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国王》国王留下以前穿的什么去加冕?

年轻的国王》国王留下以前穿的什么去加冕?,第1张

献给玛格丽特·布鲁克夫人

在加冕仪式前夜,年轻的国王独自坐在华美的寝室里。在这一天结束时,他的朝臣已循例深鞠躬并向他告退。他们退回宫殿大厅,听取礼节教授的最后几堂课,他们中有些人有着非常天然的举止。我不能说,对于一位朝臣来说,这样的举止是重大的过失。

这位少年——因为他还只是一位少年,年方十六——对他们的离去不感到遗憾,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随即瘫倒在刺绣长椅的软垫上。他躺在那里,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彷如森林里棕色的农牧神,又像是猎人们新捕获的一只林中幼兽。

不过,确实是猎人们发现了他,猎人们几乎是偶然遇到他的。赤裸双足、拿着风笛的他一直跟随着抚养他的那群贫穷牧羊人,他时常幻想他是他们的儿子。他的母亲是老国王的独女,她秘密与地位比她低很多的人成婚——一位陌生人,有人说,他高超的琉特琴技艺令年轻的公主爱上他;也有人说,是一位来自里米尼的艺术家,公主非常,甚至是过于尊重他,他突然从城中消失,他的作品遗留在教堂里,尚未完成——这个孩子,在只有一周大的时候,被人从他睡着的母亲身边偷走,交给一名农夫和他的妻子。这对夫妇没有自己的孩子,住在森林的边远地带,从城里骑马出发,超过一天才能到达。如宫廷医师所述,是悲痛,或是瘟疫,也有人说,是加入香料葡萄酒杯中的速效意大利毒药,在他的母亲——那个白人女孩睡醒后一小时内杀害了她。忠实的信使背着孩子飞驰在马鞍上,从疲惫的马上下来,敲开牧羊人小屋粗糙的门。此时,公主的遗体正被放入在废弃教堂墓地里提前挖好的开阔墓穴里,据说,在城市大门的后面,在这个墓穴里还安放着另一具身体,那是一个有着异族人美貌的年轻人,他的双手被打着绳结的绳子绑在身后,胸口布满红色的刀伤。

至少,人们口耳相传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可以肯定的是,在老国王去世前,在他的床榻前,无论他是否被自己对过去罪行感到的懊悔所触动,或仅仅是不想让王国的继承从他的族系旁落,他派人召回这位少年,在议会的见证下,认可少年为他的继承人。

从他被认可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展现出他那对美的奇妙狂热,而美注定对他的人生产生巨大的影响。随从他进入套房的人们分散开来服侍他,他们经常谈到,当他看到为他准备的精致衣物与奢侈珠宝,他脱口而出喜悦的惊呼,当他将粗糙的皮革束腰外衣和羊皮斗篷扔到一旁,他近乎狂喜。诚然,他有时想念森林生活的美好自由,时常对占据太长时间的冗长无趣的宫廷仪式感到恼火,但是在华丽的宫殿——人称“快活宫”——他发现自己已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宫殿已成为为他的喜悦打造的新世界;只要他可以从议会会议或谒见厅溜走,他就跑下高高的阶梯,伴着鎏金的青铜狮子和明亮斑岩的石阶。从一个房间游荡到另一个房间,从一道走廊到另一道走廊,似乎在美当中寻找止痛剂,一种对疾病的疗愈。

在这些探索之旅中,他可以这么说——的确,对他来说,这是在不可思议之地进行的真正旅程,有时纤瘦的金发宫廷仆从陪伴他,伴着翻飞的斗篷和欢愉飘动的缎带;更多时候,他孤身一人,感到一种确信的直觉,那几乎是一种预言——艺术的秘密最能在秘密之中被了解,美,就像智慧,喜爱孤独的崇拜者。

这一时期,有许多与他有关的稀奇古怪的故事。据说,一位矮胖的市长代表市民来上呈一份文风华丽的致辞,碰上他正跪在一大幅刚从威尼斯送来的绘画前,沉浸在深切的崇敬之中,像是昭示着对新的神明的崇拜。另一次,好几个小时没人见到他,在大家找了他很久之后,发现他在宫殿北边一个角楼的房间里,正出神地盯着阿多尼斯雕像上镶嵌着的一颗希腊宝石。传说是这样的,人们见到他温热的双唇亲吻一座古老雕像的大理石额头,那是在建造石桥时在河床里发现的雕像,刻着哈德良皇帝的比提尼亚奴隶的名字。他还一整晚欣赏月光照在恩底弥翁银色肖像上的光彩。

所有珍稀而昂贵的材质深深地吸引着他,他急切地想要更多,他派出许多商人,有的与北海的粗野渔民交换琥珀,有的去埃及寻找只在国王陵墓里才能找到的珍奇绿松石,据说这石头有魔力,有的去波斯搜罗丝质地毯与彩绘陶器,有的去印度采买纱罗与染色象牙制品,月亮石与玉石手镯,檀香木、蓝珐琅与细羊毛披巾。

但是,最令他着迷的是他将要在加冕仪式上穿着的长袍,金丝的长袍,红宝石王冠,权杖缀着一排排与一个个呈环形的珍珠。确实,今夜当他躺回奢华的长椅,望着宽阔壁炉里燃烧的大块松木,他想起了这些。设计出自当时最著名的艺术家们之手,早先几个月已经呈给他,他下令工匠们夜以继日地完成制作,在全世界搜寻与他们的工作相匹配的珠宝。他想象着自己身穿国王的衣装,站在大教堂高高的圣坛上,他男孩子气的唇边漾着微笑,那明亮的光彩点亮他黑森林般的双眸。

不一会儿,他从长椅上起身,倚着烟囱旁倾斜的阁楼,环顾灯光昏暗的室内。墙上悬挂着华美的挂毯,象征着美的胜利。一个镶嵌着玛瑙与天青石的大壁橱占据着房间的一角,正对着窗户是一个精致的橱柜,漆木板上缀着金粉与黄金镶嵌图案,上面放着几个精美的威尼斯玻璃酒杯与一杯有着暗色纹路的缟玛瑙。丝质床罩上绣着暗淡的**花,它们似乎是从睡眠的人疲惫的手中滑落,如长笛和芦苇的象牙柱撑起床的丝绒华盖,在那里探出一大簇鸵鸟羽毛,如白色的泡沫,漫延到回纹图案天花板的冷银上。笑着的青铜那喀索斯将一面擦亮的镜子举过头顶。桌子上的平底碗里盛着紫水晶。

他看到外面大教堂的巨大穹顶,如一个气泡笼罩在幽暗的楼宇上方,疲倦的哨兵在河岸边雾蒙蒙的露台来回巡逻。在远处的果园里,一只夜莺在歌唱。茉莉的幽香从开着的窗户飘了进来。他将额前的卷发梳到脑后,拿起琉特琴,任手指在琴弦上漫游。他沉重的眼睑合上了,奇异的疲倦攫住了他。此前他从未在如此强烈或在如此剧烈的喜悦中,感受到美好之物的魔力与神秘。

当钟楼敲响子夜的钟声,他触铃,他的仆从进来,以繁琐的礼仪为他宽衣,将玫瑰水倒在他的手上,在他的枕头里塞满花朵。在他们离开后,过一会儿他睡着了。



睡着时,他做了这样一个梦。

他想,自己正站在狭长低矮的阁楼里,置身于许多织布机的呼呼声与咔哒声中。微弱的日光从格栅窗户渗入,照出弯腰伏在织布机前的瘦削织工的身影。苍白而病恹恹的孩子们蜷在巨大的横梁上。当梭子飞快穿过轻纱,他们抬起沉重的压条,当梭子停住,他们任压条落下,将丝线压到一起。他们脸上满是饥饿的痛苦,他们瘦弱的双手颤抖着。几个憔悴的女人坐在桌前做着针线活。这地方弥漫着难闻的气味。空气污浊而凝滞,墙上受潮滴着水,成片水迹漫延。

年轻的国王走向一个织工,站在他身旁,看着他。

织工生气地看着他,说道:“汝为何看着我?难道汝是主人派来监视的间谍吗?”

“汝的主人为何人?” 年轻的国王问道。

“我们的主人!”织工痛苦地大喊。“他是像我一样的人。确实,我们之间只有一个区别——他身着华服,而我衣衫褴褛,我饥肠辘辘、形影消瘦,他饮食过于丰沛,也没有一点痛苦。”

“这是自由的国度,” 年轻的国王说道,“汝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战争时期,”织工答道,“强者将弱者变为奴隶,在和平年代,富人将穷人变为奴隶。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工作,他们支付如此微薄的薪水,我们的生活难以为继。我们整日为他们做苦工,他们在金库里堆起黄金,我们的孩子过早地变得虚弱,而我们爱的人,他们的面容变得无情而邪恶。我们踩葡萄,他人喝葡萄酒。我们播种谷物,我们没有食物。我们的身上有锁链,尽管没人看见;我们是奴隶,尽管人们说我们是自由的。”

“所有人都是这样吗?”他问。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织工答道,“无论老幼,无论男女,无论是孩童还是受苦多年的人。商人欺压我们,我们必须服从他们的命令。神父骑马路过,拿着玫瑰珠祷告,没人关心我们。贫穷带着饥饿的眼睛爬进我们不见光的街道,罪恶带着湿漉漉的脸庞紧紧跟随着她。在早晨,痛苦唤醒我们,在夜晚,羞耻和我们坐在一起。但是,这些对汝意味着什么?汝不是我们中的一员。汝的脸庞太过快乐。”他转过脸去,满脸怒容,在织布机上挥舞起梭子,年轻的国王看见梭子穿过一丝黄金。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他,他问织工:“汝织的是什么长袍?”

“是为年轻的国王加冕而织造的长袍,”他回答,“这与你有关吗?”

年轻的国王一声惊呼,苏醒过来。瞧!他在自己的寝室里,透过窗户,他看到朦胧的夜色中一轮巨大的蜜色月亮高悬。

他又睡着了,做了这样一个梦。

他想,自己正躺在一艘大帆船的甲板上,一百名奴隶正划着船。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坐着大帆船的主人。他的皮肤黑如乌木,他戴着深红色丝质头巾。巨大的银质耳环将厚实的耳垂拉下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副象牙天平。

除了一块缠腰布,奴隶们近乎赤身裸体,每个奴隶都和身旁的奴隶被锁链锁在一起。明亮炙热的太阳炙烤着他们,黑人们在舷梯跑上跑下,用皮鞭鞭打他们。他们伸展瘦弱的手臂,在水中摇着桨。海水水雾从桨叶上飞舞而出。

最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小海湾,开始探测水深。微风从岸上吹来,吹拂在甲板上,吹拂着沾着细红土的大三角帆。三个阿拉伯人骑着野驴出现,向他们投掷长矛。大帆船的主人拿起一张彩绘弓,射中其中一人的喉咙。他重重地跌入海浪中,他的同伴急忙逃跑。戴着**面纱的女人骑着骆驼,慢慢地跟在后面,不时回头张望着尸体。

在他们抛锚并拉下船帆之后,黑人们进入货舱,拿出一副长长的绳梯,上面挂着沉重的铅块。大帆船的主人将它扔到船的一侧,让两头固定在两个铁质支柱上。然后,黑人抓起最年轻的一个奴隶,解开他的镣铐,在他的鼻孔与耳朵里灌上蜡,在他的腰间绑上一块大石。他疲乏地爬下绳梯,消失在海里。他潜入海里时,几个气泡浮上水面。其他一些奴隶好奇地向船舷外探视。大帆船的船头有一位弄鲨人,敲着单调的鼓点。

过一会儿,潜入水中的奴隶探出海面,喘着气抓住绳梯,右手握着一颗珍珠。黑人们从他手中夺过珍珠,又将他推入海中。奴隶们靠着船桨睡着了。

他一次次浮出海面,每次都带回一颗美丽的珍珠。大帆船的主人称量珍珠之后,将珍珠放入一个绿皮革小袋里。

年轻的国王想要开口说话,但他的舌头似乎粘在上颚上,嘴唇也动弹不得。黑人们喋喋不休,开始因为一串漂亮的珍珠而争执。两只鹤盘旋在帆船上空。

这时,潜入水中的奴隶最后一次探出海面,他采回的珍珠比霍尔木兹所有的珍珠还要美丽,它形如满月,比启明星还要明亮。但他的脸色惨白得惊人,当他倒在甲板上,鲜血从他耳朵和鼻孔里喷涌而出。他轻轻颤抖,然后就不动了。黑人们耸了耸肩,将他的尸体从船舷抛到海里。

大帆船的主人哈哈大笑,伸出手取回珍珠。看到珍珠,他将珍珠按在额头上,并鞠了一躬。“这将,”他说道,“嵌在年轻国王的权杖上。”继而,他示意黑人起锚。

听到这里,年轻的国王一声惊呼,苏醒过来。透过窗户,他看到晨曦细长灰暗的手指握住渐渐隐没的星辰。

他又睡着了,做了这样一个梦。

他想,自己正在阴暗的森林里漫游,枝头挂满奇异的果实,林中生长着美丽的毒花。当他走过,蝰蛇朝他咝咝地吐着信子,毛色艳丽的鹦鹉尖叫着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大陆龟躺在温热的泥土里安眠。树上满是猿猴与孔雀。

他一直走着,直到森林的边缘,他看到许多人在干涸的河床里做工。他们如蚂蚁涌到河床岩石上。他们在河床上挖出深坑,进入坑里。有些人用巨斧劈开岩石;其他人在沙土里翻找。他们将仙人掌连根拔起,踩在深红色的花朵上。他们忙来忙去,互相呼喊,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在幽暗的洞穴里,死亡与贪婪望着他们,死亡说:“我很疲惫;分我三分之一的人,让我走。”

贪婪摇头。“他们是我的奴仆。”她说。

死亡对她说:“汝有何物?”

“我有三颗谷粒,”她答道,“这对汝来说意味着什么?”

“给我一颗,”死亡大呼,“种在我的花园里;只需要一颗,我就离开。”

“吾无物予汝。”贪婪说道,并将手藏在衣褶里。

死亡大笑,拿出一个杯子,将杯子浸入池水,疟疾从杯中逸出。她穿过这一大群人,三分之一的人倒下死亡。冷雾跟随着她,水蛇在她身旁游荡。

当贪婪看到三分之一的人已经死亡,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泣。她打着自己贫瘠的胸口,大声哭喊。“汝残杀了我三分之一的奴仆,”她哭喊,“汝且离去。鞑靼的高山上有战争,每一方的国王都在呼唤汝。阿富汗人已宰杀了黑公牛,向战场行进。他们以长矛与盾牌对战演练,带上了铸铁的头盔。我的山谷对汝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汝为何逗留?汝且离去,勿再归来。”

“不,”死亡回答,“汝予我一颗谷粒,我自离去。”

贪婪紧握拳头,咬紧牙。“吾无物予汝。”她喃喃自语。

死亡大笑,拿出黑色的石头扔向森林里,燃着火焰的热病从一丛野毒芹中飞出。她穿过这一大群人,触摸他们,她触摸过的每个人都死亡了。当她走过,她脚下的草儿都枯萎了。

贪婪耸了耸肩,将灰烬放在她的头上。“汝甚残忍,”她大呼,“汝甚残忍。在印度的城池里饥荒肆虐,撒马尔罕的水池已经干涸。在埃及的城池里饥荒肆虐,蝗虫从沙漠蜂拥而至。尼罗河没有泛滥,神父诅咒伊希斯和奥西里斯。汝且回到需要汝的人那里去,将我的奴仆留给我。”

“不,”死亡回答,“汝予我一颗谷粒,我自离去。”

“吾无物予汝。”贪婪说。

死亡再次大笑,他伸出手指吹口哨,一个女人从空中飞过来。她的前额写着瘟疫,一群枯瘦的秃鹰围着她盘旋。她用翅膀遮盖山谷,所有人都死了。

贪婪尖叫着从森林逃离,死亡跳上红色骏马逃跑,他逃得比风还快。

龙和可怕的巨物在谷底的黏液中爬行,豺狼沿着沙地慢跑着,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气息。

年轻的国王哭泣着说:“这些是什么人,他们在搜寻什么?”

“为国王的王冠搜寻红宝石。”一个站在他身后的人说道。

年轻的国王感到惊奇,回过身,看到一个朝圣者穿着的人举着一面银质的镜子。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说道:“为了哪个国王?”

朝圣者回答:“看着这面镜子,汝将看到他。”

他看着镜子,看到自己的脸,他大呼一声,苏醒过来,明亮的阳光流泻进室内,鸟儿在快乐园里的树梢歌唱。

宫廷大臣与国家高级官员进来,向他行礼,仆从呈上金丝长袍,将王冠与权杖摆在他的面前。

年轻的国王看着它们,它们非常精美。比他见过的任何事物更精美。但是,他记得他的梦,他对贵族们说道:“将这些东西拿走,我不会穿戴的。”

朝臣们感到惊讶,其中一些人笑了起来,以为国王只是在开玩笑。

他严肃地对他们说:“将这些东西拿走,别让我见到它们。即使是我的加冕之日,我也不会穿戴的。在悲伤的阴影下,我的长袍由疼痛的苍白之手织就。红宝石的中心有鲜血,珍珠的中心有死亡。”他向他们讲述了他的三个梦。

听完他的讲述后,朝臣面面相觑,低声说道:“他肯定是疯了。梦不就是梦,幻影不就是幻影吗?这不是人应该考虑的实际事情。再说,我们能为那些为我们做苦工的人做什么呢?难道一个人见不到播种者,就不吃面包,不与葡萄园丁交谈,就不喝酒吗?”

宫廷大臣对年轻的国王说:“陛下,我祈求您将这些暗黑的思想摒弃,穿上华美的长袍,戴上这顶王冠。如果您不盛装为王,百姓如何知道您是国王?”

年轻的国王看着他。“是这样吗?”他问道。“我若不盛装为王,他们将不知道我是国王?”

“他们不知道,陛下。” 宫廷大臣大呼。

“我认为有些人生而有王者之气,”他说,“也许你说得对。我不会穿这件长袍,也不会戴这顶王冠,但是,我是如何来到这王宫,我将如何走出去。”

他令他们退下,除了一位他视作伙伴的仆从,那是一名比他小一岁的少年。他留下他服侍他,当他在清水里沐浴,他打开彩绘大衣柜,取出皮革束腰外衣与粗糙的羊皮斗篷,那是他在山坡上看管羊毛蓬乱的山羊时所穿的。他穿上这些衣物,手上拿着牧羊人的粗制棍棒。

年少的仆从惊讶地蓝眼大睁,笑着对他说:“陛下,我看到您的长袍与权杖了,但是您的王冠呢?”

年轻的国王摘下一簇攀援到阳台上的野生欧石楠,弯曲编成一个圆环,将它戴到头上。

“这是我的王冠。”他答道。

于是,他这副模样穿过寝室,来到大厅,在那里,贵族们正在等待他。

贵族们嘲弄他,其中一些人对他喊道:“陛下,人民在等待他们的国王,您的装束却像是乞丐。”其他人愤怒地说:“他让国家蒙羞,他不配做我们的君主。”他不作回答,向前走去,走下明亮的斑岩阶梯,走过一个个青铜的大门,骑上他的骏马,骑向大教堂,年少的仆从奔跑着跟在他的身旁。

人们大笑着说:“这是国王的弄臣骑马而过。”他们嘲弄着他。

他拉住缰绳,说道:“不,我就是国王。”他向他们讲述了他的三个梦。

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苦痛地对他说:“陛下,您可知是富人的奢华产生穷人的生活?您的荣耀养育我们,您的罪恶带给我们面包。为一个严苛的主人做苦工是痛苦的,但是不能为主人做苦工是更痛苦的。您认为乌鸦会喂养我们吗?您有什么办法解决吗?您能对买家说:‘你以这个价格购买’,对卖家说:‘你以这个价格出售’吗?我不这么认为。因此,请您回到您的宫殿,穿上您紫光熠熠的衣物。您和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承受了什么呢?”

“富人和穷人难道不是兄弟姐妹吗?”年轻的国王问道。

“是,”这个人答道,“富裕的兄弟名叫该隐。”

年轻的国王双眼噙满泪水,他骑马穿过人们的窃窃私语,年少的仆从感到害怕,离开了他。

当他到达大教堂的入口时,士兵们朝他投掷刀戟并说道:“汝来此何事?只有国王可从这扇门进入。”

他的脸因恼怒而涨得通红,他对他们说:“我就是国王。”他无视他们的刀戟,进入大门。

年老的主教看到他穿着牧羊人的装束进来时,惊奇地从他的宝座起身,迎上前去,说道:“我的孩子,这哪里是国王的衣装?我要用什么样的王冠为你加冕,我要把什么样的权杖交到你的手上?对你来说,这肯定是一个快乐的日子,而不是纡尊降贵的日子。”

“难道快乐要穿着悲痛织就的衣装?”年轻的国王说道。他向他讲述了他的三个梦。

主教听了这些梦,他的眉头皱在一起,他说:“我的孩子,我年岁大了,在我生命的冬天,我知道这个世界里发生着很多邪恶的事情。残暴的抢匪下山,抢小孩子,将他们卖给摩尔人。狮子匍匐着等待路过的商队,飞扑到骆驼背上。野猪拱起山谷里的庄稼,狐狸噬咬山坡上的葡萄藤。海盗让海岸变成荒地,焚烧渔民的船只,夺走他们的渔网。在盐沼地里,住着被排挤的人;他们住在芦苇编成的房子里,没人靠近他们。乞丐在城市里漫游,和狗一起吃东西。您能让这些事情消失吗?您能与被排挤的人同床,让乞丐进入您的议会吗?狮子会听从您,而野猪会服从您吗?不是上帝用比您更精巧的方式造就了悲惨吗?因此,我不会为您已经做的而赞扬您,我请求您骑马回到宫殿,脸上带着快乐的神色,穿上与国王相配的衣装,我将用金王冠为您加冕,我将把珍珠权杖交到您的手里。至于您的梦,别再想了。这世界的负担如此沉重,一人无力承担;这世界的悲伤如此巨大,一个人的心灵无法忍受。”

“汝在这间教堂里说出这样的话吗?”年轻的国王说道,他越过主教,爬上圣坛的阶梯,站在耶稣像前面。

他站在耶稣像前面,他的两手边是精致的黄金器皿,圣杯里盛着**的酒浆,小瓶里装着圣油。他在耶稣像前跪下,粗壮的蜡烛在珠光宝气的神龛前明亮地燃烧,焚香的烟雾在穹顶上的纤细蓝色圆环上缭绕。他低头念着祷告词,穿着古板长袍的神父悄悄从圣坛退下。

突然,街道上爆发一阵骚乱,贵族们握着拔出的刀剑,戴着低垂的羽毛,手持打磨过的钢铁盾牌,涌了进来。“那个做梦人在哪里?”他们大喊。“国王在哪里,那个衣衫褴褛的国王——令我们的国家蒙羞的少年?我们定将手刃他,他不配统治我们。”

年轻的国王再次低下头祈祷,念完祈祷词,他站起身来,转过身哀伤地看着他们。

瞧!阳光穿过彩画玻璃窗,流泻在他的身上,阳光在他的身旁织就金丝长袍,比那件为取悦他而织就的长袍更加美丽。枯死的棍棒开出花来,开出比珍珠还要白的百合花。干枯的荆棘开出花来,开出比红宝石还要鲜红的玫瑰。百合比珍珠还要白,花茎是明亮的纯银。玫瑰比红宝石还要红,花叶是平整的黄金。

他站在那里,一身国王的装束,珠光宝气的神龛之门突然打开,在光线四散的圣体匣上,水晶闪耀着璀璨神秘的光芒。他站在那里,一身国王的装束,上帝的荣光照亮整个地方,壁龛里雕刻出的圣人似乎要活起来。他站在那里,身着国王的精美装束,风琴大声奏起乐章,号手吹起号子,唱诗班男孩们开始歌唱。

人们敬畏地跪下,贵族们将刀剑收回剑鞘,向国王致敬,主教的脸变得惨白,他的手颤抖着。“您比我加冕的国王还要伟大。”他惊呼,随即在他的面前跪下。

年轻的国王从高高的圣坛上下来,穿过人群归去。没有人敢抬头看他的脸,因为他的脸看起来像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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