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围城》

再读《围城》,第1张

每个人在不同阶段的认知能力也是不同的,对于读书这个神圣的事情更是如此。上学时读过的《围城》似乎早已忘记了当初的感悟,如今再次拿起这本书,却是别样的情怀。

是,即使你没有读过《围城》这本书,也一定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婚姻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但是如果你以为这句话就是本书的全部主旨,那就太辜负作者钱钟书的一片苦心了。

《围城》是钱钟书唯一一部长篇小说,他是在1945年到1946年这段非常动荡的战争年代里完成的。据他的太太杨绛女士回忆,当时他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写小说,而且每天只能写500字左右。但是这样一天一天地聚沙成塔,最后竟然也完成了一部二十多万字的著作!

当我们翻开小说第一页的时候,仿佛看到作者给我们画了一幅油画:浩瀚的印度洋上漂着一艘法国邮轮,主人公方鸿渐刚刚留学毕业,乘坐轮船回国。当时正是1937年,一个尴尬的年份:抗日战争尚未正式打响,但是中国社会却早已不复原来的模样。在这样不新不旧的尴尬年代里,主人公却恰恰拥有一个不中不洋的尴尬身份:留学生。

当时的留学生跟今天的留学生绝不相同,因为在当时,有机会并且有经济条件出国深造的人本来就极为罕有,更何况还要有胆识肯到那遥远、未知的外国去“犯险”;但当时的留学生和今天的留学生又面临很多相似的问题:海外知识分子归国后往往都会发现自己与本土文化变得格格不入,不仅会感到彷徨迷失,甚至还会陷入无法自拔的孤独。

作者钱钟书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一名留学生,1935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庚子赔款公派留学生。这个庚子赔款留学生项目听起来普通,实际上非同小可,它几乎撼动并改变了整个近代中国的教育格局。著名的詹天佑、陶行知、竺可桢、赵元任,都曾经是庚子赔款留学生。那么,庚子赔款是怎么回事?八国联军侵占紫禁城,逼着清政府签订了《辛丑条约》,规定中国必须赔偿4亿5千万两白银给各国,这笔钱就叫“庚子赔款”。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美国人竟然说赔的钱太多了——你没有听错!他们居然说赔的太多了!而且还要返还一部分给中国!而这部分钱就用作每年的公派留学生费用,从中国拣选优秀的青少年去世界各地留学。

这件事情确实匪夷所思,但是不管怎么说,钱钟书和其他中国的青年才俊们正是凭借这个契机才获得了留学的机会,这段经历也改变了他们许多人的一生。当时,钱钟书后来的太太杨绛刚刚与他相恋不久,就毅然跟他一起去英国,而且杨绛可是自费留学的,可见一片痴心。留学的虽然是一小撮人,但是这一小撮人的经历却像是一个极为精彩的万花筒,透过它仿佛能够照见当时整个中国社会的人生百态。

在《围城》这本书中,留洋归来的钱钟书塑造了一个同样留洋归来的小说主人公:方鸿渐。整本书写的都是这个人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不仅不高大上,而且还鸡零狗碎,甚至让人啼笑皆非。

方鸿渐是一个运气好到爆炸的青年人,他出身于书香世家,父亲是前清的举人。虽然清朝不复存在之后,举人自然也就成了虚头衔,但是这却没有熄灭老父亲心中希望家族后人通过读书来光耀门楣的火种,他费尽了心思供方鸿渐去读大学。为什么要说方鸿渐运气好到爆炸呢?因为他除了有一位举人父亲,还有一位银行家岳父。很小的时候他和银行家的千金就被指腹为婚,岳父因此一直出钱赞助他求学。这份运气可真不是吹的,就在方鸿渐大学快要毕业不得不返回家迎娶素昧平生的未婚妻时,未婚妻居然病死了!方鸿渐像是死刑犯人蒙获了恩赦,急忙写了一封悼亡信给岳父表示安慰。结果岳父被他深深感动,把原先准备办婚礼的钱都拿来供方鸿渐出国留学。从此方鸿渐像一只小鸟一样快活地飞走了,展开了他曲折离奇的情感经历——岳父真的是用自己女儿的嫁妆,成全了方鸿渐的四段爱情。

很多人读《围城》,都会把它当做一部爱情小说来读。这当然不算错,因为纵览整部小说,方鸿渐的身边从来都没有缺少过女人,但是实际上,钱钟书想要说的却又不仅仅是爱情这回事。

方鸿渐的艳遇从回国的船上就已经开始了。同船有一位鲍**,简直是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驴友。和家乡那些保守无趣的妇女不同,她身姿丰腴、穿着大胆、性格泼辣,而且还特别懂得男人的心思。虽然她早已经订婚,但是却并不妨碍与同船的方鸿渐共度两三天销魂的时光。初尝女人滋味的方鸿渐自然是被勾去了魂魄,爱得忘乎所以。可是随着船靠码头,快乐的旅程也不得不画上句号。刚一登岸,鲍**立刻就像没事人一样扑向了未婚夫的怀抱。一切发展得如电光火石一样迅猛,却又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方鸿渐久久不能超脱事外。他回过头来才猛然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人家旅行途中的一剂调味品。

这就是方鸿渐的第一段爱情。也许你要说这根本算不上是爱情,只不过是一段“一夜情”的经历罢了,况且咱们的主人公也没吃什么亏,至多是两不相欠。然而实际上,对于一个爱情的门外汉来说,伴随着性爱的刺激和心跳,那种被玩弄和被伤害的感觉足以令人痛彻心扉。如果说甜蜜是爱情的主旋律,那么痛苦更是这段主旋律中的最高音。让我们姑且称这段不太完美的短暂爱情为“情欲的爱”吧。

这波未平,那波又起,方鸿渐的第二段爱情紧随其后,几乎是无缝衔接。苏文纨是方鸿渐的大学同学,跟他乘坐同一艘船归国。这位苏**和前一位鲍**迥然不同,她是一名大家闺秀,同时也是货真价实的留洋女博士。留洋女博士不仅在当时十分罕见,就是放在今天来看,也算得上是凤毛麟角。然而就是因为学历太高容易让人产生高攀不起的自卑,苏**在婚恋市场上也被划归为大龄剩女一列。你们想想看,今天我们都要嫌女博士大龄,那放在当时的社会,通常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就要拜堂成亲,一个留洋归来的女博士该有多么的难嫁!

苏**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委身于条件看上去还不错的方鸿渐。她的确是真心喜欢方鸿渐,但是同时却又害上了一种治不好的高冷病:太过于矜持,也实在太爱耍心计。她甚至故意挑起方鸿渐与另一位追求者之间的矛盾,想让两个情敌为了自己争风吃醋。女人们最盼望的事情莫过于有两个男人能够为了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被两个人同时追求却又不知如何取舍,这恐怕是恋爱中最令女人不可自拔的桥段。看来并不是近年来韩剧里才有这样的套路,中国早在八十年前就已经悄悄流行过了。方鸿渐虽然也喜欢苏**,但是还没有达到愿意“跪舔”的程度,苏**越是用心良苦地设计,他却越是发自内心地排斥。用今天的话来说,这段爱情就是被苏**活活“作”死的。

这是一段表面看上去最为登对的爱情:男博士配女博士,乡绅公子配大家闺秀。但是别人眼中的天作之合却抵不过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有好感并不等于爱的痴狂,“合适”也只不过是爱情的充分不必要条件。这第二段爱情又是无疾而终,我们总结概括一下,把它称为“门当户对的爱”吧。

很快,方鸿渐又迎来了第三段爱情,这也是整部小说中最为浪漫美好的一段——读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为什么方鸿渐这小子运气这么好?有的人一直都是单身狗,但是他却偏偏桃花运一直没有断过!那我倒是可以先提前安慰你一下,其实这段最美好的爱情到最后也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方鸿渐在之前那位苏**的会客厅里遇到了他一生挚爱——苏**的表妹:唐**。唐**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全都不一样,她天真直率,调皮可爱。比起鲍**来说她更加青涩,比起苏**来说她又更加单纯。她像一阵清风,轻轻柔柔地吹进了方鸿渐苦闷的心里。为了能够跟她一起吃一顿晚饭,方鸿渐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坐立难安,一整天都没有心思上班,下班后早早到了饭店等候,又害怕她不会赴约,就连听到有脚步靠近也会心惊胆战。

这听上去完全就像是一个初中生的青涩爱情经历,作为风流倜傥阅女无数的方鸿渐,为什么突然间就丧失了所有的经验和伎俩,变得这么的怂?看来在真爱面前,再老练的情场高手也会变成幼稚的小男孩。可是呢好景不长,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苏**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当然是选择撕碎它。眼看方鸿渐与表妹之间你侬我侬,她气得浑身直抖,把方鸿渐与鲍**之间的风流韵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唐**,并且还加上了许多来自“过来人”的劝告。这一劝,可把唐**劝得天崩地裂、痛不欲生。无论方鸿渐想要如何对她解释,却再也得不到原先的信任了。一对佳偶就这样在误解中错过彼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杨绛曾经说过,其实钱钟书最爱的就是唐**,正因为如此,才故意安排唐**决不能够嫁给方鸿渐。因为美好的爱情永远只能停留在记忆与想象里,一旦落实到了柴米油盐之中,就会失去原来纯粹的模样。相同的理论张爱玲也说过:每个男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朵白玫瑰和一朵红玫瑰,无论娶了哪一朵最终都会是遗憾。最完美的永远是得不到的,这就是爱情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最可恨之处。或许我们也可以为方鸿渐的这一段爱情取名为“求之不得的爱”。

最后这第四段爱情就让人觉得十分亲切了,因为你也许没机会在旅途中碰上艳遇,你运气不够好没有门当户对的佳偶,你人生悲惨至今没有遇到过真爱——但是你一定在生活中遇见过这位“孙**”:她相貌平平、出身平平、性格平平,可以说一切都平平。她是最普通,但也是最真实的一个女人。她和方鸿渐是怎么认识的呢?认识的经历也十分平平——他俩是同事。

孙**呢,通常都挺温柔体贴,偶尔也会有点尖酸刻薄,方鸿渐对她似乎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也并不十分讨厌。你肯定不会想到,几番波折之后,最后成为方太太的竟恰恰就是这位孙**!什么?这怎么可能呢?经历了一夜风流,两厢别离,三种相思,风流倜傥的方鸿渐居然要娶一个“路人甲”做自己的老婆?

世上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娶了人畜无害的孙**呢?孙**虽然在别的方面并不擅长,但是在自己的婚姻方面却十分懂得经营。她与方鸿渐本来做着相安无事的同事,但是却很会营造暧昧气氛,以至于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误以为两人早就是一对;本来舆论压力还不至于让方鸿渐就范,但是孙**还特地为自己伪造出一份来自父亲的信,信中言辞激烈地质问她和方鸿渐的关系,顺便还催促结婚。这样一来,她顺理成章地就成为了舆论压力和父权压力的受害者。恐怕方鸿渐最后娶她,一半是出于怜悯,另一半也是出于木已成舟的无奈。

与其说是孙**千方百计地嫁给了方鸿渐,不如说只有孙**才是方鸿渐最后的避难所。如果不是她,方鸿渐最后的感情与婚姻又将落脚于何处呢?现实也许荒谬,也许残酷,但是它最厉害的一点就是真实,真实到根本没有人能够有力量去违逆它。让我们就称这最后这一段爱情为“不可摆脱的爱”吧。

到这里为止,方鸿渐的四段爱情故事都已经讲完了,小说也快翻到最后。但是在一开始咱们就说过,《围城》并不仅仅是一部爱情小说。怎么?都谈了四段恋爱,这事还没完?!不仅没完,这才刚刚开始呢!虽然整部小说都是以爱情和婚姻来贯穿情节的,但是这却只是线索而已,婚姻也只是钱钟书描绘的“三座围城”中的其中一座。

经历过爱情的人都知道,婚姻的确像是一座城,而且更像是一个牢笼。无数男男女女都为着婚姻这个目标而日夜兼程地赶路,不过刚进去就想出来的也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在这座城里进进出出,最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作者钱钟书与妻子杨绛的婚姻既是门当户对,又是情投意合。不过作者本人的幸福经历并不能够改变婚姻这座城池的本质,作者能够站在城里眺望城外,用一双慧眼把这座城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开门相迎,也不会拒人于门外,因为作者并不是一个看门人,他对你进不进城并不关心;相反,他是一个画地图的人,把这座城的里里外外给你画个清楚,至于你到底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来定夺。

如果说“婚姻之城”只是三座围城中的其中一座,下面我就要赶紧带着你一起去看看另外两座围城:“事业之城”与“自我之城”。

方渐鸿虽然是留学生,但是他在欧洲学习的专业很令人费解:一开始学的还是社会学与哲学,但是后来实在是跟不上,就转而开始学习中国文学。与现在的海外汉学发展情况不同,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下一个中国留学生去外国学习中国文学,实在是莫名其妙。这还不算,他因为没写完论文,根本就无法正常毕业,于是只得购买了一个假的博士学位证书,带回家来哄骗父母。

这位假博士回国之后一共辗转了三个地方,做了三份不同的工作。伴随着每一份工作,你都会看到主人公巨大的变化,这三份工作给他带来的影响,甚至要比那四段恋爱来得更猛烈!《围城》这部小说有一个非常奇妙之处,就是明明写的是七十年前的故事,但是在今天看来也丝毫没有任何的隔阂感,不仅几段爱情故事听上去就像是你的好哥们儿前几天才发生过的事情,连方鸿渐在事业上的曲折也让人感到仿佛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怪不得经常有人说,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钱钟书笔下的方鸿渐。

方鸿渐归国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银行——你要好奇了,明明是中国文学系毕业的留学生,为什么会进银行去工作呢?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家银行是方鸿渐那还没过门就不幸去世的妻子家的产业。老岳父一听贤婿学成归来,立刻把他安排进了自己家开的银行里。与其说是上班,实际上不过是挂职。这种事情在我们身边并不少见吧?无论原来学的是什么专业,本来又拥有何种抱负,很多人大学一毕业就会被父母拉回家去继承家族产业,或者受父母的安排在家乡谋职。方鸿渐也不能免俗,而且他好像丝毫也不以为俗,不仅在岳父的银行里轻轻松松地上班,而且吃住也都在岳父家里,并且心安理得。

其实这还挺让人吃惊的,因为虽然学艺不精,但是方鸿渐毕竟接受了欧洲文化的熏陶,法国的革命精神的各种新思潮也必定让他耳濡目染。可是怎么刚刚一回国就立刻倒插门到岳父的银行里去捧铁饭碗呢?如果说婚姻的城池对于方鸿渐来说是个考验,那么事业这座城池在他的眼里简直犹如一摊黄土矮墙,根本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已经坍塌了。

好在战争局势和社会动荡不允许他这么英雄气短,时局逼着他不得不离开上海的温柔乡,随着几个朋友一起奔赴湖南的一个小小的县城,去一所战时新创办的三闾大学任教。值得我们欣慰的是,作为知识分子的方鸿渐好像终于要开始走上兴师办学、启发民智的道路了。在国难当头之下,仿佛这才是一个热血青年应有的抱负与责任。

方鸿渐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他刚到三闾大学的时候也的确就是这样想的:要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让青年一代重新振作,改造我们的国家。可见他骨子里毕竟还是有热血的。可是呢,青年有志报国,不等于报国有路。一所刚刚创办的大学,学生总数不过一百来人,其组织机构之复杂就比得上一个庞大的帮派系统。校长、主任、教授们好像在讲课办学之外还有很多的闲暇时间,有大把的精力能够把学校的政治斗争搞得有声有色。方鸿渐刚一进学校就莫名其妙地被划归为某一个帮派的成员,并且还处处受到其他帮派的排挤。

虽说描写的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但是很多情节着实有趣。比方说方鸿渐原本被聘任教授,结果等到正式入职的时候只有副教授的职称。无论他怎样苦心经营,却都攀不上教授的帽子。有同事就推心置腹地告诉他:从讲师升到副教授是很容易的,但是从副教授升到教授就难于登天。好比从丫鬟转做小妾是很容易的,但是如果把小妾扶正做夫人却是有违伦常的事情。这些论断令人读了之后不禁要惊奇地拍桌子。

再比如,三闾大学要施行“导师制”。这在今天看起来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在当时却实乃首创。三闾大学不仅要求导师对学生进行一对一地授课和指导,而且还要导师每天都跟学生们一同吃饭。不过呢,教授们对授课和指导的问题并不在意,他们关心的焦点在于“一对一吃饭”问题上,并且就到底“怎么吃”展开了非常激烈的讨论。好好的“导师制”被讨论成了“师生聚餐制”,令人啼笑皆非。

在学校里当权的都是不学无术之辈,有学有术之辈却又不把心思放在教学上,方鸿渐的内心是苦恼的:好不容易重新换了一个地方准备从零开始,好好施展自己的抱负,却发现他只不过是从一座看上去很像银行的城,转而逃到了一座看上去很像学校的城。看上去不一样,实际上都一样。

好在这座城很快也待不下去了,方鸿渐因为受到同事检举被学校解聘,只得带着爱妻孙**一起回到他逃来的那个地方——上海。从上海到湖南,又从湖南到上海,好像兜兜转转走了一个圈,又回到原来的起点。但其实不是这样,不是回到原点,这次比原先还要更糟糕。

丢了学校的工作,方鸿渐经好友推荐去了一家报社。方鸿渐并不灰心,他认为报馆和学校的实质是一样的,都是开发民智,从精神上拯救国民。但实际上呢?由于报社各个部门都不缺人手,方鸿渐最后负责的是《家庭与妇女》和《文化与艺术》两本刊物。

如果说一开始在岳父银行的时候,方鸿渐只是一个混日子的纨绔子弟,那么不辞万难去湖南任教,以及回到上海的报社任职时,他已经渐渐有了觉悟,想要把自己的学识变成能够振奋自己精神和影响他人的武器。但是他每一次想要施展抱负的念头都会被现实迎头一个闷棍打趴下去,不仅无奈,而且还有说不出口的疼痛。

三份工作,没有任何一份能够让他实现自我价值,甚至没有任何一份能够让他衣食无忧。每当换一个新工作的时候,起初他总是充满期待和欣喜,但是等到不得不再换另一个工作的时候,就只剩巨大的失望在前面等待着他。看似从一座城里挣扎着出来,最终只能陷于另一座城的禁锢。

婚姻之城与事业之城都是如此令人无奈和失望,这让整本嬉笑怒骂的小说仿佛都成了一部悲剧。但是钱钟书有着令读者意想不到的绝情,在这两座看得见的城之外,他的笔下还有另一座看不见的城,让我们称它为“自我之城”吧。

纵观整部小说,无论是在婚姻中还是工作中,方鸿渐一直都在做一件事情,就是寻求归属感和认同感。他明明确信学识的真假与学位无关,但是在归国之前还是心虚地买了一张假文凭。好像学问并不是学问,只有被别人知道了的学问才算得上是学问。至于孔子教过的“人不知而不愠”,早已不能安慰他内心的空洞。

爱情中的他也十分怯懦,仿佛别人说了什么,比自己做过什么还要更加有说服力。他并没有勾引过苏**,也没有给过她爱的承诺,但是当苏**在唐**面前污蔑他的时候,他却像哑巴一样不能反驳;最后娶孙**更是莫名其妙,完全是因为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和家乡的长辈以为他和孙**已经是一对了,于是他就大阔步地走进对方设好的圈套里,主动向孙**求婚了。

事业中的他更是可笑到了极点,在三闾大学任教的时候,明明自己擅长的是中国文学,但是却心甘情愿地去教一门叫做“论理学”的公共科目;在报社做编辑的时候,明明希望能够负责经济和时政版面,最后居然只能写如何在菠菜上面淋麻油的厨房小知识。

方鸿渐并非是一个没有半点学识的人,对于爱情更不是随波逐流而是有自己明确的追求,事业上他何尝没有自己的期待?但是他却犯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错误:终其一生,他都努力想要活成别人所期待的样子。也许这正是整部《围城》中最大的一座城,这座城之高大、之坚固,简直无法被摧毁。被禁锢了的内心,比被禁锢了的肉身更难得到解脱。如果不是这种对于归属感和认同感的盲目渴望,也许方鸿渐可以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但是这种来自自我的封闭实在太牢不可破了,或许“自我之城”才是世界上最难冲出的一座城。钱钟书敏锐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用尽讽刺与戏谑的笔法,通过一个小小的方鸿渐,写尽了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中都难以摆脱的困境与孤独,留给我们大家一个根本无法解答的难题。

《围城》这本书读完了,她的核心思想也就完美呈现出来了。人的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各种不同类型的爱情,但是最终走向婚姻之后却会发现,原来它就像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而城里的人却又想出来;同样,无论是从事哪种工作,都会在追求事业的过程中遇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从而再次陷入两难选择的困境。而这都是因为人们往往无法认清自己的内心,为了迎合外界以致活成了别人所期待的模样,这才是人们心中最牢固、最难冲破的一座围城。

原来,人们心心念念想要成为的模样,是别人期待的模样。

如此看来,做自己,做那个独一无二的自己才是我们这一生的事业……

  鸿渐不安,假装坦然道:“随他们去说,只要你不在乎,我是不怕的。”“不知道什么

  浑蛋--我疑心就是陆子潇--写匿名信给爸爸,造--造你跟我的谣言,爸爸来信问-

  -”鸿渐听了,像天塌下半边,同时听背后有人叫:“方先生,方先生!”转身看是李梅亭

  陆子潇赶来。孙**嘤然像医院救护汽车的汽笛声缩小了几千倍,伸手拉鸿渐的右臂,仿佛

  求他保护。鸿渐知道李陆两人的眼光全射在自己的右臂上,想:“完了,完了。反正谣言造

  到孙家都知道了,随它去罢。”陆子潇目不转睛地看孙**,呼吸短促。李梅亭阴险地笑,

  说:“你们谈话真密切,我叫了几声,你全没听见。我要问你,辛楣什么时候走的--孙小

  姐,对不住,打断你们的情话。”鸿渐不顾一切道:“你知道是情话,就不应该打断。”李

  梅亭道:“哈,你们真是得风气之先,白天走路还要勾了手,给学生好榜样。”鸿渐道:

  “训导长寻花问柳的榜样,我们学不来。”李梅亭脸色白了一白,看风便转道:“你最喜欢

  说笑话。别扯淡,讲正经话,你们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啦?”鸿渐道:“到时候不会漏掉

  你。”孙**迟疑地说:“那么咱们告诉李先生--”李梅亭大声叫,陆子潇尖声叫:“告

  诉什么?订婚了?是不是?”孙**把鸿渐勾得更紧,不回答。那两人直嚷:“恭喜,恭

  喜!孙**恭喜!是不是今天求婚的?请客!”强逼握手,还讲了许多打趣的话。

  鸿渐如在云里,失掉自主,尽他们拉手拍肩,随口答应了请客,两人才肯走。孙**等

  他们去远了,道歉说:“我看见他们两个人,心里就慌了,不知怎样才好。请方先生原谅-

  -刚才说的话,不当真的。”鸿渐忽觉身心疲倦,没精神对付,搀着她手说:“我可句句当

  真。也许正是我所要求的。”孙**不作声,好一会,说:“希望你不至于懊悔,”仰面像

  等他吻,可是他忘掉吻她,只说:“希望你不懊悔。”春假最后一天,同事全知道方鸿渐订

  婚,下星期要请客了。李梅亭这两日窃窃私讲的话,比一年来向学生的谆谆训导还多。他散

  布了这消息,还说:“准出了乱子了,否则不会肯订婚的。你们瞧,订婚之后马上就会结

  婚。其实何必一番手脚两番做呢?干脆同居得了。咱们不管,反正多吃他一顿。我看,结婚

  礼送小孩子衣服,最用得着。哈哈!不过,这事有关学校风纪,我将来要唤起校长的注意,

  我管训导,有我的职责,不能只顾到我和方鸿渐的私交,是不是?我和他们去年一路来,就

  觉得路数不对,只有陆子潇是个大冤桶!哈哈。”因此,吃订婚喜酒那一天,许多来宾研究

  孙**身体的轮廓。到上了甜菜,几位女客恶意地强迫孙**多吃,尤其是韩太太连说:

  “Sweetstothesweet”(原注:甜蜜的人吃甜蜜的东西。)少不了有人提议请他们报告恋爱

  经过,他们当然不肯。李梅亭借酒蒙脸,说:“我来替他们报告。”鸿渐警戒地望着他说:

  “李先生,‘〔亻奈〕是好人!’”梅亭楞了楞,顿时记起那苏州寡妇,呵呵笑道:“诸位

  瞧他发急得叫我‘好人’,我就做好人,不替你报告--子潇,该轮到你请吃喜酒了。”子

  潇道:“迟一点结婚好。早结了婚,不到中年就要闹离婚的。”大家说他开口不吉利,罚酒

  一杯,鸿渐和孙**也给来宾灌醉了。

  那天被请而不来的,有汪氏夫妇和刘氏夫妇。刘东方因为妹妹婚事没成功,很怪鸿渐。

  本来他有计划,春假后举行个英文作文成绩展览会,借机把鸿渐改笔的疏漏公诸于众。

  不料学生大多数对自己的卷子深藏若虚,不肯拿出来献丑。同时辛楣已经离校,万一鸿渐生

  气不教英文,没人会来代他。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让鸿渐教完这学期。假如韩太太给他大女

  儿的衬衫和皮鞋不是学期将完才送来,他和韩家早可以讲和,不必等到下学期再把鸿渐的功

  课作为还礼了。汪处厚不再请同事和校长到家去吃饭,刘东方怨他做媒不尽力,赵辛楣又走

  了,汪派无形解散,他准备辞职回成都。高校长虽然是鸿渐订婚的证人,对他并不满意。李

  梅亭关于结婚的预言也没有证实。凑巧陆子潇到鸿渐房里看见一本《家庭大学丛书》

  (HomeUniversityLibrary)小册子,是拉斯基(Laski)所作的时髦书《共产主义论》,这

  原是辛楣丢下来的。陆子潇的外国文虽然跟重伤风人的鼻子一样不通,封面上的Communism

  这几个字是认识的,触目惊心。他口头通知李训导长,李训导长书面呈报高校长。校长说:

  “我本来要升他一级,谁知道他思想有问题,下学期只能解聘。这个人倒是可造之才,可

  惜,可惜!”所以鸿渐连“如夫人”都做不稳,只能“下堂”。他临走把辛楣的书全送给图

  书馆,那本小册子在内。韩学愈得到鸿渐停聘的消息,拉了白俄太太在家里跳跃得像青蛙和

  虼蚤,从此他的隐事不会被个中人揭破了。他在七月四日--大考结束的一天--晚上大请

  同事,请帖上太太出面,借口是美国国庆,这当然证明他太太是货真价实的美国人。否则她

  怎会这样念念不忘她的祖国呢?爱国情绪是假冒不来的。太太的国籍是真的,先生的学籍还

  会假吗?

  第八章

  八

  西洋赶驴子的人,每逢驴子不肯走,鞭子没有用,就把一串胡萝卜挂在驴子眼睛之前、

  唇吻之上。这笨驴子以为走前一步,萝卜就能到嘴,于是一步再一步继续向前,嘴愈要咬,

  脚愈会赶,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站。那时候它是否吃得到这串萝卜,得看驴夫的高兴。一切

  机关里,上司驾驭下属,全用这种技巧;譬如高松年就允许鸿渐到下学期升他为教授。自从

  辛楣一走,鸿渐对于升级这胡萝卜,眼睛也看饱了,嘴忽然不馋了,想暑假以后另找出路。

  他只准备聘约送来的时候,原物退还,附一封信,痛痛快快批评校政一下,算是临别赠言,

  借此发泄这一年来的气愤。这封信的措词,他还没有详细决定,因为他不知道校长室送给他

  怎样的聘约。有时他希望聘约依然是副教授,回信可以理直气壮,责备高松年失信。有时他

  希望聘约升他做教授,这么一来,他的信可以更漂亮了,表示他的不满意并非出于私怨,完

  全为了公事。不料高松年省他起稿子写信的麻烦,干脆不送聘约给他。孙**倒有聘约的,

  薪水还升了一级。有人说这是高松年开的玩笑,存心拆开他们俩。高松年自己说,这是他的

  秉公办理,决不为未婚夫而使未婚妻牵累--“别说他们还没有结婚,就是结了婚生了小孩

  子,丈夫的思想有问题,也不能‘罪及妻孥’,在二十世纪中华民国办高等教育,这一点民

  主作风应该具备。”鸿渐知道孙**收到聘书,忙仔细打听其他同事,才发现下学期聘约已

  经普遍发出,连韩学愈的洋太太都在敬聘之列,只有自己像伊索寓言里那只没尾巴的狐狸。

  这气得他头脑发烧,身体发冷。计划好的行动和说话,全用不着,闷在心里发酵。这比学生

  念熟了书,到时忽然考试延期,更不痛快。高松年见了面,总是笑容可掬,若无其事。办行

  政的人有他们的社交方式。自己人之间,什么臭架子、坏脾气都行;笑容愈亲密,礼貌愈周

  到,彼此的猜忌或怨恨愈深。高松年的工夫还没到家,他的笑容和客气仿佛劣手仿造的古

  董,破绽百出,一望而知是假的。鸿渐几次想质问他,一转念又忍住了。在吵架的时候,先

  开口的未必占上风,后闭口的才算胜利。高松年神色不动,准是成算在胸,自己冒失寻衅,

  万一下不来台,反给他笑,闹了出去,人家总说姓方的饭碗打破,老羞成怒。还他一个满不

  在乎,表示饭碗并不关心,这倒是挽回面子的妙法。吃不消的是那些同事的态度。他们仿佛

  全知道自己解聘,但因为这事并未公开,他们的同情也只好加上封套包裹,遮遮掩掩地奉

  送。往往平日很疏远的人,忽然拜访。他知道他们来意是探口气,便一字不提,可是他们精

  神和说话里包含的惋惜,总像圣诞老人放在袜子里的礼物,送了才肯走。这种同情比笑骂还

  难受,客人一转背,鸿渐咬牙来个中西合璧的咒骂:“ToHell滚你妈的蛋!”

  孙柔嘉在订婚以前,常来看鸿渐;订了婚,只有鸿渐去看她,她轻易不肯来。鸿渐最初

  以为她只是个女孩子,事事要请教自己;订婚以后,他渐渐发现她不但很有主见,而且主见

  很牢固。她听他说准备退还聘约,不以为然,说找事不容易,除非他另有打算,别逞一时的

  意气。鸿渐问道:“难道你喜欢留在这地方?你不是一来就说要回家么?”她说:“现在不

  同了。只要咱们两个人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鸿渐看未婚妻又有道理,又有情感,自然

  欢喜,可是并不想照她的话做。他觉得虽然已经订婚,和她还是陌生得很。过去没有订婚经

  验——跟周家那一回事不算数的——不知道订婚以后的情绪,是否应当像现在这样平淡。他

  对自己解释,热烈的爱情到订婚早已是顶点,婚一结一切了结。现在订了婚,彼此间还留着

  情感发展的余地,这是桩好事。他想起在伦敦上道德哲学一课,那位山羊胡子的哲学家讲的

  话:“天下只有两种人。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

  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应该悲

  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

  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从恋爱到白头偕老,好比一串葡萄,总有最好的一颗,最好的

  只有一颗,留着做希望,多么好?他嘴快把这些话告诉她,她不作声。他和她讲话,她回答

  的都是些“唔”,“哦”。他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说并未不高兴。他说:“你瞒不过

  我。”她说:“你知道就好了。我要回宿舍了。”鸿渐道:“不成,你非讲明白了不许

  走。”她说:“我偏要走。”鸿渐一路上哄她,求她,她才说:“你希望的好葡萄在后面

  呢,我们是坏葡萄,别倒了你的胃口。”他急得跳脚,说她胡闹。她说:“我早知道你不是

  真的爱我,否则你不会有那种离奇的思想。”他赔小心解释了半天,她脸色和下来,甜甜一

  笑道:“我是个死心眼儿,将来你讨厌——”鸿渐吻她,把这句话有效地截断,然后说:

  “你今天真是颗酸葡萄。”她强迫鸿渐说出来他过去的恋爱。他不肯讲,经不起她一再而三

  的逼,讲了一点。她嫌不够,鸿渐像被强盗拷打招供资产的财主,又陆续吐露些。她还嫌不

  详细,说:“你这人真不爽快!我会吃这种隔了年的陈醋么?我听着好玩儿。”鸿渐瞧她脸

  颊微红,嘴边强笑,自幸见机得早,隐匿了一大部分的情节。她要看苏文纨和唐晓芙的照

  相,好容易才相信鸿渐处真没有她们的相片,她说:“你那时候总记日记的,一定有趣等得

  很,带在身边没有?”鸿渐直嚷道:“岂有此理!我又不是范懿认识的那些作家、文人,为

  什么恋爱的时候要记日记?你不信,到我卧室里去搜。”孙**道:“声音放低一点,人家

  全听见了,有话好好的说。只有我哪!受得了你这样粗野,你倒请什么苏**呀、唐**呀

  来试试看。”鸿渐生气不响,她注视着他的脸,笑说:“跟我生气了?为什么眼晴望着别

  处?是我不好,逗你。道歉!道歉!”所以,订婚一个月,鸿渐仿佛有了个女主人,虽然自

  己没给她训练得驯服,而对她训练的技巧甚为佩服。他想起赵辛楣说这女孩子利害,一点不

  错。自己比她大了六岁,世事的经验多得多,已经是前一辈的人,只觉得她好玩儿,一切都

  纵容她,不跟她认真计较。到聘书的事发生,孙**慷慨地说:“我当然把我的聘书退还—

  —不过你何妨直接问一问高松年,也许他无心漏掉你一张。你自己不好意思,托旁人转问一

  下也行。”鸿渐不听她的话,她后来知道聘书并非无心遗漏,也就不勉强他。鸿渐开玩笑

  说:“下半年我失了业,咱们结不成婚了。你嫁了我要挨饿的。”她说:“我本来也不要你

  养活。回家见了爸爸,请他替你想个办法。”他主张索性不要回家,到重庆找赵辛楣——辛

  楣进了国防委员会,来信颇为得意,比起出走时的狼狈,像换了一个人。不料她大反对,说

  辛楣和他不过是同样地位的人,求他荐事,太丢脸了;又说三闾大学的事,就是辛楣荐的,

  “替各系打杂,教授都没爬到,连副教授也保不住,辛楣荐的事好不好?”鸿渐局促道:

  “给你这么一说,我的地位更不堪了。请你说话留点体面,好不好?”孙**说,无论如

  何,她要回去看她父亲母亲一次,他也应该见见未来的丈人丈母。鸿渐说,就在此地结了婚

  罢,一来省事,二来旅行方便些。孙**沉吟说:“这次订婚已经没得到爸爸妈妈的同意,

  幸亏他们喜欢我,一点儿不为难。结婚总不能这样草率了,要让他们作主。你别害怕,爸爸

  不凶的,他会喜欢你。”鸿渐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咱们这次订婚,是你父亲那封信促成

  的。我很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把它拣出来。”孙**愣愣的眼睛里发问。鸿渐轻轻拧她鼻子

  道:“怎么忘了?就是那封讲起匿名信的信。”孙**扭头抖开他的手道:“讨厌!鼻子都

  给你拧红了。那封信?那封信我当时看了,一生气,就把它撕了——唔,我倒真应该保存

  它,现在咱们不怕谣言了,”说完紧握着他的手。

  辛楣在重庆得到鸿渐订婚的消息,就寄航空快信道贺。鸿渐把这信给孙**看,她看到

  最后半行:“弟在船上之言验矣,呵呵。又及,”就问他在船上讲的什么话。鸿渐现在新订

  婚,朋友自然疏了一层,把辛楣批评的话一一告诉。她听得怒形于色,可是不发作,只说:

  “你们这些男人全不要脸,动不动就说女人看中你们,自己不照照镜子,真无耻!也许陆子

  潇逢人告诉我怎样看中他呢!我也算倒霉,辛楣一定还有讲我的坏话,你说出来。”鸿渐忙

  扯淡完事。她反对托辛楣谋事,这可能是理由。鸿渐说这次回去,不走原路了,干脆从桂林

  坐飞机到香港,省吃许多苦,托辛楣设法飞机票。孙**极赞成。辛楣回信道:他母亲七月

  底自天津去香港,他要迎接她到重庆,那时候他们凑巧可以在香港小叙。孙**看了信,皱

  眉道:“我不愿意看见他,他要开玩笑的。你不许他开玩笑。”鸿渐笑道:“第一次见面少

  不了要开玩笑的,以后就没有了。现在你还怕他什么?你升了一辈,他该叫你世嫂了。”

  鸿渐这次走,没有一个同事替他饯行。既然校长不高兴他,大家也懒跟他联络。他不像

  能够飞黄腾达的人——“孙柔嘉嫁给他,真是瞎了眼睛,有后悔的一天”——请他吃的饭未

  必像扔在尼罗河里的面包,过些日子会加了倍浮回原主。并且,请吃饭好比播种子:来的客

  人里有几个是吃了不还请的,例如最高上司和低级小职员;有几个一定还席的,例如地位和

  收入相等的同僚,这样,种一顿饭可以收获几顿饭。鸿渐地位不高,又不属于任何系,平时

  无人结交他,他也只跟辛楣要好,在同事里没撒播饭种子。不过,鸿渐饭虽没到嘴,谢饭倒

  谢了好几次。人家问了他的行期,就惋惜说:“怎么?走得那么匆促!饯行都来不及。糟

  糕!偏偏这几天又碰到大考,忙得没有工夫,孙**,劝他迟几天走,大家从从容容叙一叙

  ——好,好,遵命,那么就欠礼了。你们回去办喜事,早点来个通知,别瞒人哪!两个人新

  婚快乐,把这儿的老朋友全忘了,那不行!哈哈。”高校长给省政府请到省城去开会,大考

  的时候才回校,始终没正式谈起聘书的事。鸿渐动身前一天,到校长室秘书处去请发旅行证

  件,免得路上军警麻烦,顺便见校长辞行,高松年还没到办公室呢。他下午再到秘书处领取

  证件,一问校长早已走了。一切机关的首长上办公室,本来像隆冬的太阳或者一生里的好运

  气,来得很迟,去得很早。可是高松年一向勤敏,鸿渐猜想他怕自己、躲避自己,气愤里又

  有点得意。他训导的几个学生,因为当天考试完了,晚上有工夫到他房里来话别。他感激地

  喜欢,才明白贪官下任,还要地方挽留,献万民伞、立德政碑的心理。离开一个地方就等于

  死一次,自知免不了一死,总希望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去后的毁誉,正跟死后的哀荣

  一样关心而无法知道,深怕一走或一死,像洋蜡烛一灭,留下的只是臭味。有人送别,仿佛

  临死的人有孝子顺孙送终,死也安心闭眼。这些学生来了又去,暂时的热闹更增加他的孤

  寂,辗转半夜睡不着。虽然厌恶这地方,临走时偏有以后不能再来的怅恋,人心就是这样捉

  摸不定的。去年来的时候,多少同伴,现在只两个人回去,幸而有柔嘉,否则自己失了业,

  一个人走这条长路,真没有那勇气。想到此地,鸿渐心理像冬夜缩成一团的身体稍觉温暖,

  只恨她不在身畔。天没亮,轿夫和挑夫都来了;已是夏天,趁早凉,好赶路。服侍鸿渐的校

  工,穿件汗衫,睡眼XX送到大门外看他们上轿,一手紧握着鸿渐的赏钱,准备轿子走了再

  数。范**近视的眼睛因睡眠不足而愈加迷离,以为会碰见送行的男同事,脸上胡乱涂些胭

  脂,勾了孙**的手,从女生宿舍送她过来。孙**也依依惜别,舍不下她。范**看她上

  轿子,祝她们俩一路平安,说一定把人家寄给孙**的信转到上海,“不过,这地址怎么写

  法?要开方先生府上的地址了,”说时格格地笑。孙**也说一定有信给她。鸿渐暗笑女人

  真是天生的政治家,她们俩背后彼此诽谤,面子上这样多情,两个政敌在香槟酒会上碰杯的

  一套工夫,怕也不过如此。假使不是亲耳朵听见她们的互相刻薄,自己也以为她们真是好朋

  友了。

  轿夫到镇上打完早尖,抬轿正要上路,高松年的亲随赶来,满额是汗,把大信封一个交

  给鸿渐,说奉校长命送来的。鸿渐以为是聘书,心跳得要冲出胸膛,忙拆信封,里面只是一

  张信笺,一个红纸袋。信上说,这一月来校务纷繁,没机会与鸿渐细谈,前天刚自省城回

  来,百端待理,鸿渐又行色匆匆,未能饯别,抱歉之至;本校暂行缓办哲学系,留他在此,

  实属有屈,所以写信给某某两个有名学术机关,推荐他去做事,一有消息,决打电报到上

  海;礼券一张,是结婚的贺仪,尚乞哂纳。鸿渐没看完,就气得要下轿子跳骂,忍耐到轿夫

  走了十里路休息,把一个纸团交给孙**,说:“高松年的信,你看!谁希罕他送礼。到了

  衡阳,我挂号退还去。好得很!我正要写信骂他,只恨没有因头,他这封来信给我一个回信

  痛骂的好机会。”孙**道:“我看他这封信也是一片好意。你何必空做冤家?骂了他于你

  有什么好处?也许他真把你介绍给人了呢?”鸿渐怒道:“你总是一片大道理,就不许人称

  心傻干一下。你愈有道理,我偏不讲道理。”孙**道:“天气热得很,我已经口渴了,你

  别跟我吵架。到衡阳还有四天呢,到那时候你还要写信骂高松年,我决不阻止你。”鸿渐深

  知到那时候自己保不住给她感化得回信道谢,所以愈加悻悻然,不替她倒水,只把行军热水

  瓶搡给她,一壁说:“他这个礼也送得岂有此理。咱们还没挑定结婚的日子,他为什么信上

  说我跟你‘嘉礼完成’,他有用意的,我告诉你。因为你我同路走,他想——”孙**道:

  “别说了!你这人最多心,多的全是邪心!”说时把高松年的信仍团作球形,扔在田岸旁的

  水潭里。她刚喝了热水,脸上的红到上轿还没褪。

  为了飞机票,他们在桂林一住十几天,快乐得不像人在过日子,倒像日子溜过了他们两

  个人。两件大行李都交给辛楣介绍的运输公司,据说一个多月可运到上海。身边旅费充足,

  多住几天,满不在乎。上飞机前一天还是好晴天,当夜忽然下雨,早晨雨停了,有点阴雾。

  两人第一次坐飞机,很不舒服,吐得像害病的猫。到香港降落,辛楣在机场迎接,鸿渐俩的

  精力都吐完了,表示不出久别重逢的欢喜。辛楣瞧他们脸色灰白,说:“吐了么?没有关系

  的。第一次坐飞机总要纳点税。我陪你们去找旅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替你们接风。”到

  了旅馆,鸿渐和柔嘉急于休息。辛楣看他们只定一间房,偷偷别着脸对墙壁伸伸舌头,上山

  回亲戚家里的路上,一个人微笑,然后皱眉叹口气

1、太阳依然不饶人地迟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了,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

2、海风里早含着燥热,胖人身体给炎风吹干了,蒙上一层汗结的盐霜,仿佛刚在巴勒斯坦的死海里洗过澡。毕竟是清晨,人的兴致还没给太阳晒萎,烘懒,说话做事都很起劲。

3、俾斯麦曾说过,法国公使大使的特点,就是一句外国话不会讲;这几位警察并不懂德文,居然传情达意,引得犹太女人格格地笑,比他们的外交官强多了。

4、这船,倚仗人的机巧,载满人的扰攘,寄满人的希望,热闹地行着,每分钟把玷污了人气的一小方水面,还给那无情、无尽、无际的大海。

5、那个戴太阳眼镜、身上摊本小说的女人,衣服极斯文讲究。皮肤在东方人里要算得白,可惜这白色不顶新鲜,带些干滞。她去掉了黑眼镜,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红还不够丰厚。假使她从帆布躺椅上站起来,会见得身段瘦削,也许轮廓的线条太硬,像方头钢笔划成的。年龄看上去有二十五六,不过新派女人的年龄好比旧式女人合婚帖上的年庚,需要考订学家所谓外证据来断定真确性,本身是看不出的。

6、孩子不足两岁,塌鼻子,眼睛两条细缝,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远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活像报上讽刺画里中国人的脸。

7、那女人平日就有一种孤芳自赏、落落难合的神情——大宴会上没人敷衍的来宾或喜酒席上过时未嫁的少女所常有的神情——此刻流露出嫌恶,黑眼镜也遮盖不了。

8、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9、有人叫她“熟食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而鲍**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10、学国文的人出洋深造,听起来有些滑稽。事实上,惟有学中国文学的人非到外国留学不可。因为一切其他科目像数学、物理、哲学、心理、经济、法律等等都是从外国灌输进来的,早已洋气扑鼻;只有国文是国货土产,还需要外国招牌,方可维持地位,正好象中国官吏、商人在本国剥削来的钱要换外汇,才能保持国币的原来价值。

11、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劳,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自己没有文凭,好象精神上赤条条的,没有包裹。

12、买张文凭去哄他们,好比前清时代花钱捐个官,或英国殖民地商人向帝国府库报效几万镑换个爵士头衔,光耀门楣,也是孝子贤婿应有的承欢养志。

13、鸿渐回信道,经详细调查,美国并无这个学校,文凭等于废纸,姑念初犯,不予追究,希望悔过自新,汇上十美金聊充改行的本钱。爱尔兰人气得咒骂个不停,喝醉了酒,红着眼要找中国人打架。这事也许是中国自有外交或订商约以来唯一的胜利。

14、那时候苏**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与。现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锁在箱里,过一两年忽然发现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都不时髦了,有些自怅自悔。

15、方鸿渐洗了澡,回到舱里,躺下又坐起来,打消已起的念头仿佛跟女人怀孕要打胎一样的难受。

16、鸿渐心直跳起来,又给那脚步捺下去,仿佛一步步都踏在心上,那脚步半路停止,心也给它踏住不敢动,好一会心被压得不能更忍了,幸而那脚步继续加快地走近来。

17、他们便找到一家门面还像样的西菜馆。谁知道从冷盘到咖啡,没有一样东西可口:上来的汤是凉的,冰淇淋倒是热的;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登陆了好几天;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期伏在水里;除了醋以外,面包、牛油、红酒无一不酸。

18、侍者上了鸡,碟子里一块像礼拜堂定风针上铁公鸡施舍下来的肉,鲍**用力割不动,放下刀叉道:“我没牙齿咬这种东西!”

19、学医而兼信教,那等于说:“假如我不能教病人好好的活,至少我还能教他好好的死,反正他请我不会错。”这仿佛药房掌柜带开棺材铺子,太便宜了!

20、方鸿渐给鲍**一眼看得自尊心像泄尽了气的橡皮车胎。……他全无志气,跟上甲板,看他们有说有笑,不容许自己插口,把话压扁了都挤不进去;自觉没趣丢脸,像赶在洋车后面的叫花子,跑了好些路,没讨到手一个小钱,要停下来却又不甘心。

21、方鸿渐气得心头火直冒,仿佛会把嘴里香烟衔着的一头都烧红了。

22、方鸿渐把这种巧妙的词句和精密的计算来抚慰自己,可是失望、遭欺骗的情欲、被损伤的骄傲,都不肯平伏,像不倒翁,捺下去又竖起来,反而摇摆得厉害。

23、孙太太眼睛红肿,眼眶似乎饱和着眼泪,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24、方鸿渐恨不得把苏**瘦身体里每根骨头都捏为石灰粉。

25、除掉那句古老得长白胡子、陈腐得发霉的话“女人是最可怕的!”还有什么可说!

26、苏**双颊涂的淡胭脂下面忽然晕出红来,像纸上沁的油渍,顷刻布到满脸,腼腆得迷人。

27、据说“女朋友”就是“情人”的学名,说起来庄严些,正像玫瑰花在生物学上叫“蔷薇科木本复叶植物”,或者休妻的法律术语是“协议离婚”。

28、他俩虽然十分亲密,方鸿渐自信对她的情谊至此而止,好比两条平行的直线,无论彼此距离怎么近,拉得怎么长,终合不拢来成为一体。

29、可是不知怎样,他老觉得这种小妞儿腔跟苏**不顶配,并非因为她年龄大了……只能说是品格上的不相宜,譬如小猫打圈儿追自己的尾巴,我们看着好玩儿,而小狗也追寻过去地回头跟着那短尾巴橛乱转,就风趣减少了。

30、她的平淡,更使鸿渐疑惧,觉得这是爱情超热烈的安稳,仿佛飓风后的海洋波平浪静,而底下随时潜伏着汹涌翻腾的力量。

31、理想中的留学回国,好像地面的水,化气升上天空,又变成雨回到地面,一世的人都望着、说着。

32、他靠纱窗望出去……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已不羞缩,光明和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小园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不知哪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干号,像声浪给火煮得发沸。几星荧火优游来去,不像飞行,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月光不到阴黑处,一点荧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

33、许多人谈婚姻,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34、父亲道“人家不但留学,而且还是博士呢。所以我怕鸿渐吃不消她。”——好像苏**是砖石一类的硬东西,非鸵鸟或者火鸡的胃消化不掉的。

35、鸿渐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落伍的时髦,乡气的都市化,活象那第一套中国裁缝仿制的西装,把做样子的外国人旧衣服两方补丁,也照式在衣袖和裤子上做了。

36、鸿渐忽然觉得,在这种家庭空气里,战争是不可相信的事,好比光天化日之下没人想到有鬼。

37、方鸿渐由吕校长陪上了讲台,只觉得许多眼睛注视得浑身又麻又痒,脚走路都不方便。……紧靠讲台的记录席上是一个女学生,新烫头发的浪纹板得像漆出来的。

38、方鸿渐懊悔进门时不该脱太阳眼镜,眼前两片黑玻璃,心理上也好像隐蔽在浓阴里面,不怕羞些。

39、除掉开头几句话,其余全吓忘了。(方鸿渐)拼命追忆,只像把筛子去盛水。一着急,注意力集中不起来,思想的线索要打成结又松散了。隐约还有些事实的影子,但好比在热闹地方等人,瞥眼人堆里像是他,走上去找,又不见了。

40、“现在鼓掌在先,鄙人的演讲当不起那样热烈的掌声,反觉到一种收了款子交不出货色的惶恐。”

41、那记录的女生涨红脸停笔不写,仿佛听了鸿渐最后的一句,处女的耳朵已经当众丧失了贞操。吕校长在鸿渐背后含有警告意义的咳嗽。方鸿渐那时候宛如隆冬早晨起床的人,好容易用最大努力跳出被窝,只有熬着冷穿衣下床,断无缩回去的道理。

42、方鸿渐住家一个星期,感觉出国这四年光阴,对家乡好像荷叶上 泻过的水,留不下一点痕迹。

43、开战后第六天日本飞机第一次来投弹……以后飞机接连光顾,大有绝世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风度。

44、以后这四个月里的事,从上海撤退到南京陷落,历史该如洛高所说,把刺刀磨尖当笔,蘸鲜血当墨水,写在敌人的皮肤上当纸。

45、方鸿渐失神落魄……疲乏垂绝地希望披沙拣金似的要在消息罅缝里找个苏息处。

46、方老先生觉得他爱国而国不爱他,大有青年守节的孀妇不见宠于翁姑的怨仰。

47、(张先生)只生一个女儿,不惜工本地栽培,教会学校里所能传授熏陶的洋本领、洋习气,美容院理发铺所能制造的洋时髦、洋姿态,无不应有尽有。……他以为女孩子到二十岁就老了,过二十还没嫁掉,只能进古物陈列所供人凭吊了。

48、张先生跟外国人来往惯了,说话有个特征,喜欢中国话里夹杂无谓的英文字。他并无中文难达的新意,需要借英文来讲;所以他说话里嵌的英文字,还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为金牙不仅妆点,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缝里嵌的肉屑,表示饭菜吃得好,此外全无用处。

49、张**是十八岁的高大女孩子,着色鲜明,穿衣紧俏,身材将来准会跟她老太爷那洋行的资本一样雄厚。

50、张太太上海话比丈夫讲得好,可是时时流露本乡土音,仿佛罩褂太小,遮不了里面的袍子。

51、鸿渐暗想,享受了最新的西洋科学设备,而竟然抱这种信仰,坐在热水管烘暖的客堂里念佛,可见“西学为用,中学为体”并非难事。

52、那年春天,气候特别好。这春气鼓动得人心像婴孩出齿时的牙龈肉,受到一种生机透芽的痛痒。上海是个暴发都市,没有山水花柳作为 春的安顿处。公园和住宅花园里的草木,好比动物园里铁笼子关住的野兽,拘束、孤独,不够春光尽情地发泄。春来了只向人的身心里寄寓,添了疾病和传染,添了奸情和酗酒打架的案件,添了孕妇。最后一桩倒不失为好现象,战时人口正该补充。

53、早晨方醒,听见窗外树上鸟叫,无理由地高兴,无目的地期待,(方鸿渐)心似乎减轻重量,直升上去。可是这欢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气球,上去不到几尺,便爆裂归于乌有,只留下忽忽若失的无名怅惘。他坐立不安地要活动,却颓唐使不出劲来,好比杨花在春风里飘荡,而身轻无力,终飞不远。他自觉这种惺忪迷 的心绪,完全像填词里所写的幽闺伤春的情境。

54、自己答应过去看她,何妨去一次呢?明知也许从此多事,可是生活实在太无聊,现成的女朋友太缺乏了!好比睡不着的人,顾不得安眠药片的害处,先要图眼前的舒服。

55、这些花的香味,跟葱蒜的臭味一样,都是植物气息而有荤腥的肉感,像从夏天跳舞会上头发里发泄出来的。

56、(方鸿渐)正想沈子培写“人”字的捺脚活像北平老妈子缠的小脚,上面那样粗挺的腿,下面忽然微乎其微地一顿,就完事了,也算是脚的!

57、(苏**)冷淡的笑容,像阴寒欲雪天的淡日,拉拉手……鸿渐想去年分别时的拉手,何等亲热;今天握她的手像捏着冷血的鱼翅。……这时候他的心理,仿佛临考抱佛脚的学生睡了一晚,发现自以为温熟的功课,还是生的。

58、世界上大事情像可以随便应付,偏是小事倒丝毫假借不了。譬如贪官污吏,纳贿几千万,而决不肯偷人家的钱袋。

59、唐**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窝。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得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的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古典学者看她说笑时露出的好牙齿,会诧异为什么古今中外诗人,都甘心变成女人头插的钗、腰束的带、身体睡的席,甚至脚下践踏的鞋袜,可是从没有想到化作她的牙刷。她头发没烫,眉毛没镊,口红也没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

60、方鸿渐看唐**不笑的时候,脸上还依恋着笑意,像音乐停止后袅袅空中的余音。许多女人会笑得这样甜,但她们的笑容知识面部肌肉做柔软操,仿佛有教练在喊口令:“一!”忽然满脸堆笑,“二!”忽然笑不知去向,只余个空脸,像**开映前的布幕。

61、赵辛楣和鸿渐拉拉手,傲兀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一下,好像鸿渐是一页一览而尽的大字幼稚园读本。

62、她要借赵辛楣来激发方鸿渐的勇气,可是方鸿渐也许像这几天报上战事消息所说的,“保持实力,作战略上的撤退”。

63、他身大而心不大,像个空心大萝卜。在小学里,他是同学们玩笑的目标,因为这样庞大的箭垛子,放冷箭没有不中的道理。

64、她跟赵辛楣的长期认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好比冬季每天的气候,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春日。

65、他最擅长用外国话演说,响亮流利的美国话像天心里转滚的雷,擦了油,打上蜡,一滑就是半个上空。

66、他的傲慢无礼,是学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接见小国外交代表开谈判时的态度。他想把这种独裁者的威风,压倒和吓退鸿渐。给鸿渐顶了一句,他倒不好像意国统领的拍桌大吼,或德国元首的扬拳示威。

67、他眼里仍没有方鸿渐,但又提防着他,恰像慰问害传染病者的人对细菌的态度。

68、方鸿渐出了苏家,自觉已成为春天的一部分,沆瀣一气,不是两个小时前的春天门外汉了,走路时身体轻得好像地面在浮起来。

69、那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脸化妆得就像搓油摘粉调胭脂捏出来的假面具。鸿渐想上海不愧是文明先进之区,中学女孩子已经把门面油漆粉刷,招徕男人了。可是这女孩子的脸假得老实,因为决没人相信贴在她脸上的那张脂粉薄饼会是她的本来面目。

70、他想这是唐晓芙害自己的,将来跟她细细算帐,微笑从心里泡沫似的浮上脸来,痛也忘了。

71、沈太太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壳行军热水瓶,想是储蓄着多情的热泪,嘴唇涂的浓胭脂给唾沫带进了嘴,把黯黄崎岖的牙齿染道红痕,血淋淋的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

72、沈先生下唇肥厚倒垂,一望而知是个说话多而快像嘴里在泻肚子下痢的人。

73、苏**因为鸿渐今天没跟自己亲近,特送他到走廊里,心理好比冷天出门,临走还要向火炉前烤烤手。

74、他那天晚上的睡眠,宛如粳米粉的线条,没有粘性,拉不长。

75、他的快乐从睡梦里冒出来,使他醒了四五次,每醒来就像唐晓芙的脸在自己眼前,声音在自己耳朵里。……最后醒来,是个嫩阴天。他想这请客日子拣得不安全,恨不能用吸墨水纸压干了天空淡淡的水云。

76、他这两天有了意中人以后,对自己外表上的缺点,知道得不宽假地详尽,仿佛只有一套出客衣服的穷人知道上面每一个斑渍和补丁。

77、女佣说着,她和周太太、效成三人眼睛里来往的消息,忙碌得能在空气里起春水的毂纹。

78、方鸿渐因为早晨那电话,兴致大减,觉得这样好日子撑负不起,仿佛蓬帐要坍下来。

79、鸿渐知道她不是装娇样的女人,在宴会上把嘴收束得像眼药水瓶那样的小。

80、诗人听了,欢喜得圆如太极的肥脸上泛出黄油。

81、曹元朗脸上一圈圈的笑痕,像投了石子的水面。

82、像曹元朗那种人,念念不忘是留学生,到处挂着牛津剑桥的幌子,就像甘心出天花变成麻子,还得意自己的脸像好文章加了密圈呢。

83、说女人有才学,就仿佛赞美一朵花,说它在天平上称起来有白菜番薯的斤两。

84、他深知自己写的英文富有英国人言论自由和美国人宣言独立的精神,不受文法拘束的,不然真想仗外国文来跟唐**亲爱,好像政治犯躲在外国租界里活动。

85、写好信发出,他总担心这信像支火箭,到落地时,火已经熄了,对方收到的只是一段枯炭。

86、那两个客人已先在。一个躬背高额,大眼睛,苍白脸,戴夹鼻金丝眼镜,穿的西装袖口遮没手指,光光的脸,没胡子也没皱纹,看起来像个幼稚的老太婆或者上了年纪的小孩子。一个气概飞扬,鼻子高而直,侧望像脸上斜搁了一张梯,颈下打的结饱满齐整得使鸿渐绝望地企羡。

87、他危坐不说话,像内视着潜意识深处的趣事而微笑,比了他那神秘的笑容,蒙娜丽萨的笑也算不得怎么一回事。

88、哲学家害馋痨地看着苏**,大眼珠仿佛哲学家谢林的“绝对观念”,像“手枪里弹出的子弹”,险的突破眼眶,迸碎眼镜。

89、辛楣听苏**护惜鸿渐,恨不得鸿渐杯里的酒滴滴都化成火油。他这愿望没有实现,可是鸿渐喝一口,已觉一缕火线从舌尖伸延到胸膈间。

90、鸿渐追想他的国文先生都叫不响,不比罗素、陈散原这些名字,像一支上等哈瓦那雪眼茄烟,可以挂在口边卖弄。

91、他等待他们的恭维,同时知道这恭维不会满足自己,仿佛鸦片瘾发的时候只找到一包香烟的心理。

92、大家照例称好,斜川客气地淡漠,仿佛领袖受民众欢迎时的表情。

93、鸿渐要喉舌两关不留难这口酒,溜税似地直咽下去,只觉得胃里的东西给这口酒激得要冒上来,好比已塞的抽水马桶又经人抽一下水的景象。

94、苏**把手指按鸿渐的前额,看得辛楣悔不曾学过内功拳术,为鸿渐捶背的时候,使他受致命伤。

95、苏**拣出万金油,伸指蘸了些,为鸿渐擦在两太阳穴。辛楣一肚皮的酒,几乎全成酸醋。

96、第二天一早方鸿渐醒来,头里还有一条锯齿线的痛,舌头像进门擦鞋底的棕毯。

97、鸿渐偷看苏**的脸,光洁得像月光泼上去就会滑下来,眼睛里也闪活着月亮,嘴唇上月华洗不淡第二红色边为滋润的深暗。苏**知道他在看自己,回脸对他微笑,鸿渐要抵抗这媚力的决心,像出水的鱼,头尾在地上拍动,可是挣扎不起。

98、鸿渐低头不敢看苏**,可是耳朵里、鼻子里,都是抵制不了的他,脑子里也浮着她这时候含笑的印象,像旋涡里的叶子在打转。

99、这吻的分量很轻,范围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场端茶送客时的把嘴唇抹一抹茶碗边,或者从前西洋法庭见证人宣誓时的把嘴唇碰一碰《圣经》,至多像那些信女们吻西藏活佛或罗马教皇的大脚指,一种敬而远之的亲近。

100、鸿渐一溜烟跑出门,还以为刚才唇上的吻,轻松得很,不当作自己爱她的证据。好像接吻也等于体格检验,要有一定的斤两,才算合格似的。

101、方鸿渐觉得剩余的今夜只像海水浴的跳板,自己站在板的极端,会一跳冲进明天的快乐里,又兴奋,又战栗。

102、鸿渐吓得头颅几乎下缩齐肩,眉发上升入发,知道苏**误会这是求婚的信。

103、鸿渐想这是撒了一个玻璃质的谎,又脆薄,又明亮,汽车夫定在暗笑。

104、鸿渐身心仿佛通电似的发麻,只知道唐**在说自己,没心思来领会她话里意义,好比头脑里蒙上一层油纸,她的话雨点似的渗不进,可是油纸震颤着雨打的重量。

105、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绝望地明白,抬起头来,两眼是泪,像大孩子挨了打骂,咽泪入心的脸。

106、她忙到窗口一看,果然鸿渐背马路在斜对面人家的篱笆外站着,风里的雨线像水鞭子正侧横斜地抽他漠无反应的身体,。她看得心溶化成苦水,……鸿渐忽然回过脸来,狗抖毛似的抖擞身子,像把周围的雨抖出去,开步走了。

107、把方鸿渐忘了就算了,可是心里忘不了他,好比牙齿钳去了,齿腔空着作痛,更好比花盆里种的小树,要连根拔它,这花盆就得迸碎。

108、方鸿渐把信还给唐**时,痴钝并无感觉。过些时,他才像从昏厥里醒过来,开始不住地心痛,就像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觉得刺痛。

109、昨天囫囵吞枣地忍受的整块痛苦,当时没工夫辨别滋味,现在,牛反刍似的,零星断续,细嚼出深深没底的回味。

110、他个人的天地忽然从世人公共生活的天地里分出来,宛如与活人幽明隔绝的孤鬼,瞧着阳世的乐事,自己插不进,瞧着阳世的太阳,自己晒不到。

111、有人失恋了,会把他们的是伤心立刻像叫花子的;烂腿,血淋淋地公开展览,博人怜悯,或者事过境迁,像战士的金疮旧斑,脱衣指示,使人惊佩。鸿渐只希望能在心理的黑暗里隐蔽着,仿佛害病的眼睛避光,破碎的皮肉怕风。

112、“我不要钱,我有钱,”鸿渐说话时的神气,就仿佛国立四大银行全在他随身口袋里。

113、那最难措辞的一段话还闷在心里,像喉咙里咳不出来的粘痰,搅得奇痒难搔。

114、昨天给情人甩了,今天给丈人撵了,失恋继以失业,失恋以致失业,真是摔了仰天跤还会跌破鼻子!

115、这来两天来,人都气笨了,后脑里像棉花裹的鼓槌在打布蒙的鼓,模糊地沉重,一下一下地跳痛。

116、他笑容和语气里的顽皮,笨重得可以压坍楼板。

117、父母的同情施错了地方,仿佛身上受伤有创口,而同情者偏向皮肉完好处敷药包布。

118、那女明星的娇声尖锐里含着浑浊,一大半像鼻子里哼出来的,又腻又粘,又软懒无力,跟鼻子的主产品鼻涕具有同样品性。可是,至少该有像鼻子那么长短,才包含得下这弯绕连绵的声音。

119、辛楣出来了,……天气热,内心也许有点羞愧,脸胀红得有似番茄。

120、他好像没梦到会被聘为历史系副教授的,快乐像沸水似的洋溢满桌。

121、他虽是近五十岁的干瘪男人,绰有天真妩媚小姑娘的风致,他的笑容比他的来年要年轻足足三十年,口内两只金门牙使他的笑容尤其辉煌耀目。

122、孙**长圆脸,旧象牙色的颧颊上微有雀斑,两眼分得太开,使她常带着惊异的表情;打扮甚为素净,怕生得一句话也不敢讲,脸上滚滚不断的红晕。

123、他近来闲着无事,忽然发现了自己,像小孩子对镜里的容貌,摇头侧目地看得津津有味。这种精神上的顾影自怜使他写自传、写日记,好比女人穿中西各色春夏秋冬的服装,做出支颐扭颈、行立坐卧种种姿态,照成一张张送人留念的相片。

124、记载并不完全凿空,譬如水泡碰破了总剩下一滴水。

125、本来苍白的脸色现在红得像生牛肉,两眼里新织满红丝,肚子肥凸得像青蛙在鼓气。

126、鸿渐听风声水声,望着海天一片昏黑,想起去年回国船上好多跟今年仿佛一胎孪生的景色,感慨无穷。

127、曹元朗忙得满头是汗,我只怕他正个胖身体全化在汗里,像洋蜡烛化成一摊油。

128、新郎新娘脸哭不出笑不出的表情,全不像在办喜事,倒像——不,不像上断头台,是了,是了,像公共场所“谨防扒手”牌子下面那些积犯的相片里的表情。

129、鸿渐的心那一跳的沉重,就好象货车卸货时把包裹向地下一掼。

130、鸿渐的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一根火柴,刚划亮,火柴就熄了,眼前没看清的一片又滑回黑暗里。譬如黑夜里两条船相迎擦过,一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下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没来得及叫唤,彼此早距离远了。

131、鸿渐忽然恨唐**,恨得心像按在棘刺上的痛。

132、辛楣暗示鸿渐开口,不要这样无礼貌地哑然。鸿渐这时候,心像和心里的痛在赛跑,要跑得快,不让这痛赶上,胡扯些不相干的话,仿佛抛掷些障碍物,能暂时阻挡这痛的追赶,所以讲了一大堆洋船上的光景。

133、灯光照着孙**惊奇的眼睛张得像吉沃吐(Giotto)画得“O”一样圆。

134、鸿渐知道今天的睡眠像唐晓芙那样的不可追求,想着这难度的长夜,感到一种深宵旷野独行者的恐怯。他竭力寻出话来跟辛楣说,辛楣不理他,鸿渐无抵抗、无救援地让痛苦蚕食虫蚀着他的心。

135、这船的甲板比大轮船三等舱的甲板低五六尺,乘客得跳下去,水一荡漾,两船间就距离着尺把的海,像张了口等人跳下去。

136、每句话全船传喊着,雪球似的在各人嘴边滚过,轮廓愈滚愈臃肿。

137、鸿渐一眼瞧见李先生的大铁箱,衬了狭小的船首,仿佛大鼻子阔嘴生在小脸上,使人起局部大于全体的惊奇,似乎推翻了几合学上的原则。那大箱子能从大船上运下,更是物理学的奇迹。李先生脸上少了那副黑眼镜,两只大白眼睛像剥掉壳的煮熟的鸡蛋。

138、李先生本来像冬蛰的冷血动物,给顾先生当众恭维得春气入身,蠕蠕欲活,居然赏脸一笑。

139、忽听见隔壁房里有沙嗓子的声音,原来一般中国旅馆的墙壁,又薄又漏,身体虽住在这间房里,耳朵像住在隔壁房里的。

140、他一忽睡到天明,觉得身体里纤屑蜷伏的疲倦,都给睡眠熨平了,像衣服上的皱纹折痕经过烙铁一样。

141、(一睡下,)你就打鼾,好厉害!屋顶没给你鼻子吹掉就算运气了。

142、假使真把鸿渐的鼾声灌成片子,那声气哗啦哗啦,又像风涛澎湃,又像狼吞虎咽,中间还夹着一丝又尖又细的声音,忽高忽低,袅袅不绝。有时这一条丝高上去、高上去,细得、细得像放足的风筝线要断了,不知怎么的像过了一个峰尖,又安稳降落下来,辛楣被刺激得神经给它吊上去,掉下来,这时候追想起还恨不得要扭断鸿渐的鼻子。

摘要: 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婚姻中必定少不了我们的女性人物,《围城》中所刻画的女性形象很丰富,每一位夫人**身上都带有那个时代所特有的味道,却又每一种都不一样,归来女博士苏文执,表妹唐**,最后成为方太太的孙嘉柔,可以说是非常精彩。每一个女性人物都带有独特的特点。

关键词:《围城》;女性;婚姻

对围城最深的印象当是那句: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本以为这样的一句话想必会是男主人公方鸿渐受尽爱情与婚姻的折磨后所生发出的感想,其实不然,这句话是一次饭局上苏**说的,乍一听,颇有对生活无奈之意味。今天我想从苏**开始来谈谈《围城》这部书中的几位女性角色。

归来女博士

苏**,一位在国外获得博士学位回国的女博士,雀跃纸上的是一个思想解放,富有才情的女性形象。本以为思想先进且清高孤傲的她在归国船上看到方鸿渐与鲍**的调情心中必然看不上如此“轻浮”的昔日同学,却不想在方鸿渐与鲍**分道扬镳之后竟然打扮得娆娆婷婷地在方鸿渐地在后边主动搭讪。起初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归来女博士需要如此去吸引一个自己以前所不屑地男人么?当代入当时的情剧去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本来清高的苏文执接受着新思想的碰撞,觉得身边的追求者不符合她心中对另一半的期望,她一心求学,以为能遇见更好的,却不想自己的年岁逐渐增长,尤其畏着女博士的头号身边的追求者很少。最钟情于她的便是从小青梅竹马的爱慕者赵辛楣,心中对此人并不喜欢,却也不拒绝,由着他与方鸿渐来争夺自己的爱。看到这,不由觉得苏**的悲哀。明明自富才情,却落得需要用这样的爱情方式来让自己的虚荣心得到膨胀。在当初的那个时代,她已经是一个大龄剩女了,她渴望着婚姻,亦或是心灵的空虚,但是又别扭地用一种令人喜欢不起来的方法去维护自己最后的骄傲与自尊。

知道方鸿渐喜欢的是唐**,却用心机去攻击他们还未成熟的爱情;在寻爱失败后马上同意了曹元朗的求婚。这其实是必然的,虽然苏**接受了新思想的碰撞,却并没有完全做到不理会世俗。为什么没有选择赵辛楣,因为在苏**眼里他根本就是一个毫无文化的俗人,相比之下,能写几篇半洋半土的诗的曹元朗更符合她的要求一点吧。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女,她急需要婚姻。这是那时候女性需要的,她们需要用婚姻来判定自己是否是一个成功的人。即便极富才情,没有婚姻这道屏障,做什么都逃离不了作为女人的失败这一事实,所以这样的选择是必然的。

少女唐**

方鸿渐第一次见着这位少女时代的唐**,便已经爱上了。每每跟苏**的聚会都会时不时地询问这位**,这让工于心计的苏**已然发现了不对,她暗暗阻止二人的见面。而这位表妹也不是让人省心的,表姐不让她接近,她偏要。记得苏**对方鸿渐说她这位表妹人虽小,本领大得很,她抓一把的男朋友在手里玩弄着呢,而她说自己是不见世面的乡下女孩子。本想着这应该是苏**为了隔离二人所讲重的话,可是当唐**与方鸿渐第一次单独吃饭回到家里,母亲说的一句:我们的交际花回来了可知苏**的话并非瞎诌之言。但是在最后方唐二人最后的不欢而散体现出来的唐**大抵是爱方鸿渐的吧,如果不是,那跟她的表姐苏**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一个并没有流过学,家境也没有表姐苏**那般优渥的女性形象。这样的她得到处处比自己优秀的表姐所追求之人的爱慕,让这个在花季的少女肯定是有膨胀的。所以说她对方鸿渐无情也太过绝对,毕竟文中的方鸿渐还是很有女人缘的。但是说爱,更多的是虚荣吧。最后没有跟方鸿渐走到婚姻的这座围城里也是幸运的。

方太太孙嘉柔

孙嘉柔,一位渴望得到自由与婚姻的女性。这应该是当时社会上最多的女性吧:并不太受父母的关爱,没有很好的文凭,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都需要自己去争取,也是这样的女孩子让那时候的男子更加会怀有一种愧疚的心,也最易进入爱情婚姻这座围城。

方鸿渐初见孙嘉柔并未有过深的交情,却也因为人家是女孩子,也是好友赵辛楣所要照顾的人,多多少少会照顾一点。在三闾大学任教的方鸿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心,相反过的一点也不好。仕途不顺,人际交往不好,唯一的好友赵辛楣也离开,最后因为一份“匿名信”跟孙嘉柔结为夫妻。但从这里看,孙嘉柔算是成功的,成功的成为方太太。可婚后的日子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美好,毕竟起初牵连着两人的并不是爱情。

赵辛楣让方鸿渐小心孙嘉柔,因为她深心。这样的女子在民国并不少见,因为人人都渴望获得美满的婚姻,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条件。孙嘉柔并不受父母挂念,父母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儿子。于孙嘉柔,嫁得好可能会多几分兴趣,反正在她成年之后不需要管她了。所以她必须为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围城所表达的不单单是婚姻,还有生活。被困住的不仅是心,还有灵魂。

《围城》中的女性形象很多,我单单只取了其中的三人浅浅谈论一番,细细品读这本书,你会发现其中的女性都很有意思,比如颇有架子的沈太太,爱管未进门女婿的周太太,风情的鲍**……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活灵活现,这也体现了作者钱钟书先生的深厚的文学功底。

参考文献: 钱钟书《围城》1991-02-01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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