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在所有古代戏曲作品中依然“天下夺魁”
“《西厢记》天下夺魁”是就《西厢记》与元杂剧立论的,明清两代对此问题有过热烈的争 鸣,今天学界对这个问题基本达成了共识,其结论正如徐朔方先生所表述过的一样,“要在流传 至今的一百六十本左右的金元杂剧中挑选一部作为压卷之作却非《西厢记》莫属。”元杂剧所取得 的高度成就及在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人们有目共睹,《西厢记》又是元杂剧最伟大的创作,按理说 ,它与后代戏曲创作中同样取得了伟大成就的作品应该难分高下才是,这或许就应该说成是“双峰 并峙”(或曰“数峰并峙”)吧!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有的学者说,高明的《琵琶记》是“戏曲中 的《红楼梦》”,也有学人以为“《牡丹亭》优于《王西厢》”。这些学人的论述,并非在做简单 无聊的排位游戏,论述可以启发人们从某一个视角更加深入地体会《琵琶记》、《牡丹亭》的成就所 在,但其结论则令人不敢苟同。我认为即便在整个中国古代戏曲史上依然说“《西厢记》天下夺魁” ,也未尝不可,此处只能就最重要的两个评价标准略申理由如下。
其一,《西厢记》塑造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最为成功。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的信中曾有过这样的论述:“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 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典型人物的塑造对于通俗文学、叙事文学的小说 与戏曲来说,其重要性远非一般因素可比。以《西厢记》、《牡丹亭》来论,二者都是现实主义与 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伟大作品,但在典型人物的塑造上,《西厢记》则更高更完美地实现了“典型环境 ”中的典型人物塑造。试看莺莺在追求爱情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羞涩、矛盾、斗争等思想性格特征 ,与崔莺莺所生活的家庭环境、所生活的文化氛围是多么的自然与谐调!与《西厢记》相比,《牡 丹亭》尽管也可以说成功地塑造了典型人物,但其与“典型环境”的结合上,则不如《西厢记》完 美自然。杜丽娘以一次春梦的经历,就为此殉情而死,不能不令人感到多多少少的有些勉强。它对于 揭露理学戕残生命、害人之深,固然颇有力度,这种思想也极为可贵,但我们不能因为作品宣传了 进步的文化思想,对其艺术上的不足就视而不见,《牡丹亭》在许多地方却存在着以观念代替形象 创造的不足,这一点,不惟主要人物杜丽娘如此,在次要人物如陈最良身上也是如此。陈最良是个 古板迂腐者,怎能让他的口中道出“既见君子,云胡不瘳”的恶噱?这种不足,《牡丹亭》远较《 西厢记》为多。
至于《琵琶记》,明清人所云的“《琵琶》教孝”优于《西厢记》的“无裨风教”说,这在 今天已经完全没有讨论的必要了。然而李渔《闲情偶记》所论的《琵琶记》硬伤,如“子中状元 三载,而家人不知;身赘相府,享尽荣华,不能自遣一仆,而附家报于路人,赵五娘千里寻夫,只 身无伴,未审果能全节与否,其谁证之”云云,真可谓“一经点破,便觉拂情”!两相比较,《西厢 记》艺术绝无如此粗糙,二者高下也应该极为显而易见。这也是《西厢记》超越元人或明清人其他剧 作之所在。此处可以元代四大爱情剧之一的《墙头马上》为例做一点说明。《墙头马上》中的李千 金在作者的笔下是作为一个名门闺秀来塑造的。以“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去检验,《墙头马上 》远不及《西厢记》。李千金虽说是官宦之女,其行事风格其实与青楼女子更相接近。试想:李千 金乍一望见裴少俊,就对使女夸道“好一个男子也”,随后就传诗递柬,就私下结合,就“比翼齐 飞”了!时代发展到今天,良家女性有如此者乎?此类事件若为“倚门卖俏”的烟花女子所为,人们 自不会感到奇怪,但李千金在作者笔下毫无疑问是一位名门闺秀。我以为,“《西厢记》天下夺魁 ”,曲词之优美等纯形式问题倒在其次,她进步超前的文化内涵、精妙绝伦的典型塑造才是更为主要 的方面,这里由于受到论题及篇幅所限,不能详尽展开,只择要做如上说明。其二,《西厢记》更禁得起“场上之曲”的检验。《西厢记》线索清晰,情节紧凑,便于场 上演出。在这一点上,令其他作品如《琵琶记》、《牡丹亭》等明清传奇很难比拟。动辄几十出 的明清传奇,常常只能作为文人的案头阅读之作,很难全本演出,《琵琶记》、《牡丹亭》亦不例外 。明清传奇作品常常是有选择地进行场上表演,不能全本演出对于戏曲剧本的创作来说,不能说不是 缺陷。从是否是一部优秀的场上之曲来讨论的话,“天下夺魁”依然非《西厢记》莫属。沈德符《 顾曲杂言》云汤显祖“《牡丹亭梦》一出,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有人以为是《牡丹亭 》胜过《西厢记》的记录,其实沈德符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只是“几令《西厢》减价”,《西厢记》实 际上并未减价,因此戏曲杰作的地位亦未曾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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