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阿修罗王女儿、住善见城里的护法主神帝释天

娶阿修罗王女儿、住善见城里的护法主神帝释天,第1张

    帝释天又叫作天帝释、天主,还有因陀罗、娑婆婆、千眼等其他的称呼。本是印度教的神,在古印度时,称为因陀罗,后来传入佛教后,才被称为帝释天,和梵天神一样是佛教的护法主神乃十二天之一。他的统治地位大体相当于我国民间诸神中的“老天爷”。

帝释天镇护东方,住在须弥山顶的忉利天,其城称善见城。他的宫殿叫做“普光明殿”。他是主管雷电与战斗、统领天界的天神。帝释天是三十三天之主,统领天人,在他之上也有三位主神,分别是梵天、湿婆和毗湿奴。帝释天尚在佛教的六道轮回之中,左右有十大天子侍卫其侧。在每半个月的三斋日,帝释天下令四天王、太子、侍者等,探察天下万民之善恶邪正,若闻孝顺父母、敬事师长、勤修斋戒、布施贫乏,则皆大欢喜,诸天众增益,阿修罗众减损;如果听说世间的众生恶多、不孝顺父母、不敬爱师长、不修习斋戒、不施贫乏,则愁诸天众减损,阿修罗众增益。

此外,帝释天作为护法神,他的主要职责是保护佛陀、佛法和出家人。如佛陀在树下修道时,恶魔进攻扰其禅思,帝释即吹响贝螺,保护佛陀;佛陀涅盘时,帝释天又显身,念诵颂诗;他还保护佛陀的舍利。

有关帝释天的佛传故事常常出现在佛教艺术作品当中,其中帝释天往往手持宝盖,与大梵天随侍在佛陀的左右。

佛经上说,释尊下生时,他化现七宝金阶,让释尊从忉利天一级一级地下来。下来时,帝释天在释尊的左前方,手执宝盖,和右前方的大梵天,一起侍候着释尊,为释尊引路。释尊成道后佛教产生,因陀罗成为释尊之守护神,称为帝释天。佛陀升于忉利天为母说法时,帝释天手持宝盖,任佛陀之侍从。

有一次,帝释天五衰相现(如人临命终一样),他有神通,知道自己转世为驴,所以异常恐惧,正好佛在讲法,他便跑去求助,他看见佛,倒头就拜,拜完寿命就终结了,投身驴肚。那驴当天主人家宴请宾客,它不知为什么,乱闯厨房弄得一塌糊涂,主人闹怒,鞭责于它,用皮鞭抽了它几下,致驴流产,帝释天遂有得归天上,年寿大增,继续为帝释天。

关于帝释天的来历,佛经上有一段有趣的故事。说迦叶佛入灭后,有一个女人发心为他修建宝塔,并有三十个人帮忙。后来,这三十三人就同生于忉利天,成为三十三天。在三十三天中,那女人居中为首,化为帝释天,这就是帝释天的来历。一说帝释天在忉利天修建宫廷,并护有三位夫人。

帝释天的形象,也有一个变化过程。“吠陀”时代,他是手持金刚杵、骑着白象、投掷雷电的战争之神。佛教产生后,说 他是女人变成的帝王。佛教传入中国后,有的寺庙作少年帝王象,男人女相,有的作青年女后像并附有侍女三人。

帝释天是玉皇大帝吗

很多人误认为玉皇大帝是佛教的帝释天。其实帝释天并不是玉皇大帝。帝释天原本是印度教的一位神明,后来被佛教吸纳到佛教体系中。据佛经记载,帝释天是佛教最重要的护法神之一,天龙八部之一的天众之首领。道教认为玉帝掌管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一切阴阳祸福,决握帝祚,统驭万神。在道教的神仙体系中,玉皇大帝的地位仅次于三清天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虽然不是最高神,但是他的神权是最大的。其实帝释天和玉皇大帝他们二者最大的区别是,帝释天尚在佛教的六道轮回之中,而玉皇大帝早已跳出三界,永脱轮回。

帝释天的悦意王妃

天帝释主听说阿修罗王有一美貌无比的女儿,就派天神向阿修罗王求婚,愿娶他的女儿做王妃。

天神来到阿修罗王宫,向阿修罗王说明来意。阿修罗王对天神说:“帝释天主如果能让我坐七宝宫殿,我就把女儿许配给他做王妃。”

帝释天主听过阿修罗王的回话后,立即脱下宝冠,扔入海中,变为宫殿,以修行十善的功德,使阿修罗王坐上了七宝宫殿。阿修罗王欢喜无比,同意把女儿嫁给帝释天主。帝释天主乘坐六种宝车前往阿修罗王宫殿迎娶阿修罗女。又把阿修罗女迎至善法堂上,正式封为王妃,赐名为悦意。

佛入灭时,帝释天在盘算什么?

佛将入灭,最焦虑、最恐慌的应属帝释天。

这是为什么呢?帝释天虽贵为三十三天之主,受万民敬仰。不过,失去了佛的庇护,他可能连自身性命都保护不了。

怎么说?原来帝释天有一宿敌,阿修罗王。

据《观佛三昧海经》等记载:昔日帝释天看上了阿修罗王的公主,纳为妻子后转将她冷落后宫。阿修罗王怒不可遏,率阿修罗众攻入须弥山,差点灭了三十三天。所幸佛陀相助,传授帝释天“般若波罗蜜咒”,号令二十诸天共同抵御。

可如今佛将涅槃,失去了靠山,阿修罗王若是复仇,帝释天号令不了诸天怎么办?因此,佛涅槃的消息传到三十三天,帝释天赶紧来到娑罗林求佛:“愿垂教敕,若四阿修罗王与我战时,我于彼等作何方计?”

尔时,佛感念帝释天的护佛护法功德,便向帝释天承诺:只要他清修梵行,遵守戒律,若阿修罗王来斗,可“随其时节称我名故诸天得胜。”受三世诸佛庇佑,保证帝释天安全无虞。

花心女婿帝释天悲泪回答:“世尊,我从今日乃至法住,不受五欲,不入内宫,不著异衣。”为求佛庇佑,护持佛一生的帝释天,终于在佛入灭时,选择遵从佛的戒律。

话说当时住持真人对洪太尉说道:“太尉不知,此殿中当初是祖老天师洞玄真

人传下法符,嘱付道:‘此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

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若还放他出世,

必恼下方生灵。’如今太尉放他走了,怎生是好?”有诗为证:

千古幽扃一旦开,天罡地煞出泉台。

自来无事多生事,本为禳灾却惹灾。

社稷从今云扰扰,兵戈到处闹垓垓。

高俅奸佞虽堪恨,洪信从今酿祸胎。

当时洪太尉听罢,浑身冷汗,捉颤不住。急急收拾行李,引了从人,下山回京,真

人并道众送官已罢,自回宫内,修整殿宇,起竖石碑,不在话下。

再说洪太尉在途中分付从人,教把走妖魔一节,休说与外人知道,恐天子知而

见责。于路无话,星夜回至京师,进得汴梁城,闻人所说:“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

七昼夜好事,普施符�,禳救灾病,瘟疫尽消,军民安泰。天师辞朝,乘鹤驾云,

且回龙虎山去了。”洪太尉次日早朝,见了天子,奏说“天师乘鹤驾云,先到京师,

臣等驿站而来,才得到此。”仁宗准奏,赏赐洪信,复还旧职,亦不在话下。

后来仁宗天子在位共四十二年,晏驾,无有太子,传位濮安懿王允让之子,太

宗皇帝的孙,立帝号曰英宗。在位四年,传位与太子神宗。神宗在位一十八年,传

位与太子哲宗。那时天下尽皆太平,四方无事。

且说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

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最是踢得好脚气�,京师人口顺,不叫高二,却都叫他做

高�。后来发迹,便将气�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便改作姓高,名俅。这人吹

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

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因帮了一个生铁王员外儿子

使钱,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被他父亲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府尹把高俅断

了二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东京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高俅无计奈何,只

得来淮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大郎,名唤柳世权。他平生专好惜客养

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

后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临淮州,

因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东京。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

士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赍发高俅回东京,投奔董将士家过活。

当时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逦回到东京,径来金梁桥下

董生药家,下了这封信。董将士一见高俅,看了柳世权来书,自肚里寻思道:“这

高俅我家如何安着得他若是个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

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的破落户,没信行的人。亦且当初有过犯来,被断配的人,旧

性必不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

郎面皮。”当时只得权且欢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住了十数日,

董将士思量出一个路数,将出一套衣服,写了一封书简,对高俅说道:“小人家下

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久后也得个出身,

足下意内如何?”高俅大喜,谢了董将士。董将士使个人将着书简,引领高俅,径

到学士府内,门吏转报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了来书,知道高俅原是帮闲浮

浪的人,心下想道:“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不如做个人情,荐他去驸马王晋卿府

里,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喜欢这样的人。”当时回了董将士书

札,留高俅在府里住了一夜。次日,写了一封书呈,使个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

太尉处。

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

一见小苏学士差人持书送这高俅来,拜见了,便喜。随即写回书,收留高俅在府内

做个亲随。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自古道:“日远日疏,

日亲日近。”忽一日,小王都太尉庆诞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专请小舅端王。

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现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

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

即如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当

日王都尉府中,准备筵宴,水陆俱备。但见: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仙音院竞奏新声,教坊司频逞妙艺。水晶壶内,尽都是

紫府琼浆;琥珀杯中,满泛着瑶池玉液。玳瑁盘堆仙桃异果,玻璃碗供熊掌驼蹄。

鳞鳞脍切银丝,细细茶烹玉蕊。红裙舞女,尽随着象板鸾箫;翠袖歌姬,簇捧定龙

笙凤管。两行珠翠立阶前,一派笙歌临座上。

且说这端王来王都尉府中赴宴,都尉设席,请端王居中坐定,都尉对席相陪。

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端王起身净手,偶来书院里少歇,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

玉碾成的镇纸狮子,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端王拿起狮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

“好!”王都尉见端王心爱,便说道:“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

的,却不在手头,明日取来,一并相送。”端王大喜道:“深谢厚意,想那笔架,

必是更妙。”王都尉道:“明日取出来,送至宫中便见。”端王又谢了。两个依旧

入席,饮宴至暮,尽醉方散。端王相别回宫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着一个小金盒子盛了,

用黄罗包袱包了,写了一封书呈,却使高俅送去。高俅领了王都尉钧旨,将着两般

玉玩器,怀中揣着书呈,径投端王宫中来。把门官吏转报与院公。没多时,院公出

来问:“你是那个府里来的人?”高俅施礼罢,答道:“小人是王驸马府中,特送

玉玩器来进大王。”院公道:“殿下在庭心里和小黄门踢气�,你自过去。”高俅

道:“相烦引进。”院公引到庭前,高俅看时,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龙

袍,腰系文武双穗绦。把绣龙袍前襟拽扎起,揣在绦儿边。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

三五个小黄门相伴着蹴气�。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从人背后伺候。也是高俅合

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

那高俅见气�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端王见了大喜,便问

道:“你是甚人?”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随,受东人使令,赍送两

般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端王听罢,笑道:“姐夫直如此挂心。”

高俅取出书呈进上。端王开盒子看了玩器,都递与堂候官收了去。

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却先问高俅道:“你原来会踢气�!你唤做甚么?”

高俅叉手跪覆道:“小的叫做高俅,胡乱踢得几脚。”端王道:“好!你便下场来

踢一回耍。”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端王道:“这是‘齐

云社’名为‘天下圆’,但踢何伤。”高俅再拜道:“怎敢!”三回五次告辞,端

王定要他踢,高俅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才踢几脚,端王喝采。高俅只得把平

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这气�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端王大喜,

那里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都尉宫中赴

宴。

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只见次日门子报道:“九大王差

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王都尉出来,见了那干人,看了令旨,随即上

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马入宫,来见了端王。端王大喜,称谢两般玉玩器。入席

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王都尉

答道:“殿下既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端王欢喜,执杯相谢。二人又闲

话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

且说端王自从索得高俅做伴之后,就留在宫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日

跟随,寸步不离。未及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无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

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登基之后,一向无事,忽

一日,与高俅道:“朕欲要抬举你,但有边功,方可升迁,先教枢密院与你入名,

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后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正是:

不拘贵贱齐云社,一味模棱天下圆。

抬举高俅�气力,全凭手脚会当权。

且说高俅得做了殿帅府太尉,选拣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所有一应合属

公吏衙将,都军监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高殿帅一一点

过,于内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痊,不

曾入衙门管事。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既有手本呈来,却不是那厮抗拒官府,

搪塞下官!此人即系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捉拿王进。

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只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牌头与教头王进说道:

“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着,军正司禀说染患在家,现有病患状在官。高殿

帅焦躁,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

去,定连累小人了。”

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进得殿帅府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

起来立在一边。高俅道:“你那厮便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王进禀道:“小人

便是。”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街市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的甚么武艺前官

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

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

既害病,如何来得?”王进又告道:“太尉呼唤,安敢不来!”高殿帅大怒,喝令

左右:“拿下!加力与我打这厮!”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

道:“今日太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

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明日却和你理会。”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

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俺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

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

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发迹,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

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

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母子二人,抱头而哭。娘道:“我儿,‘三十六

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王进道:“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

较。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

枪棒,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正是:

用人之人,人始为用。

恃己自用,人为人送。

彼处得贤,此间失重。

若驱若引,可惜可痛。

当下娘儿两个商议定了。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殿

帅府拨来伏侍你的,他若得知,须走不脱。”王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

有道理措置他。”

当下日晚未昏,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处

去干事。”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王进道:“我因前日病患,许下酸枣

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日早些开

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张牌答应,

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

当夜子母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又装两个

料袋袱驼,拴在马上的。等到五更,天色未明,王进教起李牌,分付道:“你与我

将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

来。”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王进自去备了马,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

索子拴缚牢了,牵在后门外,扶娘上了马。家中粗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挑了担

儿,跟在马后。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

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巳牌,也不见来。李牌心焦,走回到

家中寻时,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看看待晚,岳庙里张牌疑

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不归,又不见

他老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

殿帅府首告:“王教头弃家在逃,子母不知去向。”高太尉见告,大怒道:“贼配

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二

人首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

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京,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上

一月有余。忽一日,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儿,跟在娘的马后,口里与母亲说道:

“天可怜见,惭愧了!我子母两个,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此去延安府不远了。高

太尉便要差人拿我,也拿不着了。”子母两个欢喜,在路上不觉错过了宿头。走了

这一晚,不遇着一处村坊,那里去投宿是好。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

一道灯光来。王进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百株大

柳树。看那庄院,但见:

前通官道,后靠溪冈。一周遭青缕如烟,四下里绿阴似染。转屋角牛羊满地,

打麦场鹅鸭成群。田园广野,负佣庄客有千人;家眷轩昂,女使儿童难计数。正是:

家有余粮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

当时王教头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王进放下担儿,与他施

礼。庄客道:“来俺庄上有甚事?”王进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母子二人,贪行

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

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庄客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

我去问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王进又道:“大哥方便。”庄客入去多时,

出来说道:“庄主太公教你两个入来。”王进请娘下了马。王进挑着担儿,就牵了

马,随庄客到里面打麦场上,歇下担儿,把马拴在柳树上。母子二人,直到草堂上

来见太公。

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

足穿熟皮靴。王进见了便拜,太公连忙道:“客人休拜,你们是行路的人,辛苦风

霜,且坐一坐。”王进母子两个叙礼罢,都坐定。太公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

如何昏晚到此?”王进答道:“小人姓张,原是京师人。今来消折了本钱,无可营

用,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些程途,错过了宿店,欲投贵庄,

假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太公道:“不妨,如今世上人那个顶着房

屋走哩!你母子二位,敢未打火?”叫庄客安排饭来。没多时,就厅上放开条桌子,

庄客托出一桶盘,四样菜蔬,一盘牛肉,铺放桌上,先烫酒来筛下。太公道:“村

落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王进起身谢道:“小人母子无故相扰,此恩难报。”

太公道:“休这般说,且请吃酒。”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搬出饭来。二人吃了,收

拾碗碟。太公起身,引王进子母到客房里安歇。王进告道:“小人母亲骑的头口,

相烦寄养,草料望乞应付,一并拜酬。”太公道:“这个不妨。我家也有头口骡马,

教庄客牵出后槽,一发喂养。”王进谢了,挑那担儿,到客房里来。庄客点上灯火,

一面提汤来洗了脚。太公自回里面去了。王进子母二人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拾

歇息。

次日,睡到天晓,不见起来。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过,听得王进子母在房里声

唤。太公问道:“客官,天晓,好起了。”王进听得,慌忙出房来,见太公施礼,

说道:“小人起多时了。夜来多多搅扰,甚是不当。”太公问道:“谁人如此声唤?”

王进道:“实不相瞒太公说:老母鞍马劳倦,昨夜心痛病发。”太公道:“既然如

此,客人休要烦恼,教你老母且在老夫庄上住几日。我有个医心疼的方,叫庄客去

县里撮药来,与你老母亲吃。教他放心,慢慢地将息。”王进谢了。

话休絮繁,自此王进子母二人在太公庄上服药。住了五七日,觉得母亲病患痊

了,王进收拾要行。当日因来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一个后生脱膊着,刺着一身青

龙,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使。王进看了半晌,不觉失

口道:“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绽,赢不得真好汉。”那后生听得大怒,喝道:

“你是甚么人敢来笑话我的本事俺经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我不信倒不如你你

敢和我�一�么?”

说犹未了,太公到来,喝那后生:“不得无礼!”那后生道:“叵耐这厮笑话

我的棒法。”太公道:“客人莫不会使枪棒?”王进道:“颇晓得些。敢问长上,

这后生是宅上何人?”太公道:“是老汉的儿子。”王进道:“既然是宅内小官人,

若爱学时,小人点拨他端正如何?”太公道:“恁地时,十分好。”便教那后生来

拜师父。那后生那里肯拜,心中越怒道:“阿爹,休听这厮胡说。若吃他赢得我这

条棒时,我便拜他为师。”王进道:“小官人若是不当村时,较量一棒耍子。”那

后生就空地当中,把一条棒使得风车儿似转,向王进道:“你来,你来!怕的不算

好汉!”王进只是笑,不肯动手。太公道:“客官既是肯教小顽时,使一棒何妨。”

王进笑道:“恐冲撞了令郎时,须不好看。”太公道:“这个不妨,若是打折了手

脚,也是他自作自受。”

王进道:“恕无礼。”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棒在手里,来到空地,使个旗鼓。那

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滚将入来,径奔王进。王进托地拖了棒便走,那后生抡着棒

又赶入来。王进回身,把棒望空地里劈将下来。那后生见棒劈来,用棒来隔。王进

却不打下来,将棒一掣,却望后生怀里直搠将来,只一缴,那后生的棒丢在一边,

扑地望后倒了。王进连忙撇了棒,向前扶住道:“休怪,休怪。”

那后生爬将起来,便去旁边掇条凳子,纳王进坐,便拜道:“我枉自经了许多

师家,原来不值半分。师父,没奈何,只得请教。”王进道:“我母子二人,连日

在此搅扰宅上,无恩可报,当以效力。”太公大喜,教那后生穿了衣裳,一同来后

堂坐下。叫庄客杀一个羊,安排了酒食果品之类,就请王进的母亲一同赴席。四个

人坐定,一面把盏,太公起身劝了一杯酒,说道:“师父如此高强,必是个教头,

小儿有眼不识泰山。”王进笑道:“奸不厮欺,俏不厮瞒,小人不姓张。俺是东京

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便是,这枪棒终日搏弄。为因新任一个高太尉,原被先父打

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要奈何王进。小人不合属他所管,和他争不得,

只得子母二人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不想来到这里,得遇长上

父子二位如此看待;又蒙救了老母病患,连日管顾,甚是不当。既然令郎肯学时,

小人一力奉教。只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小人从新点拨他。”

太公见说了,便道:“我儿,可知输了快来再拜师父。”那后生又拜了王进。正

是:

好为师患负虚名,心服应难以力争。

只有胸中真本事,能令顽劣拜先生。

太公道:“教头在上,老汉祖居在这华阴县界,前面便是少华山。这村便唤做史家

村,村中总有三四百家,都姓史。老汉的儿子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

说他不得,怄气死了,老汉只得随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

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身花绣,肩臂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

史进。教头今日既到这里,一发成全了他亦好。老汉自当重重酬谢。”王进大喜道:

“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说时,小人一发教了令郎方去。”自当日为始,吃了酒食,

留住王教头母子二人在庄上。史进每日求王教头点拨十八般武艺,一一从头指教。

那十八般武艺

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

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

话说这史进每日在庄上管待王教头母子二人,指教武艺。史太公自去华阴县中

承当里正,不在话下。不觉荏苒光阴,早过半年之上,正是: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一杯未进笙歌送,阶下辰牌又报时。

前后得半年之上,史进打这十八般武艺,从新学得十分精熟。多得王进尽心指

教,点拨得件件都有奥妙。王进见他学得精熟了,自思:“在此虽好,只是不了。”

一日想起来,相辞要上延安府去。史进那里肯放,说道:“师父只在此间过了,小

弟奉养你母子二人,以终天年,多少是好!”王进道:“贤弟,多蒙你好心,在此

十分之好;只恐高太尉追捕到来,负累了你,不当稳便,以此两难。我一心要去延

安府,投着在老种经略处勾当,那里是镇守边庭,用人之际,足可安身立命。”

史进并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个筵席送行。托出一盘两个缎子、一百两花

银谢师。次日,王进收拾了担儿,备了马,子母二人,相辞史太公。王进请娘乘了

马,望延安府路途进发。史进叫庄客挑了担儿,亲送十里之程,心中难舍。史进当

时拜别了师父,洒泪分手,和庄客自回。王教头依旧自挑了担儿,跟着马,和娘两

个,自取关西路里去了。

话中不说王进去投军役,只说史进回到庄上,每日只是打熬气力,亦且壮年,

又没老小,半夜三更起来演习武艺,白日里只在庄后射弓走马。不到半载之间,史

进父亲太公,染病患症,数日不起。史进使人远近请医士看治,不能痊可,呜呼哀

哉,太公殁了。史进一面备棺椁盛殓,请僧修设好事,追斋理七,荐拔太公。又请

道士建立斋醮,超度生天,整做了十数坛好事功果道场,选了吉日良时,出丧安葬。

满村中三四百史家庄户,都来送丧挂孝,埋殡在村西山上祖坟内了。史进家自此无

人管业。史进又不肯务农,只要寻人使家生,较量枪棒。

自史太公死后,又早过了三四个月日。时当六月中旬,炎天正热。那一日,史

进无可消遣,捉个交床,坐在打麦场边柳阴树下乘凉。对面松林透过风来,史进喝

采道:“好凉风!”正乘凉哩,只见一个人探头探脑,在那里张望。史进喝道:“作

怪!谁在那里张俺庄上?”史进跳起身来,转过树背后,打一看时,认得是猎户�

兔李吉。史进喝道:“李吉,张我庄内做甚么莫不来相脚头?”李吉向前声喏道:

“大郎,小人要寻庄上矮丘乙郎吃碗酒,因见大郎在此乘凉,不敢过来冲撞。”

史进道:“我且问你:往常时,你只是担些野味,来我庄上卖,我又不曾亏了

你,如何一向不将来卖与我敢是欺负我没钱?”李吉答道:“小人怎敢。一向没

有野味,以此不敢来。”史进说:“胡说!偌大一个少华山,恁地广阔,不信没有

个獐儿兔儿!”李吉道:“大郎原来不知:如今近日上面添了一伙强人,扎下一个

山寨,在上面聚集着五七百个小喽罗,有百十匹好马。为头那个大王,唤作神机军

师朱武,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唤做白花蛇杨春。这三个为头,打家劫舍,

华阴县里禁他不得,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拿他,谁敢上去惹他因此上小人们不敢上

山打捕野味,那讨来卖?”史进道:“我也听得说有强人,不想那厮们如此大弄,

必然要恼人。李吉,你今后有野味时,寻些来。”李吉唱个喏,自去了。

史进归到厅前,寻思:“这厮们大弄,必要来薅恼村坊。既然如此,……”便

叫庄客拣两头肥水牛来杀了,庄内自有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便叫庄客

去请这当村里三四百史家庄户,都到家中草堂上序齿坐下,教庄客一面把盏劝酒。

史进对众人说道:“我听得少华山上有三个强人,聚集着五七百小喽罗,打家劫舍,

这厮们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来俺村中罗唣。我今特请你众人来商议,倘若那厮们

来时,各家准备。我庄上打起梆子,你众人可各执枪棒,前来救应。你各家有事,

亦是如此。递相救护,共保村坊。如若强人自来,都是我来理会。”众人道:“我

等村农,只靠大郎做主,梆子响时,谁敢不来?”当晚众人谢酒,各自分散,回家

准备器械。自此史进修整门户墙垣,安排庄院,设立几处梆子,拴束衣甲,整顿刀

马,提防贼寇,不在话下。

且说少华山寨中三个头领,坐定商议,为头的神机军师朱武,那人原是定远人

氏,能使两口双刀,虽无十分本事,却精通阵法,广有谋略,有八句诗单道朱武好

处:

道服裁棕叶,云冠剪鹿皮。

脸红双眼俊,面白细髯垂。

阵法方诸葛,阴谋胜范蠡。

华山谁第一,朱武号神机。

第二个好汉姓陈,名达,原是邺城人氏,使一条出白点钢枪,亦有诗赞道:

力健声雄性粗卤,丈二长枪撒如雨。

邺中豪杰霸华阴,陈达人称跳涧虎。

第三个好汉姓杨,名春,蒲州解良县人氏,使一口大杆刀。亦有诗赞道:

腰长臂瘦力堪夸,到处刀锋乱撒花。

鼎立华山真好汉,江湖名播白花蛇。

朱武当与陈达、杨春说道:“如今我听知华阴县里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捉我们。

诚恐来时,要与他厮杀。只是山寨钱粮欠少,如何不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

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来时,好和他打熬。”跳涧虎陈达道:“说得是。如

今便去华阴县里,先问他借粮,看他如何。”白花蛇杨春道:“不要华阴县去,只

去蒲城县,万无一失。”陈达道:“蒲城县人户稀少,钱粮不多,不如只打华阴县,

那里人民丰富,钱粮广有。”杨春道:“哥哥不知,若去打华阴县时,须从史家村

过。那个九纹龙史进是个大虫,不可去撩拨他。他如何肯放我们过去?”陈达道:

“兄弟好懦弱!一个村坊过去不得,怎地敢抵敌官军?”杨春道:“哥哥不可

  第二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九纹龙大闹史家村

  诗曰:斋

  千古幽局一旦开,天罡地煞出泉台。自来无事多生事,本为禳灾却惹灾。主

  社稷从今云扰扰,兵戈到处闹垓核。高俅奸佞虽堪恨,洪信从今酿祸胎。知

  话说当时住持真人对洪太尉说道:“太尉不知,此殿中当初是祖老天师洞玄真人传下法符,嘱付道:‘此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伯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碑,凿着龙章凤篆天符,镇住在此。若还放他出世,必恼下方生灵。’如今太尉走了,怎生是好!他日必为后患。”洪太尉听罢,浑身冷汗,捉颤不住。急急收拾行李,引了从人,下山回京。真人并道众送官已罢,自回宫内,修整殿宇,竖立石碑,不在话下。再说洪太尉在路上分付从人,教把走妖魔一节,休说与外人知道,恐天子知而见责。於路无话,星夜回至京师。进得汴梁城,闻人所说,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七昼夜好事,普施符箓,禳救灾病,瘟疫尽消,军民安泰。天师辞朝,乘鹤驾云,自回龙虎山去了。洪太尉次日早朝,见了天子,奏说:“天师乘鹤驾云,先到京师。臣等驿站而来,〓得到此。”仁宗准奏,赏赐洪信,复还旧职,亦不在话下。后来仁宗天子在位共四十二年晏驾,无有太子,传位濮安懿王允让之子,太祖皇帝的孙,立帝号曰英宗。在位四年,传位与太子神宗天子,在位一十八年,传位与太子哲宗皇帝登基。那时天下尽皆太平,四方无事。且说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最是踢得好脚气球。京师人口顺,不叫高二,却叫他做高球。后来发迹,便将气球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便改作姓高名俅。这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颇能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因帮了一个生铁王员外儿子使钱,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被他父亲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府尹把高俅断了四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东京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高俅无计奈何,只得来淮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大郎,名唤柳世权。他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后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住在临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乡要回东京。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仕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赍发高俅回东京,投奔董将仕家过活。当时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回到东京。竟来金梁桥下董生药家,下了这封书。董将仕一见高俅,看了柳世权来书,自肚里寻思道:“这高俅,我家如何安着得他!若是个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的破落户,没信行的人,亦且当初有过犯来,被开封府断配出境的人。倘或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郎面皮。”当时只得权且欢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得。住了十数日,董将仕思量出一个缘由。将出一套衣服,写了一封书简,对高俅说道:“小人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内如何?”高俅大喜,谢了董将仕。董将仕使个人,将着书简,引领高俅迳到学士府内。门吏转报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罢来书,知道高俅原是帮闲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如做个人情,荐他去驸马王晋卿府里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便喜欢这样的人。”当时回了董将仕书札,留高俅在府里,住了一夜。次日,写了一封书呈,使个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处。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一见小苏学士差人驰书,送这高俅来,拜见了,便喜。随即写回书,收留高俅在府内做个亲随。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自古道:“日远日疏,日亲日近。”忽一日,小王都太尉庆诞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专请小舅端王。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见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更兼琴棋书画,儒释道教,无所不通;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当日王都尉府中准备筵宴,水陆俱备。。但见:古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仙音院竟奏新声,教坊司频逞妙艺。水晶壶内,尽都是紫府琼浆;琥珀杯中,满泛着瑶池玉液。玳瑁盘堆仙桃异果,玻璃碗供熊掌驼蹄。鳞鳞脍切银丝,细细茶烹玉蕊。红裙舞女,尽随着象板鸾箫,翠袖歌姬,簇捧定龙笙凤管。两行珠翠立阶前,一派笙歌临府上。古

  且说这端王来王都尉府中赴宴。都尉设席,请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对席相陪。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端王起身净手。。偶来书院里少歇,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端王拿起狮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王都尉见端王心爱,便说道:“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的,却不在手头。明日取来,一并相送。”端王大喜道:“深谢厚意。想那笔架必是更妙。”王都尉道:“明日取出来,送至宫中便见。”端王又谢了。两个依旧入席饮宴。至暮,尽醉方散。端王相别回宫去了。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着一个小金盒子盛了,用黄罗包袱包了,写了一封书呈,却使高俅送去。高俅领了王都尉钧旨,将着两般玉玩器,怀中揣了书呈,迳投端王宫中来。把门官吏转报与院公。没多时,院公出来问:“你是那个府里来的人?”高俅施礼罢,答道:“小人是王驸马府中,特送玉玩器来进大王。”院公道:“殿下在庭心里和小黄门踢气球。你自过去。”高俅道:“相烦引进。”院公引到庭前。高俅看时,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龙袍,腰系文武双穗绦,把绣龙袍前襟拽紥起,揣在绦儿边,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三五个小黄门,相伴着蹴气球。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从人背后伺候。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球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那高俅见气球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端王见了,大喜,便问道:“你是甚人?”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随,受东人使命,赍送两般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端王听罢,笑道:“姐夫直如此挂心。”高俅取出书呈进上。端王开盒子看了玩器,都递与堂候官收了去。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却先问高俅道:“你原来会踢气球。你唤做甚么?”高俅叉手跪覆道:“小的叫做高俅。胡踢得几脚。”端王道:“好!你便下场来踢一回耍。”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端王道:“这是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踢何伤。”高俅再拜道:“怎敢!”三回五次告辞。端王定要他踢。高俅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才踢几脚,端王喝采。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这气球一似鳔胶粘在身上的。端王大喜,那里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都尉宫中赴宴。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只见次日门子报道:“九大王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王都尉出来,见了干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马入宫来,见了端王。端王大喜,称谢两般玉玩器。入席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球,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王都尉答道:“殿下既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端王欢喜,执杯相谢。二人又闲话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且说端王自从索得高俅做伴之后,就留在宫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日跟着,寸步不离。却在宫中,未及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无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徽妙道君皇帝。登基之后,一向无事。忽一日,与高俅道:“朕欲要抬举你,但有边功,方可升迁。先教枢密院与你入名,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后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且说高俅得做了殿帅府太尉,选择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所有一应合属公使衙将,都军禁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高殿帅一一点过。於内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痊,不曾入衙门管事。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咕芄俑巠褺氯瓘鹿赚。此人即系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捉拿王进。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止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牌头与教头王进说道:“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着。军正司禀说染患在家,见有病患状在官。高殿帅焦燥,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去,定连累众人。小人也有罪犯。”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进得殿帅府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立在一边。高俅道:“你那厮便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王进禀道:“小人便是。”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街市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的甚么武艺!前官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王进又告道:“太尉呼唤,安敢不来!”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教拿下王进,“加力与我打这厮!”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之犯。明日却和你理会。”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俺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发迹,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母子二人,抱头而哭。娘道:“我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王进道:“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较。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极多。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娘儿两个商议定了。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殿帅府拨来伏侍你的。他若得知,须走不脱。”王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有道理措置他。”当下日晚未昏,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处去干事。”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王进道:“我因前日病患,许下酸枣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日早开些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张牌应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当夜子母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又装两个料袋袱驼,拴在马上。等到五更天色未明,王进叫起李牌,分付道:“你与我将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王进自去备了马,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索子拴缚牢了,牵在后门外,扶娘上了马。家中〓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挑了担儿,跟在马后。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巳牌,也不见来。李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寻时,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曾见。看看待晚,岳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不归,又不见了他老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首告:“王教头弃家在逃,子母不知去向。”高太尉见告了,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二人首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京,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上一月有余。忽一日,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儿,跟在娘的马后,口里与母亲说道:“天可怜见,惭愧了!我子母两个,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此去延安府不远了。高太尉便要差人拿我,也拿不着了!”子母两个欢喜。在路上不觉错过了宿头。走了这一晚,不遇着一处村坊,那里去投宿是好。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王进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宵,明日早行。”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伯株大柳树。看那庄院,但见:古

  前通官道,后靠溪冈。一周遭杨柳绿阴浓,四下里乔松青似染。草堂高起,尽按五运山庄,亭馆低轩,直造倚山临水。转屋角牛羊满地,打麦场鹅鸭成群。田园广野,负佣庄客有千人。家眷轩昂,女使儿童难计数。正是:家有余粮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古

  当时王教头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王进放下担儿,与他施礼。庄客道:“来俺庄上有甚事?”王进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母子二人,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庄客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问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王进又道:“大哥方便。”庄客入去多时,出来说道:“庄主太公,教你两个入来。”王进请娘下了马,王进挑着担儿,就牵了马,随庄客到里面打麦场上,歇下担儿,把马拴在柳树上。子母两个直到草堂上来见太公。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王进见了便拜。太公连忙道:“客人休拜,且请起来。你们是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王进母子两个叙礼罢,都坐定。太公问道:“你们是那里来?如何昏晚到此?”王进答道:“小人姓张,原是京师人。今来消折了本线,无可营用,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些程途,错过了宿店。欲投贵庄假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太公道:“不妨。如今世上人,那个顶着房屋走哩。你母子二位,敢未打火?”叫庄客安排饭来。没多时,就厅上放开条卓子,庄客托出一桶盘,四样菜蔬,一盘牛肉,铺放卓上。先B023洒来筛下。太公道:“村落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王进起身谢道:“小人子母,无故相扰,得蒙厚意,此恩难报。”太公道:“休这般说。且请吃酒。”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搬出饭来,二人吃了。收拾碗碟,太公起身,引王进子母到客房中安歇。王进告道:“小人母亲骑的头口,相烦寄养,草料望乞应付,一发拜还。”太公道:“这个亦不妨。我家也有头口骡马。教庄客牵去后槽,一发喂养,草料亦不用忧心。”王进谢了,挑那担儿,到客房里来。庄客点上灯火,一面提汤来洗了脚。太公自回里面去了。王进子母二人,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拾歇息。次日,睡到天晓,不见起来。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过,听得王进子母在房中声唤。太公问道:“客官失晓,好起了。”王进听得,慌忙出房来见太公,施礼说道:“小人起多时了。夜来多多搅扰,甚是不当。”太公问道:“谁人如此声唤?”王进道:“实不敢瞒太公说,老母鞍马劳倦,昨夜心疼病发。”太公道:“既然如此,客人休要烦恼。教你老母且在老夫庄上住几日。我有个医心疼的方,叫庄客去县里撮药来,与你老母亲吃。教他放心,慢慢地将息。”王进谢了。话休絮繁,自此王进子母两个,在太公庄上服药,住了五七日。觉道母亲病患痊了,王进收拾要行。当日,因来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一个后生脱膊着,刺着一身青龙,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使。王进看了半晌,不觉失口道:“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绽,赢不得真好汉。”那后生听得,大怒喝道:“你是甚么人!敢来笑话我的本事!俺经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扠一扠么?”说犹未了,太公到来,喝那后生:“不得无礼。”那后生道:“叵耐这厮笑话我的棒法。”太公道:“客人莫不会使枪棒?”王进道:“颇晓得些。敢问长上,这后生是宅上的谁?”太公道:“是老汉的儿子。”王进道:“既然是宅内小官人,若爱学时,小人点拨他端正如何?”太公道:“恁地时,十分好。”便教那后生来拜师父。那后生那里肯拜。心中越怒道:“阿爹休听这厮胡说!若吃他赢得我这条棒时,我便拜他为师。”王进道:“小官人,若是不当村时,较量一棒耍子。”那后生就空地当中,把一条棒使得风车儿似转,向王进道:“你来!你来!怕的不算好汉!”王进只是笑,不肯动手。太公道:“客官既是肯教小顽时,使一棒何妨。”王进笑道:“恐冲撞了令郎时,须不好看。”太公道:“这个不妨。若是打折了手脚,也是他自作自受。”王进道:“恕无礼。”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棒在手里,来到空地上,使个旗鼓。那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滚将入来,迳奔王进。王进托地拖了棒便走。那后生抡着棒又赶入来。王进回身,把棒望空地里劈将下来。那后生见棒劈来,用棒来隔。王进却不打下来,将棒一掣,却望后生怀里直搠将来。只一缴,那后生的棒丢在一边,扑地望后倒了。王进连忙撇了棒,向前扶住道:“休怪!休怪!”那后生爬将起来,便去旁边掇条凳子,纳王进坐,便拜道:“我枉自经了许多师家,原来不值半分。师父,没奈何,只得请教。”王进道:“我子母二人,连日在此搅扰宅上,无恩可报,当以效力。”太公大喜,教那后生穿了衣裳,一同来后堂坐下。叫庄客杀个羊,安排了酒食果品之类,就请王进的母亲一同赴席。四个人坐定。一面把盏,太公起身劝了一杯酒,说道:“师父如此高强,必是个教头。小儿有眼不识泰山。”王进笑道:“奸不厮欺,俏不厮瞒。小人不姓张。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便是。这枪棒终日搏弄。为因新任一个高太尉,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要奈何王进。小人不合属他所管,和他争不得。只得子母二人,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不想来到这里,得遇长上父子二位,如此看待。又蒙救了老母病患。连日管顾,甚是不当。既然令郎肯学时,小人一力奉教。只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小人从新点拨他。”太公见说了,便道:“我儿,可知输了。快来再拜师父。”那后生又拜了王进。太公道:“教头在上,老汉祖居在这华阴县界,前面便是少华山。这村便唤做史家村。村中总有三四百家,都姓史。老汉的儿子,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呕气死了。老汉只得随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身花绣,肩臂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史进。教头今日既到这里,一发成全了他亦好。老汉自当重重酬谢。”王进大喜道:“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说时,小人一发教了令郎方去。”自当日为始,吃了酒食,留住王教头子母二人在庄上。史进每日求王教头点拨十八般武艺,一一从头指教。那十八般武艺?知

  矛、锤、弓、弩、铳、鞭、简、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斋

  话说这史进每日在庄上管待王教头母子二人,指教武艺。史太公自去华阴县中承当里正,不在话下。不觉荏苒光阴,早过半年之上。正是:“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一杯未进笙歌送,阶下辰牌又报时。”前后得半年之上。史进把这十八般武艺,从新学得十分精熟。多得王进尽心指教,点拨得件件都有奥妙。王进见他学得精熟了,自思:“在此虽好,只是不了。”一日,想起来,相辞,要上延安府去。史进那里肯放,说道:“师父只在此间过了。小弟奉养你母子二人,以终天年,多少是好。”王进道:“贤弟,多蒙你好心,在此十分之好。只恐高太尉追捕到来,负累了你。恐教贤弟亦遭缧绁之厄,不当稳便。以此两难。我一心要去延安府,投着在老种经略处勾当。那里是镇守边庭,用人之际,足可安身立命。”史进并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个筵席送行。托出一盘,两个段子,一百两花银谢师。次日,王进收拾了担儿,备了马,子母二人相辞史太公、史进,请娘乘了马,望延安府路途进发。史进叫庄客挑了担儿,亲送十里之程,中心难舍。史进当时拜别了师父,洒泪分手,和庄客自回。王教头依旧自挑了担儿,跟着马,和娘两个,自取关西路里去了。话中不说王进去投军役;只说史进回到庄上,每日只是打熬气力,亦且壮年,又没老小,半夜三更起来演习武艺。白日里只在庄后射弓走马。不到半载之间,史进父亲太公染患病症,数日不起。史进使人远近请医士看治,不能痊可。呜呼哀哉,太公殁了。史进一面备棺椁盛殓,请僧修设好事,追斋理七,荐拔太公;又请道士建立斋醮,超度生天。整做了十数坛好事功果道场,选了吉日良时,出丧安葬。满村中三四百史家庄户,都来送丧挂孝。埋殡在村西山上祖坟内了。史进家自此无人管业。史进又不肯务农,只要寻人使家生较量枪棒。自史太公死后,又早过了三四个月日。时当六月中旬,炎天正热。那一日,史进无可消遣,捉个交床,坐在打麦场边柳阴树下乘凉。对面松林,透过风来。史进喝采道:“好凉风!”正乘凉俚,只见一个人,探头探脑,在那里张望。史进喝道:“作怪!谁在那里张俺庄上?”史进跳起身来,转过树背后。打一看时,认得是猎户标兔李迹攥张我庄内做甚么?莫不来相脚头?”李吉向前声喏道:“大郎,小人要寻庄上矮丘乙郎吃碗酒。因见大郎在此乘凉,不敢过来冲撞。”史进道:“我且问你:往常时,你只是担些野味来我庄上卖。我又不曾亏了你。如何一向不将来卖与我?敢是欺负我没钱?”李吉答道:“小人怎敢!一向没有野味,以此不敢来。”史进道:“胡说!偌大一个少华山,恁地广阔,不信没有个獐儿兔儿?”李吉道:“大郎原来不知。如今近日上面添了一夥强人,紥下个山寨在上面,聚集着五七百个小喽罗,有百十疋好马。为头那个大王,唤做神机军师朱武,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唤做白花蛇杨春。这三个为头,打家劫舍,华阴县里不敢捉他,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拿他。谁敢上去惹他。因此上,小人们不敢上山打捕野味。那讨来卖。”史进道:“我也听得说有强人。不想那厮们如此大弄。必然要恼人。李吉,你今后有野味时,寻些来。”李吉唱个喏,自去了。史进归到厅前,寻思:“这厮们大弄,必要来薅恼村坊。”既然如此,便叫庄客拣两头肥水牛来杀了,庄内自有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便叫庄客去请这当村里三四百史家庄户,都到家中草堂上,序齿坐下。教庄客一面把盏劝酒。史进对众人说道:“我听得少华山上有三个强人,聚集着五七百小喽罗,打家劫舍。这厮们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来俺村中罗唣。我今特请你众人来商议。倘若那厮们来时,各家准备。我庄上打起梆子,你众人可各执枪棒,前来救应。你各家有事,亦是如此。递相救护,共保村坊。如若强人自来,都是我来理会。”众人道:“我等村农,只靠大郎做主。梆子响时,谁敢不来。”当晚,众人谢酒,各自分散回家,准备器械。自此,史进修整门户墙垣,安排庄院,拴束衣甲,整顿刀马,提防贼寇,不在话下。且说少华山寨中三个头领,坐定商议。为头的神机军师朱武,虽无本事,广有谋略。朱武当与陈达、杨春说道:“如今我听知华阴县里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捉我们。诚恐来时,要与他厮杀。只是山寨钱粮欠少,如何不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来时,好和他打熬。”跳涧虎陈达道:“说得是,如今便去华阴县里,先问他借粮,看他如何。”白花蛇杨春道:“不要华阴县去,只去蒲城县,万无一失。”陈达道:“蒲城县人户稀少,钱粮不多。不如只打华阴县。那里人民丰富。钱粮广有。”杨春道:“哥哥不知!若去打华阴县时,须从史家村过。那个九纹龙史进,是个大虫,不可去撩拨他。他如何肯放我们过去!”陈达道:“兄弟好懦弱!一个村坊过去不得,怎地敢抵敌官军。”杨春道:“哥哥不可小觑了他。那人端的了得。”朱武道:“我也曾闻他十分英雄,说这人真有本事。兄弟,休去罢。”陈达叫将起来,说道:“你两个闭了鸟嘴!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只是一个人,须不三头六臂。我不信!”喝叫小喽罗:“快备我的马来。如今便去先打史家庄,后取华阴县。”朱武、杨春再三谏劝。陈达那里肯听。随即披挂上马,点了一百四五十小喽罗,呜锣擂鼓下山,望史家村去了。且说史进正在庄内整制刀马,只见庄客报知此事。史进听得,就庄上敲起梆子来。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三四百史家庄户,听得梆子响,都拖枪拽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齐都到史家庄上。看了史进头戴一字巾,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抹绿靴,腰系皮�答膊,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庄客牵过那疋火炭赤马,史进上了马,绰了刀,前面摆着三四十壮健的庄客,后面列着八九十村蠢的乡夫,各史家庄户,都跟在后头,一齐纳喊,直到村北路口摆开。却早望见来军。但见:斋

  红旗闪闪,赤帜翩翩。小喽罗乱搠叉枪,莽撞汉齐担刀斧。头巾歪整,浑如三月桃花;衲袄紧拴,却似九秋落叶。个个圆睁横死眼,人人辄起夜叉心。知

  那少华山陈达,引了人马,飞奔到山坡下,便将小喽罗摆开。史进看时,见陈达头戴乾红凹面巾

 ◎高宗中宗诸子

 ○燕王忠 原王孝 泽王上金 许王素节 孝敬皇帝弘(裴居道附) 章怀太子贤(贤子邠王守礼) 懿德太子重润 庶人重福 节愍太子重俊 殇帝重茂

 高宗八男:则天顺圣皇后生中宗、睿宗及孝敬皇帝弘、章怀太子贤,后宫刘氏生燕王忠,郑氏生原王孝,杨氏生泽王上金,萧淑妃生许王素节。

 燕王忠,字正本,高宗长子也。高宗初入东宫而生忠,宴宫僚于弘教殿。太宗幸宫,顾谓宫臣曰:"顷来王业稍可,非无酒食,而唐突卿等宴会者,朕初有此孙,故相就为乐耳。"太宗酒酣起舞,以属群臣,在位于是遍舞,尽日而罢,赐物有差。

 贞观二十年,封为陈王。永徽元年,拜雍州牧。时王皇后无子,其舅中书令柳奭说后谋立忠为皇太子,以忠母贱,冀其亲己,后然之。奭与尚书右仆射褚遂良、侍中韩瑗讽、太尉长孙无忌、右仆射于志宁等,固请立忠为储后,高宗许之。三年,立忠为皇太子,大赦天下,五品已上子为父后者赐勋一级。六年,加元服,制大辟罪已下并降一等,大酺三日。其年,王皇后被废,武昭仪所生皇子弘年三岁。礼部尚书许敬宗希旨上疏曰:"伏惟陛下宪章千古,含育万邦,爰立圣慈,母仪天下。既而皇后生子,合处少阳。出自涂山,是谓吾君之胤;夙闻胎教,宜展问竖之心。乃复为孽夺宗,降居藩邸,是使前星匿彩,瑶岳韬峰。臣以愚诚,窃所未喻。且今之守器,素非皇嫡,永徽爰始,国本未生,权引彗星,越升明两。近者元妃载诞,正胤降神,重光日融,爝晖宜息。安可以兹傍统,叨据温文国有诤臣,孰逃其责!窃惟息姑克让,可以思齐;刘强守藩,宜遵往轨。追迹太伯,不亦休哉踵武延陵,故常安矣。宁可反植枝干,久易位于天庭;倒袭衣裳,使违方于震位蠢尔黎庶,云谁系心垂裕后昆,将何播美"高宗从之。显庆元年,废忠为梁王,授梁州都督,赐实封二千户,物二万段,甲第一区。其年,转房州刺史。

 忠年渐长大,常恐不自安,或私衣妇人之服,以备刺客。又数有妖梦,常自占卜。事发,五年,废为庶人,徙居黔州,囚于承乾之故宅。麟德元年,又诬忠与西台侍御上官仪、宦者王伏胜谋反,赐死于流所,年二十二,无子。仪等伏诛。明年,皇太子弘表请收葬,许之。神龙初,追封燕王,赠太尉、扬州大都督。

 原王孝,高宗第二子也。永徽元年,封许王。三年,拜并州都督。显庆三年,累除遂州刺史。麟德元年薨,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悼。神龙初,追赠原王、司徒、益州大都督。

 泽王上金,高宗第三子也。永徽元年,封杞王。三年,遥授益州大都督。乾封元年,累转寿州刺史,有罪免官,削封邑,仍于澧州安置。上金既为则天所恶,所司希旨,求索罪失以奏之,故有此黜。永隆二年二月,则天矫抗表杞王上金、鄱阳王素节许同朝集之例,义阳、宣城二公主缘母萧氏获谴,从夫外官,请授官职。以上金为沔州刺史,素节为岳州刺史,仍不预朝集。嗣圣元年,上金、素节,义阳、宣城二公主听赴哀。文明元年,上金封毕王,素节封为葛王。又改上金封为泽王、苏州刺史,素节许王、隆州刺史。垂拱元年,改陈州刺史。永昌元年,授太子左卫率,出为随州刺史。载初元年,武承嗣使酷吏周兴诬告上金、素节谋反,召至都,系于御史台。舒州刺史、许王素节见杀于都城南驿,因害其支党。上金恐惧,自缢死。子义珍、义玫、义璋、义环、义瑾、义璲七人并配流显州而死。神龙初,追复上金官爵,封庶子义珣为嗣泽王。

 先是,义珣窜在岭外,匿于佣保之间。及绍封无几,有人告义珣非上金子,假冒袭爵。义珣不能自明,复流于岭外。开元初,封素节子璆为嗣泽王,继上金后。十二年,玉真公主表称义珣实上金遗胤,被嗣许王瓘兄弟利其封爵,谋构废之。今上由是削璆王爵,复召义珣为嗣泽王,拜率更令。因是,诸宗室非本宗袭爵,自中兴已后继为嗣王者,皆令归宗,削其爵邑也。

 许王素节,高宗第四子也。年六岁,永徽二年,封雍王,寻授雍州牧。素节能日诵古诗赋五百余言,受业于学十徐齐聃,精勤不倦,高宗甚爱之。又转岐州刺史。年十二,改封郇王。

 初,则天未为皇后也,与素节母萧淑妃争宠,递相谮毁。六年,则天立为皇后后,淑妃竟为则天所谮毁,幽辱而杀之。素节尤被谗嫉,出为申州刺史。乾封初,下敕曰:"素节既旧疾患,宜不须入朝。"而素节实无疾。素节自以久乖朝觐,遂著《忠孝论》以见意,词多不载。时王府仓曹参军张柬之因使潜封此论以进,则天见之,逾不悦,诬以赃贿,降封鄱阳郡王,仍于袁州安置。仪凤二年,禁锢终身,又改于岳州安置。永隆元年,转岳州刺史,后改封葛王。则天称制,又进封许王,累除舒州刺史。天授中,与上金同被诬告,追赴都。临发州,闻有遭丧哭者,谓左右曰:"病死何由可得,更何须哭!"行至都城南龙门驿,被缢死,年四十三,则天令以庶人礼葬之。中宗即位,追封许王,赠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仍以礼改葬,陪于乾陵。

 素节被杀之时,子瑛、琬、玑、玚等九人并为则天所杀,惟少子琳、瓘、璆、钦古以年小,特令长禁雷州。神龙初,封瓘为嗣许王。开元初,封琳为嗣越王,以绍越王贞之后。璆为嗣泽王,以继伯父泽王上金之后。琳,官至右监门将军,卒。瓘,开元十一年为卫慰卿。以抑伯上金男不得承袭,以弟璆继之,遽谴瓘为鄂州别驾。于是下诏绝其外继,乃以故泽王上金男义珣为嗣泽王,江王祎为信安郡王,嗣蜀王褕为广汉郡王,嗣密王彻为濮阳郡王,嗣曹王臻为济国公,嗣赵王琚为中山郡王,武阳郡王继宗为澧国公。瓘累迁邠州刺史、秘书监、守太子詹事。璆性仁厚谨愿,居家邕睦,朝廷重之。天宝六载卒,赠蜀郡大都督。瓘晚有子,命璆子益为嗣。及卒,有解、需二子,皆幼孺。十一载,益袭封许王。十四载,解娶杨銛女,乃袭许王。璆初为嗣泽王,降为郢国公、宗王卿同正员,特封褒信郡王。进《龙池皇德颂》,迁宗正卿、光禄卿、殿中监。天宝初,重拜宗五卿,加金紫光禄大夫。璆友弟聪敏,闻善若惊,宗子中有一善,无不荐拔,故宗枝居省闼者,多是璆之所举。九载卒,赠江陵大都督。

 孝敬皇帝弘,高宗第五子也。永徽四年,封代王。显庆元年,立为皇太子,大赦改元。弘尝受《春秋左氏传》于率更令郭瑜,至楚子商臣之事,废卷而叹曰:"此事臣子所不忍闻,经籍圣人垂训,何故书此"瑜对曰:"孔子修《春秋》,义荐褒贬,故善恶必书。褒善以示代,贬恶以诫后,故使商臣之恶,显于千载。"太子曰:"非唯口不可道,故亦耳不忍闻,请改读余书。"瑜再拜贺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殿下诚孝冥资,睿情天发,凶悖之迹,黜于视听。循奉德音,实深庆跃。臣闻安上理人,莫善于礼,非礼无以事天地之神,非礼无以辨君臣之位,故先王重焉。孔子曰:'不学《礼》,无以立。'请停《春秋》而读《礼记》。"太子从之。龙朔元年,命中书令、太子宾客许敬宗,侍中兼太子右庶子许圉师,中书侍郎上官仪,太子中舍人杨思俭等于文思殿博采古今文集,摘其英词丽句,以类相从,勒成五百卷,名曰《瑶山玉彩》,表上之。制赐物三万段,敬宗已下加级、赐帛有差。总章元年二月,亲释菜司成馆,因请赠颜回太子少师,曾参太子少保,高宗并从之。

 时有敕,征边辽军人逃亡限内不首及更有逃亡者,身并处斩,家口没官。太子上表谏曰:"窃闻所司以背军之人,身久不出,家口皆拟没官。亦有限外出首,未经断罪,诸州囚禁,人数至多。或临时遇病,不及军伍,缘兹怖惧,遂即逃亡;或因樵采,被贼抄掠;或渡海来去,漂没沧波;或深入贼庭,有被伤杀。军法严重,皆须相傔。若不及傔,及不因战亡,即同队之人,兼合有罪。遂有无故死失,多注为逃。军旅之中,不暇勘当,直据队司通状,将作真逃,家口令总没官,论情实可哀愍。《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伏愿逃亡之家,免其配没。"制从之。

 咸亨二年,驾幸东都,留太子于京师监国。时属大旱,关中饥乏,令取廓下兵士粮视之,见有食榆皮蓬实者,乃令家令等各给米使足。是时戴至德、张文瓘兼左庶子,与右庶子萧德昭同为辅弼,太子多疾病,庶政皆决于至德等。时义阳、宣城二公主以母得罪,幽于掖庭,太子见之惊恻,遽奏请令出降。又请以同州沙苑地分借贫人。诏并许之。又召诣东都,纳右卫将军裴居道女为妃。所司奏以白雁为贽,适会苑中获白雁,高宗喜曰:"汉获朱雁,遂为乐府;今获白雁,得为婚贽。彼礼但成谣颂,此礼便首人伦,异代相望,我无惭德也。"裴氏甚有妇礼,高宗尝谓侍臣曰:"东宫内政,吾无忧矣。"

 上元二年,太子从幸合璧宫,寻薨,年二十四。制曰:"皇太子弘,生知诞质,惟几毓性。直城趋贺,肃敬著于三朝;中寝问安,仁孝闻于四海。自琰圭在手,沉瘵婴身,顾惟耀掌之珍,特切钟心之念,庶其痊复,以禅鸿名。及腠理微和,将逊于位,而弘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既承朕命,掩欻不言,因兹感结,旧疾增甚。亿兆攸系,方崇下武之基;五福无徵,俄迁上宾之驾。昔周文至爱,遂延庆于九龄;朕之不慈,遽永诀于千古。天性之重,追怀哽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夫谥者,行之迹也;号者,事之表也。慈惠爱亲曰'孝',死不忘君曰'敬',谥为孝敬皇帝。"其年,葬于缑氏县景山之恭陵。制度一准天子之礼,百官从权制三十六日降服。高宗亲为制《睿德纪》,并自书之于石,树于陵侧。初,将营筑恭陵,功费钜亿,万姓厌役,呼嗟满道,遂乱投砖瓦而散。

 太子无子,长寿中,制令楚王讳继其后。中宗践祚,制祔于太庙,号曰义宗,又追赠妃裴氏为哀皇后。景云元年,中书令姚元之、吏部尚书宋璟奏言:"准礼,大行皇帝山陵事终,即合祔庙。其太庙第七室,先祔皇昆义宗孝敬皇帝、哀皇后裴氏神主。伏以义宗未登大位,崩后追尊,至神龙之初,乃特令升祔。《春秋》之义,国君即位未逾年者,不合列昭穆。又古者祖宗各别立庙,孝敬皇帝恭陵既在洛州,望于东都别立义宗之庙,迁祔孝敬皇帝、哀皇后神主,命有司以时享祭,则不违先旨,又协古训,人神允穆,进退得宜。在此神主,望入夹室安置,伏愿陛下以礼断恩。"诏从之。开元六年,有司上言:"孝敬皇帝今别庙将建,亨祔有期,准礼,不合更以义宗为庙号,请以本谥孝敬为庙称。"于是始停义宗之号。

 裴居道,绛州闻喜人,隋兵部侍郎镜民孙也。父熙载,贞观中为尚书左丞。居道以女为太子妃,则天时,历位纳言、内史、太子少保,封翼国公。载初元年春,为酷吏所陷,下狱死。

 章怀太子贤,字明允,高宗第六子也。永徽六年,封潞王。显庆元年,迁授岐州刺史。其年,加雍州牧、幽州都督。时始出阁,容止端雅,深为高宗所嗟赏。高宗尝谓司空李勋曰:"此儿已读得《尚书》、《礼记》、《论语》,诵古诗赋复十余篇,暂经领览,遂即不忘。我曾遣读《论语》,至'贤贤易色',遂再三覆诵。我问何为如此,乃言性爱此言。方知夙成聪敏,出自天性。"龙朔元年,徙封沛王,加扬州都督、兼左武卫大将军,雍州牧如故。二年,加扬州大都督。麟德二年,加右卫大将军。咸亨三年,改名德,徙封雍王,授凉州大都督,雍州牧、右卫大将军如故,食实封一千户。上元元年,又依旧名贤。

 上元二上,孝敬皇帝薨。其年六月,立为皇太子,大赦天下,寻令监国。贤处事明审,为时论所称。仪凤元年,手敕褒之曰:"皇太子贤自顷监国,留心政要。抚字之道,既尽于哀矜;刑纲所施,务存于审察。加以听览余暇,专精坟典。往圣遗编,咸窥壶奥;先王策府,备讨菁华。好善载彰,作贞斯在,家国之寄,深副所怀。可赐物五百段。"贤又招集当时学者太子左庶子张大安、洗马刘讷言、洛州司户格希玄、学士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诸周宝宁等,注范晔《后汉书》,表上之,赐物三万段,仍以其书付秘阁。

 时正议大夫明崇俨以符劾之术为则天所任使,密称"英王状类太宗"。又宫人潜议云"贤是后姊韩国夫人所生",贤亦自疑惧。则天又尝为贤撰《少阳政范》及《孝子传》以赐之,仍数作书以责让贤,贤逾不自安。调露二年,崇俨为盗所杀,则天疑贤所为。俄使人发其阴谋事,诏令中书侍郎薛元超、黄门侍郎裴炎、御史大夫高智周与法官推鞫之,于东宫马坊搜得皂甲数百领,乃废贤为庶人,幽于别所。永淳二年,迁于巴州。文明元年,则天临朝,令左金吾将军丘神勣往巴州检校贤宅,以备外虞。神勣遂闭于别室,逼令自杀,年三十二。则天举哀于显福门,贬神勣为叠州刺史,追封贤为雍王。神龙初,追赠司徒,仍遣使迎其丧柩,陪葬于乾陵。睿宗践祚,又追赠皇太子,谥曰章怀。有三子:光顺、守礼、守义。

 光顺,大授中封安乐郡王,寻被诛。

 守义,文明年封犍为郡王。垂拱四年,徙封永安郡王,病卒。

 守礼本名光仁,垂拱初改名守礼,授太子洗马,封嗣雍王。时中宗迁于房陵,睿宗虽居帝位,绝人朝谒,诸武赞成革命之计,深嫉宗枝。守礼以父得罪,与睿宗诸子同处于宫中,凡十余年不出庭院。至圣历元年,睿宗自皇嗣封为相王,许出外邸。睿宗诸子五子皆封郡王,与守礼始居于外。神龙元年,中宗纂位,授守礼光禄卿同正员。神龙中,遗诏进封邠王,赐实封五百户。景云二年,带光禄卿,兼幽州刺史,转左金吾卫大将军,遥领单于大都护。先天二年,迁司空。开元初,历虢、陇、襄、晋、滑六州刺史,非奏事及大事,并上佐知州。时宁、申、岐、薛、邠同为刺史,皆择首僚以持纲纪。源乾曜、袁嘉祚、潘好礼皆为邠府长史兼州佐,守礼唯弋猎、伎乐、饮谑而已。九年已后,诸王并征还京师。

 守礼以外枝为王,才识猥下,尤不逮岐、薛。多宠嬖,不修风教,男女六十余人,男无中才,女负贞称,守礼居之自若,高歌击鼓。常带数千贯钱债,或有谏之者曰:"王年渐高,家累甚众,须有爱惜。"守礼曰:"岂有天子兄没人葬"诸王因内宴言之,以为欢笑。时积阴累日,守礼白于诸王曰:"欲晴。"果晴。愆阳涉旬,守礼曰:"即雨。"果连澍。岐王等奏之,云:"邠哥有术。"守礼曰:"臣无术也。则天时以章怀迁谪,臣幽闭宫中十余年,每岁被敕杖数顿,见瘢痕甚厚。欲雨,臣脊上即沉闷,欲晴,即轻健,臣以此知之,非有术也。"涕泗沾襟,玄宗亦悯然。二十九年薨,年七十余,赠太尉。

 子承宏,开元初封广武郡王,历秘书员外监,又为宗正卿同正员。广德元年,吐蕃凌犯上都,乘舆幸陕。蕃、浑之众入城,吐蕃宰相马重英立承宏为帝,以于可封、霍环等为宰相,补署百余人。旬余日,贼退,郭子仪率众入城,送承宏于行在,上不之责,止于虢州。寻死。承宁,天宝初,授率更令同正员,嗣邠王。承寀,至德二载,敦封为煌郡王,加开府仪同三司。与仆固怀恩使回纥和亲,因纳其女为妃,册为毗伽公主。回纥著勋,承寀甚遇恩宠。乾元元年六月卒,赠司空。

 唐法,嗣郡王但加四品阶,亲王子例著绯。开元中,张九龄为中书令,奏请宁、薛王男并赐紫,邠王三男衣紫,余二十人衣绯,官亦不越六局郎,王府掾属仍员外置。十五载,扈从至巴蜀,依例著紫。

 中宗四男:章庶人生懿德太子重润,后宫生庶人重福、节愍太子重俊、殇帝重茂。

 懿德太子重润,中宗长子也。本名重照,以避则天讳,故改焉。开耀二年,中宗为皇太子,生重润于东宫内殿,高宗甚悦。及月满,大赦天下,改元为永淳。是岁,立为皇太孙,开府置官属。及中宗迁于房州,其府坐废。圣历初,中宗为皇太子,封为邵王。大足元年,为人所构,与其妹永泰郡主、婿魏王武延基等窃议张易之兄弟何得恣入宫中,则天令杖杀,时年十九。重润风神俊朗,早以孝友知名,既死非其罪,大为当时所悼惜。中宗即位,追赠皇太子,谥曰懿德,陪葬乾陵。仍为聘国子监丞裴粹亡女为冥婚,与之合葬。又赠永泰郡主为公主,令备礼改葬,仍号其墓为陵焉。

 庶人重福,中宗第二子也。初封唐昌王,圣历三年,徙封平恩王。长安四年,进封谯王,历迁国子祭酒、左散骑常侍。神龙初,为韦庶人所谮,云与张易之兄弟潜构成重润之罪,由是左授濮州员外刺史,转均州,司防守,不许视事。景龙三年,中宗亲祀南郊,大赦天下,流人并放还。重福不得归京师,尤深郁怏,上表自陈曰:"臣闻功同赏异,则劳臣疑;罪均刑殊,则百姓惑。伏惟陛下德侔造化,明齐日月,恩及飞鸟,惠加走兽。近者焚柴展礼,郊祀上玄,万物沾恺悌之仁,六合承旷荡之泽。事无轻重,咸赦除之。苍生并得赦除,赤子偏加摈弃,皇天平分之道,固此乎天下之人,闻者为臣流涕。况陛下慈念,岂不愍臣恓惶伏望舍臣罪愆,许臣朝谒。傥得一仰云陛,再睹陛圣颜,虽没九泉,实为万足。重投荒徼,亦所甘心。"表奏不报。

 及韦庶人临朝,遽令左屯卫大将军赵承恩以兵五百人就均州守卫重福。俄而韦氏伏诛,睿宗即位,又转集州刺史。未及行,洛阳人张灵均进计于重福曰:"大王地居嫡长,自合继为天子。相王虽有讨平韦氏功,安可越次而居大位!昔汉诛诸吕,犹迎代王,今东都百官士庶,皆愿王来。王若潜行直诣洛阳,亦是从天上落,遣人袭杀留守,即拥兵西据陕州,东下河北,此天下可图也。"初,景龙三年,郑愔自吏部侍郎出为江州司马,便道诣重福阴相结托。至是又与灵均通传动静,亦密遣使劝重福构逆,预推尊重福为天子,温王重茂为皇太弟,自署为左丞相。重福乃遣家臣王道先赴东都,潜募勇敢之士,重福遽自均州诈乘驿与灵均继进。

 王道始至东都,俄有泄其谋者,洛州司马崔日知捕获其党数十人。经闻重福至,王道等率众随重福径取左右屯营兵作乱,将至天津桥,愿从者已数百人,皆执持器仗,助其威势。侍御史李邕先诣左掖门,令闭关拒守。又至右屯营号令云:"重福虽先帝之子,已得罪于先帝,今者无故入城,必是作乱。君等皆委质圣朝,宜尽诚节,立功立事,以取富贵。"有顷,重福果来夺右屯营,坚壁不动,营中矢射如雨。便趣大臣掖门,拟取留守,遇门闭,遂纵火以烧城门。左屯营兵又来逼之,重福度数穷,出自上东门而遁,匿于山谷间。明日,东都留守裴谈等大出兵搜索,重福窘迫,自投漕河而死,磔尸三日,时年三十一。

 诏曰:"集州刺史谯王重福,幼则凶顽,长而险诐。幸托体于先圣,尝通交于巨逆。子而不子,自绝于天;有国有家,莫容于代。往者颇不含忍,长令幽絷。自大行晏驾,韦氏临朝,将肆屠灭,尤加防卫。洎天有成命,集于朕躬,永怀犹子之情,庶协先亲之义。所以开置僚属,任隆刺举,冀其悛改,以怙恩荣。而诖误有徒,狂狡未息。便即私出均州,诈乘驿骑,至于都下,遂逞其谋。先犯屯兵,次烧左掖,计穷力屈,投河而毙。虽人所共弃,邦有常刑,我非不慈,尔自招咎。且闻其故,有恻于怀。昔刘长既殁,楚英遂殒,以礼收葬,抑惟旧章,屈法申恩,宜仍旧宠。可以三品礼葬。"

 节愍太子重俊,中宗第三子也。圣历元年,封义兴郡王。长安中,累授卫尉员外少卿。神龙初,封卫王,拜洛州牧,赐实封千户,寻迁左卫大将军,兼遥授扬州大都督。二年秋,立为皇太子。重俊性虽明果,未有贤师傅,举事多不法。俄以秘书监杨璬、太常卿武崇训并为太子宾客。璬等皆主婿年少,唯以蹴鞠猥戏取狎于重俊,竟无调护之意。左庶子姚珽数上疏谏诤,右庶子平贞慎又献《孝经议》、《养德传》以讽,重俊皆优纳焉。

 时武三思得幸中宫,深忌重俊。三思子崇训尚安乐公主,常教公主凌忽重俊,以其非韦氏所生,常呼之为奴。或劝公主请废重俊为王,自立为皇太女,重俊不胜忿恨。三年七月,率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右羽林将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等,矫制发左右羽林兵及千骑三百余人,杀三思及崇训于其第,并杀党与十余人。又令左金吾大将军成王千里分兵守宫城诸门,自率兵趋肃章门,斩关而入,求韦庶人及安乐公主所在。又以昭容上官氏素与三思奸通,扣閤索之。韦庶人及公主遽拥帝驰赴玄武门楼,召左羽林将军刘仁景等,令率留军飞骑及百余人于楼下列守。俄而多祚等兵至,欲突玄武门楼,宿卫者拒之;不得进。帝据槛呼多祚等所将千骑,谓曰:"汝并是我爪牙,何故作逆若能归顺,斩多祚等,与汝富贵。"于是千骑王欢喜等倒戈,斩多祚及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等于楼下,余党遂溃散。重俊既败,率其属百余骑趋肃章门,奔终南山。帝令长上果毅赵思慎率轻骑追之。重俊至雩县西十余里,骑不能属,唯从奴数人。会日暮憩林下,为左右所杀。制今枭首于朝,又献之于太庙,并以祭三思、崇训尸柩。

 睿宗即位,下制曰:"朕闻曾氏之孝也,慈亲惑于疑听;赵虏之族也,明主哀而望思。历考前闻,率由旧典。重俊,大行之子,元良守器。往罹构间,困于谗嫉。莫顾鈇钺,轻盗甲兵,有此诛夷,无不悲惋。今四凶咸服,十起何追,方申赤军之冤,以纾黄泉之痛。可赠皇太子。"谥曰节愍,陪葬定陵。一子宗晖,开元初封湖阳郡王。初,重俊被害,宫府僚吏莫敢近者,永和丞甯嘉勖解衣裹重俊首号哭,时人义之。宗楚客闻而大怒,收付制狱,贬为平兴丞,寻卒。睿宗践祚,下制曰:"宁嘉勖能重名节,事高栾、向,幽涂已往,生气凛然。静言忠义,追存褒宠。可赠永和县令。"宗晖,天宝中为卫尉员外卿。十一载,王鉷反,宗晖以卖宅与鉷,贬涪川郡长史,量移卢阳长史。至德元年,追赴行在所,授特进、鸿胪卿。宗晖无他才,以外族之亲,受恩顾转隆。太常员外卿卒。

 殇皇帝重茂,中宗第四子也。圣历三年,封北海王。神龙初,进封温王,授右卫大将军,兼遥领并州大都督,未出閤。景龙四年,中宗崩,韦庶人立重茂为帝,而自临朝称制。及韦氏败,重茂遂逊位,让叔父相王,退居别所。景云二年,改封襄王,迁于集州,令中郎将率兵五百人守卫。开元二年,转房州刺史。寻薨,时年十七,谥曰殇皇帝,葬于武功西原。

 史臣曰:前代以嬖妇孽子破国亡家者多矣,然未如大帝、孝和之甚也。高宗八子,二王早世,为武后所毙者四人,章怀以母子之爱,颖悟之贤,犹不免于虎口。况燕、泽、素节异腹之胤乎!覆载胡心,产兹鸩毒,悲夫!孝和母嚣,妇傲女暴,如置身群魅之中,安有保其终吉哉!天将涤荡昏氛,非重茂所能支也。

 赞曰:父子天性,嬖能害正。宜臼、申生,翻为不令。唐年钧德,章怀最仁。凶母畏明,取乐于身。

 《旧唐书》 後晋·刘昫等史籍选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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