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能想到最有爱的瞬间,
是芳姐陪我输液织毛衣。
小时候我身体一直很好,只生过一场大病,具体是什么病我不太记得了。
那时候弟弟还没有出生,爸爸还是一名乐于助人的专业兽医,芳姐还是一位扎着粗黑辫子的年轻女子。
我们家还住在马路边的一座小房子里,房子成“7”字形布局,没有院子,正屋的门朝向东,厨房的门朝向南,门口有一块小小的空地。
那时候,爸爸的工作很忙,他总是背着医药箱被不同的人接走,那个方方正正的医药箱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医护工具和药品!
我因为生病的原因,需要每天输液,输液瓶顺着厨房的墙根,垒成了一堵矮墙。
每次吃完饭,芳姐都会搬两把凳子放在门口,一把小的背向厨房,是属于我的;一把大的紧挨着门口,是属于芳姐的。
不一会儿,村里的医生就会过来,利落地给我扎上输液管,然后往我的嘴里塞一颗乳白色的糖丸,随着糖衣里渗出的丝丝甜意,我慢慢地安静下来。
这时候芳姐就会转身回屋里,端出来一个小框子,框子里装着毛线团和针线包。芳姐在我旁边坐下来,拿着毛衣针开始织,我看着毛线在她的手里上下翻转,不一会就织成了一只衣袖。
有时候,芳姐会叫我帮忙扯一下线团,我每次都会很卖力的,扯出来很长的线堆在地上,想着这样芳姐能织的久一些。
可是我扯出来的毛线,总是不听话的缠在一起,芳姐也不生气,熟练地把它们解开,再重新绕回线团上。
这样日日地看着,我也想学着织,芳姐也不嫌弃,真的给我截了一副短的毛衣针,煞有介事地教我针法。
印象中,那时候的天气总是很好,天空上方不是大片大片的云朵,就是绚烂多彩的晚霞。
那次大病痊愈后,我的身体结实的像头牛一样,别说生大病了,连感冒都没有过。
为了重温一下那些有爱的时光,我常常会乘着芳姐睡熟,偷偷地从床上滚到地上,掀起自己的衣服,把肚皮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可我却一次也没能够如愿以偿。
哪怕是用打针吃药的代价来换取,我都兴致盎然。
02
芳姐说别人家的孩子
文武双全,她不愿换
读初中的时候,我们家搬回到庄子上的老房子里。
爸爸买了石棉瓦回来,简单地修补了一下。下雨天,雨水会顺着石棉瓦的缝隙流下来,这时候芳姐就会拿家里锅碗瓢盆一字摆开,去接房顶上漏下来的水。
老房子在庄子的最下面,蒿草长满了家门口的空地,之前院子里种的果树也被调皮的孩子折断了,芳姐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把院子里的蒿草砍净,她用砍下来的蒿草闷了一篮子酱豆子。
那几年国家政策支持乡村种树,早春的时候,一车一车的树苗被卸在稻场旁边的藕塘里,我乘着晌午去拉了一捆回家,傍晚的时候我和芳姐把树种在我家门口的空地上。
盛夏时节,栽下的白杨树已经长出了很多枝叶,厨房旁边的几颗橡皮树也长的郁郁葱葱。
午后傍晚,庄子上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这片树荫下打牌,聊着家长里短。
那时候我读书成绩很差,爸爸要把我转去乡里读初中,我没考上,托关系送了礼,才顶了别人的名字入学。
庄上几个同龄的孩子学习成绩都很好,家长们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免不了提起孩子,芳姐总是抱怨我跟弟弟各种不好,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个个嘴甜人精,我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愣头青。
邻居家有个妹妹小我几个月,生的特别乖巧可爱,四世同堂,三代单传,让她享尽了宠爱,被爱养大的孩子身上都发着光,她只要一开口,大人们骨头都酥了。
她妈妈经常端着碗和洗衣服的芳姐聊天,芳姐的言语之间尽是溢美之词,我在旁边听着心里难受极了。
傍晚吃饭的时候,我一边喝着面水一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那么喜欢她,我跟她换好了”。
芳姐正在盛饭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复杂。
“能换也不换。”芳姐说。
芳姐总是打击我,我是她打击教育下的产物。
我和小朋友一起去挖蒲公英,芳姐说我挖的量太少都压不住秤砣;我在家里洗衣服做饭,芳姐说我衣服洗得不干净,菜做的不好吃;我好不容易拿回一张奖状想贴在墙上,芳姐说拿一张纸还好意思往墙上贴;我跟芳姐看我喜欢的男生的照片,芳姐说这男孩长得一看就是个二流子。
反正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芳姐的赞扬。
直到有一次周末回家,无意间听到芳姐跟人聊天:
“我们家闺女儿小时候可聪明了,五六岁就会煮饭打鸡蛋,每星期回来都会把家里从里到外都抹一遍,在家里洗衣服做饭啥都干,根本不用我操心的 ”
原来芳姐并不是从来不夸我,只是我不知道。
03
以前, 我遇到什么事
都跟芳姐说
初中以后我和爸爸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情感的天平慢慢地倾斜到芳姐的这边。
之前提到过我没有考上乡里的初中,是假借他人之名入的学。我经常会忘记我在哪?我是谁?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会跟其他同学一样幸灾乐祸地,满教室搜寻那个被老师叫到的“倒霉蛋”,然后发现全班的人都在看着我。
我跟芳姐说:“我不要用别人的名字了,我总忘记我是谁,同学们都觉得我很奇怪。”
芳姐回答我:“不想用了就去找老师改过来呗,都已经入学了改个名字没关系的,你就跟老师说之前是跟妈姓,现在你要跟爸姓了。”
我竟然被芳姐说服了,理直气壮的去找班主任改了名字,尽管学生资料表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学生姓名陶某某,父亲Xu先生,母亲Hu**。
不知道是不是读初中的时候太过于节俭,我一直没怎么长身体,又黑又瘦又矮,读高中的时候才窜到一米六,各方面指标开始趋于正常,终于迎来了生理蜕变。
我跟芳姐抱怨说,都是被你虐待的,人家女孩子初中都开始发育了,我这一下子落后了别人好几年。
芳姐一本正经的说:“这是遗传,我也特别晚。”
我长着一张粗犷的脸,穿衣风格成熟,又疏于装扮自己,总是看起来比同龄人年长,常被同学们笑话,为此总是耿耿于怀。
我跟芳姐说起此事,芳姐笑着说:“我们这种人就是比她们耐老,再过二十年你看看,她们都老了,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到时候你就可以笑她们了。”
读大学的时候,我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礼仪和导游,终日奔波三餐不定,逐渐伤了身体,羸弱不堪,生理紊乱。
我有点慌,给芳姐打电话求助。芳姐在电话那头云淡风轻的说:“是不是感冒了吖?有没有去医院检查一下,别是怀孕了吧?”
芳姐的态度让我又好气又好笑,你闺女有没有男朋友,难道你心里就没点啥数么???
我给芳姐打电话,她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还有啥事没?没啥事挂了吧!”
同时往往伴随着“啪”地一声,接着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所以,我和芳姐的对话通常就是,我霹雳吧啦眉飞色舞地说了一堆,被芳姐一句话总结收尾。
04
现在,芳姐什么事
都想跟我说
我没办法一直待在芳姐身边。
从最初离家一墙之隔的小学,到离家一条乡道之隔的中学,到离家一条县道之隔的高中,再到离家一条省道之隔的大学,最后到离家一条国道之隔的工作地。
从最开始的每天回家,到每个星期回家一次,到每个月回家一次,再到每半年回家一次,最后到每年回家一次,这个间隔以后还可能会更久。
我迅速的长大,芳姐日渐衰老。
我们的身份开始互换。
我遇到事情不再第一时间找芳姐,而芳姐也很难再给到我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我渐渐能够接受生活所有的刁难,一个人默默地吞下委屈怨言。
我打给芳姐的电话越来越少,倒是芳姐会时不时打电话给我。
芳姐说:
村子上XX的媳妇去世了;
街上卖鞋的那家闺女要结婚了;
之前介绍给你的那个男孩子前几天回来了;
你叔叔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
你大姨在县城买了新房,过几天准备搬家了;
我把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旁边,一边应和芳姐,一边盯着电脑上的文件。
我终于关上电脑,拿起手机对芳姐说:
“没啥事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挂了。”
芳姐骗了我。
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耐老,她的眼角布满了皱纹,脸上的胶原蛋白流失的厉害,她的头发总是白的特别快,她还经常性的腰酸背痛失眠多梦。
我还没有真真正正的长大,芳姐已经实实在在的老了。
05
写在最后
我突然有点难过。
历尽青春年少和岁月沧桑的芳姐,最终也要老去了。
想想她曾经多么的年轻貌美,她拥有让人艳羡的辫子;想想她曾经多么的自信乐观,从不阿谀奉承讪魅讨好;想想她曾经多么的高冷霸气,亲善妒恶雷厉风行。
2016年底的时候芳姐做了一个手术,我知道这个手术对芳姐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她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忽视掉每一个细微的改变。
芳姐的脾气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善妒,一些很小的事情都能惹她不开心,我们一家人都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有时候我们也会跟她起冲突。
芳姐喜欢冷战,无一败绩。
其实我明白,冷战是最高调的求和,攻击属性相当于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招。
生而为人,为人子,为人妻,为人母,诸多身份诸多心酸,每一个角色都不容易。
不记得是谁说过:人生就是一场重复的辜负。
若干年后,我也会为人妻,为人母,或许我和芳姐的感情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爱是圆周率,无限不循环。
而现在,我希望我和芳姐之间能够搭上一艘情感的“摆渡船”。
它的出现,让我们看见更多的爱,更快速更明确地奔向彼此,去创造更多或美好或糟心的故事。
《巨额来电》芳姐不揭穿小兔是为了试探阿海对自己感情的忠贞度。单纯从表面上看芳姐是一个很有大佬风范的女人,对待工作认真,对下属苛刻又暴力,赚钱更是一把好手,但是在情感上,芳姐非常的缺乏安全感,并且她很爱阿海,现在有了小兔,她就想借小兔的身份来试探一下阿海对自己的爱。
《巨额来电》芳姐和阿海从小地方来到发城市奋斗,靠着诈骗有了巨额财产,但两人的感情在这些年的奋斗中渐行渐远,从小兔来到了芳姐的集团,她就非常怀疑小兔的身份,不过芳姐没有立刻解决掉小兔,而是利用小兔来试探阿海对自己的感情。
小兔让芳姐知道了阿海对自己的感情不值得一提,他把钱看得比一切都重,后来阿海死于非命,她威胁民警带她去了了轩尼诗大道,发现阿海就是一个感情骗子,他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是刘洁演的。刘洁,国家二级演员,自1992年进入上海昆剧团至今。1994年参加首届全国昆剧青年演员交流演出,还荣获过“兰花优秀表演奖”。曾参演过多部影视作品,是活跃在荧幕上的优秀演员。 影视作品
电视剧: 《 难为女儿红》饰丁母 导演:何莉萍 合作演员:何家劲、梁又琳、潘仪君 《回家的诱惑》饰白凤 导演:林添一 合作演员:秋瓷炫,李彩桦,凌潇肃,迟帅 《宝莲灯》饰观音菩萨 导演:余明生 合作演员:曹骏、舒畅、焦恩俊 《国歌》饰聂耳母亲 导演:龚若飞合作演员:文章 《顺娘》赖母 《新醉打金枝》凤大娘 《长恨歌》饰小嫣红 《烧饼皇后》饰梁凤 《旷世豪情》饰宋美龄 《周恩来在上海》饰宋美龄 《舞台姐妹》饰江波 《谁知女人心》饰兰姨 《苦咖啡》饰陈清露 导演:舍言 合作演员:白冰、胡歌、左小青 《公安局长》丰玲 《今夜无眠》陈果 《香堂往事》司徒红 《痴情如火》林秀英 《汽车城》菊妹 《雨季不再来》宣瑾 《上海滩之恋》玉兰 《狸猫换太子》刘妃 《不要公开你的秘密》安琪 《田教授家的28个保姆》苏娟 《相思树》小青 《上海上海》桂芳姐 《单身公主相亲记》彤彤妈
时间还早,我拎着杯奶茶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看一对情侣吵架。男孩的衬衫都被扯了出来,只剩后腰的一角掖在裤子里,狼狈不堪。男孩一次次紧追上去,想把女孩揽进怀里,但女孩显然不领情,她不断推开男孩,不停甩开他的手。推搡间两人同时看见了我,短暂的惊讶后,两人拉拉扯扯的走远了。两人越走越远,杨宇和韩久之却离我越来越近,快走到我面前时,两人拐了个弯从教学楼后门溜了进去。我跟上去,看见杨宇把韩久之拽进空教室,又把他按在凳子上,但韩久之只是垂着头,任由杨宇指着鼻子质问,一言不发。
我印象中的韩久之总是总喋喋不休的。我身子扭到左边,他就跑到左边冲着我笑,扭到右边,他就跑到右边跟我说话。无休无止,乐此不疲,像是不会生气的AI机器人。
几个月前的政治课上,也是在这个教室。老师已经准备开始讲课了,韩久之和杨宇两人才匆匆赶来,但站在教室门口却迟迟不进来。杨宇的眼珠四处乱转,很快锁定了目标,两人三步并成两步,几个大步就冲到了我们前排的座位。杨宇气喘呼呼的坐下,回头说:“怎么坐这么靠后,还好我眼睛好使。”韩久之也回头瞄了一眼,但我扳着脸,只回了个白眼。韩久之当然是不会生气的,他从斜挎包里拿出一杯奶茶放到我的桌上,又从书包前面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吸管说:“吸管忘拿了,我们又跑回去取的。再晚点,我俩就迟到了。”
冰镇奶茶外面挂着许多水珠,沉底的红豆随着奶茶的晃动浮上去又浮下来。他又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帮我擦了擦奶茶上面的水渍说:“半糖,放心喝吧。”
韩久之像这样每天买一杯奶茶,有一阵子了。每天上课前,他总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拎着一杯奶茶,郑重其事的把它献给我,像是给国王献宝般殷勤。但他送来的奶茶我都没喝,任由它留在教室里冷掉,最后被扔进垃圾桶。第二天他还会带来一杯新的奶茶,依旧小心翼翼地问我:“你喜欢喝这种奶茶吗”我仍旧不理他。他用眼神向杨宇求救,杨宇终于不耐烦的问我:“大姐,你到底喝不喝。我久哥把店里的奶茶都买一遍了。大姐,你说句话行不行。”杨宇的话一声比一声高,催促着我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瞬间教室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大家停止说话、打闹,静止在课桌前。他们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竖着耳朵等着我的回答。我努力控制住喜悦的表情,淡淡的说:“以后就买这个奶茶吧。”
韩久之兴奋的拍了一下杨宇的肩膀:“我就说她喜欢喝这个吧。”
消失的声音立即恢复了,教室里又变得闹哄哄的。
韩久之有多喜欢我?我不知道。但至少这追求是热烈的,是持久的。我心里窃喜,你谢小渔呢?有这样的追求者吗?
政治课堂上,韩久之不时杵着脑袋回头直直的盯着我,又或者回头看看我的笔记,然后指着黑板上的字问:“喂,国前面那个字是什么,看不清楚。”
“爱”
我说完后,韩久之不怀好意的笑了。他故意瞪大眼睛,说了一声长长的:“哦”
“幼稚”我没好气的说。
坐在我前面的韩久之像是个多动症患者。我的眼睛完全不能集中在老师的板书上,而是一直被他扭动的身子以及左右摇晃的脑袋所牵引着。课程过半,我终于忍不住低声说:“能不能不要动了,认真听课不行吗?”
韩久之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他侧脸抵到课桌上,两个胳膊耷拉到桌子低下,不再说话了。杨宇看着如此老实的韩久之说:“昨天在寝室,我们要扒他裤子,三个人都按不住他。还得是芳姐出马,一句话就老实了。”韩久之一把揽过杨宇的脖子,把他的头按到了桌子下面,用胳膊肘在他后背上狠狠地锤了几下。
我们想象着韩久之一边拽着裤子一边挣扎的样子,都笑了。韩久之也跟着傻笑,然后假装很委屈的说:“他们总欺负我。”
因为晚上要举行校园演唱会,走廊早就传来叮叮当当搬桌子、椅子的声音,课堂最后十分钟,大家都坐不住了。我们的政治老师是个沉默的中年人,从来不说与课程无关的话,他的脸上常年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本就无聊的政治课变得更无聊了。他用木制格尺敲敲讲桌,提醒大家认真听讲。讲桌大概也有些年头了,敲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浸过水的木头。同学们闻声转回来的脑袋,不到一分钟又扭到外面去了。
老师把书合上,推下眼镜,一字一顿地说:“回去复习下今天讲的内容,考试要考的。今天的课就到这吧,下课吧。” 话音刚落,韩久之因为有节目第一个冲了出去。老师收拾好东西并没有先走,两手拎着咖啡色的掉了皮的包,静静的看着我们像卸了闸的洪水一起涌了出去。我们出了教学楼快到食堂时,才听见了远远的下课铃声。
吃过晚饭后,我们反而不着急了,在操场外面转了好几圈,才慢悠悠的向操场入口走去。操场的四周都围上了赞助商的广告,入口处堆着几大箱可乐,还有一堆空瓶子散乱的堆在箱子里。我们一人领了一瓶可乐,找到班级所在的区域坐下聊天。
夏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迟,到了晚上7点,天还是亮的,灯光打在舞台上的效果并不理想。两个师傅坐在两边的脚手架上,拿着对讲机反复调试舞台灯光。音响师傅拿着话筒试音,一会放一小段歌曲,一会冲着话筒喂喂喂个不停。声音调得大些,就会产生滋滋啦啦的杂音,其间还会发出一声巨大的电流声,引起所有学生的抱怨。
这时谢小渔才夸张的捂着耳朵赶来,一屁股坐下说:“我在群里发消息问你们在哪,谁都不理我。”我们从包里翻出手机,不仅有几个未读消息还有未接来电,现场太吵,谁也没听见。
小渔喝了口可乐,在吸管上留下淡淡的口红印。我们这才明白,原来小渔没吃晚饭,是回去化妆了,眉毛、眼线、睫毛、腮红通通都画上了,连刘海也烫了一下。小渔轻轻的向后撩了下头发,我们的视线又被她的流苏耳环吸引了。前几天小渔在群里发了个链接,问这个耳环怎么样,我们都说好看,就是有点贵。没想到小渔竟然一声不响的买下了,而且在这个热闹的夜晚带上了它。
讨论完耳环后,我又死死的盯着她的裙子。寒假过后,我偶然看到商场的橱窗里,店员正给塑料模特脱下厚毛衣,换上这条轻薄的鹅**碎花裙。我想象着自己穿上这条碎花裙子走出寝室,那一刻,某个男孩的目光会一直在人群中追随着我,我穿过球场,某个男孩会为我投一次篮,我来到图书馆,某个男孩会在书架的另一头偷偷的看着我。为了穿上这条裙子,我还去学校的食堂打了两个月的零工。没想到小渔轻而易举的把它穿在身上,还娇滴滴的问问旁边的同学,这条裙子是不是显胖。大家这才注意到她衣服的牌子,都围过来说,这条裙子很贵吧,你那么白,穿上很漂亮啊。小渔低下头,抿嘴笑了一下说:“那就好。”舞台上的光柱打到她的耳环上,映得整个人都一闪一闪的。
演唱会开始了,两个主持人是熟面孔,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是他俩主持的。两人快要毕业了,听说最近一直在物色接班人。我们当中的谁,看见小渔和他们私底下见过面,还单独吃过几次饭。我回想小渔刚才的声音,那么柔软的声音,适合主持吗?会选她当主持人吗?我想听听我和她的声音有什么不同,但嗓子像被堵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我努力挤出嘶哑的一句话,但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小渔抬头见我正看着她,大方的冲我笑了笑。
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宣布第15届校园演唱会正式开始。韩久之的节目被排在第三个,他和其它专业的学生组了一支乐队,几个人穿了一身彩色亮片装,化了夸张的眼线和眼影,搭配的黑色领带随着他们在舞台上蹦来蹦去,一会甩到肩膀上,一会甩到头上。韩久之还带了一副金色框眼镜,眼镜框上还挂着两个金属链条弯弯的一直垂到肩膀。韩久之随着音乐疯狂的弹吉他,其它班同学不知道真相,看他如摇滚明星般弹奏的样子,都以为校园里真是卧虎藏龙。但我们都知道韩久之唱歌虽然不错,但吉他水平就是个二把刀。他在舞台上蹦跶地越疯狂,我们笑的越开心。我用余光斜了小渔一眼,看到她一边笑,一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到了最后的压轴节目。表演者是去年校园歌手大赛的一等奖。他唱完一首歌后,女主持人提着大裙摆缓缓的走到舞台中央说:“接下来这个节目是一首对唱歌曲,张君博同学会邀请台下的一位同学来和他对唱。”
台下细细簌簌的议论起来。
张君博接着说:“有请经济专业的谢小渔。”话音未落,张君博又补充一句:“我注意你很久了。”台下立刻爆发了巨大的起哄声,小渔在此起彼伏的声音中自信的走向舞台,和张君博合唱了一首《制造浪漫》。我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小渔这阵子总哼哼这首歌,原来早有准备了。
小渔虽然和我们一个宿舍,但关于她的新闻我们总是最后才知道。例如体育系的男生追求她,她在篮球场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我们却一脸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这次,和她张君博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邀请小渔和他一起唱歌?
刚上大学那会,我们总是围着小渔问,今天来教室找你的人是谁?你怎么认识学生会主席的?小渔总是轻描淡写的说,就那么认识的呗。在小渔的话里,她们彼此认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舞台上,小渔边唱歌边随着音乐舞动,扭动的身体与音乐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小渔自信、大方的表现,使我们对于她的出现赋予了另一层含义。或许整个环节都是编排好的,这并不是一个表白环节,而是像歌名一样,是一个刻意制造的浪漫环节。但演唱会结束后,谢小渔还是在一群上下打量的目光中回到了宿舍,我们谁也没问她今天的事情,问了她大概也不会说。
反倒在水房洗漱时,小渔先向我开了口:“鹿芳芳,问你个事。”
我嘴巴里塞满泡沫,含糊的回了句:“嗯嗯,什么事?”
“韩久之很好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问题突然,猝不及防,我差点把漱口水咽下去。我迅速在心里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别人的理由。我觉得他应该很花心,对,就是这个理由。我想把这个理由解释给小渔听时,她早就离开了。水房里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个没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流着。
小渔突然问起韩久之虽然可疑,但从那以后小渔却再没提过他。她的所有动作也没有因为听到“韩久之”这三个字而停下来。课堂上,我追踪过小渔的目光,她的目光不是停留在黑板上,就是在课本上,要么就是偷偷拿出小镜子拨拨刘海,但从没有在韩久之身上停留过。
确定小渔对于韩久之没有多余的想法后,我竟然开始偷偷的观察起了韩久之。他是单眼皮,脸有点长,单看这两点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一个大男生竟然长了个花瓣唇,这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他的头发是烫过的,无论多早的课,他的头发一定都是洗过的。他常常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来上课,水偶尔会滴在他的白衬衫上,滴到课桌上。但下课后,阳光把这些多余的水分都带走了,只留下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他热情洋溢,整个人鲜活的蹦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你刚刚偷看我,对不对。
这个家伙怎么搞的,那么短暂的目光都被他捕捉到了,他明明也没看我。“没有,没有,才没有。”我乱了方寸,曾经说过那么多损他的话,现在竟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我不信,你"韩久之被男生们拥进了厕所,他继续追问下去的话被打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和韩久之的对话中寻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我喜欢他,我们可以在一起,但到嘴边的话总是不能直白的说出口。制造机会的还是那个贱贱的杨宇。杨宇生日那天,他给我发了条微信,说是男生请客唱歌,让我叫上班里所有的女生。10分钟后,他又追问一句,有没有给他准备礼物。
我这才想起来,杨宇早就跟我说过他要过生日了,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匆忙跑到商场,给他买了个小礼物。等我赶到KTV时,大家都已到齐了,我在走廊循着杨宇鬼哭狼嚎般的歌声,来到了包厢。包厢里热闹至极,杨宇带着一个纸质的皇冠帽子,举着话筒唱着:“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同学们手拿摇铃,跟着一起合唱——也穿过人山人海。
杨宇见我进来,快速把我推到韩久之的旁边,然后回到包厢中央继续卖力的唱着。
韩久之从桌子底下拿出两杯奶茶,凑到我耳边大声的说:“杨宇请大家喝的,我看你没来,给你留了一杯。”他帮我插上吸管,然后拿起他的那杯奶茶,是奶盖绿茶,又凑到我耳边指指他手里的奶茶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喝这个。”桌上的奶茶大多都已见底,几颗吸不上来的珍珠孤零零的留在杯底。我和韩久之的奶茶都没喝,紧紧挨在一起,仿佛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情侣。
杨宇终于唱完了,他拿着话筒问:“下首歌,因为爱情,谁点的。”
大家面面相觑。
小渔站起来,修长的手臂一伸说:“没人唱,那我来吧。”
男声谁唱呢?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韩久之,连我的头也微微的往左转,希望他一展歌喉。
“没怎么听过这歌。”虽这么说,他还是接过话筒,站了起来。
音乐响起,小渔的声音忽大忽小,有的地方是正常的音量,有的地方声音又小的像蚊子。随着音乐扭动的身姿也不见了,整个人僵硬的站着,手里紧攥着裙摆,大红色的指甲油全都被裹了进去。同学们也没有了刚才的热情,都低下头玩手机。一首歌唱完,小渔讪讪的回到她的座位上,好像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
而几杯酒下肚的韩久之,借着几分醉意把右手搭到了我的肩上。他的左手还不停的去够桌上的酒杯,但右臂始终没离开,就那么随意搭着。他有时捏捏我的肩膀,歪头冲我笑下,有时说话需要右手配合做手势,但讲完话,又很自然的将右臂放回来。包厢的空气中浮动着酒精的味道,暖**、淡蓝色的光零碎的打在每个人身上。这个夜晚其他人的样子在我心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记忆,但韩久之手臂的分量,好像一直压在我心上。
两个小时后,我们赶在关校门前离开了KTV。大家识趣,一群人吵吵闹闹的走在前面,留我和韩久之在后面慢慢的走。吵闹声越来越远,没有了多余的人和声音。湖边的欧式路灯下偶尔能看到几对散步的情侣,但一切都静的出奇,只有一团团影子在慢慢发酵。我把手里的外套搭在右臂上,藤出左手等待一只温暖的大手。但出乎我的意料,韩久之的手并没有任何伸过来的迹象。他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往前走。在离宿舍不远的一个广告牌下,他终于停了下来,回过身问我:“冷不冷。”
“不冷。”
韩久之望着我,突然右手向前一伸,轻易的把我拽到了他的面前。他用两个胳膊撑着广告牌,把我固定在他臂弯形成的狭小空间里。他离我那么近,我甚至能看到他下巴上几根刚长出的青色胡茬。他轻声地问:“你喜欢我吗?”
我不敢抬头,尽管我知道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正要把我的头牵起来。我的眼睛四处乱转,最后停在他衣服上的黑点上,这是什么时候蹭上的脏东西,唱歌之前还没有。
一阵沉默后,我点了点头。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在我的嘴唇边停下,带着几分冲动,带着几分醉意的吻了下去。他的嘴唇很软,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口腔里隐藏在酒精下的甜腻腻的奶盖味。短暂的亲吻后,他又叼着我的下嘴唇,轻轻的咬了一下。我疼的叫了起来,其实他的轻重拿捏的恰到好处,我并没有很疼。但此时,我想在他面前表演一下,让他心疼我。
但他并没有为咬疼我而道歉,只是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你为什么不早点答应我呢”他撑住广告牌的手臂一交叉,将我搂进怀里,又喃喃地说了一遍:“你为什么不早点答应呢?”
“我们才大二,还有很多的时间呢。”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我对韩久之是愧疚的。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一直希望能像小渔那样,有很多的追求者,也像小渔那样毫不顾忌他们的感受,在大庭广众下拒绝他们。我自诩不比小渔差,怎么到最后却样样不如她?为什么大家私下讨论的人不是我呢?在我看小渔越来越不顺眼的时候,韩久之出现了。整个拒绝他的行为,像是表演给所有人看的,我要让大家知道,我也有一个强烈的追求者,怎么甩都甩不掉。但谢小渔的那个问题,让我突然意识到,大家对我的态度并不是羡慕而是嘲讽。大家觉得我有病,放着那么好的人不珍惜。我很后悔,我为什么要折磨一个我明明也喜欢的人呢?
在韩久之的怀里,我似乎忘了他是我拒绝了那么久的男孩,而是我一见面就喜欢上的人,一切都那么巧,这个男孩也刚好喜欢我。被禁锢了的情感,瞬间释放了出来,我的手臂也迎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走过去的情侣打断了拥抱,韩久之放开我,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他疏离的、有距离的走在我旁边,把我送到寝室后,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又是一堂政治课,我拉着我们班的姑娘坐在了阶梯教室显眼的位置。我的右边空出两个位置,一个留给韩久之,一个留给杨宇。但韩久之进来后,眼睛没有停留,径直往教室后面走,最后找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你怎么不过来坐呢?我给你留了位置”我给韩久之发了条微信,见他不回,同样的话又连着发了好几条。
韩久之只低头看了一眼,没做任何回应。午后炙热的阳光投在他身上,形成的却是一团阴影。弯曲的头发成了一堆凌乱的枯草,毫无生气的搭在头上。平时看见我就变得笑嘻嘻的眼睛也消失了,目光散漫,失去了焦点。只有在和我对视的瞬间,才闪出一丝惊慌,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他的脸和政治老师一样,读不出任何情绪。杨宇看见时不时就回头望着韩久之的我,冲我做了个鬼脸。
那之后的几天,韩久之都刻意与我拉开了距离。一下课,他和几个死党就跑到厕所里躲着。小渔上午上课,下午去排练。校园主持人的名单下来了,小渔和艺术系的男生接棒了主持工作。接下来的校庆是谢小渔第一次登台主持,从这之后学校所有的活动,都能看到她的身影了。
我想着小渔从此就会被全校人认识、议论,心理很不是滋味。我答应和韩久之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劝自己不要再去关注她了,也不要再比了,有什么意义呢?但还是隐隐的有什么东西在戳着我。她什么都有了,真的什么都有了。但我有什么呢?想到这,我想把所拥有的攥得更紧些。
我不停的给韩久之打电话,约他出来谈谈。但所有电话像是打给了一个死人,他不接电话,也不拒绝,任由我一遍一遍打到忙音,打到关机。韩久之连一丝厌烦都不肯流露出来,连按掉电话让我知道他在的手势都不肯做。上课前,我又提前去男生宿舍楼下等他,但所有男生都出来后,还是没有韩久之的身影。那天韩久之为了躲我,居然旷了一整天的课。
后来我又想到一个点子,扮成男生,闯进去,他总不能不回寝室吧。反正带上帽子后,是男是女管理员也看不出来。寝室的姑娘们发现我的意图后把我拽了回来,她们都说我疯了,不正常了。
没有其它办法,我又给杨宇发了条微信,让他把韩久之约出来。但杨宇没回。“如果不把他约出来,朋友没得做了”我又发了一条。我控制住我的手,告诉自己不要再对杨宇进行信息轰炸了,这样没用的。我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这句狠话,能让杨宇把韩久之约出来。
“尽量吧。”漫长的等待后,杨宇终于回了一句。
一个星期后,杨宇才拽着韩久之出了寝室,找了个空教室坐下。杨宇坐在桌子上说:“说吧,芳芳让我把你约出来,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
韩久之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像是泄了气的人形玩偶。
“当初追人家的是你,现在反悔的也是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小渔也催着我做决定呢。” 韩久之揉了揉头发说。
“小渔?谢小渔?”杨宇瞪大了眼睛问。
“你过生日那天,我出去待了一会。过一会小渔也出来了,她说她喜欢我很久了,看我这么努力的追鹿芳芳,她很难受,问我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她就抱住了我,我躲开了。但她又扑到我怀里哭,哭的睫毛膏都花了,然后她就抬起头亲我,这次我没躲。”
“……”
“这么优秀的女孩,我不想拒绝她……”
韩久之或许有更多的心里话想说,杨宇或许有更多的问题想问,但都被掉落的奶茶打断了。两人惊讶的望向门口,看着绿茶和奶盖混在一起,粘腻腻的沿着地砖缝隙爬向他俩脚边,韩久之皱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
“既然你听到了,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了。”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下眼神的怜悯,韩久之像揭下一块粘了很久的狗皮膏药,呼了口气,冲杨宇挥了挥手,轻松的转了个身,潇洒的走了。我以为永远不会褪去的热情,却抽离的这样彻底,我整个人打了个趔趄。
杨宇站在原地挠挠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倒是地上的奶茶救了他。他拾起破碎的奶茶扔进垃圾桶,然后提着垃圾桶也逃离了教室。
教室外突然狂风大作,湛蓝的天空被尘土遮蔽,瞬间失去了鲜艳的色彩。树枝、塑料袋被卷起盘旋在半空中。湿润的泥土味被风裹挟着从窗户、大门口灌进教室。远处的雷声被压在云层里,发出闷闷的声响。
是要下雨吗?明明太阳刚刚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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