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懂事起我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家长也当我大人看待。所以细细想来我几乎没有自己的童年,更没有童年的回忆。所能记起的星星点点的事情大都是十三岁以后的。
前几天一位去南方发展的同学回来探亲,同学们张罗着聚一聚。接到“圣旨”我就开始给各位同学打电话,也就是在打电话的过程中获知陆华与洛川离婚了,鉴于这个情况那个透露消息的同学说只能让他们来一个要我选择,那我当然选择陆华,谁让我们都是女同胞呢。那天人到的很齐整,就少洛川一个,原因很简单是我没通知他。望着大家畅所欲言手舞足蹈开心的场面我突然有一种歉疚感,觉得有点儿对不住洛川。
洛川、海波、陆华、郭敏我们同在一个班。前几年死了老婆的洛川与离了婚的陆华结为夫妇,大家都认为是非常美满的事。在我印象里好像没多久呀,那时候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怎么说离就离了,真想不到这段“美满”的姻缘如此短命。
坦率的说当年洛川与陆华结婚的时候心中曾掠过一丝怅惘,说不出原因,但却是无比的真实。
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的条件与现在比真是天上人间,教室是一排排的地房,窗是木结构的小格子窗,窗棱上青一色涂着蓝色的油漆。冬天取暖是落地的火炉子,操场是沙土混合的,没有花草树木更没有像样的体育设施。大风吹来整个操场尘土飞扬,硝烟四起。因为学校操场上只有一个篮球场,下课的时候大伙都疯了似的占地盘,如果哪个同学抢不上,只好去跳沙坑。多数情况下是女生在教室里扎堆聊天,男生去外面玩。
有一天刚刚上完语言老师的课,我收拾好书本正准备去女生堆里聊天,无意间望了一眼窗外,我被窗上的情景逗得情不自禁的笑了。也就是这一抹微笑衍生出一段不被人知的故事。
记得那天的阳光非常好,蓝蓝的天没有一丝风,下课的铃声一响男生齐刷刷地跑到了教室外面,有的说笑有的打闹,只有洛川站在教室外的窗前两只手支着窗台,脸贴着窗上的玻璃,可能他抬起了脚,重心有点失衡吧,反正他的鼻子被窗上的玻璃给压成了扁平状,鼻孔还朝上翻着,活像西游记里的猪八戒,这情景换了谁都会笑的,而这无意间的一抹微笑给了洛川错误的信息,从此我的身后多了一双追随的眼睛。
洛川小的时候很漂亮,宽宽的额头大大的眼睛高高的个子,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很有灵气。初一那年他的个子就长到了1。80米,所以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我当时是女生中较高的,所以串来串去总是与洛川坐邻居。
有一年夏天,郊区的一个农场向学校求援帮助夏锄,学校师生全体出动去农场劳动。到了地头先是农场的师傅给我们讲拔草的常识和要求,然后老师给我们每人分一垅。站在地头放眼望去绿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头。面对如此重的任务,心里不免产生了为难情绪,可这为难归为难,活还是要干的,老师的话音未落,同学们齐唰唰地蹲了下去。干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腰有点儿酸,就直起身来想休息一会儿,抬头间看到了对面的洛川。他在帮我?联想起每天上学路上的奇遇,课堂课间追随的目光,我突然明白了。不明白还好,这一明白吓了一跳,心像打鼓似的咚咚地跳个不停,于是赶紧蹲下面对大地,心猿意马地向前挪动脚步。背上仿佛背有千斤,咽喉也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额头更是冷汗层出。直到同学们都过来帮我时才舒舒服服地喘了口气。
那个时候的孩子比较传统,男女生之间是不说话的,更别说谈恋爱了,所以当我明白洛川喜欢我的时候没有一点点的快乐,反而像自己做错事了似的,每天提心吊胆地害怕,因为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想躲躲不了,想藏没处藏,又不敢说给老师家长和同学,只好每天回到家里偷着抹眼泪。
邻居家的女孩与我同龄,我们每天结伴上学。因为她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腿上落下了残疾,走起路来很吃力且慢,样子还不好看,所以院里的孩子都不喜欢与她结伴同行,我看她孤伶伶挺可怜的所以每天提前十分钟陪她慢慢地走。每当我们走到洛川家门前那条马路的时候,洛川刚好背着书包从家里出来去上学,一次两次时间一长我明白了是洛川有意等我。明白了真相后我对邻家女孩说:我们换条路走吧,我不喜欢走这条。她说别的路都远,这条路是最近的。看看她的腿我的心一下子又软了,只好每天默默地陪着她。
天天路过,天天相遇,天天有一双眼睛追随。
有一次我们走的特别早,刚走一会儿就开始下雨了,当我们走到洛川家门前那条马路的时候看到洛川照例背着书包出来了,没打伞也没穿雨衣,我想一定是他匆忙间没来得及带的缘故。当时我真的有点感动,眼泪都要下来了,觉得他好傻呀,为什么不等雨停了再走?为什么宁可淋雨也要制造一次巧遇?人都是有感情的,无论年长还是年幼,时间一长心里有点儿喜欢洛川了,再遇到洛川的目光时也不再逃避。就在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眉目传情”的时候,突然被班上的老大海波发现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是他看出来的还是洛川说给他的未曾考证。他开始带着一群男孩子起哄,说一些如**里土匪一样的“黑话”,矛头直对我和洛川。在舆论哗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况下,我无奈地把求助的目光移向了海波,结果是带来了更大的风波。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海波不再带头起哄说“黑话”,而是用眼睛霸道的盯着我。海波误会了,敏感的洛川也误会了,我们三个人形成了一种默默的无声的较量。现在想想我能理解洛川当年的感受了,如果当年他真的喜欢我,而且还让他产生了误会,那他一定非常伤心。小小年纪是怎样度过那段灰暗的日子不得而知,我只是庆幸自己在“三足鼎立”的误会中得到了解脱,至于洛川的感受如何根本没去想。
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也从来没有用语言表达过,但我们心里都明白都默认这种微妙关系的存在。这种微妙的关系持续到毕业前夕,随着洛川和海波他们参军走了而告结束,从此知道与不知道的人都没人再提起过。
有一年郭敏突然给我打电话:白兰我们几个在S市的同学聚一聚吧,毕业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我问都有谁,郭敏说洛川、海波还有陆华,我说行,你说时间地点我一定到场。同学见面话题自然落到各自的工作生活上,问到我的时候我可怜巴巴地说如何如何的不如意,本意是想开个玩笑,可是当我看到洛川投来的同情和怜爱的目光时心为之一颤,接下来的话题已经没有机会给我改正了,只好将错就错。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恋恋不舍地起身告别,这个时候洛川说白兰你住哪,我送你,海波也说我送你。这样我就跟着洛川和海波走了,下楼的时候由于眼睛没有适应黑暗的环境我的脚给拌了一下,一个前扑,就在这时洛川用他有力的大手拦腰将我举起,然后稳稳地放到平稳的亮处。那一刻让我想起了很多,窗户上的扁鼻子,上学路上的巧遇,劳动时的帮助,追随的亮眼睛……
洛川放下我,嘿嘿地傻笑:小样脱了马夹照样认识你,一只手就能把你拿起来。我也跟着傻傻地笑了。
送走老大,车里只剩下我和洛川,开始的时候我们东拉西扯地瞎聊,聊着聊着突然就沉默了,我偷偷地观察反光镜中的洛川,他表情呆板目不斜视,我收回目光低下了头。再抬头的时候我惊呼到:洛川过了。什么过了?我家过了。洛川红着脸说是吗。我悠悠地说是的。洛川轻轻地噢了一声然后倒车,转头往回开。下车的时候我与洛川道别说:谢谢你洛川。洛川双臂附在方向盘上,下巴顶着手,眼睛盯着前方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我关上车门的瞬间,洛川猛地加大油门,车噌地一下蹿了出去,车后卷起一片飞尘。
望着沸沸扬扬的飞尘,心开始朦胧起来,似乎随那飞尘去了。
后来的聚会我很少参加了,能不去的就借口不去,开始的时候逼着非去,次数多了他们通知我一声算是尽了礼数,去不去就由我了。联系少了自然知道的事情也就少了,所以陆华与洛川离婚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听到这一消息我很为陆华惋惜,同时也为洛川不平,洛川是一个死心眼的人,爱就会全身心地投入,他爱陆华如珍宝可陆华并不怎么领情,彼此性格的差异导致了他们的分歧,分歧的产生带来诸多矛盾,矛盾的背后是冷战,接下来是吵架,大打出手。他们的战势刚刚停歇,爱情却熄火了。
没有通知洛川非我本意,歉疚之情难以释怀。有一天我给老大海波打电话说想单独请洛川吃顿饭补偿我的歉疚之情,老大说我在外地等我回来再说。
放下电话我又犹豫了,真的聚在一起说什么?以洛川的性格他不会要别人的同情与怜悯,除此之外我们又能给他什么?我只能在心里对洛川说:洛川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一位优秀的女性与你牵手此生共度此生的。人生的路还长着呢,一定不要灰心,要坚强地面对现实面对自己,如果你还记得小时候的兰子,一定不会忘记窗前的那抹微笑,现在兰子把那抹微笑再次送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勇敢,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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