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无哀乐论--嵇康

声无哀乐论--嵇康,第1张

声无哀乐论--嵇康

导读诗

崇简之教,无为之治。

和心足内,和气见外,

歌以叙志,舞以宣情。

文以采章,照以风雅,

播以八音,感以太和,

导其神气,养而就之。

乐之为体,以心为主。

无声之乐,民之父母。

八音会谐,人之所悦,

音声和比,人情不已。

情不可放,抑其所遁;

欲不可绝,自以为致。

口不尽味,乐不极音,

远近同风,用而不竭。

郑音至妙,妙音感人,

美色惑志,易以丧业。

具其八音,不渎其声,

绝其大和,不穷其变。

捐窈窕声,使乐不*。

托于和声,配而长之,

诚动于言,心感于和。

正文: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

    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念)〔令〕历世,滥于名实。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化)〔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锺。古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因事与名,物有其号。器谓之哀,歌谓之乐〕。斯其大较也。然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感)〔戚〕。然而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言比成诗,声比成音。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风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则谓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而后发〕,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又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后叹美耶?今麤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

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耶?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欤?且师襄(奉)〔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为美谈。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耶?」

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锺子之徒云云是也。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师襄(奉)〔奏〕操,而仲尼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后世,襄涓之巧,能得之于将来。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若此果然也,则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锺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若音声〔之〕无〔常〕,锺子〔之〕触类,其果然耶?则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自,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以大罔后生也。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    

   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夫五色有好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不谓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性〕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犹〕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夫声音,气之激者也,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耶?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声音自当有哀乐,但闇者不能识之,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照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闇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执中庸之听,而猜锺子之聪。皆谓古人为妄记也。」

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锺子之徒,各审其情矣。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设使从下〔出〕,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正也。夫食辛之与甚噱,熏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汗,踧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蓰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者也〕。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何者?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闇异功耳。若以水济水,孰异之哉!」

   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竟,楚师必败;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以言通论,未之或安。若能明斯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

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而未详。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耶。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鸣)〔鸟〕兽皆能有,◇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请问圣人卒入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难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或当与关接识其言耶?将(次)〔吹〕律鸣管,校其音耶?观气采色,知其心耶?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弘)〔知〕马也。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证心也。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趣〕举一名,以为摽识耳。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

  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此又吾之所疑也。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耶?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若正识楚(国)〔风〕,来入律中耶?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苟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耶?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

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复请问何由知之?为神心独悟,闇语而当耶?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也〕。故知其丧家耶?若神心独悟,闇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苟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籥纳气而鸣耶?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内籥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籥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晋母未得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证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

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余。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心为声变,若此其众。苟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得无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数节,故(更)〔使〕,〔人〕形躁而志越,犹铃铎警耳,锺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则〕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琴瑟之体,(闻)〔闲〕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役〕于众理,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专散为应。譬犹游观于都肆,则目滥而情放;留察于曲度,则思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乐;然随曲之情,尽于和域;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然人情不同,自师所解,则发其所怀。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哀乐者,情之主也;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皆由声音也。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何以明之?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而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耶?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耶?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

   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耶?」

     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耶?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真主)〔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今(见)〔无〕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

     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懽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今且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懽则戚,不戚则懽,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懽之用〔也〕。盖闻齐楚之曲者,唯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耶?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

主人答曰:「虽人情(戚)〔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懽颜悦,至乐心愉,乐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亲安豫,则恬若自然,所自得也。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抃不及。由此言之,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至夫笑噱,虽出于懽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变〕。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耶?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

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耶?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慆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风俗移易奚由而济?幸重闻之,以悟所疑。」

   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后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和)〔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诚)〔成〕,穆然相爱,犹舒锦〔布〕彩,而粲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本〕不在此也。

    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之不可绝,故因其所自(自以为致)。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着不迁也。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使〕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槃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绝其大和,不穷其变。损窈窕之声,使乐而不*,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若流浴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媱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声,无〔中〕于*邪也。*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

论嵇康《声无哀乐论》的音乐美学思想

 嵇康是中国古代音乐美学史上的一位划时代的人物,他在中国音乐史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他的《声无哀乐论》反映了音乐本质、审美感受和社会功能观,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历史宝贵遗产。

 关键词: 嵇康;声无哀乐论;音乐美学

 东汉后期以来,人们长年饱受战争的动乱、政治的压抑。魏晋时期人们把这种痛苦寄情于山水中,造就了魏晋人格上的自然主义和个性解放,加之佛教的传入,玄学的兴起,两汉以来儒家独尊传统思想受到冲击,崇尚自由的道家流派也随之兴起,构成与儒学抗衡的思想流派,在音乐思想上,“竹林七贤”——嵇康的《声无哀乐论》最为典型。

 嵇康(223——263)字叔夜,今安徽宿县人。魏末著名琴家、音乐理论家、文学家。在魏晋期曾任中散大夫,他和阮籍、王戎等组成有名的“竹林七贤”。政治上他反对司马氏专政,主张“非汤武薄周礼”,琴学方面他作有《长清》、《短清》、《长侧》《短侧》。他的《琴赋》描述了琴曲艺术的多种表现手法,评论了价值珍贵的琴曲。他的《声无哀乐论》是一部极富有思辨性的美学论著,在中国音乐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在当今研究音乐美学领域中,同样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与作用。

 《声无哀乐论》全文约7000字,全文开篇便是秦客发问“‘闻之前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1]文章提出了:音声能否表现哀乐情感?音声与人的感情处在怎样对应状态之中?音乐与政治盛衰、移风易俗的关系等尖锐的问题。嵇康针对这些问题围绕音乐“名”、“实”展开剖析,明确指出“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而后发,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然尽然可见矣。”[2]这里即指音声本身自有其自然属性,而与人的哀乐无关。所谓哀乐是人内心之情先有所感,然后在欣赏音乐中被触动后表达出现,至于情因何来产生哀乐,这与音声本身无关,音声即无哀乐之“实”,也无哀乐之“名”。嵇康认为音乐是可以表达哀乐情感,但不能产生哀乐,两者并无因果关系。用他的话“心之与声,明为二物”。嵇康还指出:“夫哀心藏于内,遇和声而后实,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而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3]这里嵇康肯定了“声”能给人带来美感,同时指出音乐的审美的主体先存有哀乐,受到音乐的感召才会引发出来,其实这里人们感受到的只是自己内心的哀乐而已。嵇康阐述的是音乐审美中产生的特殊现象,提出“声之无常”的观点,证实“声无哀乐”。 “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其哀之怀均也”,“理弦高而欢戚并用”[4]。嵇康借这些特殊现象来阐明音乐的特殊审美心理现象,是由于个人的经历,生活方式不同,甚至不同的年龄阶段审美者的心理状态和内心情感的差异会形成不同或截然相反的审美效果,说明嵇康认识到音声和人们哀乐情感没有必然的对应关系,运动着的声响对审美的主体有导情的作用,揭示了审美主体的生活阅历、艺术修养、欣赏趣味等认知因素作用。西方美学家认为艺术对象是感官,艺术借助感官直觉领悟人生与宇宙真境再借助感觉界的对象表现这种真实,并认为快适的感受不是系于被感觉的对象,而是系于自我的感觉状况,这些观点和嵇康揭示音乐特殊现象审美的观点一致,即对声音的哀乐的感受实际上是审美主体的自我感觉的状况。嵇康也肯定音乐的审美功能“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酝酒发人性也。酒也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犹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5]。嵇康借酒来比喻音乐本体存在方式的本质特性和音乐的表现形式。他还指出“声比猛静,商埠、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专散为应……此为声音为体,尽于舒疾,情之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6]这表明嵇康已看到音声的自身运动规律和审美主体的听觉感受的特征,音乐的表现形式只是情感的外显形式——情绪状态,音乐的审美情感体验为参与、理解、想象等多种心理活动的整合。嵇康承认音响及其运动的方式能使人“躁静”、“专散”,但是音乐审美活动是主客体,音心相对映的特殊规律。嵇康承认了音乐是能引起人情绪上的“躁静”,同时也否认音声表现哀乐,他坚持音声的本体的独立存在,同样也看到了音乐审美的特殊规律。

 西方美学家鲍姆家登(1714——1762)认为在感性、直观的认识里我们直接面对事物的形象,而在清晰的概念的思维中有象征性质(文字)的思维,我们直接的对象的数字概念更多是具体事物形象,音乐审美的直观面对事物而少和符号交涉,它和情绪较为接近,因人的情绪是直接系于具体的事物,少系于抽象的东西。另外概念的认识渗透事物的内容,而直接观点与情绪相接的对象则更多的物的形式表现,(历史论文 )这些科学的具体理论,论证了嵇康的声音和人的哀乐(情感、情绪)无关,继而嵇康从音乐本质上提出“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浊乱,其体自若而无变也。”“啼声之善恶不由吉凶,犹琴瑟之清浊在操之工拙也。……然则心是与声,明为二物,二物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7]嵇康以声形来借喻,无论从声和形上都是形式上的东西,并不能代表人的真实的内心感受,“吹万不同,而使自己”进一步从社会哲学的理性观点来揭示音声的本质及审美主体活动的变化规律。

 嵇康还提出音乐美的本质是“和”,平和为其音乐审美情感核心思想,他指出“曲变多众,亦大同于和”“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8]嵇康认为音乐的形式表现的手段是和谐统一,但音乐的“自然之和”与人在感情的哀乐是没有关系的,嵇康指音声的“和”并不排斥自身运动变化与听觉感受特殊特征上说明的“和”的本质。“和”即是音声的自然属性又是自身的运动形式,透过音乐审美的特殊规律我们可以看到嵇康的“声无哀乐”与“自然之和”是不相矛盾。前者反映了对音声自然谐和特殊性认识,后者反映他对音乐平和精神的追求。嵇康并没有滑入“自律论”的陷境。毕达哥拉斯从数的和谐和情感和谐的角度上来探讨音乐的本质。从乐音(音程)的构成,发现音体数量上的差别(长短、轻弱等)与音调高低比例关系,审美听觉上音乐谐和与数关系的和谐是和谐统一的,提出了著名的理论“音乐是对立因素的和谐统一,把杂多导致统一,把不协调的导致协调”。[9]在音乐审美实践活动中,人们是根据自己的审美体验和某些形态上的规范总结出“和谐”。这些音乐美学范畴,并使之具有特定的历史内容,与嵇康的是声音本体运动的和谐与审美听觉本体上的和谐产生的美感(即哀乐)完全一致。

 在音乐审美中,嵇康否认从声音获得情感(哀乐),否认由声以知心,是他并不否认音乐有“移风易俗”的社会功能,他指出“玉帛非礼敬之实,歌哭非悲哀之主也。”即玉帛本来是礼的本身,而是用来表达礼的内容媒介,音乐也是如此,或哭或乐都不是表达音乐的自身特点,而是听者对音乐反映的主观差异。他认为音乐“移风易俗”的社会功能不是音乐自身特征延续,而是在异化而成。“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步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表明嵇康对音乐存在方式上的认识,声是“乐哀”存在的一个要素。即具有“导情”的社会功能,社会的礼仪正是依托音乐的“导情”功能来对人们进行潜移默化的教化,嵇康指出要“然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故“无声之乐”乃是平和之声为其外形式——“体”,平和精神——“心”,移风易俗之本在于“心”即内心的平静与否,移风易俗不在于“声”在于安定的世道,政治上的“平和”将人的精神引向充满和谐的审美境界,这才是人们真正所需“自然之和”,最后他以“*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是亦观矣”[10]既强调了审美主体内心情感的审美活动作用,又表明了他最终是从审美主体角度来对音乐的社会功能进行论述。嵇康的审美观点,实际上反映了审美者自身的情感体验,肯定了自由发扬,主动积极的审美观念。在中国古代音乐学发展史上具有杰出的贡献,这同时也代表魏晋时期艺术领域中比前人更为重视艺术特有的创作和审美规律这一种文化倾向。[11]

 《声无哀乐论》所反映的音乐美学思想理论上是从未论及到的,他大胆的反对了两汉以来完全无视音乐的艺术作用,把音乐简单的等同政治观点,主张摆脱“礼乐刑政”并举的官方音乐思想。《声无哀乐论》的美学思想代表魏晋时期音乐艺术上由传统封建政治功利实用审美态度转向崇尚个性,崇尚自然,要求尊重艺术自身特有的规律,在当今中国音乐美学研究领域中有着十分重要而深远的意义。

 参考文献:

 [1][2][3][4][5][6][7][8][10]戴明扬:《嵇康集释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9][11]修海林、罗小平:《音乐美学通论》,上海音乐出版社1999年版,第185——186、114——131页。

  嵇(jī)康,

  广陵散

  三国时魏末文学家,思想家与音乐家,魏晋玄学的代表人物之一,谯郡铚人(今安徽省宿州西南)[1],善于音律。创作有《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合称“嵇氏四弄”,与东汉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隋炀帝曾把“九弄”作为科举取士的条件之一。其留下的“广陵绝响”的典故被后世传为佳话,《广陵散》更是成为我国十大古琴曲之一。他的《声无哀乐论》《与山巨源绝交书》《琴赋》《养生论》等作品亦是千秋相传的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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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貌风度

  嵇康风度非凡,为一世之标,史载:

  嵇康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世说新语·容止》) ●有人语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答曰:“君未见其父耳。”(《世说新语·容止》)

  ●康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晋书·嵇康传》)

  ●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晋书·嵇康传》)

  ●康长七尺八寸,伟容色,土木形骸,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正尔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世说新语·容止》引《康别传》)

  ●康美音气,好容色。(《文选·五君咏》引《嵇康别传》)

  也就是说,嵇康身材高大(魏尺无明确换算标准,约在汉尺与晋尺之间,折合约为(18174~1911),仪容俊美,声音悦耳,文采卓越。虽然不刻意装扮自己,却能通过超脱的气度流露出自然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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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平介绍

  嵇康,“竹林七贤”之一,字叔夜,谯郡铚人[1]。三国时魏末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音乐家,是魏晋玄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嵇康幼年丧父,成年后娶长乐亭主(一说为曹操孙女,沛王曹林之女;一说为曹操曾孙女,曹林之孙女)为妻,任郎中,中散大夫,并有一子嵇绍。嵇绍被其父与狱中交付与山涛抚养,并且被山涛推荐为官,但他的为官之道与其父亲截然不同,他成为了一个为皇帝忠诚保驾的驯臣。有一次,晋惠帝兵败被困,文武百官纷纷逃散,唯有嵇绍衣冠端正的以自己的身躯保护了皇帝,死的忠心耿耿。

  嵇康不喜为官,平时以打铁为乐(一说以此谋生)。大将军司马昭曾想聘他为自己的掾吏,嵇康坚守志向不愿出仕,离家躲避到河东。

  晋墓壁画中的嵇康

  司隶校尉钟会想结交嵇康,轻衣肥乘,率众而往。嵇康与向秀在树荫下锻铁,对于钟会不予理睬。等候很久也没有回音后,钟会准备离开。嵇康开口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回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从此结下仇隙。

  景元二年,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由大将军从事中郎迁任吏部侍郎,举荐嵇康代替自己的位置。嵇康因此写下了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以明自己的心志。

  嵇康原本与东平吕巽吕安兄弟为友。吕安的妻子被其兄吕巽奸污,吕安原本准备休妻并起诉吕巽。吕巽请嵇康从中劝解,并发誓不会恶人先告状,于是嵇康劝说了吕安将这件事平息下来。但是之后吕巽害怕吕安反悔,于是抢先告吕安不孝。嵇康义不负心,写信与吕巽绝交,并出面为吕安作证,因此也被收押。钟会劝司马昭乘此机会除掉嵇康。

  嵇康入狱后,立刻激起舆论的不满,许多豪杰纷纷要求与嵇康一同入狱。经有司劝谕后,众人一时遣散,然而最后嵇康和吕安却被判处了死刑。行刑当日,三千名太学生集体请愿,请求赦免嵇康,并要求让嵇康来太学做老师。但最终司马昭还是判决其死刑。

  临刑前,嵇康神色不变,如同平常一般。他顾看了日影,离行刑尚有一段时间,便向兄长要来平时爱用的琴,在刑场上抚了一曲《广陵散》。曲毕,嵇康把琴放下,叹息道:“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说完后,嵇康从容地就戮,与公元262年,时年三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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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料记载

  《晋书·嵇康传》

  嵇康字叔夜,谯国铚人也。其先姓奚,会稽上虞人,以避怨,徙焉。铚有嵇山,家于其侧,因则命氏。兄喜,有当世才,历太仆、宗正。

  康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恬静寡欲,含垢匿瑕,宽简有大量。学不师受,博览无不该通,长好《老》《庄》。与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常修养性服食之事,弹琴咏诗,自足于怀。以为神仙禀之自然,非积学所得,至于导养得理,则安期、彭祖之伦可及,乃著《养生论》。又以为君子无私,其论曰:“夫称君子者,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是故言君子则以无措为主,以通物为美;言小人则以匿情为非,以违道

  嵇康像

  [2]为阙。何者?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恶;虚心无措,君子之笃行也。是以大道言‘及吾无身,吾又何患’。无以生为贵者,是贤于贵生也。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措矣。故曰‘君子行道,忘其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显情无措,不论于是而后为也。是故傲然忘贤,而贤与度会;忽然任心,则心与善遇;傥然无措,而事与是俱也。”其略如此。盖其胸怀所寄,以高契难期,每思郢质。所与神交者惟陈留阮籍、河内山涛,豫其流者河内向秀、沛国刘伶、籍兄子咸、琅邪王戎,遂为竹林之游,世所谓‘竹林七贤’也。戎自言与康居山阳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至汲郡山中见孙登,康遂从之游。登沈默自守,无所言说。康临去,登曰:“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康又遇王烈,共入山,烈尝得石髓如饴,即自服半,余半与康,皆凝而为石。又于石室中见一卷素书,遽呼康往取,辄不复见。烈乃叹曰:“叔夜志趣非常而辄不遇,命也!”其神心所感,每遇幽逸如此。

  山涛将去选官,举康自代。康乃与涛书告绝,曰: 闻足下欲以吾自代,虽事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也。恐足下羞庖之人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故为足下陈其可否。

  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亲居贱职;柳下惠、东方朔,达人也,安乎卑位。吾岂敢短之哉!又仲尼兼爱,不羞执鞭;子文无欲卿相,而三为令尹,是乃君子思济物之意也。所谓达能兼善而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以此观之,故知尧舜之居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涂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返”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意气所托,亦不可夺也。

  吾每读《尚子平》、《台孝威传》,慨然慕之,想其为人。加少孤露,母兄骄恣,不涉经学,又读《老》《庄》,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逸之情转笃。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惟饮酒过差耳,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仇仇,幸赖大将军保持之耳。吾以不如嗣宗之资,而有慢弛之缺;又不识物情,暗于机宜;无万石之慎,而有好尽之累;久与事接,疵衅日兴,虽欲无患,其可得乎!

  又闻道士遗言,饵术黄精,令人久寿,意甚信之。游山泽,观鱼乌,心甚乐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安能舍其所乐,而从其所惧哉!

  夫人

  嵇康半身像

  [3]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长也;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迫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自卜已审,若道尽涂殚则已耳,足下无事冤之令转于沟壑也。

  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岁,未及成人,况复多疾,顾此恨恨,如何可言。今但欲守陋巷,教养子孙,时时与亲旧叙离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意毕矣,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若趣欲共登王涂,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狂疾。自非重仇,不至此也。既以解足下,并以为别。

  此书既行,知其不可羁屈也。

  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圜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东平吕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康友而善之。后安为兄所枉诉,以事系狱,辞相证引,遂复收康。康性慎言行,一旦缧绁,乃作《幽愤诗》,曰:

  嗟余薄枯,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褓。母兄鞠育,有慈无威,恃受肆姐,不训不师。爱及冠带,凭宠自放,抗心希古,任其所尚。托好《庄》《老》,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养素全真。

  日予不敏,好善暗人,子玉之败,屡增惟尘。大人含弘,藏垢怀耻。人之多僻,政不由己。惟此褊心,显明臧否;感悟思愆,怛若创痏。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惠,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恧良朋。仰慕严郑,乐道闲居,与世无营,神气晏如。

  咨予不淑,婴累多虞。匪降自天,实由顽疏,理弊患结,卒致囹圄。对答鄙讯,絷此幽阻,实耻讼冤,时不我与。虽曰义直,神辱志沮,澡身沧浪,曷云能补。雍雍鸣雁,厉翼北游,顺时而动,得意忘忧。嗟我愤叹,曾莫能畴。事与愿违,遘兹淹留,穷达有命,亦有何求

  古人有言,善莫近名。奉时恭默,咎悔不生。万石周慎,安亲保荣。世务纷纭,祗搅余情,安乐必诫,乃终利贞。煌煌灵苓,一年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惩难思复,心焉内疚,庶勖将来,无馨无臭。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神养寿。

  初,康居贫,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颍川钟会,贵公子也,

  嵇康砖画像

  [4]精练有才辩,故往造焉。康不为之礼,而锻不辍。良久会去,康谓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会以此憾之。及是,言于文帝曰:“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因谮“康欲助贯丘俭,赖山涛不听。昔齐戮华士,鲁诛少正卯,诚以害时乱教,故圣贤去之。康、安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者所不宜容。宜因衅除之,以淳风俗。”帝既昵听信会,遂并害之。

  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时年四十。海内之士,莫不痛之。帝寻悟而恨焉。初,康尝游于洛西,暮宿华阳亭,引琴而弹。夜分,忽有客诣之,称是古人,与康共谈音律,辞致清辩,因索琴弹之,而为《广陵散》,声调绝伦,遂以授康,仍誓不传人,亦不言其姓字。

  康善谈理,又能属文,其高情远趣,率然玄远。撰上古以来高士为之传赞,欲友其人于千载也。又作《太师箴》,亦足以明帝王之道焉。复作《声无哀乐论》,甚有条理。子绍,别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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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成就

  嵇康通晓音律,尤其喜爱弹琴,著有音乐理论著作《琴赋》《声无哀乐论》。他主张声音的本质是“和”,合于天地是音乐的最高境界,认为喜怒哀乐从本质上讲并不是音乐的感情而是人的情感。嵇康作有《风入松》,相传《孤馆遇神》亦为嵇康所作。又作《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曲,被称为“嵇氏四弄”,与蔡邕创作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是我国古代一组著名琴曲。隋炀帝曾把弹奏“九弄”作为科举取士的条件之一,并曾弹奏一名曲《广陵散》。

  嵇康擅长书法,工于草书,唐张彦远《法书要录》品为草书第二。又善丹青,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载其时有嵇康《巢由洗耳图》《狮子击象图》传世,可惜现在俱已失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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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养生思想

嵇康继承了老庄的养生思想,进行实践颇有心得,他的《养生论》是中国养生学史上第一篇较全面、较系统的养生专论。后世养生大家如陶弘景、孙思邈等对他的养生思想都有借鉴。

《嵇康集》中,篇篇含养生之理,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养生看法。

2、贡献

嵇康的文学创作,主要包括诗歌和散文。其诗现存五十馀首。有四言、五言、七言和杂言,而以四言成就较高。何焯《文选评》称:“四言不为《风》、《雅》所羁,直写胸中语,此叔夜高于潘、陆也。”他的四言诗是继曹操之后一批成功之作。

嵇康通晓音律,尤爱弹琴,著有音乐理论著作《琴赋》《声无哀乐论》。他主张声音的本质是“和”,合于天地是音乐的最高境界,认为喜怒哀乐从本质上讲并不是音乐的感情而是人的情感。

嵇康擅长书法,工于草书。其墨迹“精光照人,气格凌云”,被列为草书妙品。

嵇康善丹青,唐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载,其时有嵇康的《巢由洗耳图》《狮子击象图》传世,后已佚失。

扩展资料

嵇康的诗,以表现其追求自然、高蹈独立、厌弃功名富贵的人生观为主要内容。其中《幽愤诗》自述平生的遭遇和理想抱负,对自己无辜受冤表示极大愤慨。诗末说:“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常吟,颐性养寿。”表示对自由生活的向往。这首诗词锋爽利,语气清峻,可与其《与山巨源绝交书》合读。其四言《赠秀才入军》诗共十八章,内容是想象其兄嵇喜在军中的生活,但那洒脱的情趣却是属于嵇康的。

嵇康诗的风格,刘勰《文心雕龙》评为:“嵇志清峻。”又说: “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突出了嵇康诗风与其人格性情之间的密切关系。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自称“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他的诗亦如此。钟嵘《诗品》评其诗为“峻切”,也是相同的意思。

嵇康的声无哀乐论

嵇康的《声无哀乐论》是一部对音乐颇有研究的著作,书中不仅对音乐有无哀乐,音乐能否做到移风易俗有介绍,还涉及音乐美学这一个大学问,他讨论音乐的本质和本体问题。提出音乐是客观存在的影响,哀乐是人们的情感被触动之后的表达。

嵇康的声无哀乐论

音乐本身的动不动听,和人情感上对哀乐的认识是没有关系的,嵇康认为,之所以有人会认为音乐中有悲哀的,是因为听的人自己心情不好,心情很悲哀,听到的音乐声自然也就很悲哀。

音乐有着诱导和传播的作用,嵇康反对,两汉以来的统治者把音乐当作政治社交的工具,他反对只有君王才能听音乐,一般人听音乐是违反法律的。他反对那些无视音乐艺术性的行为,对于将音乐作为占卜的道具更是嵇康不能接受的。

嵇康看到的是音乐所表现出的形式美,关于探讨音乐的表达内容和欣赏这之间的矛盾,也是嵇康第一个提出来的。嵇康看到了人们对音乐的误读,正确认识到音乐本质要表达的是,作曲者想要向所有听者表现的美。

《声无哀乐论》反映出的主张音乐脱离封建政治,主张推行“礼乐刑政”的音乐思想,是开中国封建社会关于音乐的理解的先河,也是中国音乐美学思想两大潮流的源头。

嵇康对于音乐的研究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这篇文章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古代音乐的走势,让人们对音乐有更加深刻的了解。

嵇康 广陵散

《广陵散》是中国汉族古代一首大型琴曲,是中国音乐历史上非常著名的鼓琴曲,嵇康在临死前弹奏这首曲子,让《广陵散》被人们所知道。

嵇康 广陵散

嵇康除了在文学上为后人留下宝贵的研究魏晋时期的资料,在音乐上也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嵇康从小喜欢音乐,对音乐有特别的感应能力,在乐器演奏上有极高的天赋。说嵇康在联系弹琴的时候几乎是无师自通。

嵇康对于琴和琴曲的嗜好,让人们对他产生了种种猜测,嵇康也伴随着他的音乐给后人留下一段段美丽的传说。

嵇康有一张非常名贵的琴,为了这琴,他把自己的家业卖了,向尚书令讨了一块玉,把玉切成薄片镶在琴上,嵇康对这张琴十分热爱,日夜守护者它,有一次,嵇康的好友山涛开玩笑,在嵇康睡觉的时候说要剖琴,嵇康用生命相威胁,才让爱琴逃过一劫。

嵇康创作的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被称为“嵇氏四弄”是我国古代著名的琴曲,可以看出嵇康的影响力有多大。

传说有人看到嵇康晚上的时候到山上采药,冬天的时候用长发保暖,夏天的时候就用编稻草当衣服,正是因为嵇康这种表现,那种不拘小节的洒脱,让他在音乐上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

嵇康弹奏的《广陵散》是嵇康加工而成的曲子,在长期的流传中,就像民歌一般影响着人们,正是因为嵇康在临死前弹奏了这首《广陵散》这样有名的乐曲才被人们知道,嵇康的名字也一直与《广陵散》联系在一起。

嵇康酒会诗

《酒会诗》是三国时期嵇康所著的五言诗,全诗写的是嵇康和竹林七贤游山玩水,坦荡的生活,诗的前半部分就写出山水的好风光,让人心旷神怡,可以看出诗人是在一个极其放松的心态下,有了这酒会的感慨。

嵇康《酒会诗》

“竹林七贤”是在魏晋更替的时期,他们大多仕途艰难,为了避免在朝廷做官惹上杀身之祸,开始为了追求更高的人生境界而找寻目标,他们有时作诗弹琴抒发对世道不公的感叹,有时登高远眺向自然倾吐自己远大的抱负。在大自然的洗礼后,他们获得了精神上的寄托了愉悦。

诗歌的前半部分就充分表达了诗人溢于言表的快乐。“乐哉”二字一出,就奠定了全文欢快的基调,一开始诗人就因为自己置身于大自然,远离官场感受到了莫大的乐趣,面对美妙的景色,诗人陶醉了。

花朵盛开的芳香馥郁,极目远眺的高台峙立,林木枝叶交错纵横,深池里鲤鱼欢快的嬉戏。此情此情都是自然为人们展示的自己神秘的一面,这样美不胜收的景色怎么能让作者不为之动容。

诗的下半段意境有明显转折,从写景转到抒情,感 彩也由原先的高兴陷入思考。想到这样美好的景色自己的好友阮侃不能销售到,不由得多了点淡淡的忧伤,但是嵇康在饮酒的同时,幻想出自己的友人就在身边,充分表达了诗人想要分享这份快乐的心情。

诗人因为欣赏到山水而产生的快乐之情的背后,流露出的是莫名的爱上,给整首诗蒙上一层暗淡的色彩,这是嵇康诗歌的一大特色,也是当时魏末时期诗人共同的感情。

嵇康幽愤诗

嵇康幽愤诗,是三国时期嵇康的作品,这首诗是嵇康因为吕安被诬陷的时候抒发自己愤愤不平所作的,道出了自己生平的忧郁,道出了这个世道的黑白颠倒。全诗鲜明的表明了嵇康自己的立场,他坚决反对司马氏的政治态度,要与这不公的社会斗争到底。

幽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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