住的求知欲望和对真理的探索,就这样与冷酷的、悲怆的现实构成了尖锐的矛盾。
《凤歌》的第二段表达了“五四”时代的“天问”。诗人再生屈原的神魂,注入世界优秀文化的乳汁。铮铮宣告中华民族的更生。这里,不再有屈原当年的无奈,而是充溢着凤凰王者般的神圣、“目空一切”的气魄、打破一切旧套死后再生的勇气与决心。抒情主人公捶胸顿足地叩问天地、大海,但是,天亦好,地亦好,海洋亦好,都没有也不可能回答。这一段表达了先驱者的无助与孤独,突出了旧的世界的腐朽。在诗中,诗人警示世人:“生在这样个阴秽的世界当中,就是把金刚石的宝刀也会生锈!”旧世界的可怕之处并不仅仅在于它的阴秽腐朽,更在于它有着极其强大的同化力。从而进一步表现出与这个世界决绝的信念。
接着,诗人从东南西北的空间角度表达了一种无归宿感。这里“东西南北”并非方位上的确指,而是互文。这时要表达的意思是宇宙中四处都是 “屠场”、”囚牢”、坟墓”、“地狱”没有一块净土。表达了对阴秽与黑暗的旧世界的否定。
“凤歌”排山倒海,势如破竹,诗人将生活、时代的问题拉阖到一个广博的背景——宇宙来,气势宏大。从宏观上、整体上揭露和诅咒旧世界,也多少表露了诗人内心一种探求真理而不可得的苦闷。
“凰歌”,细腻、低抑、真切。在“凰歌”中,诗人充分发挥了比喻这种手法的妙用。诗人将凤凰的处境比作茫茫大海中前不见灯台、后不见海岸的一叶“孤舟”,这孤舟“帆已破,樯已断,楫已飘流,柁已腐烂”,而且驾驭这孤舟的是疲倦的呻唤中的“舟子”。又将凤凰“缥缈的浮生”比作“黑夜里的酣梦”,“睡眠当中的一刹那的风烟”。一切旧传统、旧束缚以及自身内一切因袭的影响,被诗人强烈地诅咒为“环绕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贯串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从这一系列艺术形象所构成的画面中,人们不难体味出:旧中国黑暗腐朽到了何种程度,人生活在这样的世界已失去了应有价值;烧毁旧中国、旧我,创造新中国、新我,已经刻不容缓。“凰歌”着重从历史的回顾和切身的经历中,进一步揭露和控诉旧世界。“凰”悲叹“五百年来”生活中的“羞辱”和 “污浊”,眼泪“倾泻如瀑”,“淋漓如烛”。她深感自己的处境苦痛、险恶,不由得呼天问地,发人深思地提出这样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们这缥缈的浮生,到底要向哪儿安宿’’探求人生“至真、至善、至美”的境界究竟在哪里她很自然地追忆自己青年时代曾有过的 “新鲜、甘美、光华、欢爱”。这种对于中华民族悠久历史、灿烂文化和光荣传统的缅怀,既是对黑暗腐败的社会现实的有力揭露,更是对未采的热切渴望。因此,尽管现实“只剩下些悲哀、烦恼、寂寞、衰败”,尽管凰也有人生如梦的淡淡悲凉,但可贵的是她并不悲观、颓丧。在这“涅盘”的庄严时刻,她感到“一切都已去了,一切都要去了”。一场熊熊的圣火,将烧毁旧世界,而自己也将得到永生不死。
如果说,《凤歌》是对外在世界的质问和诅咒,那么《凰歌》则是自我解剖。从历史和时间角度表达无法“安宿”的缥缈感。“缥缈的浮生”,在本章前三段中重复出现三次,刻意强调没有归宿的感觉。
凰以“孤舟”比喻个体生命,一连串意象都是从“孤舟”上衍生开来。诗人写出了一种绝境,没有方向的、破烂不堪的小舟,倦了的舟子,都进一步加强着“浮生缥缈”的感觉。接着,诗人从周围的环境入手,对先驱者做了一个定位,“我们只是这睡眠中的,一刹那的风烟!”这“风烟“要将周边的睡眠唤醒是何等的困难啊!在此诗人勇敢地剖析了更生所面临的巨大困难、失败以及先行者面对强大黑暗的孤寂和悲怆。
至此,诗人借助“凰”的歌吟,对身边的宇宙做了总结性的描绘:“环绕”表现空间里充斥行尸,“贯串”突出时间历程中满是走肉。
《凰歌》末段以对逝去了的“年青时候”的追恋反衬现实中的绝望。四个“哪儿去了”的质问,答以七个斩钉截铁的“去了”,义无反顾,坚定决绝。
“凤”和“凰”的个性色彩尽管不一样,侧重点各有不同,但其精神实质是一致的:都是诅咒黑暗追求光明的歌,都是内在美好愿望与外在肮脏现实,内在的美好追求与因袭重担之间猛烈撞击时进发的电闪雷鸣。这是五四前夕中国典型的时代气氛,这是包括诗人在内五四青年一代沸腾燃烧着的激愤感情以及自我解剖精神的体现。
《凤凰同歌》简短有力,以不规范的句式,表现了凤凰与“身外的一切”、“身内的一切”——旧我分手的坚决果敢的情绪。把死亡表现得超凡脱俗,悲壮得令人心神悸动。
总之,三段主曲气魄宏大,无论是捶胸顿足的否定世界,还是珠泪涟涟地解剖自我,都体现出了五四时代特有的否定精神,一是对恶劣命运、旧中国的否定,二是对在现实中可能产生的麻木情绪的强烈否定。
3.变奏曲
“群鸟歌”写得相当精彩。这一章一共六节,每一节都是四行;第一句都以“哈哈”开头,口气轻佻,如同小丑,富有讽刺意味;而前三行诗句完全相同,勾勒了“群鸟”共同的幸灾乐祸的卑劣心理和形而上学的思想。“群鸟”只知道凤凰的“死”,不愿也不可能知道凤凰在火中得到新生,比以前更加华美。因而它们对凤凰的嘲笑,也就变成了一种很可笑的自嘲。第四行诗,一语破的,道出了它们各自的个性特点:黩武、专横、狡猾的本质和世故、奴性与驯民的思想。这一共性与个性相结合的描写,使得这一章诗同样含着哲理的意蕴。“群鸟”在诗人讽刺的笔触下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它们实际上是在我国五四运动这一伟大变革到来时依附于帝国主义的军阀、政客、官僚、驯民、奴才和无耻文人。正如雨果所说:“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恶与善并存,黑暗与光明相共。”(《论文学》)诗人以鲜明的爱憎、独特的艺术构思,刻画了“群鸟”的反面形象,揭露了它们的灵魂,鞭挞了它们的丑态,这亦反衬出了凤凰的坚贞华美的高尚品质。从戏剧角度看“群鸟歌”使矛盾冲突外在化、具体化,这一发展到没有丝毫调和余地的矛盾冲突如何解决呢这是长诗形象完整性和思想深刻性的关键。
这是凤凰将死未生之际的小插曲。序曲末段明示“一群的凡鸟”,可见群鸟是庸众的象征。在“群”和“个体”的对立中凸现了先驱者的孤独。这一部分,每段歌词格式都相同,仅有最后一句不同,由此也可见群鸟人云亦云没有个性。此段与上下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是谐谑的变奏,庄严与无耻,高尚与卑微,美与丑构成了鲜明的对比。既是对现实庸众的嘲讽,又写出了“个”所面对的巨大压力。与前文的“风烟”,形成了有机的呼应。
4、高潮曲
重点词语解读:
“鸡鸣”意味新生力量必将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所以风凰更生了。光明、宇宙也更生了。“昕潮”、“春潮”、“生潮”代表了“生”的主调.是风凰更生的前奏。
“凤凰更生歌”是全诗的高潮。这一章包括“鸡鸣”和“凤凰和鸣”两部分。“鸡鸣”在全诗中起着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一唱雄鸡天下白”,“鸡鸣”宣告新的光明的到来,新的“宇宙”、“凤凰”的诞生。“鸡鸣”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片生机盎然、万象更新的景象。这是“凤凰和鸣”的典型环境,亦是诗人心目中经过五四革命烈火洗礼后的中华民族的形象体现。
新生的“凤凰”,尽情地“翱翔”、“欢唱”。“凤凰和鸣”中的每一节诗都排比重叠,回环反复;诗句简短有力,节奏轻快,如同欢乐的圆舞曲。诗人饱含激情地赞扬了烈火中更生的“凤凰”比以前更为华美。全诗在一切都十分和谐和光彩夺目的景象中,在凤凰翩翩起舞、引吭高歌的喜剧氛围中结束。 1921年《女神》初版中,《凤凰涅檠》的副题就是“‘菲尼克司’的科美体”,即“菲尼克司”(凤凰)的“喜剧”。是的,这的确是一曲壮美的喜剧。
郭沫若在“凤凰更生歌”中反复地咏唱:“一切的一,更生了。”“一的一切,更生了。”这里,“一切的一”是指众生推至个人,“一的一切”是指个人遍及众生,即凤凰与众生融为一体,我和你、他,都融为一体,统统更生了。“一切的一”也指万类推至个体,“一的一切”也指个体遍及万类,即无论在何种美好的境界里,都有着我存在,而我身上也具备着所有这些(新鲜、净朗、华美、芬芳、热诚、挚爱、欢乐、和谐、生动、自由、雄浑、悠久)“至真、至善、至美”的情操。可以看出,这里有“泛神论”思想的痕迹。但“泛神论”在这里已成了郭沫若通向全新的理想社会的“一座桥梁”了。诚然,诗人从个性彻底解放思想出发的理想社会带有朦胧的特点,带有“物我无间”的无差别境界的唯心色彩,这是远在日本留学的革命民主主义者郭沫若不可避免的思想局限;但在黑暗腐败的旧中国,他展示了无限光明的前景,预言了新中国的诞生,给人以美好的希望、胜利的信心,有其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凤凰涅檠》的结局,光明的中国代替黑暗的中国,美好的事物经过烈火的锻炼更加美好,充分显示出郭沫若惊人的思想深度,即彻底革命的观点和朴素辩证法思想。这是同时代诗人无法与之并比的,是郭沫若虽然不是第一个写新诗的人,却成为新诗开拓者的重要原因之一。
《凤凰更生歌》集中体现“五四”时期“泛神论”的思想。“泛神论”流行于16世到18世纪的西欧,主张神即自然界,“神”存在于自然界的一切事物中。郭沫若概括为“泛神就是无神,一切的自然只是神的表现”,并推导出“我即是神”的观点。“一切的一”中的“一”便指大自然普泛的本体 (神),“一的一切”中的“一切”指由“一”的本体衍生出的自然万物。这一段表达了一切都融为一体,物我无间的生命与万物的大和谐境界。
“火”象征着给一切带来新生的时代精神,像“神”一样在人类和自然万物中无所不在。
“凤凰和鸣”的大量反复,给人以震撼力,这是无法压抑的情感喷发的高潮。特别在放声朗读时,会有这种感觉,会有一泻千里的爽快。诗人也说:“在晚上行将就寝的时候,诗(指本诗)的后半的意趣又袭来了。伏在枕上用着铅笔只是火速地写,全身都有点作寒作冷,连牙关都在打战。”“诗语的定型反复,是受华格讷歌剧的影响,是在企图着诗歌的音乐化,但由精神病学的立场上看来,那明白地是表现着一种神经性的发作。那种发作大约也就是所谓‘灵感’吧”
于是,诗人以百余行的篇幅分别礼赞了“光明”、“新鲜”、“华美”、“芬芳”、“和谐”、“欢乐”、“热诚”、“雄浑”、“生动”、“自由”、“恍惚”、“神秘”、“悠久”等反映时代精神的范畴。每段格式相同,仅在固定位置替换上不同的中心词汇,一唱三叹,反复无穷,是民族新生的时代颂歌.给人一气呵成之感。“欢唱”使人想起贝多芬(第九交响乐)结尾的大型合唱“欢乐颂”,反映了“五四”时代没有一点儿阴影的大欢乐和新生感。
这首诗创作的年代(1920年)正是五四运动波澜壮阔的时候,郭沫若正是借助于《凤凰涅盘》写作,使“个人的郁积,民族的郁积”找到了喷火口,也找出了喷火的方式,因而诗人称:“我在那时差不多,是狂了。”《凤凰涅盘》正走这种狂放的激情的产物,它的奔放的想象、纵横捭阖的气势以及高超的艺术感染力,都源于诗人个体的郁积与民族的郁积汇合在一起,最终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
但是诗人并不是一味地喧嚣和浮躁。此诗的几个部分充分体现了诗人在总体构思上对诗歌的调子和节奏的控制.类似于交响乐的几个乐章,从快板、轻柔的柔板、小步舞曲到进行曲的几种调子的转换和交织,使整首诗舒缓跌宏,起伏有致,并为最终的大合唱做好了完美的准备。
《凤凰涅盘》是历史青春期的颂歌,它反映了一个青春的时代,同时它也只能产生于那个时代。从这个意义上说,诗人的“欢乐颂”是任何诗人包括他自己都无法再重复的。所以,八年后在收入《沫若诗集》时,诗人自己曾对《凤凰更生歌》作了较大的删削,文字固然简练了许多,节奏也流畅了,但那种一发而不可收的压倒一切的气势也丧失殆尽,艺术感染效果反而不如初稿。
(二)《凤凰涅盘》的艺术特征
《凤凰涅盘》是新诗史上第一首杰出的浪漫主义抒情长诗。其特征主要表现在:
1浪漫主义特征
(1)神话传说的运用
作者既在中国传统审美观念中代表着纯洁、高尚、美丽的凤凰形象中找到了恰当的喻体,又吸收了阿拉伯古老神话传说中“菲尼克司”满500岁自焚更生这一喻体的框架。两个民族的神话传说中的形象,经过诗人的再创造,构成了一个统一的美好象征,启迪他创造新的艺术世界。
(2)丰富的想象与夸张的形象和语言,大大增强了此诗的浪漫主义色彩。
想象与夸张摆脱了对生活原型的依赖,似乎呈现了一种不合理性,但更强烈地显示了生活的本质,融入诗人感情色彩的真实性,是一种更为合理的艺术抒情方式的创造。如作品中对于宇宙的夸张的描绘:“茫茫的宇宙,冷酷如铁;茫茫的宇宙,黑暗如漆;茫茫的宇宙,腥秽如血”,表达了诗人对黑暗中国的愤怒和诅咒的感情。
(3)多元化地吸取中外艺术养分并进行融汇创造,形成了一种壮美雄丽的浪漫艺术风格。
《凤凰涅檠》以其雄放的姿态独步五四诗坛,以其浑厚高昂的歌声震动中外,不仅内容上完全崭新,体现了狂飙突进的五四时代精神;而且适应内容需要,创造了一种现代化的自由诗体,创造了一种壮美雄丽的艺术风格。
在作品中,有歌德诗剧中的庄严,有瓦格纳音乐中的华丽,惠特曼抒情诗中的雄放,海涅歌声中的柔婉,庄子散文中的汪洋恣肆,屈原骚体中的流动和对比。在这广泛的吸收中,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诗人继承了屈原《离骚》、《九歌》所代表的悲婉豪放的美学传统,为新诗的风格开拓了一条悲壮豪放的美学之路。郭沫若对于我国古典诗歌的造诣是很深的,尤其喜爱屈原、李白、苏轼等人的浪漫主义诗词。我们从“凤歌”中,就明显地看到郭沫若受到屈原《天问》的启发。他当时在日本留学,也受到欧美著名诗人的影响,“凤歌”和“凰歌”特别明显地表现了惠特曼式的火山爆发般的激情。但是,他并不拘泥因循我国古代和外国某一个诗人的艺术风格,而是兼采众长,自铸新词。
统观全诗,我们不难发现,他不因激情汹涌彭湃而像惠特曼《草叶集》那样过于狂放散漫;相反它却显得十分典雅谨严:结构浑然天成,布局恰到好处,音韵铿锵流畅,节奏有张有弛,甚至连每个段落都写得十分整齐,很容易使人想到我国古代五、七言诗和民歌,想到歌德、海涅的某些诗作。郭沫若自己曾说过:“海涅的诗丽而不雄。惠特曼的诗雄而不丽。两者我都喜欢。两者都还不令我满意。”(《三叶集》)又说,雄丽的巨制在我国古典文学中罕见。
《凤凰涅架》这种具备壮美雄丽艺术风格的自由体新诗,是郭沫若在中国五四以后的新诗史上的全新创造。宗白华先生当时在致郭沫若的信中称赞:“你的凤歌真雄丽,你的诗是以哲理做骨子,所以诗味甚浓。不像现在有许多新诗一读过便索然无味了。所以白话诗尤其重在思想意境及真实的情绪。”(《三叶集》)
2《凤凰涅檠》壮美雄丽艺术风格的形成,是与诗的语言分不开的。
“凤歌”、“凰歌”中,诗人选择了“铁、漆、血”这些闭口音的词和 “悲哀、烦恼、寂寥、衰败”这些词义相近的词,揭示了“凤凰”的内心世界,抒发了诅咒旧中国的黑暗现实和与之告别的强烈情感,唱出了更生前的“凤凰”悲壮沉痛的情绪。当我们读到更生后的“凤凰”的歌唱的时候,诗中出现的是“欢唱”、“翱翔”,是“新鲜、净朗、华美、芬芳”。这些开口音和词义美好的词语,整个儿地造成一种高昂、热烈与和谐的情调。新世界的美好光明与旧世界的黑暗丑恶在诗中构成了鲜明的对比;新生的“凤凰”对新的中国的高昂歌唱与新生前对旧中国的悲痛控诉在诗中做了遥相呼应。这样,便有力地表现了诗人强烈的爱憎与变革的理想,形成了一种既雄壮又华美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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