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和额尔古纳河

白桦林和额尔古纳河,第1张

上一篇: 根河:奇特的冷极和神秘的部落

——从大兴安岭到呼伦贝尔(五)

离开根河最后的狩猎部落,我们向室韦进发。

途经龙山公园,不要门票,司机问我们是否上去看看,我和女婿沿着木栈道走上去,木制的台阶一级一级的好像要延伸到天上去了。在山区跑了几天,估计这里是最高的山了。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累得气喘吁吁的,离山顶观景台还有好远呢,就不想上去了。

接着上路,又路过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这个公园太大,最远的景点离公园大门有90公里,必须在里面住一晚上才行。我们也没有进去。

接着来到哈乌尔河景区,司机说里面有最著名的白桦林。这当然要看的,当即下车,买票进入。

进门右边有一个动物标本展览室,展有大兴安岭地区的各种动物标本,飞禽走兽应有尽有,还有黑龙江额尔古纳河的鱼类。看完出来继续往上走,果然有密集的白桦林。其中间或杂有松树,而且松树上有的还在树干上安装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好像小房子似的——应该是给松鼠准备的休息之处?

我是第一次置身于密集的白桦林中,怎能不留影作纪念呢?于是拍拍拍,拍了若干张照片。

走走,拍拍,突然在白桦林中又发现了一棵“神树”,叫“千手神松”。这棵松树粗大的主干笔直挺立,在离地约两三米处枝干非常茂密地旁逸斜出,向四周宽阔地舒展开来,难怪叫“千手神松”。

这棵树也有快牌子立在旁边,讲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相传在一个月圆之夜,一群山贼在山下的村子里挨户抢劫财物,抢到最穷的一家时,突然看到月影里这棵树仿佛一只巨掌迎头袭来,把山贼吓得落荒而逃。从此,这棵树就被当地村民奉为神树,以保平安健康。

我觉得这个故事是为了吸引游客而杜撰的。因为这棵树在这座高山的半山腰,村庄在山下,山贼不可能看到这棵树的。不过,当地弄这些故事出来,也能增加一些游客的情趣,所以无可厚非。

附近还有一株情侣松,是两棵松树长得挨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夫妻不离不弃。我们也在这里拍了照作个纪念。

一路上,有一些动物的围圈,有狼、梅花鹿等等,这些都不稀罕,吸引不了孩子们的目光。吸引他们的是森林伐木体验区。一个较大的场子里,有锯木的大锯子,有四人或六人抬原木的工具,有一个巨大的树桩形的滑滑梯……两个孩子雀跃着首先爬上滑滑梯滑下来,几番之后又要试着锯木头。但是他们实在锯不动,外孙女就嚷着要她爸爸和她一起锯。勉强锯了几下,也锯不动——那根原木实在太粗了!

时间不允许玩太久了,我们向“图腾古道”走去,孩子们意犹未尽,也只得跟着我们走了。其实所谓“图腾古道”就是在木栈道上做了木制的十二生肖,不过做得很有点艺术意味,有的萌萌的,有的憨憨的,当然也有的不怎么像也不怎么美。

爬到最顶上,有一座全是用一根根完整的白桦树做成的房子,好像只是作为一种特色的展示,没有实际的用途,也没有开门,我们就没有到跟前去看。

翻过山顶,沿着木栈道下山,可以看到哈乌尔河像一条长龙蜿蜒前行在山下前方,河边是绿绿的湿地。看来,我们即将走出林区了。

在山腰的亭子里休息一下,等齐一家人。面对美丽的湿地和河流,我禁不住高声唱起了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下一站就是额尔古纳湿地,号称亚洲第一湿地。景区入口在一个叫冰泉小镇的街头。买了票后,进入小镇的小街,两边摆满了各种特色小摊,内蒙特色水果、内蒙酒、蒙古刀、头巾、哈达等等应有尽有。我们顾不上逛街,直奔景区入口。

观光车把我们送上一座小山的山顶,然后沿木栈道走到有“亚洲第一湿地”标识石的一个大平台。这里有可以观看对岸俄罗斯的直筒望远镜,有悬崖边上的铁链秋千。风大得不得了,一阵风来几乎可以把人吹跑,没有一点定力是绝对站不稳的。好在是一阵一阵的,有间歇,要不然还真难在这里停留。

两个孩子自然是要玩刺激的悬崖秋千。秋千架安置在平台的边上,底下就是很陡的一个草坡,所以说是悬崖一点都不夸张——从上往下看晕高的人可能会有点头晕的。架子上安着用铁链吊着的秋千,其实就是两根铁链把一个安全帆布套吊起来,人从布套的两个圈伸出脚去,再在腰部围住锁起来。安全是十分安全的,就是风那么大,又那么高,被管理员那么一推,马上荡出去,大概有飞在半空的感觉,我们还是提心吊胆的,可是孩子们却兴奋得哇哇尖叫;倒是有个在他们旁边玩的大约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吓得哭了,管理员只好拉住铁链停了下来。

玩好了秋千,我们一家子沿着木栈道往下走。一路走,一路欣赏着湿地的优美景色,一边观看各种树木和草本植物,同时还读着沿途介绍这个湿地的牌子——相当于是有个导游了。

额尔古纳湿地景区在额尔古纳市郊,是中国目前保持原状态最完好、面积最大的湿地,被誉为"亚洲第一湿地"。这里地形平缓开阔,因位于根河、额尔古纳河、得尔布干河和哈乌尔河交汇处,所以形成了特别大范围的冲积平原,我们看到的就是其中的一个三角洲,额尔古纳河的支流根河就从这里蜿蜒流过,两岸的河漫滩、柳灌丛、盐碱草地和水泡子就构成了壮观秀丽的河流湿地景观:根河在繁茂灌丛和杨柳浓荫中左旋右转,以九曲十八湾的优美运行折线,勾画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绿洲和令人心驰神往的小岛(如马蹄岛、同心岛等),像一枝水彩笔,将巨大的河滩湿地描绘成如诗如歌的绿色画廊。

一直往下走,在几乎快到山脚处才有往上的栈道。往下走不觉得,往上走却是累得不行。我们不得不走一段就在一个小平台停下来歇歇。歇的时候就转身回头再看看湿地的美景。这时我突然悟到了景区的设计者为什么这么设计了:往下走时轻松,且一路观赏着沿途的树木花草,对湿地景色可能注意得不够;往上走时肯定要歇,那么这些小平台不仅可以提供休息的地方,还可以让游客再多次回望湿地,让湿地美景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回到山顶,俩孩子要去滑草,我们则坐游览车下山。下车的地方就正好是滑草的终点。我们会合后到出口,发现出口处还有一尊成吉思汗的雕塑,而且旁边还有并没有开花的格桑花(是司机告诉我的)。

上车继续前行,到室韦住下,是木刻楞的房子,里面的设施不错。刚把行李放好,司机就在下面叫我们上车,去看额尔古纳河的风景。

十多分钟后,来到一座小山下,停了车,司机让我们跟随着先到的一批游客上山,以便更好地观赏景色。山上游客众多,也摆有许多摊点,卖各种吃食和香烟等。在山头看,一边是额尔古纳河及河对岸的俄罗斯小镇,一边是油菜地,菜花正黄。虽然已是7月中旬了,但是这里气温低,油菜花开得正盛呢。这时我想到,看来已经走出了林区,来到农耕区了。会不会还有小麦呢?如果有,那就正好应了那句歌词“麦苗儿青青菜花儿黄”了。

时间快近黄昏,眼看就要落日了,可惜的是,天上有许多云,落日不是那么壮观。不过落日映云霞,也还不错。

有很多人在界碑前留影。我过去看了看,果然又是一块才立不久的界碑,上面有“中国122  1993年”的字样。是第112号界碑,不过比北极村那里的138号界碑早十来年罢了。

我顿时想起了迟子建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 作者用怀伤之笔描写了从贝加尔湖迁徒而来的鄂温克民族近百年来在自然和社会极其艰辛的生活条件下繁衍生息的经历,一代代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顽强生存至今。书中有这样一段叙述:“如果你七十年代来到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森林,一定会常常与树间悬挂着的两样东西相遇:风葬的棺木和储藏物品的‘靠老宝’。这是我小时经常看到景象,鄂温克抑或鄂伦春人死后要‘风葬’,来自于自然回归于自然,颇有些‘天人合一’的思想。而‘靠老宝’就是森林里架在树木上的仓库,里面有很多‘‘好吃的’,而且,任何一个‘‘靠老宝’都是完全开放的,随便你享用,这就是鄂温克人善良的品格与豁达的精神的具体体现。”可是呀,这些美丽的原始生活真的就永久留在小说里了……

据司机说,在这里还留有一座迟子建写作时的小房子。可惜不在路边,也是时间太晚了,眼看就天黑了,我们只能匆匆赶往叫临江的俄罗斯风情小镇去吃俄罗斯晚餐。

路边果然有麦苗,绿油油的。

在一家餐馆前停车,有个俄罗斯族大爷在拉手风琴招徕顾客。嘿,这倒有点意思,不像我们内地靠吆喝揽客。进到店内,真是顾客盈门,苗条的俄罗斯姑娘和丰满的俄罗斯大妈以及精神的俄罗斯小伙子在各张餐桌旁穿梭点菜传菜上菜擦桌子。一位俄罗斯大妈引领我们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后,她一边热情地向我们推荐特色菜,一边自我介绍她们是第三代俄罗斯血统的东北人。她们的爷爷到额尔古纳河右岸谋生,娶了中国姑娘,然后他们的父辈又娶了俄罗斯姑娘,这样到他们这一代就成了二次混血了。他们还是在这儿落下根来,兄弟姐妹们有的嫁给中国人,有的娶了中国媳妇,所以,他们是有俄罗斯血统的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只不过在生活习惯、饮食习俗等方面还保留着俄罗斯的传统。

吃过晚餐回木刻楞旅店时,看到对岸村庄有灯火,不过似乎没有我们这边灯光密集明亮,看来他们那里不是旅游点,没有什么游客的。

回到旅店,看店里的旅游手册介绍,才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室韦”这么个奇怪的地名。室韦,也有写作失韦、失围的,原系蒙古语音译,森林之意;用作族称,意为“林中人”。这里的房屋全部用圆木对接而成的“木刻楞”,室内铺设着木地板,极为干净,相当雅致。据说旁边还有一间全部用木材制作的桑拿浴室,墙上挂着几束桦树叶子,蒸桑拿时,蘸上水轻轻抽打,会感觉全身放松。这种俄罗斯的风俗被这里的华俄后裔秉承下来了。不过我们没有去体验。

据司机说,农耕区不大,马上就要进入牧区了,就要见到呼伦贝尔大草原了,所以要养精蓄锐。晚上睡得很香,连梦都没有。

下一篇: 巴尔虎部落的马场、马术表演和蒙古包

,

这是一个90岁的鄂温克女人的自述,她近百年的人生经历,折射出鄂温克族近百年的发展历程。这个民族在森林中生活,信奉萨满,因驯鹿觅食而搬迁、游猎。他们在自然的恩惠与折磨下生存,他们遭遇了日侵,他们经历了,最后,在所谓先进文明的“侵袭”下,他们不得不在游牧与定居之间游荡。不过,这是一部女人的书,似乎应该荡气回肠的历史,在迟子建的笔下,在“我”的口中,是一个个普通人的生活,自然、生动、诗意、悲情……

人与自然

故事由“我”的诞生开始,“我”出生在寒冬,有一个姐姐也出生在严冬,但因狂风掀了母亲生产用的希楞柱,姐姐受了风寒,出生两天后就死了。自然赋予鄂温克人一切,也会不时残酷地收回它的恩惠,“我”的父亲林克死于雷电,姐姐列娜、第一任丈夫拉吉达在风雪中永远地睡眠,第二任丈夫瓦罗加被熊揭开了脑壳。

即使自然很无情,但鄂温克人并不愿意离开森林。可是现代文明在“侵袭”,伐木工进驻森林,铁路公路伸进深山,动物四处逃散。鄂温克人下山定居,依旧的游牧生活又将他们带回森林,定居点激流乡最终成为一座空城。只是人心开始浮躁,有的年轻人甚至走上歧途,如孙子沙合力因盗伐天然林被判刑三年;外孙女索玛不停地与不同的男人幽会,然后不停地流产,无法出嫁。为了孩子们,女儿达吉亚娜筹建了新的定居点布苏,可是“我”觉得他们终有一天还是会回到山林里。

人与人

在人与自然的大主题下,人与人的故事是这本书最吸引人的地方。里面有数段美丽的爱情。如母亲达玛拉,在年轻时与兄弟俩相遇,兄弟俩都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以射箭一决胜负,最终林克成了达玛拉的丈夫,而伯父尼都萨满孤独终生。在林克去世后,尼都萨满再次追求达玛拉,可是弟媳不能嫁哥哥这一族规,扼杀了两人的爱情,也让两人的生命日渐枯萎。

而姑姑依芙琳的爱情则是一场悲剧。她嫁给了不爱她的坤德,怨恨充斥其一生,她甚至讨厌自己的儿子金得,认为金得如坤德般懦弱。她为儿子安排了一场婚事,金得反抗不得,上吊自杀了。坤德令依芙琳再次怀孕,可是依芙琳千方百计地让自己流产了。

人与神

鄂温克人信奉萨满。在小说中,萨满确实具有神力,能呼风唤雨,救人性命。可是萨满也为身上的神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妮浩继承了尼都萨满的衣钵,可是妮浩每救一个人,就要失去自己一个孩子。但是身为萨满,她的职责就是救命,即使是有罪的“马粪包”和偷吃驯鹿的少年,她也要穿上神衣,跳神救之。最后,妮浩为祈雨救火而死。

茅盾文学奖如此评价此书:这部“家族式”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作者与鄂温克族人的坦诚对话,在对话中她表达了对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等等被现代性所遮蔽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彰扬。

另一段:

刊登在2005年第六期《收获》上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是生活在黑龙江省的女作家迟子建的新作。小说通过一位九旬老人、鄂温克最后一位酋长的女人的独有经历,向我们传递和叙述了一个家族乃至一个民族的悠久历史和人脉传承。额尔古纳河的左岸曾是这个民族的故乡,额尔古纳河的右岸,更是积淀着无穷的森林宝藏以及深厚绵长的民族文化和情感。那种神奇、神秘的力量,那份清澈、深沉的挚爱,似一曲古老的民族赞,又似一曲哀伤的历史晚唱,不由地令人想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幅少数民族的苍凉历史画卷,更是一部值得一读的优秀现实作品。

上部 清晨

我有九十岁了。我们这个乌力楞只剩下我和安草儿了,他们都离开大山去那个叫布苏的地方定居了。听着刷刷的雨声,看着跳动的火光,我特别想跟谁说说话。

我是个鄂温克女人,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我出生在冬天,父亲林克,母亲达玛拉,除了死于风寒的姐姐,我还有一个姐姐列娜,一个弟弟鲁尼。父亲非常清瘦,是个爱说爱笑又爱枪的人,他能用连珠枪捕获到森林中最大的动物堪达罕。我伯父尼都,是我们乌力楞的族长,他还担任着萨满,也就是巫师或者部落和氏族的精神领袖。尼都萨满和父亲一点也不像亲兄弟,很胖,不喜欢人们说笑或谈论女人,据说他只在我出生那天,因前夜梦见一只白鹿而对我的降生无比欣喜,喝了很多酒,还跳舞跳到火塘里去了。我爱去他的屋子,那里不光住人,还住着神,被称为“玛鲁”的神,统统装在一只圆形皮口袋里,大人们出猎前,常常要在神像前磕头,这使我好奇。

听依芙琳姑姑说,额尔古纳河的左岸是我们的故乡,三百多年前,俄军侵入,挑起战火。这使我对铁匠伊万的蓝眼睛妻子娜杰什卡曾充满敌意。伊万是我伯祖父的儿子,娜杰什卡则是俄商从左岸带到右岸金矿当的,是伊万凭着一双打铁的大手,把她从俄商那里带了出来。

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和尼都萨满发生冲突,正是那年打灰鼠的最好季节。尼都萨满说这一带灰鼠少了要搬迁,父亲不同意,因为母亲生下的女孩没有存活且因失血过多不能再受风寒。尼都萨满冷笑着说,你不让她生孩子就不会失去孩子,气急败坏的父亲揍了尼都萨满。我第一次听到母亲责备父亲自私。那次迁移途中,姐姐列娜骑在鹿上瞌睡而倒下冻死。商人罗林斯基带来了一面小圆镜,这是他带给列娜的礼物!我摘下它,珍藏至今。那年冬天,父母亲很伤心,直到春天,我身体里往外流血,母亲脸上才有了红润和笑影,她抱着我对父亲说,我们的小乌娜吉长大了。

那年,瘟疫持续了两个多月,雨季来的时候,父亲林克为了赶在秋末驯鹿交配前换回驯鹿,在经过一片松林时被雷电击中而亡。父亲带走了母亲的笑声,尼都萨满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爱说话了。他将吃山鸡时拔下的羽毛缝成了一条裙子。母亲穿着显得无比端庄和高贵,可我咬着牙冷冷地说,像只大山鸡,依芙琳也故意地在人多的时候提起林克,母亲哭了,每逢雨天总是跑到林子中寻找什么,等她打着寒战回来的时候,尼都萨满就会唱起来,那声太哀愁了。

日本人来了,那一年蓝眼睛的娜杰什卡带着儿子吉兰特和女儿娜拉逃回了额尔古纳河左岸,把孤单的伊万推进深渊;还有我嫁人了。

中部 正午

正午了,雨还在下,安草儿往火塘里添了几块木柴。如果说我是一棵经历了风雨却仍然没有倒下的老树,那我的儿孙们就是我树上的枝桠……。

我和拉吉达结婚了,我在追寻娜杰什卡迷路时遇到拉吉达的,他长得和我父亲相像,母亲很喜欢他,母亲送我的新婚礼物是一团火,那是她和父亲结合时外公送的,母亲一直没让火熄灭。那个瞬间我抱着母亲哭了,觉得她那么可怜和孤单。我生儿子维克特时,依芙琳给我讲了父亲、尼都萨满与母亲之间的故事。原来兄弟俩同时喜欢上爱笑爱跳舞的达玛拉,爷爷只好让兄弟俩连着比武,最后一刻林克赢了。从此尼都萨满行为怪异。我想,尼都萨满在最后时刻也许是不心看林克失望的目光才放弃的吧?

维克特三岁的时候,弟弟鲁尼娶了妮浩,母亲在欢庆婚礼的篝火灰烬旁,穿着那条羽毛裙子,跳着舞永远地走了。尼都萨满为母亲主持葬礼的时候唱了一支送葬,“滔滔的血河啊,请你架起桥吧,……”声中,让我看到了尼都萨满对母亲深深的爱。

我又有了儿子安道儿。尼都萨满衰老了,他为了保全乌力楞,用最后的舞蹈治愈了日本军官吉田的腿伤,和达玛拉一样的走了。

拉吉达做了新的族长。这期间,日本人成立了“关东栖林训练营”,凡十四岁以上的山上猎民都必须接受训练。那晚驯鹿未归,营地的女人们跪在玛鲁神面前,祈求神保佑驯鹿。拉吉达他们从训练营获准回来骑马去找驯鹿,回来时已冻死在马背上。我看到僵硬的拉吉达时昏了过去,醒来时,我的肚子已经空了,早产的死婴是个女婴。

后来,我们推选了伊万做新的族长,当伊万从日本人的东大营逃走以后,我们又选了鲁尼做族长。春天的时候,妮浩生下一个男孩,鲁尼给他取名果格力。

三十一年,我们乌力楞出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妮浩做了萨满,妮浩披挂着的是尼都萨满留下的神衣;另一个是依芙琳强行为儿子金得定下婚期,一直喜欢妮浩的金得便在婚礼后吊死在树上,妮浩萨满在同一天为同一个人既婚礼又葬礼。

这年秋天,我用伊万打铁场艳丽细腻的泥土当颜料,开始在岩石上画画,额尔古纳河右岸已经风化的岩石,呈现出一片血色岩画;这年秋天,妮浩生下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取名交库托坎,是百合花的意思。

维克特长大了,他跟着鲁尼学会了射箭。安道儿也长高了,能和果格力一起玩耍了。这年夏天,山上“黄病”流行,日本人取消东大营的训练,不让猎民下山了,我丈夫的家人仅他十三岁的弟弟拉吉米手里握着父亲遗留的口弦琴木库莲活了下来。我把他接了过来。这年冬天,妮浩帮助别人除病,自己的儿子果格力则从树上摔下死了。几年后,她为救别人使得女儿交库托坎也撞上马蜂窝而死。妮浩唱起神,我问为什么?妮浩说,天要那个人去,我把他留了下来,自己的孩子就要顶替他去那里。

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了,我在寻找拉吉米的贝尔茨河畔遇见了瓦罗加,他是一个氏族的酋长,小时候学过汉语。当他带着拉吉米出现在我前面,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幸福地晕厥过去了。那时候,妮浩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耶尔尼斯涅,也就是黑桦树的意思。在我的婚礼上,伊万回来了。

下部 黄昏

希楞柱里黯淡了,雨停了,安草儿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握着一束紫菊花进来,我把花插在桦皮花瓶里……。

我和瓦罗加完美地融合在一起,1946年的秋天生下女儿达吉亚娜,瓦罗加非常喜欢她,常坐在火塘边给她念诗。那时候伊万已穿上军装,他告诉我们,开始对逃窜到山里的土匪大清剿。依芙琳叹气以后没有铁匠了,依芙琳的话让我想起保存下来的画笔,我在贝尔茨河一条支流旁的白色岩石上,画了一面印有火样纹的神鼓和七只驯鹿仔,这是我和岩石之间的一个秘密。

1950年成立了供销合作社。拉吉米在供销社边上的客栈马厩里拣回一个可爱的女孩,瓦罗加给她起名叫马伊堪,伊堪是"圆舞"和"篝火舞"的意思,拉吉米当她宝贝,说长大了也不给别人当媳妇。1955年,妮浩懂事的儿子耶尔尼斯涅十岁了,他被瓦罗加讲的天鹅故事感动,说要是我的额尼遇险,我也愿像那只丑天鹅一样,替她去死。后来,黑桦树一样挺拔的耶尔尼斯涅真的替母亲妮浩挡住灾难而被河水卷走。

儿子维克特和柳莎结婚了,安道儿也快到结婚年龄了,看着英姿勃勃的两个儿子,我蓦然明白,在我的生命之灯中,还残存着前夫拉吉达留下的灯油,瓦罗加虽然为我注入了新的灯油,但他点燃的其实是一盏灯油半残的旧灯。

1959年,为我们盖起了几栋木刻楞,几个氏族的人开始不定期地在那里居住。变得衰老的伊万回到地方上,他对瓦罗加说,山林以后怕不会安宁了,林业工人要进山伐木,铁道兵也要修建铁路了。瓦罗加建议把达吉亚娜送到学堂上学,说有了知识,才会看到世界的光明。可我觉得光明就在河流旁的岩石画上。

山外饥荒有所缓解,我们度过了相对平静的两年时光。19年夏天,妮浩又生下一个男孩,方脸宽额,哭声响亮,鲁尼给孩子起名马克辛姆,很多年后妮浩去世,马克辛姆举止怪异,我们知道他也要成为萨满了。

死亡的阴云再次凝聚到我们乌力楞的上空。我的小儿子安道儿走了,他鹿哨吹得太好,又穿着野鹿皮缝制的衣服,哥哥维克特一枪打过去,难以置信地打在安道儿的脑壳上。

派人来动员我们去激流乡定居。有人来请瓦罗加作激流乡的乡长,瓦罗加指着我说,她不下山,我这个酋长就得陪着。那年冬天,大兴安林大规模,森林中的灰鼠减少了,逃到额尔古纳河的左岸去了。瓦罗加一天天老了,我们再也没有风声的了。

达吉亚娜婚后生下女儿依莲娜。没想到我与孙女的第一次见面竟在伊万的葬礼上,伊万当年因为一本军事地图被当作苏修特务而受尽折磨,伊万临死前对维克特说,把我土葬,头朝额尔古纳河的方向。

1974年,瓦罗加在送放映队回林场的路上遭遇黑熊,为了保护放映员,最后一位酋长也走了。两年后,因误伤了弟弟安道儿再也没振作起来的维克特,也酗酒过度死亡。

依莲娜看见我的岩画惊叹石头也可以画画。进入八十年代,三十岁的马伊堪有了私生子,可在孩子断奶后却跳崖死了。原因据说是不管谁向漂亮的马伊堪求婚,领养她的拉吉米都一口回绝,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悲剧。为此,拉吉米哭瞎了双眼。

山中的林场和伐木工人越来越多,动物越来越少。时间过得飞快。依莲娜从美术学院毕业,她结婚又离婚;除了画画外喜欢和驯鹿呆在一起,时间长了又嫌山里寂寞。1998年初春,两个林业工人吸烟乱扔烟头引起山中大火,妮浩最后一次披挂上神衣,唱完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支神后倒在了雨水中。"额尔古纳河啊,你流到银河去吧,干旱的人间"

依莲娜看着妮浩祈雨的情景,说一定要把那激荡人心的瞬间画下来,她画着画着就哭出声来,直到进入新世纪的那年春天,才完成自己的画卷。那个晚上,依莲娜喝了酒走出家门,第二天人们在贝尔茨河下游看见她的尸体。我在依莲娜上岸的地方找到一块白色岩石,为她画了一盏灯,希望她在没有月亮的黑夜漂游时,找到方向。我知道,那是我一生画的最后一幅岩画了。我的泪水沁在岩石上,就好像为它注入了灯油。

尾声 半个月亮

天黑了,故事快讲完了,我真担心他们所去的布苏又会成为一座歇脚的客站。……月亮升起来了,是半轮,它莹白如玉,像喝水的小鹿。月亮下面,是通往山外的路,我落泪了,因为我分不请天上人间了。

☞太阳每天早晨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披。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地也被晒得弯了腰了。

☞如果说这条河流是掌心的话,那么它的支流就是展开的五指,它们伸向不同的方向,像一道又一道的闪电,照亮了我们的生活。

☞雷公大约觉得这雨还不够大,它又剧烈咳嗽了一声,咳嗽出一条条金蛇似的在天边舞动着的闪电,当它消失的时候,林间回荡着“哇——哇哇——”的声音,雨大得就像丢了魂似的,四处飞舞,空中出现的不是丝丝串串的雨帘,而是一条条奔腾而下的河流了。

☞后来起了一阵风,天上的月亮还是老样子,可是水中的月亮却起了满脸的皱纹,好像月亮在瞬间老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刻,我懂得了真正长生不老的是天上的东西,水中的投影不管有多美,它都是短命的。

☞你去追跑了的东西,就跟用手抓月光是一样的。你以为伸手抓住了,可仔细一看手里是空的。

☞我们从太阳当空的时候出发,一直把太阳给走斜了,才到达新的营地。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

☞我郁闷了,就去风中站上一刻,它会吹散我心底的愁云;我心烦了,就到河畔去听听流水的声音,它们会立刻给我带来安宁的心境;我这一生能健康地活到九十岁,证明我没有选错医生,我的医生就是清风流水,日月星辰。

☞太阳落山了,天边涌现出几条橘黄的光带,那是太阳最后的几声呼吸。

☞雨停了,西边天上飘荡着几缕橘红的晚霞,如果说夕阳是一面金色的鼓的话,这些晚霞就是悠悠鼓声了。

在白山黑水的大山密林里,生活着一群以氏族为单位的鄂温克人。他们沿着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带领着驯鹿,择机择期而迁徙。

作者借这一位年且九十的鄂温克最后一个酋长女人的自述,写活了一群有血有肉的鄂温克人,写活了他们以驯鹿为伴的游猎生活,他们的爱恨情仇以及近百年来的沧桑变化。

沿着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人过着原始的氏族生活,他们遵循着由来已久的民族风俗习惯,以驯鹿为伴,以游猎为生,以玛鲁为神……

翻开这本书,仿佛摊开了一个少数民族的历史进程,以及令人耳目一新的民族风俗。他们一个氏族聚集生活的地方叫乌力楞,个人所住的地方叫希楞柱,他们信奉萨满,他们喜欢捕猎,喜欢围着篝火喝酒唱哥跳舞。

我好奇于他们的一些风俗习惯,以及民族信仰。一代代的鄂温克人在“风声”中降落,又在“风葬”中离去——生于自然死于自然。他们信奉很多神,其中以玛鲁神为主神。他们捕到熊或者堪达罕这样的猎物,会举行祭神仪式,并围着篝火吃肉跳舞。

不管迁徙于何处,他们的火塘里总会燃起火,这是不能灭的。他们的萨满跳神的时候更具传奇色彩。比如妮浩作为萨满,在几次跳大神的时候为了救别人,而自己的孩子却死了,这让人看起来极具神秘色彩,侧面也烘托出了他们的民族信仰。

而自六十年代,政府开发长白山,建立公路铁路线。树木少了,供驯鹿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鄂温克人迁徙也越来越频繁了。虽然政府为他们提供了居住点,但是习惯了山林游猎生活的他们,又如何适应得了呢?然而无论如何,时代的发展,现代的文明终究会冲击他们那一脉相承的古老文明的!这又让人有点感慨了……

生活在现代大都市的钢筋水泥中的人,或许很难想象他们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了。他们亲近自然,每一条河,每一座山,每一棵树,每一个生物,以及月亮、太阳、花草、风等在他们的眼里,都是具有灵魂的。

小说以小见大,以一曲对弱小民族的挽歌,写出了人类历史进程中的某种悲哀,显示了鄂温克族人顽强的生命力及其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令人感动!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迟子建所著的长篇小说,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小说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自述口吻,讲述了一个弱小民族顽强的抗争和优美的爱情。小说语言精妙,以简约之美写活了一群鲜为人知、有血有肉的鄂温克人。

迟子建无疑是美丽的,几乎哪一个角度都是美的,有着女性作家独有的聪慧。在这部作品中,她将目光聚焦在容貌丑陋的女人身上,一个鼻子歪斜、令丈夫嫌弃的女人。

作家特有的职业素质,似乎有些不尽人情,可以忍心书写一个命运凄惨的小人物。作品的前半部,女人甚至没有名字,只以女人代称,直到后半部学会制作肥皂后,才有了名字。

扩展资料:

创作背景

当媒体报道了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下山定居的事情,许多人蜂拥到内蒙古的根河市,想见证人类文明进程中这个所谓伟大的时刻,迟子建的心中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和苍凉感。

在这时,她看到一份报纸上有一篇文章记叙鄂温克画家柳芭的命运,写她如何带着才华走出森林,最终又满心疲惫地辞掉工作,回到森林,在困惑中葬身河流的故事。看完这篇文章后,灵感来了,迟子建决定动笔写作这个民族的历史。

2004年8月,迟子建到根河市通过追踪驯鹿的足迹找到了山上的猎民点,找到了笔下女酋长的原型,探望了柳芭的妈妈,倾听他们内心的苦楚和哀愁,听他们歌唱。迟子建用了整整3个月的时间集中阅读鄂温克历史和风俗的研究资料,作了几万字的笔记。2005年,迟子建开始在故乡创作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

赏析:

将其定位于小说,有助于减轻人物的悲剧色彩。貌似真实的故事是作者营造的文学真实,突出表现了人物不幸的命运。那是过去的年代,父母包办婚姻,成婚后丈夫发现妻子容貌丑陋,心里十分厌烦。发现妻子与一个瞎眼算命的男人同床而眠时,明知妻子无辜,却借机离婚摆脱了她,儿子也不愿跟女人共同生活。

丑女是不幸的,“乐于助人,比美女还有人缘。女人们尤其喜欢她,因为所有的女人在她面前,都是美人”。

不管这个女人如何善解人意,如何勤劳,都没能摆脱容貌缺陷带给她的不幸。美女在成长过程中因承受宠爱而表现出来的傲慢冷艳,与丑女无缘,丑女人即使有诸多良善,那可能是她必备的生存本能,也会遭受歧视。

故事发生在鄂伦春地区,所表达的内容却是现实世界普遍存在的现象。如今流行合作,文人与美女合作,作品冠之以美女之名,不应只当作文人的欺骗,也是社会大环境所致,人们喜欢美女帅哥,认为好的作品应当出自于美女之手。以文如其人的标准衡量作品或是个人,理所当然地推举容貌俊美的人。

在整个社会以貌取人的环境下,美女帅哥大受欢迎也正是当今看脸时代的潮流。美女有诸多优势,在充满竞争的社会中独占鳌头是不争的事实。丑女却是另一番情景,以辛勤的劳动换取生存空间,也常常被美女抢了风头。丑女在世上唯一的价值是奉献,奉献爱心成就他人的幸福,奉献自己在某一时期某一阶段成为他人的素材。

这部作品展示的是丑女的人生,有真实的一面,也有虚构的成分。美中不足的是情感在其中的分量不大,人的复杂还在于情感,个别美貌非凡的女人也会选择独身,美女与丑女选择独身的原因显然有着天壤之别。丑女另一个不幸是,即使触及情感,也需要她来牺牲成全对方,丑女的情感时常被轻忽或是嘲笑。

-额尔古纳河右岸

人民网-丑女人的不幸(原创首发)

欢迎分享,转载请注明来源:浪漫分享网

原文地址:https://hunlipic.com/jiehun/2430576.html

(0)
打赏 微信扫一扫微信扫一扫 支付宝扫一扫支付宝扫一扫
上一篇 2023-07-27
下一篇2023-07-27

发表评论

登录后才能评论

评论列表(0条)

    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