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甫人,汉代南阳太守羊续的后代。祖父羊规,宋武帝刘裕任徐州刺史时,任他为祭酒从事、大中正。当时薛安都以彭城投降北魏,羊规也随之到北魏,被授官卫将军营州刺史。父亲羊祉,北魏时任侍中,金紫光禄大夫。
羊侃少年时有奇才,身高七尺八寸,爱好文史,广泛阅读书籍,尤其爱好《左氏春秋》和《孙吴兵法》。刚成年时随父亲在梁州讨伐氐族立功。北魏正光年间,任别将。当时在秦州有羌人莫遮念生占据州城造反,自称帝,派遣他的弟弟莫遮天生率部众攻克歧州,接着进攻雍州。羊侃被任为偏将,隶属肖宝夤前往讨伐,他藏身在坑壕中,伺机射天生,一箭射死,天生部众也随即溃散。因功升为使持节、征东大将军、东道行台,兼领泰山太守,进爵为钜平侯。
起初,他的父亲有南归的志向,常对他几个儿子说:“人生哪里可以长久留在异乡,你等可以回到南方去。”到此时羊侃想以河济地区投降南朝以实现父亲的志向。但是羊侃的堂兄,兖州刺史羊敦知道后,在兖州阻挡抗拒羊侃。羊侃率领三万精兵袭击他,没有成功,于是筑十余城守着,并派使者到梁朝。梁朝宣布,对羊侃的奖赏与元法僧相同,并派遣羊鸦仁、王弁率领军队去接应,李元履运送粮食和武器。北魏皇帝听说后,派使者去授予羊侃骠骑大将军、司徒、泰山郡公,长为兖州刺史。羊侃斩了使者,北魏大惊,命令行台尚书左仆射于晖率领数十万军队,还有高欢、尔朱阳都等部队相继而至,包围羊侃十余圈,羊侃城栅中矢已用完,被杀伤的人很多,而南朝梁的军队还没有来到,于是在夜晚突围而出,边战边行,跑了一天一夜才出北魏的境界。到了渣口,还剩有一万多人,二千匹马。快进入南朝境内,士兵们都整夜悲伤地唱家乡的歌,羊侃对他们说:“你等怀念故土,按理就不能随我来南朝,现在去留就由你们,可在这里分别。”各人拜谢辞别而去。
大通三年,羊侃到了梁的都城建康,梁武帝下诏授给他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瑕丘征讨诸军事、安北将军、徐州刺史,他的哥哥羊默和三个弟弟羊忱、羊给、羊元都拜为刺史。不久任命羊侃为都督北讨诸军事,外出屯兵日城,刚好陈庆之行军失利,停止了前进。这一年,下诏任他为持节、云麾将军、青冀二州刺史。
中大通四年,下诏任使持节,都督瑕丘诸军事,安北将军、兖州刺史,随从太尉元法僧北伐元法僧先启奏说:“我与羊侃有老交情,愿意与他同行。”梁武帝于是召见羊侃问他作战计划谋略,羊侃详细陈述了进攻的计划。梁武帝听了后说:“知道你愿意与太尉同行。”羊侃说:“臣离开北土回到朝廷,常常想为国效命,然而实在未曾愿与元法僧同行。北人虽然认为臣是吴人,而南人已经称臣为北虏。今与法僧同行,还是北虏之间同类相角逐,非但违背我一向的心愿,也使北方少数民族轻视汉人。"梁武帝说:"现在朝廷需要你同行。"就下诏任命他为大军司马。梁武帝对羊侃说:" 军司马这官位废置已久,现在为你才设置。"行军到官竹,同行的元树在谯城作战失利,丧失了军队。回军后,授官为侍中。中大通五年,封高昌县侯,食邑千户。六年,离京出任为云麾将军、晋安太守。闽越地区有反上作乱的风气,前后太守都不能阻止平息,羊侃来到后讨伐出击,斩了他们的首领陈称、吴满等,于是郡内安定清静,没有人敢再反乱。不久,征召为太子左卫率。
大同三年,皇帝到乐游苑去玩,羊侃也参加了宴会。当时少府上奏说新造成了一种两刃长矛,长二丈四尺,刃宽一尺三寸,梁武帝赐给羊侃一匹马,命他试舞。羊侃拿矛上马,左右击刺十分英武美妙,梁武帝连连称赞。梁武帝又赋了《武宴诗》三十韵给羊侃看,羊侃立即应诏随韵作诗。梁武帝看了后说:"我听说有仁的人一定有勇,今天见到有勇的人有仁,可以说是邹、鲁的遗风,孔孟英贤不绝。"大同六年,升迁为司徒左长史。八年,升为都官尚书。当时尚书令何敬容掌权,羊侃与他同在尚书省,但却没有去拜访他。有宦官张僧胤去拜访羊侃,羊侃说:"我的椅子不是阉人坐的。" 竟不接见。当时人认为他正派有气节,十分赞赏。九年,离京出任使持节,壮武将军、衡州刺史。
太清元年,征召为侍中。刚好大举北伐,就任命羊侃为持节、冠军,负责监督建造寒山堰的事。经过二十天,堰建造成。羊侃劝元帅贞阳侯萧渊明乘着水势进攻彭城,未被采纳。后来北魏援兵大量到来,羊侃又反复劝萧渊明趁他们远道而来加以袭击,第二天又劝出战,都不被采纳,羊侃就率领自己的军队驻扎到堰上。后来萧渊明大军失败,羊侃摆好了战阵徐徐退回。
太清二年,重新任命羊侃为都官尚书。侯景反叛,攻陷历阳,梁武帝问羊侃讨伐侯景的计策。羊侃说:"侯景反叛的迹像早已显现,他或许会侵扰南下,应该马上占据采石,命邵陵王纶袭取寿春。侯景进不得前,退失去巢窟,他的乌合之众,自然会很快瓦解。"有些人认为侯景不敢马上进逼京师,因此,这个计划也就暂时搁下了,命令羊侃率领千余骑兵驻屯在望国门。侯景到了新林,朝廷马上调羊侃入京师,成为台内大都督宣城王萧大器的副手,任都督城内诸军事。当时侯景突然到来,百姓竞相逃入城内,社会秩序一片混乱。羊侃就布置分配防卫力量,以宗室人员参杂其间。军人们争先恐后进入武库,自己取武器装备,有关官员不能阻挡,羊侃下令斩杀数人,方才阻止。不久侯景贼军逼近京城,人心汹汹,恐惶不安,羊侃假称得到了城外射入的书信内说"邵陵王萧纶、西昌侯萧渊藻的援兵已经到了附近的路上。"大家才稍稍安定。贼军进攻东掖门,纵火焚烧,火势很盛,羊侃亲自领兵抵抗,他在门上凿空,往下浇水,火终于扑灭。他又引弓射杀数人,贼军才退走。诏加羊侃侍中、军师将军。有诏书命令送金五千两,银万两,绢万匹赏赐给战士,羊侃辞谢不受。他自己带来的部队千余人,都用私产加以奖赏。
侯景军用尖顶木驴攻城,因上蒙湿牛皮,木石铁火都难破坏,羊侃作雉尾炬,除用枯草缚扎处,上还装铁箭头,用油浇浸,烧着后掷到木驴上,凿穿牛皮,就烧毁了木驴。贼军又在东西两面垒起土山,比城高,城中人惊骇万分,羊侃命挖地道直到土山下,把土挖空,山就塌下了。贼军又制造了登城楼车,高十多丈,想在车上对城内射箭,羊侃说:"车太高而城外沟虚,它来必然倒下,可躺着看它倒,不必防备。"等车一移动后果然倒下,大家都佩服羊侃的预见。贼军多次进攻不能胜利,就把京城团团包围起来。朱异、张绾主张开城出击,梁武帝问羊侃,羊侃答道:"不可以。贼军多日攻城,因攻不下,所以团团包围,目的是想诱降城中的人。现在出击,如果出去人少,不足以打败他们;如果人多,一旦失利,自相践踏,城门狭,桥小,必然伤亡惨重,这是向敌人示弱,不是宣扬王威呀。”但这意见没有被采纳,梁朝派出千余士兵出城作战,还未及交锋,就望风逃回,果然在争上桥时纷纷落水,死了一大半。
在此前,羊侃长子羊被侯景所抓获,侯景把他带到城下给羊侃看,羊侃说:“我把全宗族的人都用来报答圣上的大恩,还恨不够,哪里还计较这一儿子,希望你早点把他杀了。”过几天侯景又抓他到城下,羊侃对羊说:“我以为你早已死了,你还在呀,我以身许国,誓死与敌作战,终归不会因为你而动摇我的进退。”说完拿起弓来射。贼军都被羊侃的忠义所感动,也不加害于羊。侯景派遣仪同傅士哲呼羊侃说话,他说: “侯王远道而来问候天子,为何闭门拒绝,不及时进纳?尚书是国家大臣,应该启奏朝廷。”羊侃说:“侯将军在奔走逃亡之后,归顺我们国家朝廷把重要的城市方镇委任给他管理,是什么忧患苦楚,使他忽然起兵?今天他驱使一些乌合之众,来到王城之下,掳掠马匹饮淮河水,向王城中射箭,岂有作为臣下而这样做的?我受国家的大恩,应当禀承皇帝的决策,扫荡反叛的逆贼,不能够轻易听你的花言巧语,开门迎接盗贼请你回告侯王,望他及早好自为之。”士哲又说:“侯王奉事天子尽心尽力,不被朝廷所知道,正想当面启奏天子,以清除奸臣。既然在军中任职,故而带兵来到京师,怎么能说是造反呢?”羊侃说:“圣上君临四海近五十年,聪明而有智慧,没有一件事能瞒得过他,有哪一个奸臣可以在朝廷上?要想掩饰错误,希望你不要用讲假话的办法。而且侯王亲自高举大刀,进攻城门宫殿,事奉君王尽臣下之节,有这样做的吗?”士哲无言可答,于是说:“在北方的日子里,久仰你的风采和谋略,每恨平生不能和你相叙,请你脱去战袍,让我好好看你的风采。”羊侃就脱去了盔甲,傅士哲瞻仰了很久才离去。羊侃就是这样被北方人所钦佩和羡慕。
后来下起大雨,建康城内土山崩坏,贼军乘虚而入,战士们苦战但不能击退敌人,羊侃下令多掷火,使城成为火城用来阻断贼军的路,与此同时,在城里再筑城,贼军无法前进。十二月,羊侃遇病死于合城中,年五十四岁。下诏给东园的棺材,布和绢各五百匹,钱三百万,赠官侍中、护军将军,又赐给一部鼓吹乐队。
羊侃少年时勇猛非凡,臂力惊人,所用的弓达到十余石。曾经在兖州的尧庙的壁上行走,上到四丈高,横行了七步。泗桥上有几个石人,长八尺,大十围即五尺,羊侃抓住它们互相击撞,都被撞碎了。
羊侃生活豪华奢侈,懂音乐,曾自己创作《采莲》、《棹歌》两首歌曲,很有新意。姬妾在一旁侍侯,十分奢靡。有个弹筝人陆太喜,其弹筝的鹿爪长七寸。跳舞人张净琬,腰围只有一尺六寸当时人都说他能站在人手掌上跳舞。又有一个孙荆玉,能反腰贴近地面,咬到席子上的玉簪。皇帝赏赐的歌手王姚儿,东宫也赏赐歌手屈偶之,都是能唱美妙动听的歌曲,一时无人可比。最初到衡州,在两只小船上造起三间通梁水斋,上面装饰了珠玉、有彩图的锦,和华丽的屏风,还有歌女和舞女,船解缆后趁潮前进,面对着水波饮酒作乐,两岸的观看者拥挤不堪。大同年间,北魏使者阳斐,与羊侃在北方时曾是同学,有诏书命羊侃请阳斐宴会,参加的还有宾客三百余人宴会上的饮器都是金玉等所制作,有三部女乐队奏乐,侍侯的婢女达百余人,都手拿着金花烛羊侃不能饮酒,而善于与宾客应酬,他整天陪伴着宾客,与他们一样时醉时醒。羊侃性格宽厚有气量,曾经从南方回到涟口,设酒宴,有一个叫张孺才的宾客,醉后在船中引起火灾,连带烧了七十余艘船,被烧金银和帛不可计数。羊侃听说后,都不介意,命令酒宴不要停止。张孺才既惭愧又害怕,逃走了,羊侃派人安慰他并叫他回来,对待他象起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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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书》列传第三十传
孔休源,字庆绪,会稽山阴人也。晋丹阳太守冲之八世孙。曾祖遥之,宋尚书水部郎。父佩,齐庐陵王记室参军,早卒。
休源年十一而孤,居丧尽礼,每见父手所写书,必哀恸流涕,不能自胜,见者莫不为之垂泣。后就吴兴沈驎士受经,略通大义。建武四年,州举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谓同坐曰:“董仲舒、华令思何以尚此,可谓后生之准也。观其此对,足称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荐之于司徒竟陵王,为西邸学士。梁台建,与南阳刘之遴同为太学博士,当时以为美选。休源初到京,寓于宗人少府卿孔登宅,曾以祠事入庙,侍中范云一与相遇,深加褒赏,曰:“不期忽觏清颜,顿袪鄙吝,观天披雾,验之今日。”后云命驾到少府门,登便拂筵整带,谓当诣己,既而独造休源,高谈尽日,同载还家,登深以为愧。尚书令沈约当朝贵显,轩盖盈门,休源或时后来,必虚襟引接,处之坐右,商略文义。其为通人所推如此。
俄除临川王府行参军。高祖尝问吏部尚书徐勉曰:“今帝业初基,须一人有学艺解朝仪者,为尚书仪曹郎。为朕思之,谁堪其选?”勉对曰:“孔休源识具清通,谙练故实,自晋、宋《起居注》诵略上口。”高祖亦素闻之,即日除兼尚书仪曹郎中。是时多所改作,每逮访前事,休源即以所诵记随机断决,曾无疑滞。吏部郎任昉常谓之为“孔独诵”。
迁建康狱正,及辨讼折狱,时罕冤人。后有选人为狱司者,高祖尚引休源以励之。除中书舍人,司徒临川王府记室参军,迁尚书左丞,弹肃礼闱,雅允朝望。时太子詹事周舍撰《礼疑义》,自汉魏至于齐梁,并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议,咸预编录。除给事黄门侍郎,迁长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绳,无所回避,百僚莫不惮之。除少府卿,又兼行丹阳尹事。出为宣惠晋安王府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府州事。高祖谓之曰:“荆州总上流冲要,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勿惮周昌之举也。”对曰:“臣以庸鄙,曲荷恩遇,方揣丹诚,效其一割。”上善其对,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寻而始兴王嶦代镇荆州,复为憺府长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治绩,平心决断,请托不行。高祖深嘉之。除通直散骑常侍,领羽林监,转秘书监,迁明威将军,复为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敕专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籓,甚得民誉,王深相倚仗,军民机务,动止询谋。常于中斋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
征为太府卿,俄授都官尚书,顷之,领太子中庶子。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薨,高祖与群臣议代王居州任者久之,于时贵戚王公,咸望迁授,高祖曰: “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乃授宣惠将军、监扬州。休源初为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而神州都会,簿领殷繁,休源割断如流,傍无私谒。中大通二年,加授金紫光禄大夫,监扬州如故。累表陈让,优诏不许。在州昼决辞讼,夜览坟籍。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
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为皇太子。四年,遘疾,高祖遣中使候问,并给医药,日有十数。其年五月,卒,时年六十四。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高祖为之流涕,顾谓谢举曰:“孔休源奉职清忠,当官正直,方欲共康治道,以隆王化。奄至殒殁,朕甚痛之。”举曰:“此人清介强直,当今罕有,微臣窃为陛下惜之。”诏曰:“慎终追远,历代通规;褒德畴庸,先王令典。宣惠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监扬州孔休源,风业贞正,雅量冲邈,升荣建礼,誉重搢绅。理务神州,化覃歌咏,方兴仁寿,穆是伦。奄然永逝,倍用悲恻。可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赙第一材一具,布五十匹,钱五万,蜡二百斤。克日举哀。丧事所须,随由资给。谥曰贞子。”皇太子手令曰:“金紫光禄大夫孔休源,立身中正,行己清恪。昔岁西浮渚宫,东泊枌壤,毘佐蕃政,实尽厥诚。安国之详审,公仪之廉白,无以过之。奄至殒丧,情用恻怛。今须举哀,外可备礼。”
休源少孤,立志操,风范强正,明练治体。持身俭约,学穷文艺,当官理务,不惮强御,常以天下为己任。高祖深委仗之。累居显职,纤毫无犯。性慎密,寡嗜好。出入帷幄,未尝言禁中事,世以此重之。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治,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童,颇有父风,而笃信佛理,遍持经戒。官至岳阳王府谘议、东扬州别驾。
少子宗轨,聪敏有识度,历尚书都官郎,司徒左西掾,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祖齐之,宋尚书金部郎。父柔之,齐尚书仓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革幼而聪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柔之深加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九岁丁父艰,与弟观同生孤贫,傍无师友,兄弟自相训勖,读书精力不倦。十六丧母,以孝闻。服阕,与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齐中书郎王融、吏部谢朓雅相钦重。朓尝宿卫,还过候革,时大雪,见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久之,乃脱所著襦,并手割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为西邸学士。弱冠举南徐州秀才。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谐之方贡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解褐奉朝请。仆射江祏深相引接,祏为太子詹事,启革为府丞。祏时权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迹,外人不知。祏诛,宾客皆罹其罪,革独以智免。
除尚书驾部郎。中兴元年,高祖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距义师,乃使革制书与昂,于坐立成,辞义典雅,高祖深赏叹之,因令与徐勉同掌书记。建安王为雍州刺史,表求管记,以革为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与弟观少长共居,不忍离别,苦求同行,乃以观为征北行参军,兼记室。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并相赏重,昉与革书云:“此段雍府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途次江夏,观遇疾卒。革时在雍,为府王所礼,款若布衣。王被征为丹阳尹,以革为记室,领五官掾,除通直散骑常侍,建康正。频迁秣陵、建康令。为治明肃,豪强惮之。入为中书舍人,尚书左丞,司农卿,复出为云麾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府事。徙仁威庐陵王长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严为百城所惮。时少王行事多倾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签帅等同坐。俄迁左光禄大夫、南平王长史、御史中丞,弹奏豪权,一无所避。
除少府卿,出为贞威将军、北中郎南康王长史、广陵太守,改授镇北豫章王长史,将军、太守如故。时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随府王镇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马,乃泛舟而还,途经下邳,遂为魏人所执。魏徐州刺史元延明闻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称患脚不拜,延明将加害焉,见革辞色严正,更相敬重。时祖芃同被拘执,延明使芃作《欹器》、《漏刻铭》,革骂芃曰:“卿荷国厚恩,已无报答,今乃为虏立铭,孤负朝廷。”延明闻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并祭彭祖文,革辞以囚执既久,无复心思。延明逼之逾苦,将加箠扑。革厉色而言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杀身报主,今日得死为幸,誓不为人执笔。”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给脱粟三升,仅余性命。值魏主讨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芃还朝。诏曰:“前贞威将军、镇北长史、广陵太守江革,才思通赡,出内有闻,在朝正色,临危不挠,首佐台铉,实允佥谐。可太尉临川王长史。”
时高祖盛于佛教,朝贤多启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高祖未知,谓革不奉佛教,乃赐革《觉意诗》五百字,云“惟当勤精进,自强行胜修;岂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并及诸贵游。”又手敕云:“世间果报,不可不信,岂得底突如对元延明邪?”革因启乞受菩萨戒。
重除少府卿、长史、校尉。时武陵王在东州,颇自骄纵,上召革面敕曰:“武陵王年少,臧盾性弱,不能匡正,欲以卿代为行事。非卿不可,不得有辞。”乃除折冲将军、东中郎武陵王长史、会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门生故吏,家多在东州,闻革应至,并赍持缘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饷,不容独当故人筐篚。”至镇,惟资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广,辞讼日数百,革分判辨析,曾无疑滞。功必赏,过必罚,民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骞为山阴令,赃货狼藉,望风自解。府王惮之,遂雅相钦重。每至侍宴,言论必以《诗》《书》,王因此耽学好文。典签沈炽文以王所制诗呈高祖,高祖谓仆射徐勉曰:“江革果能称职。”乃除都官尚书。将还,民皆恋惜之,赠遗无所受。送故依旧订舫,革并不纳,惟乘台所给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卧。或谓革曰:“船既不平,济江甚险,当移徙重物,以迮轻艚。” 革既无物,乃于西陵岸取石十余片以实之。其清贫如此。寻监吴郡。于时境内荒俭,劫盗公行。革至郡,惟有公给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惧不能静寇;反省游军尉,民下逾恐。革乃广施恩抚,明行制令,盗贼静息,民吏安之。
武陵王出镇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华清丽,岂能一日忘之,当与其同饱。”乃表革同行。又除明威将军、南中郎长史、寻阳太守。征入为度支尚书。好奖进闾阎,为后生延誉,由是衣冠士子,翕然归之。时尚书令何敬容掌选,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每至朝宴,恒有褒贬,以此为权势所疾,乃谢病还家。除光禄大夫、领步兵校尉、南、北兖二州大中正,优游闲放,以文酒自娱。大同元年二月,卒,谥曰强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革历官八府长史,四王行事,三为二千石,傍无姬侍,家徒壁立,世以此高之。
长子行敏,好学有才俊,官至通直郎,早卒,有集五卷。
次子从简,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词》以刺敬容,为当时所赏。历官司徒从事中郎。侯景乱,为任约所害。子兼叩头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见杀。天下莫不痛之。
史臣曰:高祖留心政道,孔休源以识治见知,既遇其时,斯为幸矣。江革聪敏亮直,亦一代之盛名欤
裴邃,字渊明,河东闻喜人,魏襄州刺史绰之后也。祖寿孙,寓居寿阳,为宋武帝前军长史。父仲穆,骁骑将军。邃十岁能属文,善《左氏春秋》。齐建武初,刺史萧遥昌引为府主簿。寿阳有八公山庙,遥昌为立碑,使邃为文,甚见称赏。举秀才,对策高第,奉朝请。
东昏践阼,始安王萧遥光为抚军将军、扬州刺史,引邃为参军。后遥光败,邃还寿阳,值刺史裴叔业以寿阳降魏,豫州豪族皆被驱掠,邃遂随众北徙。魏主宣武帝雅重之,以为司徒属,中书郎,魏郡太守。魏遣王肃镇寿阳,邃固求随肃,密图南归。天监初,自拔还朝,除后军谘议参军。邃求边境自效,以为辅国将军、庐江太守。时魏将吕颇率众五万奄来攻郡,邃率麾下拒破之,加右军将军。
五年,征邵阳洲,魏人为长桥断淮以济。邃筑垒逼桥,每战辄克,于是密作没突舰。会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舰径造桥侧,魏众惊溃,邃乘胜追击,大破之。进克羊石城,斩城主元康。又破霍丘城,斩城主甯永仁。平小岘,攻合肥。以功封夷陵县子,邑三百户。迁冠军长史、广陵太守。
邃与乡人共入魏武庙,因论帝王功业。其妻甥王篆之密启高祖,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之迹。"由是左迁为始安太守。邃志欲立功边陲,不愿闲远,乃致书于吕僧珍曰:"昔阮咸、颜延有'二始'之叹。吾才不逮古人,今为三始,非其愿也,将如之何!"未及至郡,会魏攻宿预,诏邃拒焉。行次直渎,魏众退。迁右军谘议参军、豫章王云麾府司马,率所领助守石头。出为竟陵太守,开置屯田,公私便之。迁为游击将军、朱衣直阁,直殿省。寻迁假节、明威将军、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复开创屯田数千顷,仓廪盈实,省息边运,民吏获安,乃相率饷绢千余匹。邃从容曰:"汝等不应尔;吾又不可逆。"纳其绢二匹而已。还为给事中、云骑将军、朱衣直阁将军,迁大匠卿。
普通二年,义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叛入于魏,魏军来援。以邃为假节、信武将军,督众军讨焉。邃深入魏境,从边城道,出其不意。魏所署义州刺史封寿据檀公岘,邃击破之,遂围其城,寿面缚请降,义州平。除持节、督北徐州诸军事、信武将军、北徐州刺史。未之职,又迁督豫州、北豫、霍三州诸军事、豫州刺史,镇合肥。
四年,进号宣毅将军。是岁,大军将北伐,以邃督征讨诸军事,率骑三千,先袭寿阳。九月壬戌,夜至寿阳,攻其郛,斩关而入,一日战九合,为后军蔡秀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绝拔还。于是邃复整兵,收集士卒,令诸将各以服色相别。邃自为黄袍骑,先攻狄丘、甓城、黎浆等城,皆拔之。屠安成、马头、沙陵等戍。是冬,始脩芍陂。明年,复破魏新蔡郡,略地至于郑城,汝颍之间,所在响应。魏寿阳守将长孙稚、河间王元琛率众五万,出城挑战。邃勒诸将为四甄以待之,令直阁将军李祖怜伪遁以引稚,稚等悉众追之,四甄竞发,魏众大败。斩首万余级。稚等奔走,闭门自固,不敢复出。其年五月,卒于军中。追赠侍中、左卫将军,给鼓吹一部,进爵为侯,增邑七百户。谥曰烈。
邃少言笑,沉深有思略,为政宽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将吏惮之,少敢犯法。及其卒也,淮、肥间莫不流涕,以为邃不死,洛阳不足拔也。
子之礼,字子义,自国子生推第,补邵陵王国左常侍、信威行参军。王为南兖,除长流参军,未行,仍留宿卫,补直阁将军。丁父忧,服阕袭封,因请随军讨寿阳,除云麾将军,迁散骑常侍。又别攻魏广陵城,平之,除信武将军、西豫州刺史,加轻车将军,除黄门侍郎,迁中军宣城王司马。寻为都督北徐、仁、睢三州诸军事、信武将军、北徐州刺史。征太子左卫率,兼卫尉卿,转少府卿。卒,谥曰壮。子政,承圣中,官至给事黄门侍郎。江陵陷,随例入西魏。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起家州从事、新都令、奉朝请,迁参军。颇读书,少负意气,常随叔父邃征讨,所在立功,甚为邃所器重,戎政咸以委焉。寿阳之役,邃卒于军所,之高隶夏侯夔,平寿阳,仍除平北豫章长史、梁郡太守,封都城县男,邑二百五十户。时魏汝阴来附,敕之高应接,仍除假节、飚勇将军、颍州刺史。士民夜反,逾城而入,之高率家僮与麾下奋击,贼乃散走。父忧还京。起为光远将军,合讨阴陵盗贼,平之,以为谯州刺史。又还为左军将军,出为南谯太守、监北徐州,迁员外散骑常侍。寻除雄信将军、西豫州刺史,余如故。侯景乱,之高率众入援,南豫州刺史、鄱阳嗣王范命之高总督江右援军诸军事,顿于张公洲。柳仲礼至横江,之高遣船舸二百余艘迎致仲礼,与韦粲等俱会青塘立营,据建兴苑。及城陷,之高还合肥,与鄱阳王范西上。稍至新蔡,众将一万,未有所属。元帝遣萧慧正召之,以为侍中、护军将军。到江陵,承制除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时年七十三。赠侍中、仪同三司,鼓吹一部。谥曰恭。子畿,累官太子右卫率、隽州刺史。西魏攻陷江陵,畿力战死之。
之平字如原,之高第五弟。少亦随邃征讨,以军功封都亭侯。历武陵王常侍、扶风、弘农二郡太守,不行,除谯州长史、阳平太守。拒侯景,城陷后,迁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太子詹事。
之横字如岳,之高第十三弟也。少好宾游,重气侠,不事产业。之高以其纵诞,乃为狭被蔬食以激厉之。之横叹曰:"大丈夫富贵,必作百幅被。"遂与僮属数百人,于芍陂大营田墅,遂致殷积。太宗在东宫,闻而要之,以为河东王常侍、直殿主帅,迁直阁将军。侯景乱,出为贞威将军,隶鄱阳王范讨景。景济江,仍与范长子嗣入援。连营度淮,据东城。京都陷,退还合肥,与范溯流赴湓城。景遣任约上逼晋熙,范令之横下援,未及至,范薨,之横乃还。
时寻阳王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密要大心袭湓城,之横斩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景。之横率众与兄之高同归元帝,承制除散骑常侍、廷尉卿,出为河东内史。又随王僧辩拒侯景于巴陵,景退,迁持节、平北将军、东徐州刺史,中护军,封豫宁侯,邑三千户。又随僧辩追景,平郢、鲁、江、晋等州,恒为前锋陷阵。仍至石头,破景,景东奔,僧辩令之横与杜掞入守台城。及陆纳据湘州叛,又隶王僧辩南讨焉。于阵斩纳将李贤明,遂平之。又破武陵王于硖口。还除吴兴太守,乃作百幅被,以成其初志。
后江陵陷,齐遣上党王高涣挟贞阳侯攻东关,晋安王方智承制,以之横为使持节、镇北将军、徐州刺史,都督众军,给鼓吹一部,出守蕲城。之横营垒未周,而齐军大至,兵尽矢穷,遂于阵没,时年四十一。赠侍中、司空公,谥曰忠壮。子凤宝嗣。
夏侯亶,字世龙,车骑将军详长子也。齐初,起家奉朝请。永元末,详为西中郎南康王司马,随府镇荆州,亶留京师,为东昏听政主帅。及崔慧景作乱,亶以捍御功,除骁骑将军。及高祖起师,详与长史萧颖胄协同义举,密遣信下都迎亶,亶乃赍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统,封十郡为宣城王,进位相国,置僚属,选百官。建康城平,以亶为尚书吏部郎,俄迁侍中,奉玺于高祖。天监元年,出为宣城太守。寻入为散骑常侍,领右骁骑将军。六年,出为平西始兴王长史、南郡太守,父忧解职。居丧尽礼,庐于墓侧,遗财悉推诸弟。八年,起为持节、督司州诸军事、信武将军、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服阕,袭封丰城县公。居州甚有威惠,为边人所悦服。十二年,以本号还朝,除都官尚书,迁给事中、右卫将军、领豫州大中正。十五年,出为信武将军、安西长史、江夏太守。十七年,入为通直散骑常侍、太子右卫率,迁左卫将军,领前军将军。俄出为明威将军、吴兴太守。在郡复有惠政,吏民图其像,立碑颂美焉。普通三年,入为散骑常侍,领右骁骑将军,转太府卿,常侍如故。以公事免,未几,优诏复职。五年,迁中护军。
六年,大举北伐。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帅谯州刺史湛僧智、历阳太守明绍世、南谯太守鱼弘、晋熙太守张澄,并世之骁将,自南道伐寿阳城,未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节,驰驿代邃,与魏将河间王元琛、临淮王元彧等相拒,频战克捷。寻有密敕,班师合肥,以休士马,须堰成复进。七年夏,淮堰水盛,寿阳城将没,高祖复遣北道军元树帅彭宝孙、陈庆之等稍进,亶帅湛僧智、鱼弘、张澄等通清流涧,将入淮、肥。魏军夹肥筑城,出亶军后,亶与僧智还袭,破之。进攻黎浆,贞威将军韦放自北道会焉。两军既合,所向皆降下。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口七万五千人,米二十万石。诏以寿阳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镇改为南豫州,以亶为使持节、都督豫州缘淮南豫霍义定五州诸军事、云麾将军、豫、南豫二州刺史。寿春久罹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轻刑薄赋,务农省役,顷之民户充复。大通二年,进号平北将军。三年,卒于州镇。高祖闻之,即日素服举哀,赠车骑将军。谥曰襄。州民夏侯简等五百人表请为亶立碑置祠,诏许之。
亶为人美风仪,宽厚有器量,涉猎文史,辩给能专对。宗人夏侯溢为衡阳内史,辞日,亶侍御坐,高祖谓亶曰:"夏侯溢于卿疏近"禀答曰:"是臣从弟。"高祖知溢于亶已疏,乃曰:"卿伧人,好不辨族从。"亶对曰:"臣闻服属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时以为能对。
亶历为六郡三州,不修产业,禄赐所得,随散亲故。性俭率,居处服用,充足而已,不事华侈。晚年颇好音乐,有妓妾十数人,并无被服姿容。每有客,常隔帘奏之,时谓帘为夏侯妓衣也。
亶二子:谊,损。谊袭封丰城公,历官太子舍人,洗马。太清中,侯景入寇,谊与弟损帅部曲入城,并卒围内。
夔字季龙,亶弟也。起家齐南康王府行参军。中兴初,迁司徒属。天监元年,为太子洗马,中舍人,中书郎。丁父忧,服阕,除大匠卿,知造太极殿事。普通元年,为邵陵王信威长史,行府国事。其年,出为假节、征远将军,随机北讨,还除给事黄门侍郎。二年,副裴邃讨义州,平之。三年,代兄亶为吴兴太守,寻迁假节、征远将军、西阳、武昌二郡太守。七年,征为卫尉,未拜,改授持节、督司州诸军事、信武将军、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
八年,敕夔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直阁将军任思祖出义阳道,攻平静、穆陵、阴山三关,克之。是时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入其郛。魏将元显伯率军赴援,僧智逆击破之,夔自武阳会僧智,断魏军归路。庆和于内筑栅以自固,及夔至,遂请降。夔让僧智,僧智曰:"庆和志欲降公,不愿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将为乌合募人,不可御之以法。公持军素严,必无犯令,受降纳附,深得其宜。"于是夔乃登城拔魏帜,建官军旗鼓,众莫敢妄动,庆和束兵以出,军无私焉。凡降男女口四万余人,粟六十万斛,余物称是。显伯闻之夜遁,众军追之,生擒二万余人,斩获不可胜数。诏以僧智领东豫州,镇广陵。夔引军屯安阳。夔又遣偏将屠楚城,尽俘其众,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
大通二年,魏郢州刺史元愿达请降,高祖敕郢州刺史元树往迎愿达,夔亦自楚城会之,遂留镇焉。诏改魏郢州为北司州,以夔为刺史,兼督司州。三年,迁使持节,进号仁威将军,封保城县侯,邑一千五百户。中大通二年,征为右卫将军,丁所生母忧去职。
时魏南兖州刺史刘明以谯城入附,诏遣镇北将军元树帅军应接,起夔为云麾将军,随机北讨。寻授使持节、督南豫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六年,转使持节、督豫、淮、陈、颍、建、霍、义七州诸军事、豫州刺史。豫州积岁寇戎,人颇失业,夔乃帅军人于苍陵立堰,溉田千余顷。岁收谷百余万石,以充储备,兼赡贫人,境内赖之。夔兄亶先经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并有恩惠于乡里,百姓歌之曰:"我之有州,频仍夏侯;前兄后弟,布政优优。"在州七年,甚有声绩,远近多附之。有部曲万人,马二千匹,并服习精强,为当时之盛。性奢豪,后房伎妾曳罗縠饰金翠者亦有百数。爱好人士,不以贵势自高,文武宾客常满坐,时亦以此称之。大同四年,卒于州,时年五十六。有诏举哀,赙钱二十万,布二百匹。追赠侍中、安北将军。谥曰桓。
子撰嗣,官至太仆卿。撰弟譒,少粗险薄行,常停乡里,领其父部曲,为州助防,刺史萧渊明引为府长史。渊明彭城战没,复为侯景长史。景寻举兵反,譒前驱济江,顿兵城西士林馆,破掠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财货,尽略有之。渊明在州有四妾,章、于、王、阮,并有国色。渊明没魏,其妾并还京第,譒至,破第纳焉。
鱼弘,襄阳人。身长八尺,白皙美姿容。累从征讨,常为军锋,历南谯、盱眙、竟陵太守。常语人曰:"我为郡,所谓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民庶尽。丈夫生世,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欢乐富贵几何时!"于是恣意酣赏,侍妾百余人,不胜金翠,服玩车马,皆穷一时之绝。迁为平西湘东王司马、新兴、永宁二郡太守,卒官。
韦放,字元直,车骑将军睿之子。初为齐晋安王宁朔迎主簿,高祖临雍州,又召为主簿。放身长七尺七寸,腰带八围,容貌甚伟。天监元年,为盱眙太守,还除通直郎,寻为轻车晋安王中兵参军,迁镇右始兴王谘议参军,以父忧去职。服阕,袭封永昌县侯,出为轻车南平王长史、襄阳太守。转假节、明威将军、竟陵太守。在郡和理,为吏民所称。六年,大举北伐,以放为贞威将军,与胡龙牙会曹仲宗进军。七年,夏侯亶攻黎浆不克,高祖复使帅军自北道会寿春城。寻迁云麾南康王长史、寻阳太守。放累为藩佐,并著声绩。
普通八年,高祖遣兼领军曹仲宗等攻涡阳,又以放为明威将军,帅师会之。魏大将费穆帅众奄至,放军营未立,麾下止有二百余人。放从弟洵骁果有勇力,一军所仗,放令洵单骑击刺,屡折魏军,洵马亦被伤不能进,放胄又三贯流矢。众皆失色,请放突去。放厉声叱之曰:"今日唯有死耳。"乃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于是士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魏军遂退,放逐北至涡阳。魏又遣常山王元昭、大将军李奖、乞佛宝、费穆等众五万来援,放率所督将陈度、赵伯超等夹击,大破之。涡阳城主王纬以城降。放乃登城,简出降口四千二百人,器仗充牜刃;又遣降人三十,分报李奖、费穆等。魏人弃诸营垒,一时奔溃,众军乘之,斩获略尽。擒穆弟超,并王纬送于京师。还为太子右卫率,转通直散骑常侍。出为持节、督梁、南秦二州诸军事、信武将军、梁、南秦二州刺史。中大通二年,徙督北徐州诸军事、北徐州刺史,增封四百户,持节、将军如故。在镇三年,卒,时年五十九。谥曰宜侯。
放性弘厚笃实,轻财好施,于诸弟尤雍睦。每将远别及行役初还,常同一室卧起,时称为"三姜"。初,放与吴郡张率皆有侧室怀孕,因指为婚姻。其后各产男女,未及成长而率亡,遗嗣孤弱,放常赡恤之。及为北徐州,时有势族请姻者,放曰:"吾不失信于故友。"乃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适率子,时称放能笃旧。长子粲嗣,别有传。
史臣曰:裴邃之词采早著,兼思略沉深,夏侯禀之好学辩给,夔之奢豪爱士,韦放之弘厚笃行,并遇主逢时,展其才用矣。及牧州典郡,破敌安边,咸著功绩,允文武之任,盖梁室之名臣欤。
《梁书》 唐·姚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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