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苏武传班固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并为郎,稍迁至栘中厩监。时汉连伐胡,数通使相窥观。匈奴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馀辈。匈奴使来,汉亦留之以相当。
天汉元年,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曰:“汉天子,我丈人行也。”尽归汉使路充国等。武帝嘉其义,乃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因厚赂单于,答其善意。武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馀人俱。既至匈奴,置币遗单于。单于益骄,非汉所望也。
方欲发使送武等,会缑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缑王者,昆邪王姊子也,与昆邪王俱降汉,后随浞野侯没胡中——及卫律所将降者,阴相与谋劫单于母阏氏归汉。会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汉时,素与副张胜相知,私候胜曰:“闻汉天子甚怨卫律,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吾母与弟在汉,幸蒙其赏赐。”张胜许之,以货物与常。
后月馀,单于出猎,独阏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馀人欲发,其一人夜亡,告之。单于子弟发兵与战,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单于使卫律治其事。张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欲自杀,胜、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张胜。单于怒,召诸贵人议,欲杀汉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谋单于,何以复加?宜皆降之。”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刺。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毉。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气绝,半日复息。惠等哭,舆归营。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
武益愈,单于使使晓武,会论虞常,欲因此时降武。剑斩虞常已,律曰:“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当死。单于募降者赦罪。”举剑欲击之,胜请降。律谓武曰:“副有罪,当相坐。”武曰:“本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复举剑拟之,武不动。律曰:“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武不应。律曰:“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计,后虽欲复见我,尚可得乎!”
武骂律曰:“女为人臣子,不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女为见!且单于信女,使决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两主,观祸败!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独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别其官属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仗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积五六年,单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武能网纺缴,檠弓弩,於靬王爱之,给其衣食。三岁馀,王病,赐武马畜、服匿、穹庐。王死,后人众徙去。其冬,丁令盗武牛羊,武复穷厄。
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前长君为奉车,从至雍棫阳宫,扶辇下除,触柱折辕,劾大不敬,伏剑自刎,赐钱二百万以葬。孺卿从祠河东后土,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推堕驸马河中,溺死,宦骑亡;诏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饮药而死。来时,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阳陵。子卿妇年少,闻已更嫁矣。独有女弟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馀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加以老母系保宫,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复谁为乎?愿听陵计,勿复有云!”
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为父死,亡所恨。愿勿复再言!”
陵与武饮数日,复曰:“子卿壹听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请毕今日之驩,效死于前!”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嗟乎,义士!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陵恶自赐武,使其妻赐武牛羊数十头。
后陵复至北海上,语武:“区脱捕得云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武闻之,南乡号哭,欧血,旦夕临数月。
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武等实在。”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陵虽驽怯,令汉且贳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奋大辱之积志,庶几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为世大戮,陵尚复何顾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异域之人,壹别长绝!”陵起舞,歌曰:“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陵泣下数行,因与武决。单于召会武官属,前已降及物故,凡随武还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51〕春至京师。诏武奉一太牢〔52〕谒武帝园庙。拜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常惠、徐圣、赵终根皆拜为中郎,赐帛各二百匹。其馀六人老,归家,赐钱人十万,复终身。常惠后至右将军,封列侯,自有传。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武年八十馀,神爵二年〔53〕病卒。
〔注释〕 稍迁:逐渐提升。栘(yí)中厩监:栘中厩,汉代马房名。监,负责栘中厩的官员。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且鞮(jūdī)侯单(chán)于:汉代匈奴的君主。丈人行:对长辈的尊称。赂:赠送礼物。假吏:临时差遣的官吏。斥候:负责侦察的骑士。遗(wèi):赠送。会:刚好,正当。昆邪(húnyé)王:匈奴一部落首领,他于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率部四万人降汉,封为漯阴侯。浞(zhuó)野侯:名赵破奴,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进攻匈奴失败,降敌。阴:暗中。阏氏(yānzhī):亦作“焉逢”,汉时匈奴单于之妻的称号。见犯:受侵犯、受 。左伊秩訾(zī):匈奴的王号。毉(yī):同“医”。坎:坑。煴(yūn)火:没有火苗的一堆火。论:审判。复然:又会像(我)这样。女(rǔ):通“汝”,你。南越:西汉诸侯国,属地在今广东、广西一带。宛:大宛,西汉西域三十六城国之一。县:同“悬”,悬挂。阙:城楼。旃:同“毡”,毛织物。北海:贝加尔湖。羝(dī):公羊。廪(lǐn)食:官府供给的粮食。旄(máo):节顶上的牦牛尾。於靬(wūjiān)王:且鞮侯单于之弟。缴(zhuó):系在箭上的生丝绳,射鸟用。檠(qínɡ,又读jìnɡ):辅正弓弩的器具。此处作动词用,即校正弓弩。服匿:古代盛酒酪的器具,像坛子。穹庐:圆顶大帐篷。丁令:即丁零,匈奴北部一个部族。长君:苏武兄苏嘉。奉车:官职名称。雍:县名,在今陕西凤翔县南。棫(yù)阳宫:秦昭王时建,在雍的东北。辇(niǎn):皇帝的坐车。除:宫殿的台阶。孺卿:苏武弟苏贤。祠:祭祀。后土:地神或土神。宦骑:骑马的宦官。黄门驸马:宫中掌管车马之官。女弟:妹妹。保宫:监狱名。春秋高:年迈。区(ōu)脱:匈奴语称边境屯戍或守望之处为“区脱”。云中:西汉县名,在今内蒙古托古托县。生口:指俘虏、奴隶或被贩卖的人。乡:同“向”。欧:同“呕”。上林:苑名,故址在今陕西长安西及周至、户县界。贳(shì):赦免。曹柯之盟:意思是像春秋时鲁国曹刿在柯盟会上挟持齐君的行为。隤(tuí):坠落。〔51〕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52〕太牢:放着牛、羊、猪三牲的食器,用于宴会或祭祀。〔53〕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
(施忠连)
〔鉴赏〕 二千年来,这篇文章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古代文献中一直熠熠生辉,放射出奇异的光彩。它是皇皇巨著《汉书》中最动人心魄、最精彩的篇章之一。它记述西汉中期外交家苏武身陷敌营十九年,经历了人间的各种艰难困苦,最后光荣返回祖国的故事。作者以崇敬的心情、写实的手法、感人的笔触,突出地表现了苏武维护祖国的荣誉和自己作为使者的尊严而勇于牺牲的无畏精神,他克服人间罕见艰难的顽强意志,他在旧友竭诚劝降面前的坚定信念。他的人格之伟大崇高,令人敬仰,令人感佩,令人赞叹!此文在中国历史的原野之上树立起了一座歌颂中华民族杰出子孙对祖国忠贞不渝之心的宏伟的不朽丰碑。
苏武一生的事迹中最感人肺腑的是他的气节,即民族气节。他是我国古代保持民族气节的一个光辉的典范,他在敌国的一切言行诠释了民族气节的应有之义,显示了气节所达到的崇高的思想境界,充分地表现了民族气节所具有的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量。
民族气节就是在外族强敌面前忠诚于祖国,决不投降。面对匈奴的威逼,苏武宁死不屈,不论敌人怎样利诱他也决不变节,这并非只是盲目地信守气节的观念,而是出于对祖国的深厚感情。他作为使节出使匈奴,对两国的文化发展水平和生活方式上的差别是有亲身体验的,因此他为自己的祖国而感到无比骄傲,有一种藐视敌人、在精神上压倒敌人的豪迈与气势,而决不会自甘堕落,自毁名节,向敌人俯首称臣。正因为如此,降于匈奴的卫律在苏武面前恬不知耻地炫耀自己如何受到匈奴的重视,甚至得意忘形地威胁苏武,如不听他的话,以后要见他一面也不可能的时候,苏武以极其鄙视的态度,义正辞严地斥责他叛国求荣的 行径,并且以自豪的语气警告他:“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独匈奴未耳!”作为伟大民族的使者,他无比自豪;有强大的祖国作为后盾,他不感到有任何恐惧。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他身上显示出来的神奇的精神力量的深刻思想根源。
有一些现代学者对苏武求全责备,说他的气节是出于忠君观念和对汉武帝的报恩思想。这是对苏武行为的误解。他确实对李陵说过他父子兄弟世受皇恩,“常愿肝脑涂地”,报效皇上。但是如果我们仔细读上下文,就会发现,他这番话是在李陵提到汉武帝时讲的,是对李陵攻击汉武帝的严正反驳和回击,使李陵挑拨苏武与朝廷的关系的企图完全落空。因此不能完全据此来判断他坚守气节的思想动机。此外,在封建时代,对于士大夫来说,君主是国家的象征和代表,皇帝即国家,效忠皇上就是报效国家。显然,苏武的气节是出于气贯长虹的民族精神和对于祖国的忠诚之心。
民族气节并非是一种普通的对于祖国的忠诚之心,而是在特别严酷的环境中表现出来的对于祖国特别忠贞的立场和感情。匈奴单于逼迫苏武投降,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先是以死刑威胁苏武,用剑斩汉使团官员虞常的血腥场面恐吓苏武,但苏武毫无惧色,不为所动。接着他又把苏武囚禁于一个大地窖中,不给水喝,不给饭吃,企图用饥饿来迫使苏武就范,但是苏武坚韧不屈,用吞食雪块和毡毛的办法顽强地生存下来。
匈奴单于在肉体上折磨苏武的伎俩失败之后,又企图从精神上摧残、击垮苏武。单于先是把苏武发配到贝加尔湖杳无人烟的地方放牧公羊,宣布公羊产奶了才让他回去,就是说,要永远、彻底地断绝他归国的念头。苏武在那里没有粮食供应,更可怕的是没有一个人相伴,找不到任何人与之交谈,外界也难以了解他的情况。他与世隔绝了,这是一个令人绝望、令人疯狂的境遇,是阴险残暴的统治者想出的折磨人的最歹毒方法,但是仍然没有能够奏效。苏武在千里无人烟之处,与羊为伴,手持掉光了旄的节杖,迎着寒风伫立,日复一日,年年月月,对祖国的忠诚、对民族和家人的思念一刻也没有减弱。
单于从精神上制伏苏武的又一狡计毒招是派李陵劝降。李陵曾是苏武的同僚故交,两人以前交情深厚,尤其是李陵为汉将时作战极其英勇,曾经重创匈奴军队。在单于看来,让这样的人去劝说,最能打动苏武的心。而李陵的说辞也是经过精心考虑,力图以个人感情来转移苏武的心志。他首先用叙旧的办法渲染他们之间的旧情,多次设宴款待以制造松弛、友好的气氛;接着他强调单于真心实意地等待他回心转意;然后详细地讲述苏武出使匈奴后家中的变故:母亲去世,妻子改嫁,兄弟自杀,妹妹出嫁不知下落,意在彻底打消他归国的念头;还现身说法,回忆自己初陷匈奴时甚至比苏武更不想投降的心情;最后指出汉武帝年事已高,反复无常,滥杀大臣,不值得为之效忠。总之,在李陵看来这样就扫除了阻止苏武投降的一切动机和思想,如果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在这样的劝说下,其精神防线是会崩溃的,但是苏武忠于国家的信念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动摇的,他早已把个人的一切置之度外,李陵以为能触动人心灵的事情对于他不起任何作用。
孔子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苏武就是这样一个世间任何力量都压不服的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苏武感天动地的民族气节显示了至大至刚的浩然正气,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集中表现。他的崇高思想和英勇行为鼓舞了后世无数志士仁人、民族英雄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而艰苦卓绝地奋斗,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宝贵生命。
看黑字那一段
《史记》里面有《游侠列传》,《汉书》也有《游侠列传》,而且还都对后世有极其深远的影响。可以说:要研究侠文化,就要先研究《史记》与《汉书》中的《游侠列传》。
在这两本书中,虽说记述游侠的篇章都叫做《游侠列传》。但是,二人对游侠的态度却相距甚远。司马迁在史记中强调的是:"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与司马迁不同,班固却认为游侠是"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于强世者",而且"扼腕而游侠者,以四豪为称首。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于是乎游侠"罪已不容于诛"。同是写侠列传,二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我想这首先是因为认知主体自身经历的不同。一千个人由于自身经历的不同当他们看待同一哈姆雷特之时,就会有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同样的道理,司马迁与班固眼中的游侠自然也会不同。司马迁因"李陵之祸"而受"宫刑"之辱,虽说事后后悔的汉武帝刘彻对他有一些补偿,但再怎么说也是大错已经铸成,更何况还是那种不能补救还给司马迁带来身心双重伤害的错误。虽说司马迁不敢说什么,但他心中却有极大的悲愤与不满,这在其作品中多次流露出来。"胸中小不平可以以酒消之",但是,"世间之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之"。虽然在别人眼中高祖、文、景、汉武之时堪称治世,但在司马迁眼中,那就是一个乱世,绝对的乱世。柳亚子有句诗是"乱世天叫重游侠",既然在司马迁看来那是乱世,游侠又多于社会秩序不稳定,法律秩序不健全的乱世跳出来跟政府唱对台戏,游侠在司马迁的史记中得到褒奖也就不足为怪了。当然了,司马迁把游侠当作正面人物来写或许有几分是出于惺惺相惜之意,有几分是出于借写游侠来发泄自己对刘家政权的不满。
如果说在司马迁眼中汉武帝是一个大昏君的话,那么在班固眼中,汉明帝绝对是一个大大的名君。再怎么说班固也是私改国史,即使侥幸不被杀头,充军发配也是免不了的。但,英明的汉明帝不仅不杀不发,而且他还给了班固一个不小的官--兰台令史,让他继续修著汉书,给其完成将其父所作《史记后传》写成成一家之言的《汉书》之机会。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果说班固是一匹千里马的话,那汉明帝绝对是慧眼的伯乐。你让班固怎么能不对他感激涕泠。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专跟政府唱对台戏的游侠,虽说你们"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但你们以"匹夫之细,窃生杀之权",敢跟政府对着干,争民心誉望,更不用说你们还"不容与道德"、"放纵于末流,杀身亡宗"。如果说始于汉景帝时的杀戮游侠是对其力量上的削弱的话,那么,班固的汉书就是要让游侠"遗臭万年"。
其次,统治者的个人喜好倾向也是造成二书中对游侠褒贬各异的重要原因。汉武帝那个人可以说是雄才大略,当然,也可以说是好大喜功。他那个人做事有的时候求的就是一痛快,只要痛快,怎么都行。挽弓纵马,追虎逐鹿,对他而言,即使不是家常便饭,我估计也差不多。而且,汉武帝那个人也尚武,好少(见《太平御览》),他用事四边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游侠那种天马行空,独立不羁的气度和风格为他所喜欢也不足为怪,所以我个人觉得用"好侠"来代替什么尚武、好少、雄才大略之类的词来形容汉武帝要更恰当。汉明帝就跟汉武帝不一样,虽说汉明帝到底好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那个人挺推崇佛教的。虽说佛教在西汉末年就已经传入我国,但一直也没什么太大的发展,这个局面在汉明帝时得到了极大的改变,佛教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发展并壮大了起来。为什么呢?政府重视呗!当然这一切自明帝始。当时,明帝听说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就派使者赴天竺"取经",将经书以白马驮回,不仅建了我国第一座佛教寺庙--白马寺,而且还对佛教大加推崇。佛教叫人忍,叫人求来世,或许明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派人千里迢迢去"西天"取经,因为这个"忍"字在维护统治者统治方面实在是非常有用,它能让老百姓作顺民,老老实实受你统治者的剥削。而你,游侠,却非跳出来打抱不平,明帝他老人家看你能顺眼吗?班固敢说你好吗?如果他敢说你好,我估计他准成第二个司马迁。
再次,迁固二人思想成分也是不同的,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在武帝即位后,任太史令达三十年之久。司马谈博学,精通天文、《易》学和黄老之学。司马迁十岁起诵读「古文」,并接受其父的启蒙教育。渊源久长的家学对他后来治学道路有深刻的影响。虽说司马迁在后随父去长安时,同当时著名经学大师孔安国、董仲舒学习《古文尚书》和《春秋》,但幼年时期所受影响往往一生难以磨灭。虽说他在一定程度上受儒学影响,但在学术界大多认为在司马迁的思想中道家成分占有的是较大比例。班固则不一样,虽说佛教在汉明帝前后迅速传播,但其难以影响儒学的统治地位,综观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除特殊阶段的特殊情况,儒学地位只会加强而不会削弱,东汉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快速上升时期,儒学对加强封建统治越来越有用,班固在章帝建初四年(79年)奉诏撰集诸儒生在白虎观讲论五经异同事,成《白虎通德论》,又称《白虎通义》就是很好的例证。班固则不一样,他出身于仕宦家庭,受正统儒家思想影响极深。道家思想中逍遥的成分很重,游侠也有一种天马行空、独立不羁的气度、风格,一个受道家思想影响深的人自然会对游侠由衷的喜爱。而儒家最讲究社会伦理,他们讲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讲究社会秩序的协调,游侠的游,有几层意思。一个就是是指游离,游离于国家的制度法律之外。就是说,不遵守一定的规章、制度、法律等等,而且游侠还妄想要凭游侠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眼光,代替政府独掌正义,这种破坏社会秩序之徒怎么能会为儒学者所容忍。
还有一点,《史记》中的游侠与《汉书》中的游侠有着质的差别。《史记》中的游侠那可真称的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呀。《史记》称闾巷之侠“修行批名,声施于天下”,用司马迁的话讲就是"千里诵义,为死且不顾",这样的大侠司马迁不称颂他们也难呀!而班固笔下的游侠呢?侠,本来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他们打抱不平,捐躯赴死为的也是老百姓。可《汉书》中的游侠呢?原书中有这样一句"列侯近臣贵戚皆贵重之",这个“之”字自然指的是游侠了。但这样的游侠据我看来已经不能再被称为游侠了。因为你侠打抱不平是为老百姓打抱不平,那些列侯近臣贵戚根本用不着你打抱不平。如果你为老百姓打抱不平的话那些列侯近臣贵戚也不会对你贵重之了。因为,直接迫害压迫老百姓的不是皇帝,而恰恰是这些列侯近臣贵戚。他们说你好意味着什么?难道你帮老百姓打抱不平,得罪了他们他们还会说你好吗?还会对你"贵重之"吗?与官府争民心争誉望,甚至达到了“列侯近臣贵戚皆贵重之”。这就难怪荀悦下这样的断语:“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汉纪》卷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还不一样呢?更何况二者本来就不一样。
最后,我认为还有一点也应该考虑进来。韩非子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游侠对法律的不屑决定了其只有在乱世之时才能有生存空间。当社会秩序稳定时,你游侠要想代替统治者来执掌正义,别说统治者不许,就是人民也不会同意。作为炎黄子孙,赶上一个衣食无忧的世道不容易。我好不容易赶上一个,你游侠又跑出来跟着捣什么乱?你要真是打抱不平倒还罢了,问题是你是在打抱不平吗?你所谓的那些不平是真的不平还是你自己看着不顺眼,是借打抱不平之名发泄自己情绪还是在为那些"列侯近臣贵戚"卖命?"侠"在《词源》中被解释为"旧时指打抱不平、见义勇为的人",其他字典词典中也有类似的解释。司马迁能捧游侠那可能是他经历过乱世,好象汉武帝在位时就发生了"七国之乱",还是柳亚子那句话"乱世天叫重游侠"。与此相反,班固可是一点乱世也没经历过。东汉光武、明、章之时,统治清明,社会秩序相对稳定。而游侠偏又是难以在社会秩序稳定之时生存的一个群体。
虽说迁固二人对游侠褒贬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对游侠他们都做了一分为二的评价,只不过侧重点各有不同。司马迁重的是游侠重信讲义的一面,而班固侧重的则是游侠不守法律,以个人意气定是非的一面。可以说在种种社会和个人的原因的影响下,他们能做到这一点是相当难得的,也是我们在看待游侠文化时所应当借鉴的。在我们对游侠文化大加推崇的同时也要看到其副面影响。从郭解那个著名的侠客里看到:第一,仗义实际上是个人主义的任性,是无理性的行为;第二,某些仗义行为,已严重违背当时法律;第三,一些人特别是青少年跟着效仿,打着仗义的旗号,结党一方,称王称霸,借义行恶,为害乡里,影响社会治安;第四,人们畏惧郭解的势力胜于畏惧国家,连卫青这样历史赫赫有名的将军都为其说情。或许,我们的传媒不应该只宣传其重信讲义的一面。
游侠虽然只有在乱世中才能生存。如果太平盛世,那么,政府不会允许游侠活动,现代社会也不需要游侠出来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的社会已经是一个完美的社会,我们的社会依然有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但,现代社会是法制的社会,社会的不平之处我们的法律能够将其解决,现代社会已经没有游侠存在的社会基础。不过,虽说游侠难容于现代社会,游侠文化却可以在现代社会得到广泛传播。以前中国人喜欢游侠是因为中国人在游侠身上寄予极大的希望。《史记》里面有这么一段话:“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缓和急,其中突出的是急,就是每个人都可能碰到麻烦,都有需要人家帮助的时候。然后,司马迁就列举了很多圣人,包括孔夫子。这样一大堆圣人都经常碰到危险和困难,何况像处于被剥削被压迫地位的老百姓。社会有法律,有官府,但是,很多坏人,官府和法律制他不了,或者说不愿意制他。这样,中国老百姓才有可能想象,在法律和政府之外,另外有一批人,这批人跟政府没关系,但是,他能够帮助老百姓,即所谓拯世济难。这就是中国的游侠能够被接受或者代代相传的心理基础,这就是武侠文化源远流长的原因。当然了,在从《后汉书》起,所有的历史著作就不再为游侠立传的情况下,侠文化能以其他形式记载流传下来也要得益于中国文人对游侠的喜爱。文学里面的游侠多,不是因为中国的游侠很多,而是中国很需要游侠,中国文人很喜欢游侠。用龚自珍的诗来说,就是:“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中国文人之所以对游侠的喜爱除了在侠的身上寄托了被拯救的希望以外,还有一点就是侠本身那种气质:独立不羁。那种天马行空、独立不羁的气度、风格,很受文人的欣赏。也就是说,中国的文人,尤其是长期在书斋里面生活的读书人,特别向往一种不受法律、不受规章制度约束的生活。现代社会虽然不需要游侠来打抱不平,但需要游侠那种天马行空、独立不羁的气度、风格来滋润我们日渐干渴的精神生活。现代人的压力太大了,极需要在现实生活有一片理想的原野,以供我们的精神纵横驰骋。游侠世界虽说是虚幻的,但能极大的满足我们的精神需求,所以我认为武侠文化仍然有很大的存在必要性,现代人很难离开武侠,一部分人可以没有武侠,但整个社会不可没有武侠。
1、丰富了汉代文化史的资料:《立艺文志》详细记载了汉代的文化、艺术、科技等方面的情况,包括书法、音乐、绘画、雕刻、建筑、冶金、医学等,为我们了解汉代文化史提供了重要的资料。
2、为后世文化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立艺文志》是一部对汉代文化、艺术、科技等方面的全面梳理和总结,对于后世的文化研究和历史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3、体现了班固的学术成就和思想水平:班固是汉代著名的文学家、历史学家和政治家,他的学术成就和思想水平在《立艺文志》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也是他在汉代文化史上的重要贡献之一。
4、促进了汉代文化的传承和发展:《立艺文志》对汉代文化、艺术、科技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总结,为汉代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和借鉴,对于推动汉代文化的繁荣和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在叙事上,《汉书》的特点是注重史事的系统、完备,凡事力求有始有终,记述明白。这为我们了解、研究西汉历史,提供了很大的方便。至今,凡是研究西汉历史,无不以《汉书》作为基本史料。
在体裁方面。《汉书》与《史记》同为纪传体史书。不同的是,《史记》起于传说“三皇五帝”,止于汉武帝时代,是一部通史;而《汉书》却是专一记述西汉一朝史事的断代史。这种纪传体的断代史体裁,是班固的创造。以后历代的“正史”都采用了这种体裁。这是班固对于我国史学的重大贡献。
《汉书》的体例与《史记》相比,已经发生了变化。《史记》是一部通史,《汉书》则是一部断代史。《汉书》把《史记》的“本纪”改称“纪”,“列传”改称“传”,“书”改称“志”,取消了“世家”,汉代勋臣世家一律编入“传”。这些变化,被后来的一些史书沿袭下来。
《汉书》比较完整地引用诏书、奏议,成为《汉书》的重要特点。此外,边疆诸少数民族传的内容也相当丰富。《汉书》新增加了《刑法志》、《五行志》、《地理志》、《艺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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