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施补华《岘佣说诗》云:“三百篇比兴为多,唐人犹得此意。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端不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比兴不同如此。”文中所说三首诗都是唐代咏蝉寄意的名作。下面我们分别来看一下由于作者地位、遭际、气质不同,虽同样工于比兴寄托,却呈现出富有个性特征的艺术形象。虞世南《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虞世南,字伯施。(558——638),享年81岁。越州余姚(今浙江)人。在隋,官秘书郎。入唐,为秦府记室参军,迁太子中舍人。历弘文馆学士、秘书监。卒谥文懿。为人沉静寡欲,志性刚烈,议论正直,深得唐太宗器重。太宗称其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为五绝。他的三首咏物诗《赋得临池竹应制》、《蝉》、《奉和咏风应魏王教》分别写竹、蝉和风,紧紧抓住对象特点,刻画得十分生动,神形兼备。集三十卷,今编诗一卷(全唐诗上卷第三十六)。古人认为蝉生性高洁,栖高饮露,故说“饮清露”;蝉栖于高挺清拔的“疏桐”之上,蝉声就更显得清华俊朗的高标逸韵。“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蝉由于栖息在高高的梧桐树上,它的叫声自然能传得很远很远,并不像一般人以为的那样是藉助于秋风的传送。这一独特感受揭示了一个真理:品格高洁的人,并不需要某种外在的凭藉,自能声名远播。表达出作者对人的内在品格的热情赞美和高度的自信,表现出一种雍容不迫的风度气韵。唐太宗曾屡次赞美虞世南的“五绝”(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诗人笔下的人格化的“蝉”,可能带有自况的意味吧。 骆宾王《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 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 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 谁为表予心?这首诗作于高宗仪凤三年(678)。当时骆宾王任侍御史,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遭诬,以贪赃罪名下狱。诗人几次讽谏武则天,以至下狱。大好的青春,经历了政治上的种种折磨已经消逝,头上增添了星星白发。在狱中看到这高唱的秋蝉,还是两鬓乌玄,两两对照,不禁自伤老大,同时更因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时代,也何尝不如秋蝉的高唱,而今一事无成,甚至入狱。秋蝉高居树上,餐风饮露,有谁相信它不食人间烟火呢?这句诗人自喻高洁的品性,不为时人所了解,相反地还被诬陷入狱,“无人信高洁”之语,也是对坐赃的辩白。这首诗作于患难之中,感情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语多双关,于咏物中寄情寓兴,由物到人,由人及物,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是咏物诗中的名作。 李商隐《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文心雕龙情采》云:“昔诗人篇什,为情而造文。”本诗即为此。钱锺书先生评论这首诗说:“蝉饥而哀鸣,树则漠然无动,油然自绿也(油然自绿是对”碧“字的很好说明)。树无情而人(‘我’)有情,遂起同感。蝉栖树上,却恝置(犹淡忘)之;蝉鸣非为‘我’发,‘我’却谓其‘相警’,是蝉于我亦‘无情’,而我与之为有情也。错综细腻。”作文作诗的目的都是为了表达情感。所以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有大量的传统意象,而这些形象表达了丰富多彩的情感世界,形成了唐诗宋词璀璨的百花园。知人论世,通过诗词具体形象的分析,走进诗人个性的内心世界,是我们读懂诗的重要途径。
赏析
(1)意象“蝉”
在我国古代,蝉被视为高洁的象征,因为它高居枝上,餐风饮露,与世无争。因此古代很多诗人咏蝉,有的借以歌颂高洁的品格,有的寓意感慨身世的凄凉。
如“清心自饮露,哀响乍吟风。未上华冠侧,先惊翳叶中。”(李百药《咏蝉》)“饮露非表清,轻身易知足。”(褚澐《赋得蝉》)“ 烦君最相惊,我亦举家清。” (李商隐《蝉》),在不同身世经历的诗人笔下,平凡常见的蝉各具性灵,仿佛是品格高尚的高士形象的化身。而在历代鳞次栉比的咏蝉诗中,最受称颂、广为流传的就数这道《在狱咏蝉》诗了。
(2)诗作背景
《在狱咏蝉》是骆宾王陷身囹圄之作。唐高宗仪凤三年(678)。屈居下僚十八年,刚升为侍御史的骆宾王被捕入狱。其罪因,一说是上疏论事触忤了武则天,一说是“坐赃”。这两种说法,后者无甚根据。前者也觉偏颇。从诗的尾联“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来看,显然是受了他人诬陷。闻一多先生说,骆宾王“天生一副侠骨,专喜欢管闲事,打抱不平、杀人报仇、革命、帮痴心女子打负心汉”(《宫体诗的自赎》)。这几句话,道出了骆宾王下狱的根本原因。他敢抗上司、敢动刀笔,被抨击者当然要以“贪赃”、“触忤武后”将他收系了。也正因为如此,骆宾王才在狱中写下这首诗。
(3)诗作赏析一
诗的首联点题,上句中的“西陆”,一方面表明时令已是秋天,一方面又交待了诗人被囚禁的地点一禁垣西。蝉声唱,指蝉的鸣叫。诗序里说:“余禁所,禁垣西,是法曹厅事也。有古槐数株焉。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虫响悲乎前听?”诗人失去了自由,听了寒蝉时断时续的鸣叫声,觉得异乎寻常,深感其中有一种幽咽、凄楚的意味。这就自然地引出了下句:“南冠客思侵”。蝉的哀鸣声唤起了诗人思念故乡的无限惆怅与悲戚。这个“侵”字,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诗人忧心忡忡的心境和情境。
次联“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是紧承上联进一步抒发诗人悲苦烦忧的心情。诗人仿佛是在对蝉倾诉,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我本来就够痛苦了,哪里还受得了你不断地向我诉苦呢!正所谓以苦引苦,人何以堪!
三联“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表面是写蝉,实际是抒写自己境况。秋季露水凝重,打湿了蝉的翅膀,使它难以飞行;秋风频吹,使蝉的声音传不到远方。此处以蝉的困厄处境比喻自己仕途曲折,蹉跎难进;受谗言诽谤良多,身陷囹圄,辩词无以传递。诗句委婉,意在言外。
尾联为一句深沉的慨叹:“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现在世上无人看重“高洁”,又能指望谁来替我平反昭雪呢!这声哀叹,仿佛对苍天呼吁,又象是控诉奸佞,满腔愤懑倾泄而出。诗人并没有言过其实,残酷的现实正像他所预料的,尽管“平反之已奏”,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杳无消息。直到调露元年,高宗到东都大赦天下,骆宾王才得以出狱,但“坐赃”的罪名却和他的“文名”连在一起永远地被载入史册了。这愤恨如何能平消?到敬业起兵伐武,他积极参与并起草了《讨武曌檄》,或许原因正在于此。
诗作赏析二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首联承题而来,正切主旨。“西陆”,秋天。《隋书·天文志》释“日循黄道东行,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东陆谓之春,行南陆谓之夏。行西陆谓之秋,行北陆谓之冬。行以成阴阳寒暑之节。”“南冠”,又称獬豸冠.本指楚冠,此处作囚犯解,用楚国钟仪被囚的典故。《左传·成公九年》记,晋景公到军府检查,看见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被囚系着。成公便问:“那个被捆着的戴着楚冠的人是谁?”有司回答说:“是郑国献来的楚国囚犯钟仪。后世遂称絷囚为“南冠”。此处的南冠是作者自指。“南冠”后的“客”字不作通常的“客人”或“旅居外地”解,而指“坐牢”,称坐牢为“客”,可见冤愤殊深。首联两句十字用工整的对仗描绘了这样一副图景:深秋里,寒蝉发出了阵阵凄楚的叫声,这声音打动了囚絷在牢的骆宾王的心弦,引起了他深深的思虑。此联中,应特别注意“思深”二字,它是作者的苦心所在,是全诗之“源”。诗的名句诸事如“玄鬓”、“白头”、“露重”、“风多”及种种联想,皆由此遣发派生。
由于作者在首联中即以南冠自切痛处,又以“思深”二字为诗旨的表达作了铺垫,故颔联即被顺势推出:“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玄鬓”,黑色鬓发,这里指蝉的双翼。“白头吟”,汉魏乐府名篇,写一女子被负心汉始爱终弃的悲郁心情,表达了她对专一爱情的追求。据说此诗为西汉卓文君作。卓文君慕司马相如之才,私奔并与司马相如结成伉俪。但司马相如爱情不专,入京后,要娶茂陵一女为妾。文君闻知,作《白头吟》以自伤。相如见诗悔悟,不再纳妾。宾王此句的写作,其意有表里二层。表层的意思是说,蝉掮动着乌黑的双翼来对着满头白发的作者悲吟,使他无法忍受。里层的含意则更为深刻,作者意在通过香草美人的传统文学手法,抒发自己失去朝廷宠信,受贬遭困的怨愤。作者“蝉”人对举,“玄”“白”并用,睹蝉翼而起悲,闻蝉鸣而不堪,是因为他也有过鬓发玄黑的豆蔻年华。早在公元669年,他就跻入仕途,以图报效:“投笔怀班业,临戎想顾勋”。还应雪汉耻,持此报明君(《宿温城望军营》)。为逞壮志,他文官任过府属、奉礼郎、东台详正学士,武官任过四川,燕北掌书记,然奔波三十载,却始终沉沦下僚,刚升为侍御史,便被捕入狱。报国之想,终成泡影,何堪忍受。
若说首联见景生情,托物起兴,颔联蝉人并举,叙中生议,那么颈联的重心则转在感慨议论的抒发上。“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说蝉因露重而难以前飞,因风大而鸣声不能远传。这既是描写深秋寒蝉的艰难处境,也是对自身遭遇的慨叹。作者在诗前的序中写道:“仆失路艰虞,遭时徽墨。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意即是时代的“徽墨”(绳索之意)将其捆绑,使他不能驰骋壮志。序文还说他“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看到螳螂抱紧螳斧,欲扑捉被食之虫,立即想到自己仍处在深深的危机中。朝廷内外奸邪势力的浓露重霜不但冻僵了他的翅膀,锁住了他的声音,而且会将他的生命推向“末日”。序文的这些话说明了颈联虽宇宇写蝉,然意不在蝉。这两句诗,写得蝉人相融,抒情忘蝉,达到了出神入化地步。
好诗,不但要有诗眼,以放“灵光”,而且有时须作“龙吟”,以发“仙声”。试读杨炯的《从军行》,杜甫《蜀相》诸诗,两诗若无“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样的“龙吟”句殿后,直抒胸臆,剖献“诗心”。则全篇就木然无光了。此诗亦然,尾联诗人愤情冲天,勃发“龙吟”,喷出蕴蓄许久的真情:“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遂脱去了前三联罩裹诗句的“蝉身”,使人看到了作者洁纯无瑕的报国诚心,这颗诚心恰如其《序》所说,乃“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不以世俗更易秉性,宁饮坠露也要保持“韵姿”。正是这裂帛一问,才使《在狱咏蝉》成为唐诗的卓荦名篇,超然于初唐诸官体艳诗之上。
在狱咏蝉翻译及赏析如下:
翻译:
深秋季节寒蝉不停地鸣唱,狱中囚禁的我,思乡的心绪一阵阵渐深。
真不能忍受,这秋蝉扇动乌黑双翅,对我一头斑斑白发,不尽不止地长吟。
蝉儿啊,清晨露水太重,你虽双翼轻盈,却难振翅向高处飞进,到黄昏,冷风狂虐,你高亢的吟唱,也容易被风声掩沉。
你——枉居高树啜饮清露,可浊世昏昏,无人相信那高洁冰清,哎,又能向谁表白我的皎皎廉洁的心呢。
赏析:
高宗调露元年(679)秋,骆宾王由长安主簿擢升侍御史不久,由于他秉性耿介正直,屡次向朝廷直言进谏施政得失,触怒当道,从而遭到打击报复,被诬以在长安主簿任内犯有所谓“赃罪”而被投入监狱年余,至永隆元年冬才遇赦释放。
在狱中,骆宾王创作下《在狱咏蝉》、《狱中书情通简知己》、《宪台出絷寒夜有怀》、《萤火赋》 等大量诗赋,以表达自己遭诬下狱的悲愤心情和期待昭雪的强烈愿望。五律《在狱咏蝉》是其中颇有代表性的名篇。
本诗四联八句,总共不过四十个字,通过巧妙的构思,咏物托志,借写蝉曲传诗人无辜絷狱时复杂的心态:其中既有直谏遭黜、诬赃下狱的悲愤,也有雄心壮志、百无一酬的感慨,还有岁月流逝、时不我待的忧虑。
骆宾王的 《在狱咏蝉》不光是一首与 “采丽竞繁”、“兴寄都绝” 的 “齐梁间诗”大异其旨趣、具有鲜明独特思想艺术特色的咏物托志之作,同时也是一个无辜遭絷囚徒向封建社会黑暗统治发出的悲愤控诉,一位正直诗人向朝廷执政者进行的一次有力申辩和抗争!
李商隐的<蝉> 诗以言志,借物喻人,情同古今。在本诗中,终生不得志的李商隐,闻蝉之声而兴,以蝉之高洁自警,喟叹身世之沦落飘零。
蝉
李商隐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诗文解释
你栖息在树的高枝上,餐风饮露,本来就难以饱腹,何必哀婉地发出恨怨之声?这一切其实都是徒劳的。由于彻夜鸣叫,到五更时已精疲力竭,可是那碧树依然如故,毫无表情。我官职卑微,像桃木偶那样四处漂泊,而故乡的田园却已荒芜。烦请你用鸣叫之声给我敲响警钟,我的家境同样贫寒而又凄清。
词语解释
以:因。
高:栖于高处。
恨费声:因恨而连声嘶鸣。
疏欲断:指蝉声稀疏,将欲停止。
薄宦:官职卑微。
芜:荒草。
君:指蝉。
清:清贫,清高。
--骆宾王《在狱咏蝉》
“愤怒出诗人”。当诗歌甚至文学不再表现人生苦闷、生命哀愁、失意悲愤,而只写一些荒*享乐、粉饰太平的时候,那么诗歌便失去了它最有魅力的东西。诗歌甚至于文学便走向它没落之路。由于汉魏的现实主义诗歌高峰的退去,于是在中国的诗坛便出现了“自建安以来,绮丽不足珍”的萧条冷落的局面。诗歌到了唐代已是不变不行的时候了。而诗歌变革的唯一途径只有屏弃齐梁的绮靡诗风,从形式和内容上进行彻底的变革,而回到诗三百的“风雅兴寄”和“汉魏风骨”的优秀诗歌传统中去。
作为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和其他三位便在这种诗歌发展的必然要求中,开始了对诗歌优秀传统进行回归的最初尝试。骆宾王在他的律诗《在狱咏蝉》中便抒发了诗人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的独特的人生际遇和命运感慨。全诗如下: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愁侵。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沈。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清人陈熙晋言:“临海少年落泊,薄宦沉沦,始以贡疏被愆,继因草檄亡命。”骆宾王的一生是充满悲剧色彩的一生,从少年在外的乡怨客愁到后来的宦海沉沦的苦闷孤愤,骆宾王四十四岁的生命道路,坎坎坷坷,风雨不定。678年,正当年轻的骆宾王38岁英姿勃发想为大唐江山的稳固贡献力量的时候,却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遭诬,以贪脏罪下狱。
“西陆蝉声唱”秋蝉高鸣,触耳惊心,在冷秋肃杀的氛围中,诗人的情感世界被触动,写下了千古流传的《在狱咏蝉》。首联“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愁侵”,秋天是最能引起中国文人思乡怀人的感伤情绪和孤零忧郁的人生况味的。“悲哉,秋之为气也”!作者被捕狱中,眼前一片气冷景衰的风景,听着秋蝉的高鸣客思乡愁不禁一起涌上心来,从一个“侵”字,你就可以领略到骆宾王当时被客思所困的凄凉心境和对家园的深深怀念。
当一个人身处孤零困境时,最初想到的或许就是家,他的精神情感所赖以依托的,生养他的在记忆中永存的家园,而再往后恐怕便会想到他的前途命运。所以骆宾王在颔联中便写到“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此两句一句说蝉,一句说己,诗人几次讽刺武则天,以致下狱,大好的青春,在经历了政治上的种种磨难头上已有了白发,看到秋蝉的玄鬓两厢对照,不禁自伤感慨,叹息生命苦短,人生易老。同时白头吟又是乐府曲名,相传西汉时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爱情不专后,卓文君作《白头吟》,中有“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之句。诗人巧妙的运用这一典故,委婉的表达了诗人在执政者辜负了他的一片爱国之心后产生的失望之情,和对黯淡前途的灰心丧气。这一联同时也是诗人情感抒发的过渡,在这里作者的情感由上联的思乡怀人的客愁而逐渐转到由于政治上的落魄沉沦而产生的忠义孤愤上来。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沈”此联承颔联而来霜露重了难以飞向前,秋多悲风,鸣声也沉没。这里表面极写气候的变化对蝉的影响,然而这两句纯用比,“露重”“风多”比喻环境压力。“飞难进“比喻政治上不得意,而“响易沉”则比喻言论上的被压制。蝉如此,诗人亦如此。虽然骆宾王在写作此诗时正值三十多岁的英年之时,但沧海桑田般变化难测的仕途路上的酸甜苦辣和忠不被用的委屈,早已使作者之心力憔悴,使诗人对现实世界对统治阶级的心理感受,同经过重露凄风的秋蝉一样饱经磨难了。如果说秋蝉所受到的仅仅是大自然的夏去秋来风风雨雨所带来的肌肤之痛的话,那么诗人通过秋蝉的嘶鸣,用心所触摸到的却是世道艰难,冤屈难伸的心灵阵痛。作者把自己的精神情感世界用蝉这一意象加以形象的物化,写蝉即是写自己。“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沈”作者精神世界中关于人生、关于前途、关于命运的诸多感触同作者所选取的审美意象——蝉有机的融为一体,物我交融,情景化一,真正是寄托遥深。
全诗赏析到这,再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前面的我们便很容易的发现诗人对蝉声的不同的心理体验。一开始,作者的内心只是被一种孤零的游子思归不能的客愁所困扰,所以对于蝉声,最先打动作者神经而进入其情感世界的便有可能是秋蝉清越的响亮的叫声,所以作者用“唱”来形容蝉叫。然而在作者的内心世界中最能刺痛他灵魂的还是忠义孤愤。骆宾王为侍御史时“数上书言天下计”但他的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得不到赏不算反触怒了统治者被诬下狱,所以关于前途,关于自己政治的前景最能、也最容易刺痛诗人敏感而脆弱的神经。这样一开始为客思乡愁人苦短的悲凉哀痛所困扰的诗人便在秋蝉的清歌中听出了沉郁孤闷的东西。于是作者在颈联一句 “风多响易沈”中便指出了“响易沉”。“沈”沉也,沉没。从作者对蝉声的心灵体验的微妙变化中,从诗人的前后描写蝉声用词的不同变化中,我们完全可以感触到诗人精神世界中变化着的波澜:从首联的客思乡愁到颔联的人生苦短及隐含的报负不能为执政者所理解的委屈到颈联的悲愤哀痛。诗人的情感沿着秋蝉一泻而下,一直到末联的“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封建中国的文人,十年寒窗,十年磨砺,期望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封建中国的文人的最大悲哀,也或就是一身治国之策无出施展,一腔忠义之心无出表白:帝王家们不理睬你的“言天下计”的“上书”。仕途的沉浮荣辱猛烈的撞击着中国文人敏感脆弱的精神世界。距骆宾王三百多年后的哪个写了《美芹十论》上书宋孝宗而没被理睬的辛弃疾,不也曾孤零零的登上建康的赏心亭,面对“千里清秋”的楚天,而长叹:“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么?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骆宾王看似写蝉,实是别有寄托。作者依然用比的手法,表面是说蝉,而实际是在说自己。本来作者“数上书言天下计”怀着一颗高洁的爱国之心想为大唐的黎民做一些事情,但一颗忠义之心却不被重用,遭谗被诬,真真是“无人信高洁”,作者的悲愤之情,和不被人所理解的孤独之情溢于纸外。封建文人正统价值的全部及实现的途径似乎只有把学得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以换取一世的功名。当功名不就时,甚至遭谗被诬时,那么他们所乞求的价值的全部便可能统统地打破,于是,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这个世界,申问“谁为表予心”?由于对统治者的悲愤、失望与怀疑,也最终导致了骆宾王在写了《在狱咏蝉》后的第六年即公元684加入了李敬业的反对武则天的队伍中。
一首《在狱咏蝉》作者用比兴的手法把人生感触倾注到秋蝉身上,前两联实写,较多的表现了由蝉声所触发的作者的羁旅愁思的凄凉和光阴易逝,人生苦短的生命悲哀。而后两联,作者虚虚实实,虚实相间,说是咏蝉,实是咏己。作者的情感也从一开始的哀歌般的凄凉而转化到后来的愤怒。作者假咏蝉以咏己,把自己身世沉浮忠义孤愤寓于秋蝉之中,物我化一,景语皆情语。特别是“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沈”一联写景描摹之语却伤心人别有怀抱。
如果说陈子昂作为主帅扯起了唐代诗歌改革的旗帜,那么骆宾王和初唐四杰的其他三位便是唐代诗歌改革运动的先驱。从骆宾王的《在狱咏蝉》所见到的具有强烈现实主义时代精神的文人的哀歌与愤怒中,我们可以认为,从初唐四杰才开始正视人生,敢于面对生命中的悲欢离合。骆宾王的在狱咏蝉把自己的人生感慨、悲愤沉痛于比兴之中,把客愁乡怨人生苦短壮志难酬,以及遭谗被诬的悲哀愤怒表现的淋漓尽致,很好的体现了“兴寄”“风骨”的特色。骆宾王和初唐四杰的其他三位为后人作出了榜样,开唐代诗歌变革,回归汉魏的关切现实,关切人生命运的优秀诗歌传统的先声。(完)
咏蝉/在狱咏蝉原文: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客思深 一作:客思侵)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不堪 一作:那堪)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咏蝉/在狱咏蝉翻译及注释翻译 秋天里寒蝉叫个不停,被囚的人思乡愁情深。想着自己当年的模样,现在却满头白发只能自言自语。霜露重蝉难举翅高飞,大风起蝉鸣声被掩没。无人相信蝉居食高洁,又有谁能为我表冰心。
注释 西陆:指秋天。《隋书·天文志》:「日循黄道东行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东陆谓之春,行南陆谓之夏,行西陆谓之秋,行北陆谓之冬。」南冠:楚冠,这里是囚徒的意思。用《左传·成公九年》,楚钟仪戴着南冠被囚于晋国军府事。深:一作「侵」。玄鬓:指蝉的黑色翅膀,这里比喻自己正当盛年。不堪:一作「那堪」。白头吟:乐府曲名。《乐府诗集》解题说是鲍照、张正见、虞世南诸作,皆自伤清直却遭诬谤。两句意谓,自己正当玄鬓之年,却来默诵《白头吟》那样哀怨的诗句。露重:秋露浓重。飞难进:是说蝉难以高飞。响:指蝉声。沉:沉没,掩盖。高洁:清高洁白。古人认为蝉栖高饮露,是高洁之物。作者因以自喻。予心:我的心。
咏蝉/在狱咏蝉鉴赏小序鉴赏
这首诗前有一段序,而一些 唐诗 选本往往只录诗,对序则弃而不录。其实这段序文与诗是一有机整体,诗中比兴寓意,亦即自然之物与人格化身的契合,是以序文的铺叙直言为前提的。欲解二者契合之妙,不可不读这首诗的序。
可以说这是一篇简短而精美的骈文,是一篇很有情致的抒情小说。诗人在这段序文中叙说了自己作诗的缘起,叙说了蝉的形态、习性及美德,抒发了自己「失路艰虞,遭时徽纆」的哀怨之情。诗人首先从禁所的古槐写起,运用晋代殷仲文仕途失意及西周时召公明察狱讼的典故,表达了自己身陷囹圄的痛苦和乞盼有司明察的心愿。然后,写闻蝉鸣生悲感,「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乎前听」,以反问的语句把蝉与己、心与物联系在一起。以拟人的笔法铺叙蝉的美德、从蝉的形态习性写起,写蝉适应季节的变化,随季节、气候的变化而出现;写蝉翼甚薄,蝉目常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不以俗厚而易其真」。诗人谓之具有「君子达人之高行」。因为蝉有这样的美德,所以诗人才引蝉自喻,以蝉为自己的人格化身。刘勰《文心雕龙·物色》云:「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骆宾王以蝉喻己,顾影自怜,正是感物联类,情以物迁。从骆宾王作于同时期的《萤火赋序》中也可印证此论断:「物有感而情动,迹或均而心异。响必应之于同声,道固从之于同类。」诗人的体验说明了感物生情的道理,人的审美心理结构与自然之物的某种同构对应。诗人咏蝉之妙,不仅在于符合同构对应的原理,而且还在于蝉意象所包涵的丰富的文化内蕴。
诗歌鉴赏
此诗起二句在句法上用对偶句,在作法上则用起兴的手法,以蝉声来逗起客思,诗一开始即点出秋蝉高唱,触耳惊心。接下来就点出诗人在狱中深深怀想家园。三、四两句,一句说蝉,一句说自己,用「那堪」和「来对」构成流水对,把物我联系在一起。诗人几次讽谏武则天,以至下狱。大好的青春,经历了政治上的种种折磨已经消逝,头上增添了星星白发。在狱中看到这高唱的秋蝉,还是两鬓乌玄,两两对照,不禁自伤老大,同时更因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时代,也何尝不如秋蝉的高唱,而今一事无成,甚至入狱。就在这十个字中,诗人动作比兴的方法,把这分凄恻的感情,委婉曲折地表达了出来。同时,白头吟又是乐府曲名。相传西汉时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爱情不专后,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伤。其诗云:「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见《西京杂记》)这里,诗人巧妙地运用了这一典故,进一步比喻执政者辜负了诗人对国家一片忠有之忱。「白头吟」三字于此起了双关的作用,比原意更深入一层。十字之中,什么悲呀愁呀这一类明点的字眼一个不用,意在言外,充分显示了诗的含蓄之美。
接下来五六两句,纯用「比」体。两句中无一字不在说蝉,也无一字不在说自己。「露重」「风多」比喻环境的压力,「飞难进」比喻政治上的不得意,「响易沉」比喻言论上的受压制。蝉如此,诗人也如此,物我在这里打成一片,融混而不可分了。咏物诗写到如此境界,才算是「寄托遥深」。
诗人在写这首诗时,由于感情充沛,功力深至,故虽在将近结束之时,还是力有余劲。第七句再接再厉,仍用比体。秋蝉高居树上,餐风饮露,没有人相信它不食人间烟火。这句诗人喻高洁的品性,不为时人所了解,相反地还被诬陷入狱,「无人信高洁」之语,也是对坐赃的辩白。然而正如战国时楚屈原《离骚》中所说:「世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来替诗人雪冤。「卿须怜我我怜卿」,意谓:只有蝉能为我而高唱,也只有我能为蝉而长吟。末句用问句的方式,蝉与诗人又浑然一体了。
好诗,不但要有诗眼,以放「灵光」,而且有时须作「龙吟」,以发「仙声」。对照杨炯的《从军行》与杜甫《蜀相》,两诗若无「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样的「龙吟」句殿后,直抒胸臆,剖献「诗心」,则全篇就木然无光了。此诗亦然,尾联诗人愤情冲天,勃发「龙吟」,喷出蕴蓄许久的真情:「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遂脱去了前三联罩裹诗句的「蝉身」,使人看到了作者洁纯无瑕的报国诚心,这颗诚心恰如其《序》所说,乃「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不以世俗更易秉性,宁饮坠露也要保持「韵姿」。正是这裂帛一问,才使《在狱咏蝉》成为 唐诗 的卓荦名篇,超然于初唐诸宫体艳诗之上。
这首诗作于患难之中,感情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语多双关,于咏物中寄情寓兴,由物到人,由人及物,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是咏物诗中的名作。
咏蝉/在狱咏蝉创作背景这首诗作于唐高宗仪凤三年(678年)。当年,屈居下僚十多年而刚升为侍御史的骆宾王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遭诬,以贪赃罪名下狱。闻一多先生说,骆宾王「天生一副侠骨,专喜欢管闲事,打抱不平、杀人报仇、革命,帮痴心女子打负心汉」(《宫体诗的自赎》)。这些话道出了骆宾王下狱的根本原因。他敢抗上司、敢动刀笔,于是被当权者以「贪赃」与「触忤武后」的罪名收系下狱。此诗是骆宾王身陷囹圄之作。 诗词作品: 咏蝉╱在狱咏蝉 诗词作者: 唐代 骆宾王 诗词归类: 唐诗三百首、咏物
咏蝉 / 在狱咏蝉
唐代:骆宾王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客思深 一作:客思侵)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不堪 一作:那堪)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译文
深秋季节西墙外寒蝉不停地鸣唱,蝉声把我这囚徒的愁绪带到远方。怎堪忍受正当玄鬓盛年的好时光,独自吟诵白头吟这么哀怨的诗行。露重翅薄欲飞不能世态多么炎凉,风多风大声响易沉难保自身芬芳。无人知道我像秋蝉般的清廉高洁,有谁能为我表白冰晶玉洁的心肠?
扩展资料创作背景
这首诗作于唐高宗仪凤三年(678年)。当年,屈居下僚十多年而刚升为侍御史的骆宾王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遭诬,以贪赃罪名下狱。他敢抗上司、敢动刀笔,于是被当权者以“贪赃”与“触忤武后”的罪名收系下狱。此诗是骆宾王身陷囹圄之作。
骆宾王性格里有一种骨子里带来的骄傲与不平,他才学惊人,却仕途不济,一开始科举考试屡屡困于常务。后来被道王李元庆看中,招为幕宾,李元庆是李渊的十六子,是李世民的同父异母弟,本来是非常重视人才的,可是骆宾王在李元庆手下也尽显傲娇本色,李元庆后来也只好敬而远之。
后来骆宾王曾另寻出路,远赴塞外,有过数年的军旅生涯,所以后人曾经有观点认为它是唐代第一个走向边塞大漠的知名诗人,是唐代边塞诗的开山人物。
后来骆宾王重回长安,所任也是微职。他在长安和卢照邻一样,眼中尽是不平与批判,写下著名的长篇歌行《帝京篇》,又揭露当时长安繁华背后喧嚣与黑暗而言,骆宾王的《帝京篇》与卢照邻的《长安古意》可谓双璧,而《帝京篇》今天更在《长安古意》之前。
骆宾王终于做到了侍御史的位置上,这是一个从六品的官职,才不过做了几个月,就因为他多次上书触怒了当时当政的武氏集团,于是被栽赃下狱,于是悲愤莫名的骆宾王在狱中写下了这首千古名作——《在狱咏蝉》,以“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表明心志。
在被羁押了一年多之后,骆宾王才终于得以出狱,此后他也任过一些小官儿,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江湖漂泊、羁旅天涯。
骆宾王的 <<在狱咏蝉 >>以蝉寓己,「寄托遥深」,蝉、人浑然一体,以托诗人遭受谗陷之忧。
李商隐的<< 蝉>> 蝉声的断疏与树叶的清翠、作者的思乡与蝉的鸣叫本无关联,但在诗人笔下,蝉与树都被赋予了情感,咏物与抒情密切地结合了起来,而且「错综细腻」,寓意更深:诗中的「蝉」难道不就是作者的影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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