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夔 (1155~1221)南宋词人,音乐家。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人。在他所处的时代,南宋王朝和金朝南北对峙,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都十分尖锐复杂。战争的灾难和人民的痛苦使姜夔感到痛心,但他由于幕僚清客生涯的局限,虽然为此也发出或流露过激昂的呼声,而凄凉的心情却表现在一生的大部分文学和音乐创作里。庆元中,曾上书乞正太常雅乐。一生布衣,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他多才多艺,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格律严密。其作品素以空灵含蓄著称。有《白石道人歌曲》。
[简析]:
本词咏荷花。作者用清丽细致的笔墨描绘了泛舟荷池的景象,表现出对荷花的真挚而深沉的爱,其中也包含词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三十六陂”二句乃眺望荷塘远景,星罗棋布,处处皆美,幽静广远,游人罕至,唯见“水佩风赏”荷花犹似系着佩带与裙裳的佳人亭亭玉立于碧水之上,实在是美妙清幽的荷花世界。上片描绘的荷塘景色清绝、丽绝、幽绝,将人引入一个美妙的梦幻般的境界。以“水佩风裳”喻荷叶,以略带醉意,含情微笑的美女喻荷花,神韵绝佳。下片把荷花形容成顾影自怜等待情人而不愿离去的少女,表现出词人对荷花的极度喜爱赞美的深情。“只恐”两句,以荷花将谢比喻美人迟暮,也暗寓自伤身世之意。咏荷而不留滞于物,舍貌取神,表现其非凡韵致。“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刘熙载《艺概》)。本词意境极美,描绘的荷塘景色清绝、丽绝、幽绝,将人引入一个美妙的梦幻般的境界。
[评析]:
白石词前爱作小序,有人说与词犯重,其实不然。散文与词是两回事,往往相得益彰,象这里一则小序,警绝可喜有味,完全可以独立,又点明《念奴娇》写荷,摄取了武陵(湖南常德)、吴兴、杭州西湖多处荷花的神理,赏荷坐其下,简直与荷同根而出,迥异俗人。很有助于对词的理解。
白石词爱写梅荷,梅劲荷清,深有寄托。写梅柳还往往与合肥女子遇合的回忆有关,写荷则直抒性情中一脉清空高洁。
这篇咏荷花之作,词人用清丽细致的笔墨描绘了泛舟荷池的景象,表现出对荷花的真挚喜爱,其中也包含词人自喻"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上片描写荷塘清丽、幽绝的景色。"三十六陂"二句乃眺望荷塘远景,荷花星罗棋布,幽静深远,游人罕至,将人引入美妙清幽的荷花世界。下片形容荷花如顾影自怜等待情人而不愿离去的少女,表现词人对荷花的喜爱之情。进而以荷花喻美人迟暮,也暗寓词人自伤身世之意。此词咏荷舍貌取神,重点表现荷花非凡之韵致,刘熙载称曰:"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艺概》)
词中写荷花之神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旨在清冷,偏从极繁华热烈的“闹红一舸”起笔,反衬之法。舸音葛,大船,荷花“闹红”,如载满大船,是小序所写仰视角度的想象引申。“与鸳鸯为侣”,有声势、有生气,富于色彩之笔,不同凡响。第二韵在想象中继续写众多荷花的气势。“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极写人未到的无数荷塘中荷花的风神韵致,水为佩,风为裳,飘洒出尘俨然女神。首二韵内容上为一组,写荷花之盛而“水佩风裳”,悄悄向全词清冷的主旋律过渡。第三韵洒来“菰蒲雨”,即离荷塘远处飞来之雨,莲叶打扇吹凉,“菰蒲雨”为荷花销酒洗浴,幻出歇拍光华四射美不胜收的千古名句:“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一二韵荷花集体反衬,水佩风裳,再经三韵洒雨吹凉,百般为这朵风致嫣然的荷花神打扮,终于特写镜头般出场了。她微微摇动颈项,风致天然,光彩照人,无比洁净,无比完满,但她并不矜持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慨然发放幽冷芳香,赐诗人以创作的灵感。
上片从蓄势到天国般的一朵荷花的特写,推向全词高潮。主要写花以抒怀抱。
换头从日暮荷叶写起,气氛异于上片之光华四射。日暮,时已晚,很给那朵“嫣然摇动”的荷神留了时空。荷神多情,不忍遽然凌波而去。下片二韵写恐舞衣寒落,是说叶之枯残。三韵高柳老鱼,如荷之有情,换留诗人。煞尾写沙际归路,田田多少莲叶。余韵悠然。
下片荷花渐隐,主要以荷叶尽余情。全篇章法层次井然,丝丝入扣。冷热、阴晴、红绿、远近、虚实、动静、缓急在配合中起伏,读者如观有序有结有高潮之戏剧,留下深刻印象。姜词也是宋词中精品。精气神十足。
白石论诗主张“精思”,他以诗歌为“陶写寂寞”之具,讲求句意深远,句调清古和谐。似颇受道释虚明静净思想影响。《念奴娇》写荷,遗貌取神,以空灵神韵擅胜场,颇合道家“大象无形”之旨。不过,精思也好,虚无也罢,还是要以现实事物、客观世界作为基础,君试看白石在武陵与荷为伍那虔城真挚,简直整个身心化作一株荷花。一世执著如此,魂之化荷,也就不足为奇。 (李文钟)
[欣赏1]:
这是一篇托物比兴的咏物词,借写荷花寄托身世。宋代词人周邦彦是钱塘人,写下“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苏暮遮》)的名句。姜夔的这首咏荷词,也同样把读者带到一个光景奇绝清幽空灵的世界,那里有冰清玉洁的美人,有您寻找的清香幽韵的梦……。从这首《念奴娇》词的小序知道,姜夔曾多次与友人倘徉于江南荷塘景色之中,因感其“意象幽闲,不类人境”,而有是作。
词一开头就把读者带向那美好的境界: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荷花从中荡舟,一路上一对对鸳鸯伴着船儿戏水。真是到了荷花世界了,这里人迹罕到,只见那望不见边的荷塘,绿波荡漾,荷叶翻飞。“水佩风裳”,本指美人妆饰,代指荷叶荷花,与周邦彦“一一风荷举”共得荷花之神理。从那碧绿的荷叶间,吹来阵阵凉风,那鲜艳的荷花,好象美人玉脸带着酒意消退时的微红。一阵密雨从菰蒲丛中飘洒过来,荷花倩影娉婷,嫣然含笑,吐出幽幽冷香。惹起诗人诗兴大发,写出了优美的诗句。
不觉光阴飞逝,已是日暮时分,只见那车盖般的绿荷,亭亭玉立,就像那等候情人的凌波仙子,情人未见,欲去还留。凌波用曹植《洛神赋》之典故。只怕西风起时,舞衣般的叶子经不住秋寒的萧瑟而容易凋残,更为那无情的秋风将把南浦变成一片萧条而忧愁。还有那高高柳树垂下绿阴,肥大的老鱼吹波吐浪,这一切,都要挽留我住在荷花中间呢。田田的荷叶呵,您多得难以计算,可曾记得我多少回在沙堤旁边的归路上依恋徘徊?
姜夔以清空骚雅的词笔,把荷塘景色描绘得十分真切生动。可是,这样的好词,王国维却看不上眼,他在称赞周邦彦咏荷名句后,接着就批评姜夔咏荷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其实,姜夔咏荷在“得荷之神理”方面,并不比周词逊色。周词主要是写客子思乡之情,咏荷就是“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数句,它使人看到的还仅仅是荷叶之物态,而姜夔咏荷,不仅具有荷花之物态,还使人同时隐隐看到一位荷花化身清馨幽逸的美人,她“玉容销酒”,像荷花般的红晕,她“嫣然”微笑,像花朵盛开。荷花生长水中,她便似凌波仙子;荷香清幽,她又是美人“冷香”。花如美人,美人如花,恍惚迷离,具有朦胧之美。
更可贵的是,姜夔这首词写出了赏爱荷花的最真切的心灵感受。姜夔一生襟怀清旷,诗词亦如其人。他写“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的荷塘,实是要体现他所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在这个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境界中,有美人兮,在水一方。你看,“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这不简直是一场富有诗意浪漫的人花之恋么?“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荷花对词人深情如此,词人对荷花呢,“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也是无限依恋。因此不妨这样说,姜夔这首《念奴娇》实是一支荷花的恋歌。由于荷花在我国文学中是象征着“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姜夔对荷花的爱恋不正寄托着他对自己的超凡脱俗的生活理想的追求吗?姜夔写荷花,不是停留在实际描摹其形态,而是摄取其神理,将自己的感受和体验融合进去,把自己的个性和神韵融合进去,写花实是写人也。姜夔这种空际传神的词笔,往往意在言外,寄托深微充满美妙的想象,而富有启发性。这种写法与一般实际摹写景物者大异其趣。如“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之类,读者须充分发挥想象才能品味,否则,便有如王国维所说“雾里看花”之感了。
写出对荷花的一片怜惜爱护之情,留连忘返之意,情深意切,使人感到作者胸襟之旷荡,心情之依恋。“田田”形容浮在水面的荷叶,南朝民歌有“江南可采莲,莲叶荷田田”之句。
[欣赏2]:
这是一首歌咏荷花的词篇,表现了作者对生活的热爱。从这首词里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独特的艺术构思、艺术想象与艺术手法,它代表了作者清刚冷隽与高雅峭拔的艺术风格。下面主要讲三个特点。
一是以少总多。所谓"以少总多",就是说,这首词里有着高度的艺术概括。本篇以优美而精炼的笔触描绘出荷花的风神及其个性。词中所写的荷花,非仅一时一地,而是作者把所见过的最美的荷花与池塘打总儿概括到一起,融汇成这首词的主题和形象。作者在词前小序中说,有三个地方的荷花给他的印象最为美好:一是武陵,二是吴兴,三是杭州。作者写这首词的地点可能是吴兴(《姜白石词编年笺校》将本词附于吴兴之后),但词中所咏却非止吴兴一地。它把三个地方的荷花巧妙地组织在一起,经过艺术加工,创造出一个新的意境:池塘中有小船,船行过程有鸳鸯相伴,船儿驶入人迹罕到的池塘深处,这里有美如仙女的荷花,使人神清气爽,醉意消失,在飒飒的雨声之中,播散出阵阵幽香,这幽香竟然凝结成迷人的诗句。直到日暮时分,诗人尚不忍离去,怕的是西风颇吹、红花凋谢。还有高柳、老鱼都在把作者深情挽留……美好的大自然对诗人无限深情,诗人对大自然也深情无限。词中很难分出哪里是人、那里是花了。词中也很难分出作者所在之处到底是武陵,还是西湖、吴兴了。
二是词中有人。之所以出现上述意境,是因为词中有人在。这"人"不光指作者,而是指作者把荷花以及自然中的一切都人化一了。看:"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看:"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然而真正被人化了的却是荷花。看!这荷花打扮得多娇艳:"水佩风裳无数。"在作者感到暑热时,她为你"翠叶吹凉",甚至还可洒下一阵"菰蒲雨",(这"雨"实际是传来耳畔的荷叶相互磨擦的响声)。不管是日晒,还是雨淋,她始终为你撑起一把翠绿的雨伞:"青盖亭亭。"假如你饮酒过量,微有醉意,那么她的笑脸会使你清醒“玉容消酒”。不仅如此,她的微笑,她的舞姿,以及随之而散发出的清冷的幽香,霎时间便转化成诗句。词中有人,正是诗意之所在。
三是句中有味。词之感人,在于词中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冷香"。"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是词中极富创造性的词句,充分反映出作者丰富而又独特的想象力。按常情分析,"嫣然摇动"怎么就会有"冷香飞上诗句"了呢?然而在词人看来,这"香"与"诗"却果真具有一致性。"香"是一种客观物质,是人们喜欢的一种气味,它直接作用于人的嗅觉,而诗却是诉之于视觉或听觉的。按常情,嗅觉与视觉是不会直接沟通的,因为我们不能用鼻子去欣赏诗词,分析诗词。但是,在文学创作中,特别是诗词写作中,由于感情的激烈活动,有时却可以产生五官中各种感觉器官的联想,视觉有时可以沟通味觉、嗅觉、触觉、听觉。从而开辟“通感”的渠道,并借以形成创作活动与审美活动。欣赏音乐,可以在无形中看到画面,读诗,可以唤到某些香味,甚至以为这诗句就是由"香"组成的。红楼梦中黛玉读《西厢记》就有"余香满口"的感受。这就是视觉与味觉的通感。同样,"冷香飞上诗句",自然可以从味觉和嗅觉转化为视觉了。从"香"转为"诗句"是作者感情态度产生联想的产物,反过来,读者也会跟着作者再回味一次这种感情联想所带来的美感享受。这种美感享受正是这“味”之所在。
前面,我们谈到姜夔词喜用"冷"宇、"香"字。其实,这"冷香"二字正好代表了作者的艺术风格。表面看,作者写词,总是那么冷冷的、淡淡的,然而却自有其迷人之所在。这迷人的地方,就是词中所散发的经久不散的"冷香"。用"冷香"二字概括美夔的词风,似比"清刚冷峻与高雅峭拔"更加贴切而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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