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相册,触摸父母容颜,
往事历历,湿润我的双眼。
坚毅刚强,慈容善面,
不时在我眼前浮现……
天茫茫,地苍苍,
思念的泪水已成行。
我的父母双亲啊!
你们在何方?
是否可安康?
是否驻天堂?
你们是我生命的起点,
我是你们生命的延续。
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是捧读一部分历史,
幻成怀念你们不尽的诗篇。
忆往昔,
家境贫困,苦不堪言。
两间破草房四壁露天。
破旧的柴门不挡风寒。
泥堆的灶台露火烟,
残缺的炕席没铺垫。
三人合盖一床被,
父母棉衣暖双肩。
一口坏锅补又补。
一双草鞋姐弟穿。
破旧的衣裤姐妹轮着换,
毛巾抽的书包姐弟传。
野菜充饥腹,
稀粥度荒年。
父爱是阳光,
母爱是清泉。
我的老父亲啊!
旧中国穷人日子难,
幼小您帮父母把活干,
长大还把婚事让在先。
送父送母归故土,
帮弟帮妹建家园。
三十七岁自成家,
在贫在苦腰不弯。
您幼时机灵又勇敢,
智斗日本倍受乡亲赞叹。
抗美援朝上前线,
战功卓著抗敌顽。
转业一心为群众,
毅然又把领导担。
起早贪黑忙工作,
披星带月抓生产。
东家长,
李家短,
家家琐事挂心间。
吃亏、操劳不喊累,
重活脏活干在前,
遇祸逢灾你挺身上,
兴修水库你带头把家搬。
安稳时节你心志正,
动荡年代你舵不偏。
贫困家乡换新貌,
父老乡亲口碑传。
我的老父啊!
你忙完公事忙家事,
家里家外把心担。
下班总是一担柴,
闲时背夹不离肩。
一双粗糙的大手。
一张黑黝的`瘦脸。
两鬓染白发,
眼角皱纹添。
一副绑腿用几载,
一双靰鞡补又穿。
你疼爱子女如生命,
再难也让我们把书念。
烈日把草帽给儿女戴,
下雨把衣披在孩子肩。
你积劳成疾病缠身,
腿上枪伤又摧残。
病痛折磨你没退缩。
忍痛苦心腰不弯。
可怜老父没享一天福,
不胜病魔赴黄泉。
母亲善良又节俭,
勤劳刚毅把家担。
家禽饲养积小钱,
缝补洗刷度时艰。
冬日编草鞋,
夏季忙田园。
一日三餐巧调剂,
拼凑破衣遇风寒。
以身示教有章法,
言传家训不食言。
尊师长、爱弟妹,
讲文明、礼在先。
不与他人争名利,
先人后己树尊严。
大爱无私,
母爱胜天。
弟、妹先后身染病,
您心急似火受熬煎。
借钱采药脚不止,
请医熬药手不闲。
老父卧病三年整,
您擦洗喂饭在床前。
任劳任怨不叫苦,
劳身苦心无怨言。
您的爱使我们身更壮,
您的爱让我们心倍暖。
兄弟姐妹如一人,
每日围绕在您身边。
爱听您的唠叨柔和语,
爱吃您的野菜加粗饭。
爱穿您的巧手绣花衣,
爱看您慈祥和善温柔的脸。
家是我们成长的学校,
家是我们生活的港湾。
您是我们成长的榜样,
您是我们生命的源泉。
您的无私影响我们的处事心态,
您的大度成就我们的家和团圆。
您的伟大不只在于相夫教子,
您的慈善不只在于无私奉献。
而在于心灵的启迪,
性情的修炼。
今日您已经远离我们,
可善良、无私、宽容的美德
却时时滋润我们的心田。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
我的父母双亲啊!
你们的离去
给我们留下深深的思念。
虽已是阴阳两隔,
但却心心相牵。
您可知道——
我们兄妹都已成家立业,
各自也羽翼丰满。
贫困早已远去,
身体也各自康健。
教学、当兵、医生、务农,
都有了奋斗的目标
致富的基点。
您们的心血没有白费,
期望也得到了实现。
现都已儿孙满堂,
其乐融融阖家团圆。
可是:
欢笑时总是缺少点什么?
幸福时也感到有些缺憾。
纵然在好——
没有您谆谆的教诲,
不见您慈祥的笑脸。
有的是一堆黄土
几张泛黄的照片。
亲爱的父母啊!
您们在哪里?
我用生命寻找,
我在泣血呼唤,
您们是我永久的牵挂,
您们是我永恒的思念 ···
今生做您们的女儿我没做够,
如果有来世
我还做您们的宝贝心肝、、、
我的二爸走了,忽然我的眼睛就泪如雨下,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了大片的蓝色花朵在竞相开放,那,像鬼魅一样的蓝色,便是蓝色妖姬……
在秦岭山脉一带,有座凤凰山,凤凰山下,有一个小村庄,那里有大片的田地一块一块的,整齐,平坦,不管是在哪个季节,哪个方位,向这个村庄的田野望过去,都会是一幅很美的图画。这里的土地种植粮食产量也高,但是二爸却和爷爷商量,种上了别的植物——因为二爸说这种植物的经济价值要比种粮食高,所以爷爷就同意了。二爸一下班就会去地里看看,或是拔一下草,或是啥都不干,就站在田头看着那大片蓝色的花儿默默地发出神。
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粘着二爸和堂弟一起去地里看看,看着那蓝色的花海就像凤凰山一样蔚蓝,就像天空一样广阔,我真是开心极了,二爸心爱的花儿真是漂亮啊!真是太神奇了,含苞欲放的花儿就像一个个蓝色的小气球! 我们会在田野里奔跑,抢着把那一个个充满空气的蓝色小气球,一个一个地用力捏爆,然后蓝色“小气球”就会发出“啪”“啪”的声响,此时,我小小的心脏开心地几乎就要炸开花了,也就在此时,我似乎就会看到二爸脸上略微的笑意。
二爸为什么会这样,这是爷爷最看不起他的地方,用爷爷的话说就是,做为一个男人,你不顶天立地也就算了,哪能因为一个女人,将自己沉浸在梦里?
二爸一生最爱侍弄的就是花花草草,他家的阳台上种满了各种绿色植物,还有各种鲜艳的花朵。客厅里也是放满了各种花卉,有一年药材公司的效益不太好,可二爸,居然还用一半以上的工资养了花卉,这让爷爷很恼火,他说:
“你把家里的良田都种上了什么所谓的蓝色妖姬,导致比别人家少产很多粮食,这也就算了,你居然拿工资全部养了花卉,那你这儿子,你还要不要养活?”二爸还是和往常一样,默默地不说话。
此时,堂弟就会大哭,他说:“我想妈妈了!”
凤凰山旁,凤凰山下,大片的蓝色花海在微风中伴随着药草香此起彼伏 ,长相不是很惊艳的山雀在天空中轻轻略过,这一切,让一家人又沉浸在悲痛的氛围里……
蓝姬,一个很惊艳的名字,伴随着她那不平凡的一生而来。
听爷爷奶奶讲,那一年,蓝姬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死在了新疆。对于这种说法,二爸会和他们大吵大闹,以致后来,二爸不再和他们说话,只是默默地侍弄着那些花草,精心地培育着一种花儿——蓝色妖姬!
二爸为什么会对蓝色妖姬情有独钟,这源于蓝姬的一句话。那时候,二爸还是一个帅气十足小伙子,他常常会去一家的花圃买花卉,常常接待他的是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姑娘,就这样,他们一来二去,熟了。
二爸说:“你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好啊!让人浮想联翩,美得不可方物! 关键是人比名字更美,也许此生,我将你难忘 !”
姑娘也很会打趣,她笑着说:“既然你将我此生难忘,那就让我也此生难忘你啊!”
二爸一头雾水: 我有什么办法能让你难忘呢?
姑娘又接着说:“你对我如此赞美,是因为你懂得,蓝色妖姬——那是一种让人观看后忘不掉的花,既然你如此喜欢花卉,又是高材生,就培育出让人难忘的蓝色妖姬呗,这样,想让本姑娘想忘记你,都难 !”
二爸看着神采飞扬的蓝姬姑娘,就知道,她一定是认定二爸培育不出蓝色妖姬才会很得意吧!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二爸还真的开始培育蓝色妖姬了,不过都以失败告终,蓝姬见了二爸就会半开玩笑地说:“你是高材生嘞,这样自讨苦吃,又有何意义呢,难道你就不知道,这世上很难有自然生长的蓝色妖姬吗?”
此时的二爸羞红了脸,他当然知道,在这自然界中,没有一朵花是真正长成的蓝色妖姬,他自然也培育不出蓝色妖姬来 ! 可是为了自己心仪的姑娘,这样做,能叫吃苦吗?
……
忽然有一天,二爸抱着一盆蓝色妖姬来到花圃,这株蓝色妖姬惊艳了所有人,不管是花棚里的工人,还是路过的路人,都围上来观看,还有人给出了高价,要买走这株蓝色妖姬 ! 来花圃观看蓝色妖姬的人是越来越多,花圃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好。这株蓝色妖姬惊艳了所有人,自然也惊艳了蓝姬养母家的哥哥鄢陵,只是蓝姬,好像跟没那回事一样。
在二爸和鄢陵的闲谈中,才得知,原来蓝姬是这家人的养女,难怪二爸在每次买花卉时,总能感觉到蓝姬和这家人不一样的气氛。蓝姬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鄢陵哥哥钓鱼时,从河里救起来,带回家的,当时都奄奄一息了,幸亏抢救及时,蓝姬才捡回来一条命。从此兄妹俩情同手足,鄢陵每次回家,都会教他这个妹妹读书写字,教她如何坚强,勇敢地在这世上生活下去。对于蓝姬来讲,可能她和鄢陵哥哥之间的感情,才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存在吧!
鄢陵说,他也是很珍惜与蓝姬之间的感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不会娶她,他们只是永远的兄妹情谊。虽然与鄢陵的一席谈话,让二爸真很是羡慕,但最终的还是欢喜,因为鄢陵不会娶蓝姬。
蓝姬知道她与鄢陵哥哥没有结果后,哭了很久……
后来就与二爸结婚了。
结婚后的二爸,对蓝姬更是百般地宠爱,听着蓝姬讲的故事,二爸也是热泪盈眶。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苦难的女子啊
蓝姬的父母是矿上的矿工,在她八岁的那一年,有一天夜里,她梦见自己的父母被矿上的石头砸死了,醒来后,她就哭着不让父母再去矿上干活,由于说出了梦里的事情,还被父亲打了一顿。后来,她的父母都没有回来,只留下了十五岁的哥哥和八岁的妹妹蓝姬。
有好心人给蓝姬的哥哥介绍说,让他九百块钱把妹妹卖了,自己还可以挣钱养活自己,妹妹也不至于遭罪,你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是养不起妹妹的。就这样,蓝姬的哥哥热泪盈眶,他把妹妹送给了一家人,蓝姬的哥哥只是向这家人要了一百块钱作路费,说是去南疆打工,哥哥还安排让妹妹好好听话,,让这家人好好照顾妹妹,他打工会回来的,还会来找妹妹的,可是蓝姬的哥哥这边刚走,蓝姬就被这家人又转手卖给了另外一家人,就这样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到三年,就被卖了三次,只是一次比一次卖得价钱高而已,蓝姬也是不哭不闹,从一家人,再去另一家人。因为他们都会对蓝姬说,你哥哥在那一家呢,去了之后,你们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了。蓝姬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再后来她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
蓝姬掉进水里之前,是给一家人看孩子,洗衣服。有一天大清早,她就背了一筐衣服去河边洗,有小弟弟小妹妹的衣服,还有尿布,她在那里洗着洗着,恍惚间,就看见母亲在河对岸喊她,说女儿太辛苦了,自己来帮忙,蓝姬匆忙迎上去,结果就掉进了河里……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鄢陵哥哥在她的身旁……
到鄢陵哥哥家里的那一年,蓝姬十一岁,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却深得养母的喜爱,因为蓝姬啥都会做,洗衣做饭,帮大人干农活,照顾弟弟妹妹,就像一个成熟老练的大人。就是养母家后来开的花圃,她在那里,也是个很好的帮手,熟练程度就像一位有着多年养花经验的花匠。
二爸和蓝姬结婚后,日子也是过得幸福美满,蓝姬对爷爷奶奶也是很孝顺,后来还生了一对龙凤胎,爷爷奶奶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二爸也是喜上眉梢,下班后还忙里忙外,嘴里却还轻松地哼着歌曲,有时候歌曲哼跑调了,他们夫妻俩就哈哈大笑起来,居然还引得几个月大的孩子“咯咯”地也笑起来,一家人沉浸在幸福祥和的氛围里……
“有人说,快乐的尽头就是痛苦,真的是这样吗二爸这一年经历了他这一生都无法承受的痛苦,从此,二爸就变得意志消沉……
二爸和蓝姬结婚的那一年,蓝姬问他:“你那蓝色妖姬是自己培育出来的吗?”
二爸只能如实回答。
蓝姬就会打趣地说:“看来你老婆还真是你用一株染了色的玫瑰给骗来的!”
此时二爸就会特别认真地说:“当然不是单纯的染色,那是我花费六个月的心血,加上各种精心地护理,还有机缘巧合,才开出的美丽花儿!你看,自那以后,我都没有培育出蓝色妖姬来!”
这时,蓝姬就会看着二爸默默地笑。
别看二爸说的是冠冕堂皇的,其实他已经心虚了,因为蓝姬说的没错,那株蓝色妖姬就是通过染色得来的。
二爸在很多时候,都会查阅资料,看一些关于栽培花卉的书籍,也在不断地培育着蓝色妖姬,二爸的意思很明白,爱妻名叫蓝姬,人又那么能干漂亮,又那么爱花,只有培育出真正的蓝色妖姬,才能表达他对爱妻的那一份真心和永恒不变的感情。
后来,养母一家人去了新疆种地,鄢陵哥哥也去了。蓝姬与养母一家人也一直有书信往来,鄢陵哥哥的婚姻也很幸福,只是会常常挂念她这个妹妹,他说,要不是养母的固执,蓝姬会和他们一起生活在新疆。
养母在信中还说,等有时间了,让他们一家四口来新疆走走,那里地大物博,山川秀美,牛羊成群,瓜果飘香,是个迷人的地方。
蓝姬和二爸商量,他们打算等孩子长到三岁以后就好照顾了,再去新疆走走,也好看望养母一家人。
自从有了一双儿女后,二爸在工作上真是很拼命,总是早出晚归,还顺便还打点零工,他让蓝姬在家好好带孩子,其它一切不用操心,可蓝姬闲不住,照顾孩子,做家务,还养了两头猪,和一群鸡,生活虽然辛苦,但却很充实,很幸福。
有一天,二爸回到家,看见蓝姬一个人坐在炕头落泪,二爸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是因为想起小时候的事伤心了。她说当年哥哥向别人只要了一百块钱做路费,说是去南疆打工,回来后就会找妹妹的,如今这十六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和哥哥再见面,说着说着,大滴的眼泪就滴落了下来……
那天,蓝姬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峰哥,此生你定不负我,可我却会负你!”
二爸不以为然,他在为爱妻的苦难童年而感到心酸。
两天后的一天,二爸在家里看到了蓝姬留下的一份信,信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峰哥,我走了!在这短暂的一生里,能遇见你,是我最幸福的事。即使今天我离开了,也是带着峰哥的爱离开的,请你不要找我,今生若是有缘,我们会再见!”
看完信后,二爸就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蓝姬的玩伴看到二爸那么伤心,就对二爸说了实话,她说蓝姬去了新疆。二爸要追着去,却被爷爷奶奶拦下了,你去新疆,丢下两个一岁多的孩子谁管啊?
接下来的日子,二爸除了上班,照顾孩子,还给蓝姬在新疆的养母写了一封信。在平时大多数时间里,两个孩子就由奶奶和姑姑照顾,可谁曾想,这些信被姑姑看到了,就这样,奶奶伤心时,就会骂蓝姬是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不过,二爸不认这个账,他始终认为,蓝姬的离去是有原因的。
蓝姬给二爸讲过,她说她做的梦总能预见未来,梦中的情形就像真的一样。八岁那一年,她明知父母会有危险,却无力阻拦,想起来就很揪心;哥哥被迫离开家乡,也是真的;就连她去找母亲,却找到了鄢陵哥哥也是真的。
二爸有点醋意地问:“那你梦里的预见有没有我啊?”
蓝姬说:“有,我梦见,大片的蓝色妖姬开成了一片海,你带着儿子常常去看花海,只是没有看见我们的女儿。”蓝姬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对女儿充满了担心。
六个月以后,蓝姬的养母来信了,她说两个月以前,她的鄢陵哥哥死于一场意外,一个月后,蓝姬死于胃癌。
什么?这个晴天霹雳打得二爸很久没有回过神来。他决定去新疆看一看,去寻求未知的答案。
说好的,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新疆看看,为何你要独自前行?说好的,我们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为何还要去找鄢陵哥哥?难道是因为当年你的亲哥哥打工去的地方是南疆吗?
带着种种疑问,二爸见到蓝姬的养母,确认蓝姬离开了人世,真是好悲痛,当时就咆哮了起来:“我的妻子死了,你们居然不通知我,难道蓝姬就是你们合谋害死的”
蓝姬的养母泪如雨下,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她说本来蓝姬是商量好和家人一起来新疆看望养母的,可是她却查出了胃癌,由于害怕二爸担心就没敢说,也就在这同时期,她还梦见了鄢陵哥哥,他浑身是血,在那里挣扎……蓝姬来新疆的目的,就是为了去救鄢陵哥哥。
就连二爸收到的那封,六个月以后的来信,也是养母违背了蓝姬的委托做的,以蓝姬的意思: 就让二爸误以为,自己是因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才抛夫弃子的,也比说自己死了要强,因为死了,一切盼头就都没有了。
空旷的原野上,二爸在蓝姬的坟前哭了很久,孤雁在长空里哀鸣,只有天知道,二爸心有多痛……
回到家后,二爸把蓝姬的遗物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把所有的记忆回忆了一遍又一遍,二爸终于明白,蓝姬为什么会说:“此生我会回负你。”,因为二爸找到了病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坚强的蓝姬会落泪。在这中间,二爸似乎还有了重大感悟,因为他把女儿过继给了大伯。是的,这可能是为人父母最为柔弱的地方,因为即使是预想,也不能有一点点的闪失……
药材公司的效益时好时坏,二爸就那样平淡地干着,蓝色妖姬也一直培养着,但后来二爸终于认输了,想栽培出自然长成的蓝色妖姬,几乎是不可能了。二爸这一生失去了最爱,就算是想要一朵花,也似乎是那么遥远,于是就想起了凤凰山下那大片的蓝色花海,那可爱的蓝色花朵,便成为二爸心中的蓝色妖姬 !
那是二爸和蓝姬种下的桔梗,他说,虽然白玫瑰长不出桔梗花的蓝色,但是桔梗花却有蓝色妖姬的妩媚和温柔,桔梗花就是二爸心中的蓝色妖姬。
桔梗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也是一种药材,植株有白色的汁液,单生茎顶或集成疏总状花序,花萼钟状,五裂片,蓝色的花,花未开是呈包袱状,就像蓝色的小气球一样,用手一捏,就会爆开,就发出“啪”的声音。
于是,凤凰山下,凤凰山旁,那蓝色的花海,便成为二爸常去的地方,每次去时,二爸都会带上我和堂弟,我和堂弟就会比赛捏那像蓝色气球一样的花苞,看谁捏得又多又响,凤凰山下的蓝色花海里,飘荡着我们快乐的笑声,只是二爸,总会默默不语。
多年以后,二爸带着对蓝姬的思念离开了人世,父亲与堂弟商量,说凤凰山下的那片种着蓝色妖姬的良田,就还继续种着吧,那是二爸和蓝姬对我们留下的,最后的念想……
一
从我居住的黄河入海口处的山东东营,溯黄而上,不足百公里便是素有“山东粮仓”之称的高青县了,虽近在咫尺,但我却从没涉足过那片土地。古老而富庶的高青在我是陌生的。
丁酉仲夏,因我的散文作品集《故道长河》入围了“首届国际东方散文大奖赛”名单,于是,我有幸参加了颁奖典礼,也有幸随前来受奖的作家们赴高青采风。
我们乘坐的大巴沿滨博高速一路疾驰,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大巴便在一个叫做蓑衣樊的村子里停了下来。这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侯,被骄阳炙烤的大地滚动着热浪,人站在地面就像进了蒸笼一般,稍顷便大汗淋沥了。驻足空旷、宽敞的院落一隅,久居闹市的我身体立时顿感清爽,那整天被公务、琐事绷紧的神经,也渐渐地松驰下来。举头仰望,烈日下,这里的天空显得清澈而高远,湛蓝的天幕下,盛开着一团团一簇簇洁白的云朵,有的偎依着,有的亲吻着,有的相搀着,这景致似大芦湖畔奔跑的羊群,又似深秋银花尽绽的高青大地。
这时,有悦耳的知了声传来,我循声四顾,那碧绿如烟的田野,那水波潋滟的荷塘,那轻轻摇曳的垂柳,那竞相怒放的木槿花,还有那笔直宽敞的柏油路,平崭整齐的红顶青砖房……我被眼前的这一切惊住了,我仿佛走进了陶潜笔下的那个桃花源。
我是农家的子弟,我是在土坷垃堆里摸爬长大。在我的记忆里,生我养我的那个小山村,眼下只有破败的老屋,尘土飞扬的羊肠道和一段段高高低低低的残垣断壁。而眼前的蓑衣樊,却像“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杨家女”,竟是那样的美丽迷人。作为我这个远离故土数十载的游子,漂泊的灵魂仿佛寻到了停靠的港湾。蓑衣樊,我来了,你的世界就是我精神的栖息地!
二
蓑衣樊,原本是高青县东部、黄河南岸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据说,在明末清初年间,因一编织蓑衣为生的樊姓人家在此定居而得名。在那个久远的年代,用蓑草编织的蓑衣,是人们遮挡雪雨的必备物什。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的蓑衣樊人,凭借着祖先传下来的手艺,以编织蓑衣为持着生计,繁衍着血脉。随着科技的进步和时代的变迁,这件为中国人遮挡了几千年雪雨的蓑衣,也渐次远离了人们的视线,退出了历史舞台,但蓑衣樊这个名字却成为这个时代弥足珍贵的“乡村记忆”。
来蓑衣樊之前,我曾拜读过东方散文主编、全国著名散文家憨仲先生的散文名篇——《高青之慢》,知道了这里还有个“慢城”。蓑衣樊,这个只有187户,不足千人的村子,在中国广袤的乡村,她没有风光旖旎的名山大川,没有惊世骇俗的名胜古迹,也没有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可这地处偏远的小小村落为什么叫做“慢城”,又凭什么成为人们趋之若鹜的旅游胜地呢?我在思索。
这时,一阵惊诧声将我狂奔的思绪拽回。大巴在黄河堤上刚一停稳,采风团的作家们便急不可耐地飞奔而出。
眼前是我熟悉的令我魂牵梦萦的黄河,眼前是外地作家陌生的令他们无限向往的黄河。面对这条大河,我站在高高的大堤上凝神远眺,而其他人却像见到久别母亲的孩童,踩着青青的堤坡,向着黄河扑去。
我是黄河的儿子,我生长在鲁西平原的黄河岸边。长大别离故乡后,至今我又工作、生活在黄河入海口的那座小城。我的脉管里始终流淌着黄河水酿造的血液。因为黄河如此地浸*着我的血脉,在文学创作中,我自觉不自觉地会把笔触伸向这条滔滔浑浊的大河,一篇篇关于黄河的篇什也纷纷见诸报刊,像这次获奖的散文集《故道长河》,“长河”二字自然也蕴含了“黄河”的成分。
据介绍,这里是“南水北调”引黄工程的必经之地,日积月累便形成了这片4000余亩的大湿地。我曾多次涉足过黄河入海口的自然保护区,那里是一种充满“新、奇、野、特”的粗犷之美,而这里的湿地公园,则呈现出不是“江南胜似江南”的精制之美。她就像在北方的原野上,款款走来的一位手持油纸伞,身穿苏绣青花旗袍的妙龄女郎,妩媚而不失端庄,素雅而不失清纯。湿地上散布着许多小湖泊,这些湖泊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有长有短,那一泓泓碧波之上,均生长着茂密的芦苇和莆草。微风拂过,那原本挺抜的芦苇、莆草竟齐刷刷地点头弯腰,仿佛是向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问候致意。风吹绿浪,碧草扬波,那样子又像轻挽秀发的浴中女子。一束束阳光投了下来,此时的湖泊俨然成了一个个流金淌银的聚宝盆,那晶莹眩目的异彩银光,在柔波里荡漾,在涟漪中纷呈。
眼下,正值黄河的枯水期,奔腾忙碌了一年的黄河,就像一个疲倦的行者,他安静地伏卧在高青大地上,静静地修养生息。大河无水小河干,这湿地上的湖泊自然也有的现出枯涸之态,不过她又呈给人们的是另一种风情。那凸起的桔红色的湖床,像夜空里的一弯新月,又像非洲大草原上野象的利齿,其实,她更像一尾活蹦乱跳、土生土长的黄河鲤鱼。有来自河北沧州名为张艳的美女作家,显然有一双善于发现美扑捉美的眼晴,只见她端住相机一阵狂拍。的确,我被她发在微信群里的照片所吸引、震撼。为能够及时欣赏这美妙绝伦的景致,我把这些照片下载并精心储存起来。
堤下湖畔青青的草地上,一座座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铜牛、蜗牛雕塑,无不向人们诠释着这里的“慢”意。采风团的作家们还在围着这些雕塑没完没了地拍照、合影。
我在想,这湿地这湖泊不就是镶嵌在高青大地上的一颗颗璀璨的珍珠吗?有勤劳智慧的高青人民淬造打磨,这一串美丽的珍珠定会大放异彩的!
头顶骄阳,沿着湿地曲曲折折的小道漫步,尽管我汗如雨下、腿脚也有些酸麻,但我的身心是惬意、轻松的。渐渐,我终于领悟到这“慢”的寓意了,我不能不为这里的决策者拍案叫绝!
据蓑衣樊村的村民讲,2011年村里在全县率先进行了土地流转,将3000余亩土地交由大芦湖文化旅游有限公司规模经营。公司因地制宜,科学定位,围绕“黄河风情,湿地风貌,生态庄园,湖畔特色”的理念予以梳理改造,要今天全国各地、四面八方工作、生活在“快节奏”中的人们,来这里停下来,住下来,“慢”下来。亲近自然、皈依田园、放飞心灵、修心养性,要再现清代诗人、礼部尚书罗国俊当年《过大芦湖》所描绘的盛景:“密云阴浓白鸟飞,水天一片绕柴扉。何人识得湖中乐,稻花飘香鱼正肥。”
哦,这才发现,我已被队伍远远地甩在了后边,我不由地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三
是夜,喧嚣了一天的蓑衣樊终于沉寂下来,烈日下奔波了整日的作家们也很快进入了梦乡。躺在久违的土炕上,我心里倍感亲切和慰藉,那感觉就像回到了故乡,躺在了童年的土炕上,听着娘哼着好听的儿歌甜甜睡去。
与我同屋的老孙,有着典型的山东大汉形象,一米八几的个头,足足二百多斤的体重,看着他就会想到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的毛张飞,又想到倒拔垂杨柳的鲁提辖。这样的大块头,那酣声自是“鼻如雷响”了。在老孙一阵紧似一阵有节凑的“雷”声中,一向睡眠不好的我,此刻睡意全无。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我突生念头:既然不能入睡,何不去感受一下夜色中的蓑衣樊呢?于是,我起身下炕,轻轻地推门出去。
虽然夜深,走廊里,屋檐下,那一盏盏红灯笼依然亮着,柔和温润的红光,把漆黑的夜映得一片通红。我沿着村中那条平崭笔直的广青路一路西行,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一场由采风诗人自发组织的赛诗会还在进行,寂静的夜空中,时时飘来诗人们那抑扬顿挫的朗诵声,那无拘无束的欢笑声。我不是诗人,自然也不敢过去凑热闹。
这时,我被路北侧一片偌大的荷塘所吸引,荷塘里散发出的泥土气息和莲花的清香令我陶醉。没有了白天知了的嘶叫,荷塘深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啾蛙鸣,给我燥渴的心陡添了几分润意。
就着夜幕,走在曲曲折折的荷塘岸边,我就像挣脱如来佛祖用五指山压了足足五百年的孙行者,又像被许仕林从雷峰塔下拯救出的白娘子。我真切感觉到不再是平常的自己,我可以自由地做,放肆地想,尽情地唱,可以卸下平日里的一切伪装,挣脱滚滚红尘的羁绊,不再为世俗所忧所困所累。此情此境,景色交融,我竟放声吟诵起了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我知道,当年漫步在清华园小煤屑路上的朱先生,面对山河破碎、灾难深重的中国,怀揣的是一颗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心,而我则不同,我正沐浴着幸福和平的曙光,幸福生活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崭新时代。
突然,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起细雨,轻柔的雨丝很快打湿了我的衣衫,乘着这丝清凉,我晢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四
清晨,昨夜的雨把蓑衣樊氤氲在一片雾霭之中,尽管一夜无眠,我依然精神抖擞的向着那如诗如画的千乘湖走去。
在荷香码头,采风团每十人一组分乘一只旅游船。浩浩湖水,悠悠碧波,滚滚绿浪。憨厚的船老大驾驭着乌篷船劈波斩浪,船尾飞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大家的衣裳。随着船儿向前疾驶,渐渐那一望无际的荷叶,那美轮美奂的风景,那醉人心魄的画面尽收眼底,那诸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千古名句,也一古脑儿地涌上心头。此刻,你怎能不被感染,怎能不心旷神怡。这时,来自昭君故里湖北秭归的女作家邓贵环情不自禁地高歌一曲《山路十八弯》,歌声刚落,来自山东德州的李妺姚又高声朗诵起了高尔碁的《海燕》。接着,大家又齐声朗诵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我实在经不住同船的姐妹们的诱导,也扯起公鸭嗓,把刚学会的《终生难忘战友情》,改了词儿大声吼唱起来:
文友分别几十年
我们天天在思念
今日文友重相见
大家笑得特别甜
紧紧握住文友手
知心话语说不够
兄妹情谊比天高
终身难忘文友情
船在水中行,人在画中游。大家游兴未尽,船儿已停泊靠岸,无奈,大家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下游船。返回的途中,一只硕壮的牧羊犬不知从哪里窜出,那牧羊犬不仅不怕生人,还友好地偎依在李妺姚的脚下摇尾乞怜。大家见这家伙如此友好,便纷纷上前抚摸起它来,那犬儿自然懂得人的善意,很是乖巧地把尾巴摇得呼呼生风。
没走几步,我们又迎面碰到一位怀抱幼儿的大嫂。那怀抱中的幼儿裹着一件红肚兜,明眸皓齿,白嫩嫩胖嘟嘟模样煞是可爱。李妺姚亲怩地抱过幼儿。过了许久,当李妺姚离去时,那幼儿很是不舍,冲着李妺姚不停地挥舞那嫩藕般的手臂……
曲终人已散,欢聚亦结束,采风团的作家们又重返各自的岗位。虽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多日,我的心总感觉留在了蓑衣樊。想起那快乐的时光,尽管短暂,却如畅饮醇厚绵长的扳倒井老酒,久久令我回味、陶醉!
我想,也许在冬日的某个清晨,或者秋日的某个黄昏,我会携三五知己重返蓑衣樊。
蓑衣樊,你的世界我来过,我的世界有了你,我一定再回来!
2020年的春天是窗外的风景,它只在我们的眸子里轻妍而过。妮子背上书包迈出家门时,初夏的光正好打在她的脸庞。走向六年级下学期的女孩,这个季节有故事。
小升初,也是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如果按九年义务教育中学就近入学的择校方式,妮子是上渌江中学。渌江中学就在家附近,走路几分钟,在本市的公立初中算是最好的学校了。但现在的形势,中考比高考都严峻,而不考上个好的高中,想考个理想的大学又是个问题。如果渌江中学与私立的青云中学比,后者考进重点高中的比例明显比前者高出好几倍。只是,青云的学费学杂费高昂。
俗话说,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还真有,从去年开始,考入青云中学的880人的前200名编成4个重点班——遵道班(一中最初的校名叫遵道中学)。由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一中,派师资施教,一中和青云比邻而居,一墙之隔。说白了,就是一中为自己的高中护航一批优质生源。而且,最吸引眼球的是:学费全免!近三万一年啊。
好马在草场昂首以待,谁不想做一名英姿飒爽的骑手?
所以,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和孩子对于小升初的目标很一致:考上青云,再考进遵道班。
我是愚钝的人,还好妮子这点不随娘,自小比较听话但又会思考,独立而有主见,属于很好养也需要留心的孩子。钢琴,让她沉静安然,尽揽星月童话,拉丁舞又让她动若脱兔,小宇宙连连爆发。她的家庭作业,打写起我就极少检查,只问一句做完否。她自己打红钩,签“已查”。模仿我的字迹签的我的名字,连我也认为是我写的。她曾问我:妈妈,你相信我?我说:当然。
我认为,在相信中成长,她的心灵是自由的。
陪伴着妮子,生命中最初的许多时光,有了重回的快乐。她在长大,我为她的一饮一汤一笑一哭而存在,同时也享受着她一直波澜不惊的小美好。她成绩优秀,喜欢跳舞,得过好多奖,喜欢看书写作,那年寒假我们去三亚,她写的游记文《寄居蟹》被念到全校。我常在傍晚时散步于小院,她尚稚嫩的琴声飞出窗外,天籁一般被我的耳朵一一收藏。
我不曾想过,一帆风顺的陪伴有一日会翻船。尽管我知道孩子的长大不仅是身高的拉长,她的思想时刻在变化。
六年级上学期中期,班主任反映,她家庭作业没完成,已经几次了。我一听,惊呆,六年级了,来这么一出,不是要前功尽弃吗?我问:你作业为什么没写完?她眼光有些躲闪:我忘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做家庭作业的时间比以往延长,房间里的灯很晚还不熄。我推门进去,她人坐在床上,说正准备睡。我感觉到她前一秒是有动作的,仿佛在掩饰什么东西。半夜,我悄悄推开她的房门,就着半帘月光,果不其然,从枕头下搜出一本厚厚的小说《斗罗大陆》!
我枕着它,久久不能入睡。一度平静的海面,原来不会一直是一幅单调的风景。你看不见的风云暗涌,有一天突然掀起你始料不及的滔天巨浪,它轰然迸散开来时,说令人惊慌失措太轻,说让你得高血压心脏病不算过。我想起十年前儿子才入初中也和班上的同学一起迷上这本书,开家长会时数学老师说,你们总想偷看斗罗,是想针对罗老师吗?(班主任姓罗)
十年后,光阴又遁着旧迹回来了,回到妮子的脚步声里。第二天早上,她楼上楼下反复跑,寻。说是少了一本书,问她什么书也不做声。在车里,我说,斗罗吗?我收了一本。我从后视镜看到她惊讶的表情:妈妈你拿了?给我。我坚决地摇头。她向前倾的身体缓缓退回后座靠背,不再说话。下车,不和我摆手话再见,背我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进入了**《乌龙山剿匪记》的情节。我苦口婆心给她讲大道理小道理,没用,我瞪眼喝斥警告,没用。她反正是眼看别处,答应“好,不看了”。但没多久,老师说,今天收了她一本,她不但自己看还给同学看,影响她人。放学路上,房间,卫生间,屋顶花园,都是她沉迷这本该死的巜斗罗大陆》的地方。每天半夜我要去她房门口趴在地上看她是否熄灯,她完全入迷了,有时半夜不睡觉偷偷看,几次被我逮到。可气的是,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气也好急也好,骂也好,甚至我扬起手,她也没有多少愄惧。而这书,好像是围邕不尽的土匪,此起彼伏,蓝蓝绿绿的封面,闪着鬼异的光,在床底下,电视柜,鞋柜,衣柜神出鬼没。我问哪儿来的,她说跟同学借的,我要收,她说要还。收不尽,还不清。我根本不能再相信她承诺的下一次。
有一天晚上,奥数培训下课的时间到了,她还没出来,几个坐我顺风车的孩子都来了。我问妮子呢?孩子们说老师留下她了。一会,老师来电:她刷题还看小说,我没收了,问她话,她一个字不答,妮子妈,她的状态不对,你和她沟通沟通。
沟通,我们之间变得越来越难。我回想着几天和她的对话,我问:你变了变坏了你知道吗?她说:我没有。我说:你不好好读书,一门心思想着小说,而且是写学渣的小说,还不是变坏?她说:你不懂就会乱说,一看穿越玄幻就是坏,唐家三少是很厉害的作家!我说:就算书没问题,它是你一个六年级的人该看的?而且上课还看,不认真上课不认真写作业,一个起码的好学生的样子都没了,你能考上青云吗?遵道班更是说也不要说了。她以前充满欢乐和斗志的神情完全不见,眼睛里没了憧憬,只有不屑:我不要你管,我不想考青云,渌江中学蛮好。
我有种掉进冰窟窿的感觉!我忍着脾气再和她说各种利弊,她撅着嘴,大大的眼睛又写着无辜,再不答我一句话,不知她是听进去了呢还是当耳旁风。我觉得是后者。因为根本不凑效。
曾经和我无话不说,叽叽喳喳的人一下子变得很陌生,好像她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是她的娘,而是她的仇敌。我根本走不进她的内心世界。无缘无故,她对我竖起一身的刺,我一次次地靠近,一次次地受阻。看不见的疼痛,让我蚀心而绝望。我感觉自己的无力无助,世界末日绝对就是这个样子。
最厉害的是有一次我外出了,孩子爸打来电话:她不肯去上学,反锁了房门,我贴着门和她说多少话也不开,我没办法。我听了心里那个窝火呀,烧得满腔满腹,恨不得插翅飞回去,踹门给她几个耳光。
我流着泪和孩子爸商量: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顽劣不堪,不可救药,我们是不是该把她送到某某文武学校去?一向女儿奴的孩子爸也是一筹莫展,千叮万嘱我不要冲动,万一动手也只能打屁股吓唬吓唬。我还向远在外地读大学的她哥哥求助:你妹妹我管不住了,怎么办呀,我想送她去文武学校。儿子当即坚决反对:妈妈你傻呀,那是她能去的地方?她现在是叛逆期,慢慢会好的,会过去的。
叛逆期?我一惊,纵有,叛逆期不也是在初中阶段,十四五岁?妮子才11岁呀。儿子都不曾有过这种特殊时期,为什么妮子会有且严重得让人气急败坏,灰心丧气?
她从培训班的楼梯下来,没一点表情,似乎没看见我。我张口:刷题你还偷看小说,你反了你!她一阵小跑,穿过马路,跑进车里。我开车,她和同学们有说有笑,一路说个不停,根本不像有什么心事和问题。
搭车的孩子们逐一下车后,我再和她说话,她又秒变回冰冷与拒绝的姿态。进门,我说,妮子,我们必须好好谈谈了,如果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你不要做我女儿,你这样子下去,到时候就是一废人,什么事也干不了,只能流落街头。
她突然起身,冲向屋外,只留下重重一声关门的响声。我扔下正削皮的水果,跑出去,跑不动,我趿着拖鞋。
我跑回去换了鞋,发动车子。小巷长长,近十点的秋夜,空无一人。再开上大路,三叉路口,她会往哪条,她外婆家?火车站?灯火依稀的北边?我心急如焚地开向火车站,一边减速四下搜寻,一边打电话给在外应酬未归的孩子爸,各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还好,不一会儿,我在火车站广场看到百米外有她的身影。她像头疯狂的小兽:我不要回去,你不要我好了,你不是我妈,你是阿姨,我不要你,我长大了!
她称我阿姨!我拼尽全力拽她上车:你长大了但你打不过坏人,火车站到了半夜尽坏人,捂走你,打断你手脚,弄哑你噪子,丢到陌生的地方让你沿街乞讨,你想叫爸爸救你都不能,我们永远也找不到你,那,你就真没妈妈了,阿姨也没了……我流着泪抱紧了她瘦弱的微微发抖的小身躯,她小抗拒,抽泣着。这时,她的电话手表响起,她拖着长长的哭腔:哥哥………我不要阿姨,你回来,现在就回来……
兄妹俩絮絮叨叨地说话,主要是电话那头在说,我听不清讲什么,只感觉隐隐约约的字句很温很轻,妮子听着,答着,唤着,一点点安静,平息。
突然,她一直抬贴在耳边的左手跌下来,我一看,她正垂睫,一头漆亮的长发散落到我的肩膀。我俯首亲她泪痕依稀的小脸,有点咸,我的,抑或她的。近一个月好漫长,我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这样靠近她,她也好久好久没有如此依赖我。在青春的起跑线上飞奔的人,也有被疲倦劫持的时候。她,睡着了。午夜的街头灯火已阑珊,微凉的秋风漫过车窗,妮子带着茉莉香味的发丝轻抚着缠绕着轻我俩的脸,我忘情地深呼吸,微恙,微温,微甜。
我才发现,陪伴孩子,自己总以为自己够温和够耐心,其实远远不够。童年与青春的交叉路口,她是一匹跳脱的马,你不要扬鞭,守在她必将抵达的漫草荒烟处就好。
紧接着,我找到了《斗罗大陆》的发源地,我上班不远处的书店借的。我抱着收剿的一摞书,和店老板讲好,不再借给那长发的小女孩。我想方设法找来唐家三少的照片,这个一米九的日写万字的家伙,我们要和你的书说再见了。我和妮子达成协议:你中学毕业了,送你一套作者签名的巜斗罗大陆》。
梦魇一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们在河边漫步,秋色清朗明亮。蓝色的天空白云依然轻盈,藏着潮汐的日子我们一起目送它随流一线碧水。第一枚红叶就飘落在我们的掌心,秋要远离了,夏天的光芒正一点点开始积蓄。正常的秩序里,褪变与成长回归愉快,过去和未来不需要拿畴码去置换,如一觉醒来掀帘跃起,从晨曦回到晨䂀,从喜欢走向喜欢。
六年级下学期是从一声蝉鸣一杯奶茶开始的。没上几周课就到了五月末,迎来了青云中学的招生考试。今年小升初人比较多,听说有一万一千多,报考青云的就有四五千人。她让我准备好奶茶等她胜利下考。三天后,880人的录取名单里有妮子。
六月末,毕业考试。妮子没考好,掉到班上第七,全市排名205。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考上青云了就骄傲了,没心思复习了,作文也是由着性子写,不去扣题,像大人一样写起散文了,这样得不到高分的。
七月末,是880人的最后一考,前200名进遵道班。如果照毕业考试的情况,妮子的结果将很玄,边缘上的进与退。我给她报了“冲刺遵道班的数学班”,7月10号至23号,每天半天。到了7月19号晚,她说,妈妈,我有同学报了青云的培训班,明天开始,语数外。我说,你想去?她说,我语文英语从未上过培训课的。第二天上午,她走进了青云的培训班,最后一个。下午,仍上原来的数学班。一天八小时满满的课,我担心她吃不消,她却毫无怨言,也不喊累。六年来,我第一看见她暗暗努力的样子,难道她明白了我曾告诉她,若结局非你所愿,就要在尘埃落定前奋力一博?
那天考出来,她状态极佳,说数学有一题刚好头天复习了,白捡八分,说英语阅读哥哥之前让做过,偏自己当时还错了,又白捡分。总之,她要表达她有多幸运。
她越是说得轻巧,我越是担心。我一再追问:你真的考好了?她答:又问,不都讲了嘛!我说:这个夏天尽是重要的考试,你丹子姐高考,你钟时哥中考,你晨晨哥生地会考,你小升初!她头一扬,眼珠儿滴溜溜转:我的最重要,直接与钱挂钩!
小家伙倒有心计,知道大人挣钱的不易了。八月十五号是查询成绩的日子,半夜就有人在群里喊我查。清晨,我填好她的身份证号码考号,按“查询”二字手竟然有点抖。屏上跳转为:成绩“AAA”,入围遵道班。我欣喜若狂,告诉家里的每一个人,妮子倒是淡定:哦,我晓得我考得上。
昨天晚上,妮子头也不抬在看书,我知道她早几日从当当网买了巜全国高考》和巜破云》两本小说,正沉浸其中。第一本是玄幻穿越,和斗罗一类。我欲制止,她说开学就交我。第二本我曾问什么类,她说:类似妈妈喜欢的福尔摩斯,现代公安破案的。真的?我不信。她振振有词:就是辑毒破案的,看我们的英雄怎么用自己的身躯筑起一道御防犯罪的钢铁长城,值得看,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哎哟,还一套一套的,比我还懂的多,真的会笑死去。好吧,还放任你几天。她推开我:我马上要军训了,拜托老妈去买防晒霜,50倍防护的哦!
我问:还记得斗罗大陆讲什么吗?她说:不记得了,我只知有三部,每部有十几本,要齐整的签名书有难度。可恨的小妮子,将我军来了。
窗外,以为冗长的光阴,正以沉默的方式一路逝去。回望,成长的故事像散落一地的音符,被记忆沉吟着又拾起,带着远道而来的熠熠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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