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看着对面笑得眼角纹都出来了的楚兰,可见她此刻笑得是多么的真心。不知谁说过,一个人真笑的时候,就会出现眼角纹,看来果然没错!
安暮寒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的揽着她的腰低头问她:“宝贝,这是谁?”
楚玉两眼一翻,这家伙故意的吧,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楚兰了?分明是特地气她的,不过楚玉也乐见其成,只是楚兰待在这里实在碍眼,不如烧把火,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这是我后妈的生的妹妹啊,我后妈可疼她了。哎呀,我怎么忘记了,后妈她因为私自挪用公款,贿赂官员被逮捕了。”楚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到楚兰越来越惨白的脸,心情大好。安暮寒宠溺的看了她一眼,也不阻止她,因为他也不喜欢这个女人,打从心里的不喜欢,明明是两姐妹,但是气质和本性却是云泥之别。
“我的好妹妹,我奉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没有了杜若之撑腰,李言莫的母亲有没有对你很好啊?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她不过是喜欢你楚氏集团二**的身份而已,现在你除了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什么也没有。你千方百计的夺走了李言莫,他可有真心实意的对你?妹妹,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我可听说头三个月是危险期,情绪太过激动会导致流产的。”楚玉看着“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面色惨白如纸的楚兰,如今的楚玉,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压的楚玉了。
不是只有你们会用言语伤人,她也会!不过她的好妹妹心理素质未免太差了些,她才说了几句话而已,怎地脸色就那般难看了!
楚兰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肚子,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筹码,不能有任何闪失,上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就告诉过她,她的身体属于易流产体质,叮嘱她平时多注意。虽然这段时间她已经让自己尽量不运动,但是李言莫这段时间经常不回家,李母不管教自己的儿子也就罢了,还指责她没本事,管不住自己的老公,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李言莫娶楚玉。
楚兰气得不轻,明知道不能动气,但李母的唠叨实在太难听,她不能对付李母,不代表她不能对付楚玉。楚百度搜索本书名+小说领域看最快更新玉现在生活越来越滋润,还不是因为勾搭上了安少的结果,如果没了安少,看她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可是她没有想到楚玉竟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三两句话就气得她怒气滔天。
“楚玉,你现在是笑,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哭的!”楚兰丢下一句话,捂着肚子走了,跟她多费口舌无用,她只需要再多等一夜,明天,她很乐意看一出好戏的!
楚玉看着匆匆而去的楚兰,心情大好,似乎也忘记了安暮寒还揽着她的腰,竟然没有羞怯的推开,反而扬起小脑袋,露出八颗牙齿:“今天心情不错,我食欲大增,等一下要吃两份牛排。”
楚玉扬着两根葱玉般的手指在安暮寒眼前晃了晃。安暮寒自然而然的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微笑着看她道:“没想到你是个小坏蛋,看到别人吃瘪竟然心情大好!”明明是斥责的话,他说出来却好有情调,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我是小坏蛋,你就是大坏蛋,看着我欺负她,你不是也没有阻止嘛?”楚玉毫不客气的回答,却换来安少腹黑的一笑:“是啊,所以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楚玉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娇羞地笑了,垂在身侧的小手狠狠地捏住他腰间的一块肉,这家伙,怎么说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嘶!好疼!你想谋杀未来老公么?”安少苦着一张脸,露出很委屈的表情,却根本没有去管楚玉捏住他腰间的一小块儿肉的手。
楚玉感觉到四周传来好几道目光,才讪讪地住了手,这家伙分明是装的,她虽然表情狠狠地,但是手上哪有那么用力,这家伙却偏偏摆出一副很疼很委屈的表情,现在大家看她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坏女人,而且他还说出那样的话……哎呀!如果有个缝,楚玉真想钻进去。
“不许胡说,谁是你未来老婆。”楚玉赌气的踩了安暮寒一脚,然后跑进西餐厅避世。
“当然是你啊!”安暮寒很恶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楚玉回头瞪了他一眼,转身的时候却有些甜甜地笑了,他这算是求婚吗?不算吧!顶多算是调戏吧!没错,就是调戏,求婚哪里这么简单的,她就这么廉价吗?电视里面的求婚都是很罗曼蒂克的!
安暮寒望着她慌忙逃窜的身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打着蝴蝶结的小盒子,轻轻打开,一枚耀眼的铂金钻石戒指赫然出现,在这月夜,这浪漫的西餐厅,散发着浪漫气息……
今天,是楚玉和詹伊莲比赛的日子。
昨天晚上楚玉想着比赛一直睡不着,爬起来重温了一遍史密史夫妇之后,终于困意席卷而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早晨是被设置好的闹钟叫醒的。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楚玉隆重的选择了一套运动短T,没办法,3gnovelcn看最快更新这是比赛,就算是她穿晚礼服去,估计不用比赛就已经输了。
比赛的地点是在体育馆,这里毕竟是各项比赛专用场地,离跑马场也很近,所以选在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为了比赛结果能公平公正,评委大多是是有名望的人物,虽然不是楚玉请的,但是都得到了楚玉认可和同意。
评委席上,安老爷子,顾少锦还有赵子逸还有江城最有声望的大赛评委三名,这次的比赛虽然只是两个女人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风流韵事,却没有想到会惊动媒体,甚至还有不少人买票进入观看比赛,现场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呐喊声,尖叫声。
楚玉一入场,本来还对着评委席上的评委们不停按下快门的记者们,纷纷把镁光灯镜头转向她,楚玉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紧张感油然而生,对着镜头露出几个尴尬的微笑之后,进入游泳馆的更衣室!
安暮寒今天没有来接楚玉,楚玉换好了泳衣,一进内场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了他的身影,正好看见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他,微笑着望着他。不得不说,安暮寒无论到哪里都是发光体,不需要过多的寻找,便可以一眼找到他的存在。他那样的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存在感十足了,更何况还穿得像白马王子一样,连他身边唯恐天不乱的花花公子欧云翔都被比了下去。
红梅花的菜
文/小引
武汉人喝酒,喜欢行酒令。这个习惯全国人民都知道。如果你在武汉街头巷尾的夜宵摊子上去转转,就经常可以看见一桌子的人围看两个人,他们把手伸到对方的眼前,掳拳奋臂,口中念念有词的吆喝出一长串句子,同时不停地变化手势。赢者得意洋洋,输者满脸不服,围观者或鼓掌,或雀跃,或挺身接而战之,或端酒一同饮之,男男女女,旁若无人,煞是热闹。
这就是武汉酒桌上最热闹也最舒心的划拳定江山的场景。
许多人都知道,酒令这个东西,大概起源于西周。以前古人玩的是投壶、射覆、流觞曲水这些东西,大多来源于文人雅士的聚会,所以在唐代诗文中酒令频繁出现。比如李商隐写:“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又如白居易写:“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我猜想,大约是乐天先生喝痛快了,起身去折了一捧花枝来,请在桌诸位一人抽取一枝,花枝最短的那位,对不起,当浮一大白。现在武汉人玩不起那个了,除非你在自己的后花园中去采,但似乎没有几个人有自己的后花园。否则一般情况下,随便去公园采花是要罚款的。于是乎在稍微文雅一点的场合,马马虎虎就用牙签替代。虽然听起来,已经不那么浪漫了。
但魏晋时流觞曲水的影子,在武汉今天的酒令中,还多多少少可以看到一点。所谓“流觞曲水”,就是几个朋友选择一风雅静僻所在,大家按秩序安坐于潺潺流波之曲水边,一人置盛满酒的杯子于上游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再乘微醉或啸呤或援翰,作出诗来。最著名的一次当数晋穆帝永和9年3月3日的兰亭修禊大会,大书法家王羲之与当朝名士41人于会稽山阴兰亭排遣感伤,抒展襟抱,诗篇荟萃成集由王羲之醉笔走龙蛇,写下了名传千古的《兰亭集序》。当然,在民间亦有将此简化只饮酒不作诗的。
武汉的酒令中亦有此类似之规。比如一个基本规则就是,桌子上的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不管你会哪一种酒令,也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流水关是人人要过的,此其一。其二就是,为了公平起见和持续性,必须按照顺或逆时针的方向顺序进行,拳打胜家,不得空缺,跳跃,赢了就跑。这个倒是应和了《红楼梦》中鸳鸯的一句话:“酒令大如军令!”。
武汉酒令的内容极其丰富,它不简单像北方人那样,上来就是“个俩好、五魁手、八匹马”,也不像蒙古、西藏、新疆那样,给你唱歌,直唱到你喝醉才罢手。武汉的划拳酒令容花枝令、谜语令、典故令、拆字令、骰子令、不语令、急口令与一体,颇有古风,在全国各地并不多见。
就以唐人称为“招手令”的划拳为例来说,武汉的划拳是全国类似酒令中最有音乐性和观赏性的。首先,在进入主题之前,要念一首类似诗歌一样的过门,划拳中拆字、联诗,各种暗桩陷阱不一而足。最通俗的一句过门是:“请啊,派啊,红梅花的菜啊!”(派,请客的意思)两厢一唱和,节奏和切口对上了,才能继续下面的数字比拼,否则无法游戏。以前就有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武汉人划拳,每句后面都要带个“红梅花的菜”?根据我的了解,武汉这样的一路拳法,最开始的起源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中间加上“红梅花的菜”这个过门,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期。“菜”在武汉方言中的意思是“不行”、“一般般”的意思。比如武汉人说“某某很菜”,意思是你不是酒,你只是小意思,是盘下酒菜。文化大革命期间在全国各地流行的一首苏联歌曲《红梅花儿开》中曾经这样唱到:“田野小河边啊,红梅花儿开。”大批上山下乡的青年,唱着这首歌曲奔向了祖国的边陲之地,多年之后,慢慢就把武汉的一句酒令演变成了“请啊,派啊,红梅花的菜啊!”,其间包含了许多辛酸、许多无奈,但似乎又有那么一点豁达,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玩世不恭。
在武汉,故老相传的切口酒令,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能够听到的,只有为数很少的几个精彩联句。仔细听,像诗。又因其来自民间,同时带有浓郁的市井气息。楚地本来就文化底蕴深厚,几千年来,市井小巷中的唱词,也多少带有点浪漫的文学气息。不信你去湖北省博物馆看看,楚文化出土的兵器上都是雕龙画凤,精美的像是艺术品。这一点比不上秦,兵者,凶器也。杀人的武器上,秦兵刃是质朴简单的,把它的审美功能降低到了最低处,无形中提高了它精神和文化上的杀伤力。无外乎秦能一统江山,完成大业。但话说回来,还有一句古话是:“楚虽三户,忘秦必楚!”,楚文化造就的浪漫主义文化氛围,宁折不弯,却同样具有另一种伟大的力量。正所谓流水不争先,道法自然才是自然之道。
“一根扁担光溜溜,挑担大米上成都。成都的姑娘爱大米,我爱成都的花溜溜。”这是一首古老的湖北酒令。行令者一人念一句,如果有接不上来的,就已经输了一筹,酒当然也就跑不脱了。古时候,饮酒行令者必须是机智敏捷,有一定的文学才华,而酒令内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诗、词、曲、赋、花鸟、景物,知识广泛,无所不包,极多采多姿。及到现代,中国的酒文化已经逐渐让位与商业、官场,不复当年之盛况。但我们依稀还可以从这首流传于湖北民间的酒令中看到,明末清初时湖广填四川的盛况以及湖北和四川两地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当时四川由于战乱、瘟疫及天灾接踵而至,境内人口锐减,耕地荒芜。在这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清王朝为了解决四川劳动力和生产粮食的问题,采取“移民垦荒”的举措,全国包括湖北、湖南在内的湖广省等十余个省的移民相继到四川定居,其中来得最多的是湖北、湖南省。据统计这次移民的持续时间长达一百多年,入川人数约一百多万人,其中湖北、湖南省的人数达一半之多。而在湖北省的移民中,麻城移民又占居重要地位。了解了这段历史,你就知道这样的酒令出现在湖北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还有一些著名的老酒令也值得说一说。产生在文革其间的“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很明显的带有知青风格。而“雄赳赳,气昂昂,刘闯走进韩英的房,东瞄瞄,西望望,……”则是套用了《洪湖赤卫队》的唱词来调侃解闷。而“江汉关的钟,是么点钟,三红四喜是两广东”,只怕跟汉口开埠,辛亥革命时期广东与武汉的政治地位的转换有着莫大的关系。
近二十年来,武汉的酒令也发生了许多新的变化。比如因为1983版本的《射雕英雄传》,在武汉就出现了一个全新的人物版酒令。“东邪西毒欧阳峰,南帝北丐洪七公。杨康郭靖老顽童,人人都想娶黄蓉。”及时而迅速准确的反映了当时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一些状况。近些年来,武汉的酒令已经更加趋向于个人化和私密性,公开流传的酒令,已经很少听说。类似于“爬楼梯,摸平台,这么大的元宝滚进来,恭喜恭喜你发财。”其来源是武昌监狱,而“东湖的水,绿又绿,我们俩的感情才开头。”恐怕跟武汉大学的青年学生们脱不了关系。
当然所有这些酒令,都还只是划拳之前的切口和唱词。这些唱词或婉转,或铿锵,需双方熟悉,一人一句的接口或共吟,很有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意味。其后在每一拳的争斗中,拳拳不离大拇指,尾巴上一定要带上帽子,也就是带上这酒令的最后几个字。比如双方如果念“请啊,派啊,红梅花的菜啊!”,则在猜拳的过程中一定要加上“七个巧呀,红梅花的菜啊”。依次类推。
再说近一点,新的娱乐方式改变了许多传统对酒的理解,同时也改变了许多喝酒行令的方式。现在酒桌之外最多容易见到酒令的地方就是各类酒吧。坊间流行的东西,有日本拳、韩国拳、香港拳和台湾拳。比如最流行的“两只蜜蜂令”,充满了童趣,据说来自香港。具体的口令是:“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石头、剪刀、布,然后猜赢的一方就做打人耳光状,左一下,右一下,同时口中发出“啪、啪”两声,输方则要顺手势摇头,作挨打状,口喊“啊、啊”;如果猜和了,就要做出亲嘴状还要发出两声配音、动作,任何方面出错则必须饮酒。这类游戏适合两个年轻人玩,有点打情骂俏的味道,玩起来特别逗。老同志大概不合适,否则你五十多岁了,做出亲嘴状还要发出两声配音,只怕是真的有些古怪了。
其余比较流行的酒令也不独武汉才有,几乎全国各地都有这样相同的游戏。像骰子之789、骰子之大话(这是个古老的游戏)、虎棒鸡虫、比扑克、逢7过、十五•二十、青蛙跳、美女与英雄等等。其中一个游戏叫“开火车”,颇有意思。游戏方法是,在开始之前,每个人说出一个地名,代表自己。但是地点不能重复。游戏开始后,假设你来自武汉,而另一个人来自上海,你就要说:“开呀开呀开火车,武汉的火车就要开。”大家一起问:“往哪开?”你说:“上海开”。那代表上海的那个人就要马上反应接着说:“上海的火车就要开。”然后大家一起问:“往哪开?”再由这个人选择另外的游戏对象,说:“往某某地方开。”如果对方稍有迟疑,没有反应过来就输了。
这让我想起唐朝一个叫《申屠澄》的传奇故事。传说一个叫申屠澄的布衣秀才赴任县尉,风雪阻途,夜投茅屋。好客的主人烫酒备席,围炉飨客。风流才子申屠澄举杯行令:“厌厌夜饮,不醉不归”,引用《诗经》句行雅令。不料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主人之女就咯咯笑了起来,说:“这样的风雪之夜,你还能到哪里去呢?”,说完,少女多情地看了申屠澄一眼,脱口出令:“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申屠澄听后,惊叹万分。他知道少女是用《诗经•郑风•风雨》里的诗句,隐去“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后两句,说明少女已含蓄而巧妙地向他表达了爱慕之意。于是,申屠澄向少女的父母求婚,喜结良缘。
只是,这样的故事在两只小蜜蜂的年代里,永远也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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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之江城》原文及译文
引导语:《聊斋志异》,简称《聊斋》,俗名《鬼狐传》,是中国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下面是我为你带来的《聊斋志异之江城》原文及译文,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原文:
临江高蕃,少慧,仪容秀美,十四岁入邑庠。富室争女之,生选择良苛,屡梗父命。父仲鸿年六十,止此子,宠惜之,不忍少拂。
东村有樊翁者,授童蒙于市肆,携家僦生屋。翁有女,小字江城,与生同甲,时皆八九岁,两小无猜,日共嬉戏。后翁徙去,积四五年,不复闻问。一日,生于隘巷中,见一女郎,艳美绝俗,从以小鬟仅六七岁,不敢倾顾但斜睨之。女停睇若欲有言,细视之江城也。顿大惊喜。各无所言,相视呆立,移时始别,两情恋恋。生故以红巾遗地而去,小鬟拾之,喜以授女。女入袖中,易以己巾,伪谓鬟曰:“高秀才非他人,勿得讳其遗物,可追还之。”小鬟果追付生,生得巾大喜。归见母,请与论婚。母曰:“家无半间屋,南北流寓,何足匹偶”生曰:“我自欲之,固当无悔。”母不能决,以商仲鸿,鸿执不可。生闻之闷闷,嗌不容粒。母忧之,谓高曰:“樊氏虽贫,亦非狙侩无赖者比。我请过其家,倘其女可偶,当亦无害。”高曰:“诺。”母托烧香黑帝祠,诣之。见女明眸秀齿,居然娟好,心大爱悦。遂以金帛厚赠之,实告以意。樊媪谦抑而后受盟。归述其情,生始解颜为笑。
逾岁择吉迎女归,夫妻相得甚欢。而女善怒,反眼若不相识,词舌嘲啁,常聒于耳。生以爱故,悉含忍之。翁媪闻之,心弗善也,潜责其子。为女所闻,大恚,诟骂弥加。生稍稍反其恶声,女益怒,挞逐出户,阖其扉。生嚁嚁门外,不敢叩关,抱膝宿檐下。女从此视若仇。其初,长跪犹可以解,渐至屈膝无灵,而丈夫益苦矣。翁姑薄让之,女抵牾不可言状。翁姑忿怒,逼令大归。
樊惭惧,浼交好者请于仲鸿,仲鸿不许。年余,生出遇岳,岳邀归其家,谢罪不遑。妆女出见,夫妇相看,不觉恻楚。樊乃沽酒款婿,酬劝甚殷。日暮坚止留宿,扫别榻,使夫妇并寝。既曙辞归,不敢以情告父母,掩饰弥缝。自此三五日,暂一寄岳家宿,而父母不知也。樊一日自诣仲鸿。初不见,迫而后见之。樊膝行而请,高不承,诿诸其子。樊曰:“婿昨夜宿仆家,不闻有异言。”高惊问:“何时寄宿”樊具以告。高赧谢曰:“我固不知。彼爱之,我独何仇乎”樊既去,高呼子而骂,生但俯首,不少出气。言间,樊已送女至。高曰:“我不能为儿女任过,不如各立门户,即烦主析爨之盟。”樊劝之,不听。遂别院居之,遣一婢给役焉。
月余,颇相安,翁妪窃慰。未几女渐肆,生面上时有指爪痕,父母明知之,亦忍不置问。一日生不堪挞楚,奔避父所,芒芒然如鸟雀之被鹯殴者。翁媪方怪问,女已横梃追入,竟即翁侧捉而棰之。翁姑涕噪,略不顾赡,挞至数十,始悻悻以去。高逐子曰:“我惟避嚣,故析尔。尔固乐此,又焉逃乎”
生被逐,徙倚无所归。母恐其折挫行死,今独居而给之食。又召樊来,使教其女。樊入室,开谕万端,女终不听,反以恶言相苦。樊拂衣去,誓相绝。无何樊翁愤生病,与妪相继死。女恨之,亦不临吊,惟日隔壁噪骂,故使翁姑闻。高悉置不知。
生自独居,若离汤火,但觉凄寂。暗以金啖媒媪李氏,纳妓斋中,往来皆以夜。久之,女微闻之,诣斋嫚骂。生力白其诬,矢以天日,女始归。自此日伺生隙。李媪自斋中出,适相遇,急呼之;媪神色变异,女愈疑,谓媪曰:“明告所作,或可宥免;若有隐秘,撮毛尽矣!”媪战而告曰:“半月来,惟勾栏李云娘过此两度耳。适公子言,曾于玉笥山见陶家妇,爱其双翘,嘱奴招致之。渠虽不贞,亦未便作夜度娘,成否故未必也。”女以其言诚,姑从宽恕。媪欲去,又强止之。日既昏,呵之曰:“可先往灭其烛,便言陶家至矣。”媪如其言。女即速入。生喜极,挽臂促坐,具道饥渴。女默不语,生暗中索其足,曰:“山上一觐仙容,介介独恋是耳。”女终不语。生曰:“夙昔之愿,今始得遂,何可觌面而不识也”躬自促火一照,则江城也。大惧失色,堕烛于地,长跪觳觫,若兵在颈。女摘耳提归,以针刺两股殆遍,乃卧以下床,醒则骂之。生以此畏若虎狼,即偶假以颜色,枕席之上,亦震慑不能为人。女批颊而叱去之,益厌弃不以人齿。生日在兰麝之乡,如犴狴中人,仰狱吏之尊也。女有两姊,俱适诸生。长姊平善,讷于口,常与女不相洽。二姊适葛氏,为人狡黠善辩,顾影弄姿,貌不及江城,而悍妒与埒。姊妹相逢无他语,惟各以阃威自鸣得意。以故二人最善。生适戚友,女辄嗔怒;惟适葛所,知而不禁。一日饮葛所,既醉,葛嘲曰:“子何畏之甚”生笑美曰:“天下事颇多不解:我之畏,畏其也,乃有美不及内人,而畏甚于仆者,惑不滋甚哉”葛大惭,不能对。婢闻,以告二姊。二姊怒,操杖遽出,生见其凶,跴屣欲走。杖起,已中腰膂,三杖三蹶而不能起。误中颅,血流如沈。二姊去,生蹒跚而归。
妻惊问之,初以迕姨故,不敢遽告;再三研诘,始具陈之。女以帛束生首,忿然曰:“人家男子,何烦他挞楚耶!”更短袖裳,怀木杵,携婢径去。抵葛家,二姊笑语承迎,女不语,以杵击之,仆;裂裤而痛楚焉。齿落唇缺,遗失溲便。女返,二姊羞愤,遣夫赴诉于高。生趋出,极意温恤,葛私语曰:“仆此来,不得不尔。悍妇不仁,幸假手而惩创之,我两人何嫌焉。”女已闻之,遽出,指骂曰:“龌龊贼!妻子亏苦,反窃窃与外人交好!此等男子,不宜打煞耶!”疾呼觅杖。葛大窘,夺门窜去。生由此往来全无一所。
同窗王子雅过之,宛转留饮。饮间,以闺阁相谑,频涉狎亵。女适窥客,伏听尽悉,暗以巴豆投汤中而进之。未几吐利不可堪,奄存气息。女使婢问之曰:“再敢无礼否”始悟病之所自来,呻吟而哀之,则绿豆汤已储待矣,饮之乃止。从此同人相戒,不敢饮于其家。
王有酤肆,肆中多红梅,设宴招其曹侣。生托文社,禀白而往。日暮,既酣,王生曰:“适有南昌名妓,流寓此间,可以呼来共饮。”众大悦。惟生离席,兴辞,群曳之曰:“阃中耳目虽长,亦听睹不至于此。”因相矢缄口,生乃复坐。少间妓果出,年十七八,玉佩丁冬,云鬟掠削。问其姓,云:“谢氏,小字芳兰。”出词吐气,备极风雅,举座若狂。而芳兰犹属意生,屡以色授。为众所觉,故曳两人连肩坐。芳兰阴把生手,以指书掌作“宿”字。生于此时,欲去不忍,欲留不敢,心如乱丝,不可言喻。而倾头耳语,醉态益狂,榻上胭脂虎,亦并忘之。少选,听更漏已动,肆中酒客愈稀,惟遥座一美少年对烛独酌,有小僮捧巾侍焉;众窃议其高雅。无何,少年罢饮,出门去。僮返身入,向生曰:“主人相候一语。”众则茫然,惟生颜色惨变,不遑告别,匆匆便去。盖少年乃江城,僮即其家婢也。
生从至家,伏受鞭扑。从此禁锢益严,吊庆皆绝。文宗下学,生以误讲降为青。一日与婢语,女疑与私,以酒坛囊婢首而挞之。已而缚生及婢,以绣剪剪腹间肉互补之,释缚令其自束。月余,补处竟合为一云。女每以白足踏饼尘土中,叱生摭食之。如是种种。母以忆子故,偶至其家,见子柴瘠,归而痛哭欲死。夜梦一叟告之曰:“不须忧烦,此是前世因。江城原静业和尚所养长生鼠,公子前生为士人,偶游其地,误毙之。今作恶报,不可以人力回也。每早起,虔心诵观音咒一百遍,必当有效。”醒而述于仲鸿,异之,夫妻遵教。虔诵两月余,女横如故,益之狂纵。闻门外钲鼓,辄握发出,憨然引眺,千人指视,恬不为怪。翁姑共耻之,而不能禁,腹诽而已。
忽有老僧在门外宣佛果,观者如堵。僧吹鼓上革作牛鸣。女奔出,见人众无隙,命婢移行床,翘登其上。众目集视,女如弗觉。逾时,僧敷衍将毕,索清水一盂,持向女而宣言曰:“莫要嗔,莫要嗔!前世也非假,今世也非真。咄!鼠子缩头去,勿使猫儿寻。”宣已,吸水噀射女面,粉黛**,下沾衿袖。众大骇,意女暴怒,女殊不语,拭面自归。僧亦遂去。女入室痴坐,嗒然若丧,终日不食,扫榻遽寝。中夜忽唤生醒,生疑其将遗,捧进溺盆。女却之,暗把生臂,曳入衾。生承命,四体惊悚,若奉丹诏。女慨然曰:“使君如此,何以为人!”乃以手抚扪生体,每至刀杖痕,嘤嘤啜泣,辄以爪甲自掐,恨不即死。生见其状,意良不忍,所以慰藉之良厚。女曰:“妾思和尚必是菩萨化身。清水一洒,若更腑肺。今回忆曩昔所为,都如隔世。妾向时得毋非人耶有夫妇而不能欢,有姑嫜而不能事,是诚何心!明日可移家去,仍与父母同居,庶便定省。”絮语终夜,如话十年之别。昧爽即起,折衣敛器,婢携簏,躬襆被,促生前往叩扉。母出骇问,告以意。母尚迟回有难色,女已偕婢入。母从入。女伏地哀泣,但求免死。母察其意诚,亦泣曰:“吾儿何遽如此”生为细述前状,始悟曩昔之梦验也。喜,唤厮仆为除旧舍。女自是承颜顺志过于孝子,见人,则觍如新妇;或戏述往事,则红涨于颊。且勤俭,又善居积,三年翁媪不问家计,而富称巨万矣。生是岁乡捷。每谓生曰:“当日一见芳兰,今犹忆之。”生以不受荼毒,愿已至足,妄念所不敢萌,唯唯而已。会以应举入都,数月乃返。入室,见芳兰方与江城对弈。惊而问之,则女以数百金出其籍矣。此事浙中王子雅言之甚详。
异史氏曰:“人生业果,饮啄必报,而惟果报之在房中者,如附骨之疽,其毒尤惨。每见天下贤妇十之一,悍妇十之九,亦以见人世之能修善业者少也。观自在愿力宏大,何不将孟中水洒大千世界也”
译文:
江西临江的高蕃,年少聪慧,仪表秀美。十四岁入了县学,富豪人家争着把女儿许配给他。高蕃挑选妻子很严苛,屡次违背父亲的意旨。他的父亲名叫高仲鸿,六十多岁,只有这一个儿子,非常宠爱他,不忍心违背一点儿子的心意。
当初,东村有个樊翁,在一家店铺中教授儿童启蒙,租赁高蕃家的房屋携家居住。樊翁有个女儿,乳名叫江城,与高蕃同岁,当时都是八九岁,两小无猜,每天一同玩耍。以后樊翁迁走了,过了四五年,两家没有再通过消息。
一天,高丫在小巷中看见一个女郎,艳美绝伦。跟着一个小丫鬟,仅六七岁。高蕃不敢正面对视,只是斜眼偷看女郎。女郎停步凝视着他,好像有话要说。高蕃仔细一看,原来是江城,顿时非常惊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你看我,我看你,呆呆地站着。过了会儿才走开,两人都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高蕃临走时故意把一条红巾掉在地上,小丫鬟拾起来,欢喜地交给少女。女郎把红巾掖入衣袖中,换成自己的手帕,假装对丫鬟说;“高秀才不是外人,不要匿藏他丢失的东西,你快追上还给他!”小丫鬟果然追上交给了高蕃。高蕃得巾大喜,回家请求母亲去求婚。高母说:“江城家无半间屋,到处流浪,怎么能和我家般配呢”高蕃说:“我自己要娶她,绝对不后悔!”高母决定不下来,和高仲鸿商量,仲鸿执意不同意。
高蕃听说后心里闷闷不乐,吃不下饭。高母忧虑,对高仲鸿说:“樊氏虽然贫穷,也不是那些市侩无赖可比的。我去他家拜访,倘若他女儿般配,也没什么不可。”仲鸿说:“好。”高母便假托到黑帝祠烧香,到樊家探问,见江城明眸秀齿,容貌娟丽,心里非常喜欢,于是拿很多钱和绸缎赠给樊家,把结亲的想法实说了。樊母起初谦让推辞,后来还是接受了婚约。高母回来述说详情,高蕃才开始露出笑容。过了年,选择良辰吉日把江城娶过来,夫妻二人相处很和美。
但是江城善怒,翻脸不认人,又好絮烦,常在耳边吵嚷。高蕃因为爱恋她的原因,都忍住了。高蕃父母听说后,心里不高兴。一次私下里责怪儿子,被江城听到了,大怒,更加痛骂高蕃。高蕃稍微反驳,江城更怒。把高蕃驱赶出屋,关上房门。高蕃在门外冻得索索发抖,也不敢敲门,抱住膝盖呆在屋檐下过夜。江城从此把高蕃视为仇人。起初,高蕃长跪就可以讨饶,逐渐地这一招也不灵了,遭受的痛苦逐渐加深。公婆略微说江城几句,江城那顶撞不服的样子,实在无法形容。公婆愤怒,把她休回娘家。樊翁心里惭愧,央求熟悉的人在高仲鸿面前求情,仲鸿不答应。
过了一年多,高蕃外出遇到岳父。岳父邀他到家中,不住地表示歉意。让女儿妆扮好出来见丈夫,夫妻相见,内心不觉酸楚。樊翁就买了酒款待女婿,非常殷勤地劝酒。到了傍晚,又恳切地让高蕃住下过夜。整理另一张床,让夫妻二人共寝。天要亮时,高蕃告辞回家,不敢把实情告诉母亲,掩饰得非常严密。从此每隔三五天,高蕃就在岳父家住一夜,父母一直不知道。
樊翁一天亲自去拜访高仲鸿,仲鸿起初不肯见面,后来迫不得已,只得出来相见。樊翁跪着上前,请求让女儿回来,仲鸿不肯,借口儿子不愿意。樊翁说:“女婿昨晚住在我家,没有听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仲鸿惊问:“何时在你那里住宿”樊翁把详情告诉了他。仲鸿羞惭地说:“我确实不知道。既然他爱江城,我本人何必仇视江城呢”樊翁离开后,仲鸿叫过儿子,痛骂不绝。高蕃只是低着头不答话。说话间,樊父已把江城送来。仲鸿说:“我不能为子女承担过错,不如各立门户,就麻烦你主持签订分家的契约。”樊翁劝阻,仲鸿不听。于是让高蕃夫妇在另一院居住,派一侍女服侍他们。过了一个多月,相安无事,高蕃的父母私下暗自快慰。可是不久,江城又渐渐放肆起来,高蕃脸上时常有手指抓破的痕迹。父母明明知道,也强忍着不过问。
一天,高蕃实在忍受不了毒打,奔到父亲的住所躲避,惊惶得好像被扑打的鸟雀一样。父母正要询问,江城已操着木棒追赶进来,竟然在公婆身旁抓住丈夫痛打。公婆大喊住手,可江城一点不顾,直打了几十下,才悻悻地离去。高父驱赶儿子说:“我是为了避开喧闹,才和你分开过。你既然喜欢这样,又为什么逃到我这儿呢”高蕃被驱逐出来,徘徊在外,没地方可去。高母怕他受挫寻死,让他独自居住,供给他食物;又把樊翁召来,让他调教女儿。樊翁走进房中,万般劝说开导,江城始终不听,反而用恶言恶语挖苦父亲。樊翁拂袖而去,发誓跟女儿一刀两断。不久,樊翁因愤恨而生病,和老妻相继死去。江城怨恨父母,也不回娘家去吊丧,只是每天隔着墙壁谩骂,故意让公婆听见,高仲鸿都置之不理。
高蕃独自居住,虽然好像离开了汤火的煎熬,只是觉得有点凄凉孤独。便偷偷用金钱买通媒婆李氏,托她找了个妓收在书房中,来往都乘夜晚。时间久了,江城微微听到风声,到书房中谩骂。高蕃极力表白,指天发誓,江城才回去。从此江城每天伺机寻找高蕃的把柄。有一次李氏从书房中出来,恰好和江城相遇。江城急忙喊叫她,李氏神色慌张,江城更加怀疑,对李氏说:“据实说出你的所作所为,或许可以免罪!如果还隐瞒真情,我把你的毛发揪光!”李氏战战兢兢地说:“半月来,只有妓院李云娘来过两次。刚才公子说,曾在玉笥山遇见陶家媳妇,爱慕她的两只小脚,嘱咐我把她招来。她虽然不是贞洁女人,也未必就愿来过夜,能否成功不敢肯定。”江城因她说出实情,姑且饶恕。李氏要走,江城不许。等到太阳西落,江城喝斥她说:“你先去吹灭他的蜡烛,就说陶家媳妇来了。”李氏只得照江城说的那样办。江城跟着急忙走进房中。高蕃喜坏了,挽着江城的的手臂拉她坐下,述说了自己怎样如饥似渴。江城默不作声。高蕃在暗中摸到她的脚,说:“山上一见您的仙容,忘不了的就是这双脚。”江城始终不语。高蕃说:“昔日的夙愿,今天才得以实现,为什么见面却不相认呢”自己举灯就近一照,原来是江城!高蕃大惊失色,吓得把蜡烛掉在地上,跪在地上浑身哆嗉,好像刀子已经搁在脖子上。江城捏着耳朵把高蕃提回去。用针把两条大腿都扎遍了,才让他躺在下铺休息,自己醒过来就大骂一顿。高蕃从此害怕妻子犹如虎狼,即使江城偶尔给他好脸色,高蕃在枕席之上也不能正常行事。江城就打他的嘴巴,把他喝斥走,更加厌弃他没有男人样。高蕃每天虽身在芝兰芳香之室,却犹如监狱里的犯人,仰事狱吏之尊严。
江城有两个姐姐,都嫁给了秀才。大姐心地平和善良,寡言少语,和江城相处得不融洽。二姐嫁给了一个姓葛的,她为人狡诈善辩,搔首弄姿,虽长得不如江城,但凶悍妒忌却不相上下。两姊妹相逢没有其它的话,只是以在家中如何施威而自鸣得意,因此两人关系最好。高蕃拜访亲戚朋友,江城总是嗔怒;只有到葛家,知道了也不禁止。一天,高蕃在葛家饮酒,已经喝醉了,葛氏嘲弄说:“您为什么这样害怕内人”高蕃笑着说:“天下事有很多难以理解,我之所以害怕内人,是因为内人美貌;还有那种内人不及我内人美貌,但却比我更惧怕内人的,不是更加令人疑惑不解吗”葛氏非常羞惭,不能回答。丫鬟听到这话,告诉了二姊。二姊大怒,立刻操杖迫出来。高蕃见她气势汹汹,来不及提鞋想要逃走,擀面杖挥起,已打在了腰脊部,打了三杖,高蕃三次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又一杖误打在头上,血流如注。二姊离去,高蕃才蹒跚着回家。江城见了惊问怎么回事。起初高蕃因为触犯了二姊,不敢实说,江城再三追问,才说出详情。江城用丝帛包住高蕃的头,愤然说:“人家的男人,何劳她痛打呢!”换上短袖衫,怀藏木棒,带着丫鬟迳直赶去。到了葛家,二姊笑脸相迎。江城一语不发,一棒打去,二姊倒在地上,撕裂了裤子,痛苦不堪,牙齿被打落了,嘴唇豁开了,屎尿都流了出来。江城回去后,二姊羞愤,派丈夫赶到高家算帐。高蕃急忙赶出来,极力好言劝慰。葛某小声说:“我这次来是身不由己。悍妇不仁不义,幸而借妹妹的手惩罚了她,我们两人何必产生矛盾呢”江城已经听到,急忙出来,指着葛某骂道:“龌龊贼!妻子吃了亏你反而私下和外人交好,这样的男人,怎不该打死呢”大声喊人,寻找擀面杖。葛某大窘,夺门窜出。高蕃从此再也没有一处可以来往的人家了。
同学王子雅经过这里,高蕃殷勤地挽留喝酒。饮酒间,谈些闺阁的事情,互相戏谑打逗,言语颇为猥亵。江城恰好来瞅客人,把全部的话都偷听去了,暗中把巴豆投在汤中端上去。不长时问,王子雅上吐下泻不可忍受,只存奄奄气息。江城派丫鬟问王子雅:“还敢无礼吗”王子雅这才醒悟患病的来由,呻吟着请求饶恕。这时绿豆汤早已准备好了,喝下去,吐泻就止住了。从此,相识朋友互相暂诫,不敢再到高家喝酒。
王子雅有座酒馆,酒馆里有很多红悔,王设宴款待同辈朋友。高蕃假托要到文社去。告诉江城后就去了。太阳西落,酒意正浓时,王子雅说:“恰好有个南昌名妓,流落在此地,可以招来共饮。”众人都非常高兴,只有高蕃离席,极力肯辞。众人拉住他说:“闺阁中耳目虽长,也不会听见看见这里。”于是共同发誓不走漏风声,高蕃这才重新坐下。过了一会儿,妓果然来了,年纪约十七八岁,戴的玉佩叮当作响,如云的发鬟梳得高高的。问她的姓名,她说:“姓谢,小字芳兰。”说话吐气,非常高雅,举座若狂。而芳兰尤其对高蕃有意,屡次以眉目传情,被众人发觉了,故意拉两人并肩坐在一起。芳兰暗自抓住高蕃的手,用手指在高蕃手掌上写了个“宿”字。高蕃此时,要去不忍心,要留又不敢,心如乱麻,不可言喻。两人低着头说悄悄话,高蕃醉态更加放纵,床上的“胭脂虎”也都忘在脑后了。再喝一会儿,夜已经很深了,酒馆中客人更加稀少,只有远座上一个美少年,对烛独饮,有个小僮拿着餐巾侍奉在旁边。众人私下议沦少年气质高雅。不久,少年饮完走出酒馆。小僮返回来,对高蕃说:“主人等待着有句话要对你说。”众人都茫然不解,只有高蕃颜色惨变,来不及和众人告别,便匆匆而去。原来那个少年便是江城,小僮是她的丫鬟。高蕃跟随着回到家,伏着受鞭打。从此江城禁锢得更加严密,丧喜事都不让他去参加。文宗来讲学,高蕃因为误讲而被降为青衣。一天,高蕃和侍女说话,江城怀疑二人私通,把酒坛罩在侍女头上痛打。又把高蕃和丫鬟都绑庄,用绣剪剪下两人腹部的肉皮,再交换着补上,解开绳子后令他们自已包扎。过了一个多月,补的`地方竟然弥合了。江城常常光着脚把饼踩在尘土巾,喝斥高蕃拿起来吃下去。像这样的折磨,种种不一。
高母因为想念儿子,偶尔到他的房子去,见儿子骨瘦如柴,回家痛哭欲绝。夜晚梦见一老叟告诉她说:“不用忧烦,这是前世的因果报应。江城原是静业和尚所养的长生鼠,公子前世是学子,偶尔游览那座寺庙,误把长生鼠打死了。现在得的恶报,人力不可挽回。你每天早起,虔诚诵读心经观音咒一百遍,一定会有效。”高母醒世来把此事讲给高仲鸿听,两人心里感到怪异,于是夫妻照着办了。虔诚诵念了两个多月,江城仍和从前那样蛮横,变得更加狂纵,听到门外有锣鼓声,梳妆未完就握着头发跑了出去,假痴不呆地远远观看。上千人指着看她,她却很坦然,不以为怪。公婆都为此感到耻辱,却管不住她。
忽然有个老僧在门外宣讲佛法因果,观看的人围得如一堵墙。老僧吹动鼓上的皮发出牛叫声。江城奔过去,见人多没有缝隙,就让婢女搬出座位,她爬上去站着看。众人的眼光都向她看去,她如同没有感觉。过了一会儿,老僧论说佛事将完时,索取一盂清水,拿着面对江城宣祷道:“莫要嗔,莫要嗔!前世也非假,今世也非真。咄!鼠子缩头去,勿使猫儿寻。”宣讲完,吸一口水喷射到江城脸上,粉脸湿漉漉的,一直流到襟袖上。众人大惊,认为江城会暴怒。江城却一声不吭,擦擦脸自己回去了。老僧也离开了。江城进室呆坐,茫然若失,一整天也不吃不喝,打扫床铺迳自睡下。半夜江城忽然把高蕃唤醒,高蕃以为她要解溲,捧进尿盆。江城不接,暗自拉住高蕃手臂,拉进被中。高蕃明白,但却浑身抖动,好像捧的是圣旨。江城感慨地说:“害得您这样,我怎么配作人呢!”于是用手抚摸着高蕃的身体,每摸到刀杖疤痕处,就嘤嘤啜泣,用指甲掐自己,恨不得立即去死。高蕃见此情形,心里很不忍,耐心地反复劝慰安抚。江城说:“我觉得那老僧必是菩萨化身,清水一牺,好像换了我的肺腑。现在回想起我从前的所作所为,都如同隔世一般。我从前莫非不是人吗有丈夫而不能同欢,有公婆而不能侍奉,这到底是什么心思!咱们明天可以搬回家去,仍和父母同居,以便于早晚请安。”絮絮叨叨说了一夜,如同叙说十年离别之情。第二天天未亮,江城就起来,整好衣服,理好家具,丫鬟带着箱簏,江城亲自抱着被褥,催促高蕃前去父母处叩门。高母出来,见此情景惊讶地询问,高蕃把意思告诉了她。高母还在迟疑不决,江城已和丫鬟走进来。高母随后进屋。江城伏在地上流泪哀求,只求免死。高母觉察她是出自真心实意,也流泪说:“孩儿何以一下子变成这样了”高蕃对母亲详细叙说夜里的情形,高母才醒悟从前的梦灵验了。大喜,唤奴仆为他们打扫从前的房子。
江城从此看着公婆的脸色,顺着长辈的意志行事,胜过孝子。每当遇见生人,就腼腆得像新娘子。有人开玩笑叙说往事,她马上就涨红了脸。江城又勤俭,又善于积累,三年中,公婆不过问家事,但已积蓄起万贯家财。高蕃这年乡试大捷,考中举人。江城常对高蕃说:“当日见过芳兰一面,现在还是想着她。”高蕃因为不受虐待,心愿已满足,非分想法不敢再有,只是点头而已。正巧高蕃赶到京城会考,几个月才返回。进屋,见芳兰正和江城下棋。高蕃惊奇地询问这事,才知道江城用几百两银子赎买芳兰脱离妓院了。这件事情浙中王子雅说得非常详细。 ;
江西临江的高蕃,年少聪慧,仪表秀美。十四岁入了县学,富豪人家争着把女儿许配给他。高蕃挑选妻子很严苛,屡次违背父亲的意旨。他的父亲名叫高仲鸿,六十多岁,只有这一个儿子,非常宠爱他,不忍心违背一点儿子的心意。
当初,东村有个樊翁,在一家店铺中教授儿童启蒙,租赁高蕃家的房屋携家居住。樊翁有个女儿,乳名叫江城,与高蕃同岁,当时都是八九岁,两小无猜,每天一同玩耍。以后樊翁迁走了,过了四五年,两家没有再通过消息。
一天,高丫在小巷中看见一个女郎,艳美绝伦。跟着一个小丫鬟,仅六七岁。高蕃不敢正面对视,只是斜眼偷看女郎。女郎停步凝视着他,好像有话要说。高蕃仔细一看,原来是江城,顿时非常惊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你看我,我看你,呆呆地站着。过了会儿才走开,两人都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高蕃临走时故意把一条红巾掉在地上,小丫鬟拾起来,欢喜地交给少女。女郎把红巾掖入衣袖中,换成自己的手帕,假装对丫鬟说;“高秀才不是外人,不要匿藏他丢失的东西,你快追上还给他!”小丫鬟果然追上交给了高蕃。高蕃得巾大喜,回家请求母亲去求婚。高母说:“江城家无半间屋,到处流浪,怎么能和我家般配呢?”高蕃说:“我自己要娶她,绝对不后悔!”高母决定不下来,和高仲鸿商量,仲鸿执意不同意。
高蕃听说后心里闷闷不乐,吃不下饭。高母忧虑,对高仲鸿说:“樊氏虽然贫穷,也不是那些市侩无赖可比的。我去他家拜访,倘若他女儿般配,也没什么不可。”仲鸿说:“好。”高母便假托到黑帝祠烧香,到樊家探问,见江城明眸秀齿,容貌娟丽,心里非常喜欢,于是拿很多钱和绸缎赠给樊家,把结亲的想法实说了。樊母起初谦让推辞,后来还是接受了婚约。高母回来述说详情,高蕃才开始露出笑容。过了年,选择良辰吉日把江城娶过来,夫妻二人相处很和美。
但是江城善怒,翻脸不认人,又好絮烦,常在耳边吵嚷。高蕃因为爱恋她的原因,都忍住了。高蕃父母听说后,心里不高兴。一次私下里责怪儿子,被江城听到了,大怒,更加痛骂高蕃。高蕃稍微反驳,江城更怒。把高蕃驱赶出屋,关上房门。高蕃在门外冻得索索发抖,也不敢敲门,抱住膝盖呆在屋檐下过夜。江城从此把高蕃视为仇人。起初,高蕃长跪就可以讨饶,逐渐地这一招也不灵了,遭受的痛苦逐渐加深。公婆略微说江城几句,江城那顶撞不服的样子,实在无法形容。公婆愤怒,把她休回娘家。樊翁心里惭愧,央求熟悉的人在高仲鸿面前求情,仲鸿不答应。
过了一年多,高蕃外出遇到岳父。岳父邀他到家中,不住地表示歉意。让女儿妆扮好出来见丈夫,夫妻相见,内心不觉酸楚。樊翁就买了酒款待女婿,非常殷勤地劝酒。到了傍晚,又恳切地让高蕃住下过夜。整理另一张床,让夫妻二人共寝。天要亮时,高蕃告辞回家,不敢把实情告诉母亲,掩饰得非常严密。从此每隔三五天,高蕃就在岳父家住一夜,父母一直不知道。
樊翁一天亲自去拜访高仲鸿,仲鸿起初不肯见面,后来迫不得已,只得出来相见。樊翁跪着上前,请求让女儿回来,仲鸿不肯,借口儿子不愿意。樊翁说:“女婿昨晚住在我家,没有听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仲鸿惊问:“何时在你那里住宿?”樊翁把详情告诉了他。仲鸿羞惭地说:“我确实不知道。既然他爱江城,我本人何必仇视江城呢?”樊翁离开后,仲鸿叫过儿子,痛骂不绝。高蕃只是低着头不答话。说话间,樊父已把江城送来。仲鸿说:“我不能为子女承担过错,不如各立门户,就麻烦你主持签订分家的契约。”樊翁劝阻,仲鸿不听。于是让高蕃夫妇在另一院居住,派一侍女服侍他们。过了一个多月,相安无事,高蕃的父母私下暗自快慰。可是不久,江城又渐渐放肆起来,高蕃脸上时常有手指抓破的痕迹。父母明明知道,也强忍着不过问。
一天,高蕃实在忍受不了毒打,奔到父亲的住所躲避,惊惶得好像被扑打的鸟雀一样。父母正要询问,江城已操着木棒追赶进来,竟然在公婆身旁抓住丈夫痛打。公婆大喊住手,可江城一点不顾,直打了几十下,才悻悻地离去。高父驱赶儿子说:“我是为了避开喧闹,才和你分开过。你既然喜欢这样,又为什么逃到我这儿呢?”高蕃被驱逐出来,徘徊在外,没地方可去。高母怕他受挫寻死,让他独自居住,供给他食物;又把樊翁召来,让他调教女儿。樊翁走进房中,万般劝说开导,江城始终不听,反而用恶言恶语挖苦父亲。樊翁拂袖而去,发誓跟女儿一刀两断。不久,樊翁因愤恨而生病,和老妻相继死去。江城怨恨父母,也不回娘家去吊丧,只是每天隔着墙壁谩骂,故意让公婆听见,高仲鸿都置之不理。
高蕃独自居住,虽然好像离开了汤火的煎熬,只是觉得有点凄凉孤独。便偷偷用金钱买通媒婆李氏,托她找了个妓女收在书房中,来往都乘夜晚。时间久了,江城微微听到风声,到书房中谩骂。高蕃极力表白,指天发誓,江城才回去。从此江城每天伺机寻找高蕃的把柄。有一次李氏从书房中出来,恰好和江城相遇。江城急忙喊叫她,李氏神色慌张,江城更加怀疑,对李氏说:“据实说出你的所作所为,或许可以免罪!如果还隐瞒真情,我把你的毛发揪光!”李氏战战兢兢地说:“半月来,只有妓院李云娘来过两次。刚才公子说,曾在玉笥山遇见陶家媳妇,爱慕她的两只小脚,嘱咐我把她招来。她虽然不是贞洁女人,也未必就愿来过夜,能否成功不敢肯定。”江城因她说出实情,姑且饶恕。李氏要走,江城不许。等到太阳西落,江城喝斥她说:“你先去吹灭他的蜡烛,就说陶家媳妇来了。”李氏只得照江城说的那样办。江城跟着急忙走进房中。高蕃喜坏了,挽着江城的的手臂拉她坐下,述说了自己怎样如饥似渴。江城默不作声。高蕃在暗中摸到她的脚,说:“山上一见您的仙容,忘不了的就是这双脚。”江城始终不语。高蕃说:“昔日的夙愿,今天才得以实现,为什么见面却不相认呢?”自己举灯就近一照,原来是江城!高蕃大惊失色,吓得把蜡烛掉在地上,跪在地上浑身哆嗉,好像刀子已经搁在脖子上。江城捏着耳朵把高蕃提回去。用针把两条大腿都扎遍了,才让他躺在下铺休息,自己醒过来就大骂一顿。高蕃从此害怕妻子犹如虎狼,即使江城偶尔给他好脸色,高蕃在枕席之上也不能正常行事。江城就打他的嘴巴,把他喝斥走,更加厌弃他没有男人样。高蕃每天虽身在芝兰芳香之室,却犹如监狱里的犯人,仰事狱吏之尊严。
江城有两个姐姐,都嫁给了秀才。大姐心地平和善良,寡言少语,和江城相处得不融洽。二姐嫁给了一个姓葛的,她为人狡诈善辩,搔首弄姿,虽长得不如江城,但凶悍妒忌却不相上下。两姊妹相逢没有其它的话,只是以在家中如何施威而自鸣得意,因此两人关系最好。高蕃拜访亲戚朋友,江城总是嗔怒;只有到葛家,知道了也不禁止。一天,高蕃在葛家饮酒,已经喝醉了,葛氏嘲弄说:“您为什么这样害怕内人?”高蕃笑着说:“天下事有很多难以理解,我之所以害怕内人,是因为内人美貌;还有那种内人不及我内人美貌,但却比我更惧怕内人的,不是更加令人疑惑不解吗?”葛氏非常羞惭,不能回答。丫鬟听到这话,告诉了二姊。二姊大怒,立刻操杖迫出来。高蕃见她气势汹汹,来不及提鞋想要逃走,擀面杖挥起,已打在了腰脊部,打了三杖,高蕃三次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又一杖误打在头上,血流如注。二姊离去,高蕃才蹒跚着回家。江城见了惊问怎么回事。起初高蕃因为触犯了二姊,不敢实说,江城再三追问,才说出详情。江城用丝帛包住高蕃的头,愤然说:“人家的男人,何劳她痛打呢!”换上短袖衫,怀藏木棒,带着丫鬟迳直赶去。到了葛家,二姊笑脸相迎。江城一语不发,一棒打去,二姊倒在地上,撕裂了裤子,痛苦不堪,牙齿被打落了,嘴唇豁开了,屎尿都流了出来。江城回去后,二姊羞愤,派丈夫赶到高家算帐。高蕃急忙赶出来,极力好言劝慰。葛某小声说:“我这次来是身不由己。悍妇不仁不义,幸而借妹妹的手惩罚了她,我们两人何必产生矛盾呢?”江城已经听到,急忙出来,指着葛某骂道:“龌龊贼!妻子吃了亏你反而私下和外人交好,这样的男人,怎不该打死呢?”大声喊人,寻找擀面杖。葛某大窘,夺门窜出。高蕃从此再也没有一处可以来往的人家了。
同学王子雅经过这里,高蕃殷勤地挽留喝酒。饮酒间,谈些闺阁的事情,互相戏谑打逗,言语颇为猥亵。江城恰好来瞅客人,把全部的话都偷听去了,暗中把巴豆投在汤中端上去。不长时问,王子雅上吐下泻不可忍受,只存奄奄气息。江城派丫鬟问王子雅:“还敢无礼吗?”王子雅这才醒悟患病的来由,呻吟着请求饶恕。这时绿豆汤早已准备好了,喝下去,吐泻就止住了。从此,相识朋友互相暂诫,不敢再到高家喝酒。
王子雅有座酒馆,酒馆里有很多红悔,王设宴款待同辈朋友。高蕃假托要到文社去。告诉江城后就去了。太阳西落,酒意正浓时,王子雅说:“恰好有个南昌名妓,流落在此地,可以招来共饮。”众人都非常高兴,只有高蕃离席,极力肯辞。众人拉住他说:“闺阁中耳目虽长,也不会听见看见这里。”于是共同发誓不走漏风声,高蕃这才重新坐下。过了一会儿,妓女果然来了,年纪约十七八岁,戴的玉佩叮当作响,如云的发鬟梳得高高的。问她的姓名,她说:“姓谢,小字芳兰。”说话吐气,非常高雅,举座若狂。而芳兰尤萁时高蕃有意,屡次以眉目传情,被众人发觉了,故意拉两人并肩坐在一起。芳兰暗自抓住高蕃的手,用手指在高蕃手掌上写了个“宿”字。高蕃此时,要去不忍心,要留又不敢,心如乱麻,不可言喻。两人低着头说悄悄话,高蕃醉态更加放纵,床上的“胭脂虎”也都忘在脑后了。再喝一会儿,夜已经很深了,酒馆中客人更加稀少,只有远座上一个美少年,对烛独饮,有个小僮拿着餐巾侍奉在旁边。众人私下议沦少年气质高雅。不久,少年饮完走出酒馆。小僮返回来,对高蕃说:“主人等待着有句话要对你说。”众人都茫然不解,只有高蕃颜色惨变,来不及和众人告别,便匆匆而去。原来那个少年便是江城,小僮是她的丫鬟。高蕃跟随着回到家,伏着受鞭打。从此江城禁锢得更加严密,丧喜事都不让他去参加。文宗来讲学,高蕃因为误讲而被降为青衣。一天,高蕃和侍女说话,江城怀疑二人私通,把酒坛罩在侍女头上痛打。又把高蕃和丫鬟都绑庄,用绣剪剪下两人腹部的肉皮,再交换着补上,解开绳子后令他们自已包扎。过了一个多月,补的地方竟然弥合了。江城常常光着脚把饼踩在尘土巾,喝斥高蕃拿起来吃下去。像这样的折磨,种种不一。
高母因为想念儿子,偶尔到他的房子去,见儿子骨瘦如柴,回家痛哭欲绝。夜晚梦见一老叟告诉她说:“不用忧烦,这是前世的因果报应。江城原是静业和尚所养的长生鼠,公子前世是学子,偶尔游览那座寺庙,误把长生鼠打死了。现在得的恶报,人力不可挽回。你每天早起,虔诚诵读心经观音咒一百遍,一定会有效。”高母醒世来把此事讲给高仲鸿听,两人心里感到怪异,于是夫妻照着办了。虔诚诵念了两个多月,江城仍和从前那样蛮横,变得更加狂纵,听到门外有锣鼓声,梳妆未完就握着头发跑了出去,假痴不呆地远远观看。上千人指着看她,她却很坦然,不以为怪。公婆都为此感到耻辱,却管不住她。
忽然有个老僧在门外宣讲佛法因果,观看的人围得如一堵墙。老僧吹动鼓上的皮发出牛叫声。江城奔过去,见人多没有缝隙,就让婢女搬出座位,她爬上去站着看。众人的眼光都向她看去,她如同没有感觉。过了一会儿,老僧论说佛事将完时,索取一盂清水,拿着面对江城宣祷道:“莫要嗔,莫要嗔!前世也非假,今世也非真。咄!鼠子缩头去,勿使猫儿寻。”宣讲完,吸一口水喷射到江城脸上,粉脸湿漉漉的,一直流到襟袖上。众人大惊,认为江城会暴怒。江城却一声不吭,擦擦脸自己回去了。老僧也离开了。江城进室呆坐,茫然若失,一整天也不吃不喝,打扫床铺迳自睡下。半夜江城忽然把高蕃唤醒,高蕃以为她要解溲,捧进尿盆。江城不接,暗自拉住高蕃手臂,拉进被中。高蕃明白,但却浑身抖动,好像捧的是圣旨。江城感慨地说:“害得您这样,我怎么配作人呢!”于是用手抚摸着高蕃的身体,每摸到刀杖疤痕处,就嘤嘤啜泣,用指甲掐自己,恨不得立即去死。高蕃见此情形,心里很不忍,耐心地反复劝慰安抚。江城说:“我觉得那老僧必是菩萨化身,清水一牺,好像换了我的肺腑。现在回想起我从前的所作所为,都如同隔世一般。我从前莫非不是人吗?有丈夫而不能同欢,有公婆而不能侍奉,这到底是什么心思!咱们明天可以搬回家去,仍和父母同居,以便于早晚请安。”絮絮叨叨说了一夜,如同叙说十年离别之情。第二天天未亮,江城就起来,整好衣服,理好家具,丫鬟带着箱簏,江城亲自抱着被褥,催促高蕃前去父母处叩门。高母出来,见此情景惊讶地询问,高蕃把意思告诉了她。高母还在迟疑不决,江城已和丫鬟走进来。高母随后进屋。江城伏在地上流泪哀求,只求免死。高母觉察她是出自真心实意,也流泪说:“孩儿何以一下子变成这样了?”高蕃对母亲详细叙说夜里的情形,高母才醒悟从前的梦灵验了。大喜,唤奴仆为他们打扫从前的房子。
江城从此看着公婆的脸色,顺着长辈的意志行事,胜过孝子。每当遇见生人,就腼腆得像新娘子。有人开玩笑叙说往事,她马上就涨红了脸。江城又勤俭,又善于积累,三年中,公婆不过问家事,但已积蓄起万贯家财。高蕃这年乡试大捷,考中举人。江城常对高蕃说:“当日见过芳兰一面,现在还是想着她。”高蕃因为不受虐待,心愿已满足,非分想法不敢再有,只是点头而已。正巧高蕃赶到京城会考,几个月才返回。进屋,见芳兰正和江城下棋。高蕃惊奇地询问这事,才知道江城用几百两银子赎买芳兰脱离妓院了。这件事情浙中王子雅说得非常详细。异史氏说:“人生行善作恶,件件都要报应。而唯有夫妻之间的报应,就如同骨头上生了恶疽,会更加恶毒而残酷。往往见到天下贤惠的妻子不过十分之一 ,而刁蛮的悍妇要占十分之九,这也可以看出人世间真正能行善的人太少了。观世音菩萨法力无边,为什么不将盂中的甘露洒遍整个大千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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