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的《独坐》中,什么叫有客开青眼

李贽的《独坐》中,什么叫有客开青眼,第1张

  独坐
  李贽

  有客开青眼,无人问落花
  暖风熏细草,凉月照晴沙。
  客久翻疑梦,朋来不忆家。
  琴书犹未整,独坐送残霞。

  《藏》中,尤爱《独坐》,词曲俱佳也。后夜读《焚书》,至“增补”一卷,始于百首诗中拾得此篇。惊喜尤甚。浅析诗中之意,未知合先生初衷否。
  李贽(1527~1602)明代官员、思想家、文学家,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初姓林,名载贽,后改姓李,名贽,字宏甫,号卓吾,别号温陵居士、百泉居士等。嘉靖三十一年举人,不应会试。历共城知县、国子监博士,万历中为姚安知府。旋弃官,寄寓黄安、麻城。在麻城讲学时,从者数千人,中杂妇女,晚年往来南北两京等地,被诬,下狱,自刎死。李贽著有《焚书》、《续焚书》、《藏书》等。
  “有客开青眼,无人问落花”,写的是他卜居山林的日常生活状态。有客人的时候就兴高采烈,欢喜无已;无人来访之时,没有人可以与之派遣寂寞、交流思想心得,就只能与落花对话,寂寞之情油然而生。仅仅依据这首诗的行文风格,从诗面上来分析,“有客”是衬“无人”的,而写“开青眼”的短暂喜悦,正是为了更好地表现“问落花”的孤独。
  实际上,在李贽的独居过程中,“有客”确是极少数,更多的时候是寂寞一人。当然这里的“客”并非指任何来访者,而是与李贽志同道合、思想统一的人,只有这样的人在李贽看来才能称之为“客”,否则他是闭门不见的。在《高洁说》中,李贽对这一点有很明确的解释: “谓予自至黄安,终日锁门,而使方丹山有好个四方求友之讥;自住龙湖,虽不锁门,然至门而不得见,或见而不接礼者,纵有一二加礼之人,亦不久即厌弃。是世俗之论我如此也。殊不知我终日闭门,终日有欲见胜己之心也;终年独坐,终年有不见知己之恨也。”其实不着手于此,仅仅从诗面“有客开青眼”,亦可略见一斑。一个“开”字写出了蓦然惊喜的心情,同时表明了更多的时候他是像阮籍那样,“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的。
  “无人问落花”一句中,“落花”是古典诗词里的常见意象,落花暮春,象征着美好事物的消逝和时光无可挽回的流淌。沈周因伤其子之逝,赋《落花诗》十首;林黛玉有葬花之哀;王维细数落花,心有所感而独坐良久,皆有此意。究竟李贽有没有“问落花”类似的举动,其实不必坐实,作者只是借这样一个常见意象来借代自己独处时的寂寞心情,或亦有叹老之感。这样,首联就为全诗营造了一种伤感落寞的气氛。
  “暖风熏细草,凉月照晴沙”一句,前为春,后为秋;前为白天,后为夜晚,是通过四季转换、昼夜交替来表现终年独坐的状态。这两句没有用常见的艺术手法,通过主观感觉把自然景致极端化,从正面或反面表现内心的情感。而是用很轻柔的笔触,描绘了山间淡雅平静的氛围。如果把“凉月照晴沙”试写成“凉月照寒沙”,其透骨冰凉,就完全是另一种意境了。你看微醺如酒的春风拂弄着细细的草叶,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广阔的沙滩。这种生活很容易让我们想起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夜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雅趣。然而李贽是向往激烈快意的生活、要高举大旗,领导社会风气变革的时代先驱,这种山林野逸之乐,是难以使他心情平静的,只是越发使他觉得寂寞。
  “客久翻疑梦”,客居在外久了,使得他反而有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像是梦境里一样飘忽不定,梦醒时又能回到家中安稳度日的时光。一般诗词文赋中的“家”都指故乡,即在父母身边从小长大的故居。而李贽不到二十岁就外出宦游,其后更是一生辗转迁徙、漂泊无依,没有所谓的“家”,故此处的“家”更应该的乡居故里。虽然李贽“平生不爱属人管”,少年居家读书的经历亦未必尽其所愿,但人在漂泊不定、受尽艰辛时有倦鸟归巢之感,是很正常的心理。
  “朋来不忆家”,只有朋友来的时候,高谈阔论,一抒心臆,才能暂时放下思乡的愁怀。但是正如第一句所分析的,朋友散落在天涯,要来访一次,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更多的时候,李贽还是独自在乡愁的煎熬中寂寞着。这一句的对比手法,其实和首联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反衬之句,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是文章变换法。这里点明了的“朋”,即首联的“客”。变换字法,亦是使文势跳脱之意。
  “琴书犹未整,独坐送残霞。”一天又在这样的疏懒遐思中过去了,准备收拾琴和书回去了,不经意回头,看见天边绚丽的晚霞,竟然不觉陶醉其中。然而晚霞虽美,却无人分享,只有自己独看,是否有寂寥之感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这两句写得极妙,琴以娱情,书以励志,古人携琴带萧是很普遍的风尚,尤其是明代以后。在早期山水画里,常常能看到高士拾阶而上,童子负剑后随的形象,而渐渐就演变成童子携琴了。这说明士人的社会习惯已经从李白“十五好剑术,三十成文章”的追求转变为我们现在所熟悉的“琴棋书画”的雅趣了。一天已经告终,诗句就顺势收尾,恰到好处,夕阳的冉冉落下还给人意犹未尽的回味余地,不知作者如何想来。
  青眼,《晋书·阮籍传》:阮籍不拘礼教,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嵇康赍酒挟琴来访,籍大悦,乃对以青眼。后因谓对人重视曰青眼,对人轻视曰白眼,了引申为青睐、垂青。
  从这首五律所表现的情愫看,谅为李贽客居北京期间所写。
  首联“有客开青眼,无人问落花”,用阮籍能为青白眼的典故,说有的客人能对人垂青,但却无人关心、过问落花之事。寓有“落花流水春去也”这被世俗冷落和垂老的慨叹。
  颔联“暖风熏细草,凉月照晴沙”,承上联的“落花”看,写的可能是暮春景色,风有暖意,吹拂着小草,晚上却尚有“春寒料峭”的凉意,故曰“凉月”,凉月照着晴空下的沙地。此联看似纯写景,但一“暖”一“凉”却隐含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意。
  颈联“客久翻疑梦,朋来不忆家”,客居久,反而以为是在做梦(这里“翻”作“反”解),有朋友来访,座谈聊天,就会冲淡思家的情绪。此联也有慨叹人生如梦之意。
  尾联“琴书独未整,独坐送残霞”,“独坐”照应标题,百无聊赖地独坐,送走残余的晚霞,意即打发余生的时光,连琴棋书画都懒得打理了。
  全诗表现了李贽晚年“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寂寥之感,回想其坎坷的一生,顿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慨叹,是其晚年真切感情的流露。
  明清性灵
  明初之诗有前、后七子,但一味摹古追风少有新意,以袁宏道为中坚力量的性灵派横空出世,一廓裹足不前的诗风,注入了鲜活的血液,于山情水韵中释放了个性,彰显了自由之精神。清诗更有超越,学古而革新求变,诗论诗体皆有突破,性灵派至袁枚而成大气候。括言之,明清诗歌虽不免蓄含封建末世的悲叹同时却也颇具了人性的觉醒,尤是清诗,在中国诗歌史上是举足轻重的。
  有客开青眼,无人问落花。暖风熏细草,凉月照晴沙。
    客夕翻疑梦,朋来不忆家。琴书犹未整,独坐送残霞。
    ——李贽《独坐》
  李贽本质上说是思想家,留诗不多,其“童心说”广为人知,对“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袁宏道影响至深。《独坐》乃是诗人独居生活情状写实,无人相伴,唯语落花,暖风细草,凉月照沙,琴书不整,迎送残霞,俨然一个特立独行“敢倡乱道”傲岸不羁的坦荡文人的写照。
  又一次读到李贽的《独坐》——说是“读”,其实,是听,是观:昨夜,重又看了一遍茅威涛的《藏》。虽然,最喜欢的还是那个一袭藏青的陆游——未等泫然,便已深爱。然而《藏》的魅力在于——“百年来,父子传承寂寞中;百年来,儿孙陋巷清贫守。”寂寞、清贫。这样的坚持,竟谁能忍受?
  初遇此诗,便在《藏》中。于一片枯坐中惊艳。
  一个不为繁文缛节所束的范容,一个遗世孤立的白衣男子,一柄长萧,悠然独坐,缘于对李贽的偏爱与敬重,于落落清欢中,脱口吟出一个寂寞又飘逸的句子:“有客开青眼,无人看落花。”此为李贽为世俗所不容之感慨,而范容此时,大约乱世藏书艰难之喟叹吧,且又应对了此时此景,一干人等都去忙着迎亲去了,这满庭的落花自去,竟无人赏惜。他的心中充满了郁郁不得之情绪——藏书已藏,焚书难觅。
  “暖风熏细草,凉月照晴沙。”暮春的暖风缓缓吹送,微醺这满眼的绿,夜晚,沁凉的月光,照着白沙,一片静谧清幽。婉约细腻的歌吟之声飘来来,如此切合时机,如此熨帖心怀。人未至而声先闻,品不知而趣相投,这是怎样一个清雅脱俗之女子,怎样一个襟怀坦荡之新嫁娘啊。
  一袭红衣缓缓行至眼前,如花女子,诗意心怀。对此,范容是惊喜的,也是惊艳的。一个为结书缘而苦读十年的女子,一个为登书楼而自嫁范门的女子,而此时,新郎远在千里,作为新娘,只能独自完成大礼。这些,她都不在意。她之在意的是满楼的书啊,是范门的执着坚守。
  “客久翻疑梦,”客居久了,反而总以为是做梦,又或者,会彻夜难眠,梦绕魂牵。范容于惊喜之余,吟续下来,我想,此句由范容吟出,也有一定的意思在里面,可能他在给这个满心欢喜的新嫁娘一个提醒,嫁入范门,意味着苦寂清贫,就像客居他乡一样,毕竟,新郎长年在外,不知归期,范门为藏经书,已然财资耗尽,迎娶也是为嫁妆。范容是诚实的,也是善良的,其实,此句也有一定的试探性,他想看看这位闻名已久的才女嫂嫂,究竟有何等的精神境界。
  “朋来不忆家。琴书犹未整,”腹有诗书气自华。果然,花如笺有才女之品格,也有才女之情趣。有志趣相投之朋友,相聚甚欢,那么,就会忘记了思乡之烦恼了。而此刻,范门于一片喜庆中微显寥落,眼前玉一般的男子,寂然独坐,竟然忘掉整理凌乱的琴书、满地的落花,她的心里,亦有相同的叹怜之意啊。
  “独坐送残霞。”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时如此之美,如此诗情画意。暮春。落花,残霞。
  再也没有比这样的遇更美丽的了。若干年后,他们同时忆起这一段美好的瞬间,彼时,已沧海桑田。

  《藏书之家》里有不少的好段子,除了那段最出名的“三跪求书”外,尚有侍书夫人病危时范容的一段“你二八年华嫁范门”,以及范容舍书一场中,一阵粉色烟雾过后和花如笺的对唱。可谓词曲俱佳者颇众。群芳团簇中,第一场中那首《独坐》诚然亦是曲调极为动听,然而却算不得醒目的“万绿丛中一点红”了。
  况乎《独坐》一诗,笔者亦曾试释之,虽则有《藏》先入为主,固以为此诗妙甚,乃至翻遍李贽《焚书》,未见有文墨过之。然而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独坐》放在《藏》的第一场,于情于境都甚不相符。李贽诗意是阐述卜居时的孤独寂寥,是远离家乡、鲜少亲友的落寞;是经历了世态炎凉,宏论妙言足以警世而不为世所容,有一种政治抱负得不到实现的叹息。
  这些特征在第一场的范容身上都没有体现。彼时的范容,还没有经历兄长去世、世道艰难家境破落、不惜膝下黄金而三跪求书、侍书夫人的病危、以及如笺牺牲自己而保全书楼。范容是在这些刺激下慢慢成熟起来的,直到最后他的思想境界或方可与李贽颉颃。而第一场中的范容,还只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单纯的少年,一切琐事有姨娘料理,他自己品箫敲韵,沉浸在方册之中而不问人间世事,是其所谓“世界何窄,方册何宽,生死无界,魂游梦牵”也。他是脱离现实的。而他的生活方式和高人雅士的气质,尤其像是再纯粹不过的芸芸文人,而非离经叛道、遣妻离家而跣足为僧的李贽。
  若说把《独坐》安插在此处硬要找出什么道理来,只能解释为它是李贽写的诗中佼佼之作,置之可强化主题,加重出范容对李贽熟悉之甚,从而体现李贽思想对他的巨大影响(实则在范容的行为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李贽典型的特性),故而令其歌之。
  而就是这样一首考虑不周、颇为草草的曲子,却是整部《藏》、乃至茅茅的所有戏中,我极为难忘的唱段。它和《寒情》中的“一步低唤哥哥亲”的段子,和《陆唐》中第一场的《咏梅》,一起在记忆里,生生定格成难以磨损的闪光的金玉。
  两年前锥心刺骨地错失了去剧院现场的可能,守着电视等来的是《空中剧院》里宁波大剧院的那一版《藏》。
  随着一阵紧锣密鼓的繁星骤雨般的旋律,侍书夫人六神无主中闻说迎亲的人吵吵嚷嚷的要进门,慌忙带着丫头迎到前堂,舞台上的后园子里霎时空落落的剩了一个范容和小书童。如此转瞬间的迅急变化,观众和随侍的书童都随之怔了半秒,措手不及。然而台上的那个白衣少年竟然望一眼姨娘远去的背影,反手一横长箫,释然而笑。
  他笑什么呢?是笑姨娘你何必如此慌张,新人与书楼有缘则留,无缘则去,冥冥之间自有定数,何必强人力而扭天命;是笑琴箫之中自有一番清凉境界,无涯书界中天宽地广,竟然芸芸黔首不知此间妙处,偏于琐事中作茧自缚,白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春色如许。心中高洁明净如此,吟首诗明志吧。
  这样的一系列铺垫后,那首《独坐》就此生发了。看他手抚玉箫,转过身向石墩走去,口中唱道是:“有客开青眼,无人问落花”。在意犹未尽的余音里,他顺势坐下按箫,渐入佳境,浑然忘却身外事。
  几分钟前,墨蓝色的纱幕第一次徐徐升起的时候,出场的范容亦是秉箫而坐。然而彼时与观众相背,只能看到一个白衣素服的背影,而此时方是首次见其正面弄音,如此投入,箫身随旋律起伏。吹箫、弄笛、抚琴、泼文洒墨、笔走丹青……这些古代文人——尤其是明代以后文人看得比修齐治平更能体现个人修养的雅趣,在这位越剧第一女小生的举手投足间竟然屡屡这般逼真,意韵顿生,让人恍然回溯到那个氤氲着诗情画意的理想化的古典中国,不知是耶非耶,我之梦蝶抑或蝶之梦我。不禁想起多年前的唐寅,在京城意气风发,也是这么为客栈挥毫题字,面对众人的称羡,一笑而横斜长袖,浅浅一揖。
  然则为何在花如笺出现之前,偏让范容先经历一个比较完整的行为过程——笑姨娘俗世尘羁,吟李贽《独坐》之诗,弄长箫以自娱?或曰:为了集中表现范容的高雅志趣,让观众对这位天一阁主好感鹊起,倾慕之心油然而生,从而先在观众心里占上一个最重要的地位,使观众因之喜而喜,以之悲而悲,关心其一举一动,是为入戏。对曰:大约还有一点——就是突出范容孤立的状态。
  范容在当时的环境中,是一种宛在水之央的孤立。人逢乱世,入不敷出,各书楼自保不暇,坚守已是稀世少有,何来有人吟诗作画?连与书楼有“书缘”的姨娘——这位被范容视为“你不解我谁解我,你不帮我谁帮我”的至爱之人都如此只为现实利益操劳、忍不住对之苛责,范容自然觉得无人可以为知音;兼以朝廷打击奇端异说,连孙知府这样有钱有势、知书护书者都不免问一句“难道你不怕遭来血腥之灾”,又有谁能真正去理解李贽,发觉其思想之珠玉,且又敢溢于言表耶?
  “世界何窄,方册何宽”,世界真窄耶?盖目之所及,皆是罹祸乱世,古风隳坏;所接触者,尽为狭隘之人,不可共语。范容是在对现实失望的情况下转而沉溺书中,与先贤交酬对答的。你说他没有希望过知己的出现吗?应当是有的,怎奈何“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像是古代的士子,只要是读了圣贤书,以圣贤的意志为意志,其抱负都是要“置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然而政治上不得志,无奈而转向山水中寻求慰藉,继而方始发出“万顷波中得自由”的浩叹。你说他最开始不曾有过对仕途的踌躇满志吗?有的,只是不得已,皆是不得已啊。
  看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在灰色调的凝重背景下,被衬得愈发孤独。白色是山中高士晶莹雪,是脱世绝俗的一支白莲,是傲骨清高的立群孤鹤。常常的,也是“才高不如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何以陆游出场谢幕即一身皓衣如雪,何以孔乙己初现时亦是一身白衫,何以放翁隐逸诗中常常幻化出一个月中烟蓑渔船里横笛的素缟少年,何以小晏词中有类似的意象以抒发伤感和愁绪?良有以也。
  最让人感动莫名的,是当为他的生不逢时而感慨万千的时候,当为他的痴心和执着叹息的时候,不知是哪里清亮的声音接上了那诗的首联——“暖风熏细草,凉月照寒沙。”人为到而声先至。心里顿时破云见月般清朗,若真是在剧院,则千百个痴心人都要翘首觅声望去了。我追随着镜头,看着那个小书童急切地奔到后门口,猛地一顿步子——心也随之停了半拍,继而便看到一身凤冠霞披的花如笺,乍然的出现如火焰般照亮了整个暗色调的舞台布景。
  她欣悦地向前,他惊叹地站起,目光彼此相遇,吟唱之声未绝而妙音又续,且如此丝丝入扣,竟似事先商酌唱和了无数遍——是两个爱书人的缘分罢。我们就在这样悉心安排的缘分中,如沐春风,如饮醇醪,不觉熏醉了。无须去考虑这珠联璧合的唱和是台下早已安排好的磨合,不必去联想这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相遇是导演注定中的情节,戏台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让你暂时抛却现实的世俗沉浮、朝暮轮转,在这些精心构筑的故事里尽情地微笑,欢喜,流泪,悲伤。这些美好的瞬间,大抵一年下来亦不过极其珍贵的一两次,却是平淡的生活中永不褪色的点缀。
  如此相遇,不是传统的才子佳人单纯被外貌吸引而一见钟情,不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在草亭初见时的彼者有心我则无意。
  她梨花院落深闭门,十年读书在南窗,没有体会过人情冷暖世事维艰,心里皆是先贤高风亮节、盛世清明景象。与其他少女徒然“花落水流红,无语怨东风”的空荡荡的年华相比,她的韶华是在融在翰墨书香中的。说她从不曾有过“应是绿肥红瘦”的感慨吗?也未必,然而她对李贽的激赏,为了登书楼宁愿以身相许的毅然,都成就了她本身的卓尔不群。然而同时,她是沉溺在幻想中的女子。她毕生之愿即是登上天一阁,此生嫁与书楼。她崇尚李贽,然而李贽成为朝廷禁忌,天下莫不噤声,无人可与促膝共言,(实则李贽割喉自绝,逝世后多有人为之吊唁,袁中道的《李温陵传》还颇为出名)她心里未尝不期盼一个知己呢?
  她寻寻觅觅,终于对现实失望,转而于书中溯寻蓬莱之境,与先贤哲人凭高酹酒,然而曲高和寡,终不免独自寂寞。与如笺的乍然邂逅,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自成;更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记得辛稼轩的那首词吗?“那人”的出现,是千回百转,寻寻觅觅,心灰意冷下的蓦然惊喜,是经历了失望乃至绝望后的感激莫名。上阙的宝马香车,凤箫玉壶,歌舞颦笑,下阙的蛾儿雪柳,笑语盈盈,都不过是为这一人设情设境,挖空心思渲染出的元宵盛景不过都是为了引她一人出来的盛大声势,如果没有这人,那么如此繁华至斯的元宵佳节又有何意趣呢?
  ——那一瞬间是千秋万载永恒的,即是沧海变田田变海,又焉能不为之动容。
  明朝梁辰鱼的《浣纱记》中,西施唱:“笑我寒门薄命,未审何时配他;笑你王孙芳草,为审何时配咱。”滚滚红尘,芸芸黔首,相遇几率之微不啻千万分之一。有多少才子佳人,天设地造,然而乃至红颜凋零终不得一见;有多少志同道合之人,各自漂泊一生而无把臂言欢之缘。
  李清照和李后主同为旷世奇才,词坛之魁首,然而时代迥异,引得词家每叹“恨二李不相逢”;杜甫和李白之遇,杜甫挥毫而书“乞归忧诏许,遇我夙心亲”,是一见而彼此相惜,志趣相投也,后人常谓之千古第一盛事;张生于普救寺无意之间见得莺莺,两心暗许,竟就此成就一段姻缘佳话。然而范容与如笺之遇,却令观者更为之惊喜感动。盖如笺不独有卓识高见,爱书之痴;不独是二八年华,容颜正好。
  她是红颜知己。可以秉烛促膝阔谈不倦,可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以红袖添香凉夜伴读,可以登阁释卷共守书楼。在古典中国的情怀中,红颜易逝,知己难寻,红颜知己尤是难中之难,众里寻他千百度而不可得也,千百年也只出了一个李清照和赵明诚,冒辟疆和董小宛而已。
  范容和如笺的相遇,更不像是才子佳人一见,两下有意而不曾多言,这种传统模式是常要让人着急的。既然是有着共鸣的独特性格的两个人,他们的初遇必定也要与众不同,不可有规矩循蹈之。思量来去,倒有些像是林妹妹初进贾府。宝玉乍见之,脱口而出:“这个妹妹我见过的。”然而彼时犹是宝玉直抒心臆而妹妹心有顾忌、未敢多言,两个人不曾有感情的直接交流,互相犹不知虚实。然而范容和如笺,却是一上来便奠定了知己的情谊,在相互酬唱中完成了对彼此的确认。
  《毛诗序》曰:“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咏歌舞蹈,是比直言乃至吟诗更强烈的表达方式,如笺和范容的这曲《独坐》,不独老杜之诗不足比之,宝玉那句字字珠玉的“这个妹妹我见过的”亦不可比肩也。
  李贽是我最喜欢的文人,自中学时代就开始了。
  尤其是上面这首诗,与本人的志趣颇为相投。
  李贽出生在1527年的明朝嘉靖年间,中国社会相对繁荣,资本主义萌芽初现。因此作为一个具有波斯血统的福建巨商后代,他,一生中从未间断过对中国传统文化和思想的重新考量。这也是明朝后期社会思想变革与正统文化交锋的一个聚焦般的体现。
  李贽的思想,大体体现在以下几点:
  一、提倡“童心说”,反对摹古,主张真实自然,自认为自己的均是“离经叛道”的理论。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这比后来被中原文人奋起追捧的、以自然清丽为旗帜的满族词人纳兰性德,整整早了一百多年。不得不说,每一个庞大的文化体系,当发展到一个新阶段时,若不肯吐故纳新,则迟早要被颠覆的。
  二、为女性的社会地位,鸣不平。这在当时,恐怕又是一处大大地放厥词了吧。但是,又是二百多年后,一部举世瞩目的名著《红楼梦》,以颠覆女子的传统形象和社会地位为特点的作品,被一位更加尊重女性的汉族人曹雪芹写出来了。也是全国范围满汉一片颂扬。说到曹雪芹对女性的尊重,不用太多找寻,雪芹的号和字(芹圃),有说法就是来自当时的女性词人作品。
  三、为商贾之人正名。他认为人类的任何举动都有其谋利和计功的目的,商人谋利本属光明正大。从功利的观点出发,李贽主张富国强兵。他指出:“不言理财者,决不能平治天下”。
  四、李贽反对儒家把文武分途、儒者不懂武事的不合理现象,他强调武事的重要性,认为“知兵之将, 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因此,明末的民族英雄袁崇焕,之所以在映入我的眼帘后再无法抹去,就是因为其在文学和军事上的超人才华,而不是源于狭隘的民族偏见。
  李贽的先进思想,大约比历史的车轮早了100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正因为早,正因为满清的铁蹄和剃头刀还没有践踏和挥舞到汉族儒家道学者的眼前,所以标新立异者才会被强大的正统思想扼杀。1602年,李贽作为思想犯,在狱中以剃头刀自刎,终年76岁。
  这种自杀方式,又是一处先知先觉,与先行。
  因此,他的思想境界,值得后人去探寻、体会。
  命定藏书人,岁岁复年年——感动于越剧《藏书之家》
  昨天是小百花上海巡演的最后一场演出,演的是《藏书之家》。这部戏在多方座谈之后已经三易其稿,我个人觉得第一版的《藏》反而更好一点。不过这不妨碍我们来欣赏这样一部越剧。这是一部不同以往的越剧,没有小儿女的情意缠绵,有的是对文化传承的寂寞坚守,抱残守缺。 可以说这是一部文化戏。
  明朝末年,时局动荡,百年藏书楼天一阁风雨飘摇,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为了解书楼的燃眉之急,范家的姨娘伺书夫人,要天一阁主范容代兄迎亲,迎富家女花如笺进门。 而范容却执萧独坐,拒不迎亲,其言道:如果她真是与天一阁有书缘的女人,请其自入!“有客开青眼,无人问落花”范容仅以一首李贽《独坐》迎新人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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