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是民国初年国学大师,很有人都读过他的文章,威望很高,就连鲁迅都是他的徒弟。章太炎为人正直,不畏权贵,也从不会阿谀奉承,曾经在康有为70大寿的时候毫不留情面的羞辱了他一番,就连袁世凯都不给一点面子,最后因为辱骂袁世凯被他关押了起来。但他可以说是地位最高的囚犯了,袁世凯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
章太炎出生于1869年,因为父亲是地主,所以家境还算不错,父亲的文化虽然不高,但他的外祖父却学识渊博,而且对章太炎非常严格,让他读史书,亲自给他授课,从而为章太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890年,章太炎独自一人来到杭州诂经精舍学习,诂经精舍的主持人是逾越,清代著名朴学大师,章太炎一共在这里待了八年,受他影响颇深。
1894年,战乱不断,康有为在这时讲学,并提出学习西方思想,章太炎觉得康有为乃是有志之士,非常欣赏他,并资助了他16两银子。但是章太炎后来才发现,康有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于是将他痛骂一顿,可见章太炎是个性情中人。
维新运动失败后,章太炎在文章上批判梁启超,也不留情面的批判了袁世凯,袁世凯气不过将他软禁了起来。但是章太炎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因为他学识渊博,为人正义,受到了一大批百姓的爱戴以及文人的拥护,袁世凯要是向他动手,自己也不好交代,又不敢亏待他,只能将他伺候着。
他将章太炎软禁在了北京龙泉寺,环境清幽,虽然他可以随意走动,但是范围不能太大。袁世凯每天都会派人为他送上一份报纸,并每个月都会给他发五百银元的生活费,如果他有什么需要的生活用品可以告诉狱警,让他们去买。袁世凯不仅让他住得舒服,吃得也很好,没一顿都有两个银元的补助,并配有大厨,想吃什么跟他说。
也就是说章太炎一天光是伙食费就有6个银元,当时狱警一个月的工资才不过6个银元,可以说是很多了。章太炎也不客气,他要厨子只做一个银元的饭便够了,还有一个银元他自己收了起来。而且他还要求厨子和听差每天都要向他请安三次,如果少了一次必须重罚,在监狱还有这么大的架子,恐怕也只有章太炎了。
章太炎有时候会辱骂袁世凯,或者将他的名字写在报纸上,用砖头一点一点的锤烂,袁世凯的随从告诉他之后,袁世凯并不生气,只是说,何必跟一只疯狗较劲呢,可见袁世凯还是很忌惮章太炎的。直到1916年,袁世凯去世,章太炎才被放出来。
章太炎出狱之后仍然无所畏惧,为推翻满清奔走于各地,并且在苏州讲学,直到1936年,章太炎因病去世。章太炎这一生从未屈服过,有什么话就说,从不藏着掖着,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罪了不少人,他出了被袁世凯关押过之外,还有过好几次牢狱之灾,但是他的意志仍然顽强,令人敬佩。
《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原文:
前一些时,上海的官绅为太炎先生开追悼会,赴会者不满百人,遂在寂寞中闭幕,于是有人慨叹,以为青年们对于本国的学者,竟不如对于外国的高尔基的热诚。这慨叹其实是不得当的。官绅集会,一向为小民所不敢到;况且高尔基是战斗的作家,太炎先生虽先前也以革命家现身,后来却退居于宁静的学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别人所帮造的墙,和时代隔绝了。纪念者自然有人,但也许将为大多数所忘却。
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回忆三十余年之前,木板的《訄书》已经出版了,我读不断,当然也看不懂,恐怕那时的青年,这样的多得很。我的知道中国有太炎先生,并非因为他的经学和小学,是为了他驳斥康有为和作邹容的《革命军》序,竟被监禁于上海的西牢。那时留学日本的浙籍学生,正办杂志《浙江潮》,其中即载有先生狱中所作诗,却并不难懂。这使我感动,也至今并没有忘记,现在抄两首在下面:
狱中赠邹容
邹容吾小弟,被发下瀛洲。快剪刀除辫,干牛肉作糇。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
狱中闻沈禹希见杀
不见沈生久,江湖知隐沦,萧萧悲壮士,今在易京门。螭鬽羞争焰,文章总断魂。中阴当待我,南北几新坟。
一九○六年六月出狱,即日东渡,到了东京,不久就主持《民报》。我爱看这《民报》,但并非为了先生的文笔古奥,索解为难,或说佛法,谈“俱分进化”,是为了他和主张保皇的梁启超斗争,和“××”的×××斗争,和“以《红楼梦》为成佛之要道”的×××斗争,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旺。前去听讲也在这时候,但又并非因为他是学者,却为了他是有学问的革命家,所以直到现在,先生的音容笑貌,还在目前,而所讲的《说文解字》,却一句也不记得了。
民国元年革命后,先生的所志已达,该可以大有作为了,然而还是不得志。这也是和高尔基的生受崇敬,死备哀荣,截然两样的。我以为两人遭遇的所以不同,其原因乃在高尔基先前的理想,后来都成为事实,他的一身,就是大众的一体,喜怒哀乐,无不相通;而先生则排满之志虽伸,但视为最紧要的“第一是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第二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见《民报》第六本),却仅止于高妙的幻想;不久而袁世凯又攘夺国柄,以遂私图,就更使先生失却实地,仅垂空文,至于今,惟我们的“中华民国”之称,尚系发源于先生的《中华民国解》(最先亦见《民报》),为巨大的记念而已,然而知道这一重公案者,恐怕也已经不多了。既离民众,渐入颓唐,后来的参与投壶,接收馈赠,遂每为论者所不满,但这也不过白圭之玷,并非晚节不终。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近有文侩,勾结小报,竟也作文奚落先生以自鸣得意,真可谓“小人不欲成人之美”,而且“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了!
但革命之后,先生亦渐为昭示后世计,自藏其锋镳。浙江所刻的《章氏丛书》,是出于手定的,大约以为驳难攻讦,至于忿詈,有违古之儒风,足以贻讥多士的罢,先前的见于期刊的斗争的文章,竟多被刊落,上文所引的诗两首,亦不见于《诗录》中。一九三三年刻《章氏丛书续编》于北平,所收不多,而更纯谨,且不取旧作,当然也无斗争之作,先生遂身衣学术的华衮,粹然成为儒宗,执贽愿为弟子者綦众,至于仓皇制《同门录》成册。近阅日报,有保护版权的广告,有三续丛书的记事,可见又将有遗著出版了,但补入先前战斗的文章与否,却无从知道。战斗的文章,乃是先生一生中最大,最久的业绩,假使未备,我以为是应该一一辑录,校印,使先生和后生相印,活在战斗者的心中的。然而此时此际,恐怕也未必能如所望罢,呜呼!
(十月九日。)
一九三六年
考察他的一生, (他)用大勋章作扇子的吊坠, 到了总统府的门前, 大声斥责袁世凯(政府)的图谋不轨的人, 在当时世上找不出来第二个(这样的)人; (他)七次被追捕, 三次进监狱, 但是(他的)革命的志向,始终没有动摇过, 当时世上也没有这样的第二人: 这才是先哲的精神, 后生的楷模和典范 -----鲁迅
说明: “(他)用大勋章作扇子的吊坠”“大勋章”是袁世凯政府颁发给功臣的(清朝政府没有这玩意儿, 袁世凯政府跟外国人学来的),章太炎把袁政府颁发的大勋章(本应该戴在胸前)作扇子的吊坠,并就这样子到总统府去大声斥责, 一方面说明了他的功绩是被袁政府认同的(他被授予了大勋章),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说明了他对腐败无能的政府的不屑/以及自己革命意志的坚定和无畏精神。
庚子事变后,直隶总督袁世凯、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岑春煊权势最重,并称为“清末三大总督”,世称袁“不学有术”,张“有学无术”,岑“不学无术”。三人又并称“三屠”,袁以剿杀义和团,故称“屠民”;张以好大喜功、挥金如土,故称“屠财”;而岑则以喜参劾官吏,则称“屠官”。袁世凯与岑春煊属于水火不能相容的政治死敌,曾因彼此倾轧酿造了一大政治风潮,史称“丁未政潮”,为人们所熟知。而袁世凯与张之洞之间的关系,则少有人谈及。
欲明白袁世凯与张之洞的关系,须对晚清时期的清流、浊流两股政治势力有所认识。同治、光绪年间,政坛以品性不同被划分为“清流”、“浊流”两派。清流是一群翰林和御史,标榜气节,喜参劾贪劣官员,对外多主战,缺点是不谙形势,放言高论,不切实际,张之洞是其中一员健将,号称清流的“青牛角”。浊流则是一些颇具才干、喜学洋务的官员,对外常主和,弊端是往往不免贪诈,其中李鸿章、袁世凯是学洋务最著实绩,而清流常常攻击的目标。
中法战争后,清流的鼎盛时代一去不复返,张之洞从清流派中跳出,转而学习洋务,成为继李鸿章等人之后的“洋务殿军”。李鸿章曾经讥诮说:“天下事为之而后难,行之而后知。从前有许多言官,遇事弹纠,放言高论,盛名鼎鼎,后来放了外任,负到实在事责,从前芒角,立时收敛,一言不敢妄发,迨至升任封疆,则痛恨言官更甚于人。尝有极力攻讦我之人,而俯首下心,向我求教者。”李言下所指即张之洞。到庚子事变,李鸿章与张之洞因政见不合,以致相互谩骂起来。李主张联俄,张主张联日,李力持签订辛丑条约,张反对签约。李上奏曰:“毋听张之洞书生见解。”有人将此语传入张之洞耳中,张大怒道:“我是书生,他是老奸巨猾。”为此,慈禧不得不下诏为二人调和。
袁世凯是李鸿章淮军集团的后起之秀,受李影响甚深。袁做事干练明达,但不免权诈,用人重视实际才干,而不喜文人书生,曾谓:“宁用不通之学生,不用虚名之文士。”甲午之战后,李鸿章失势,袁世凯另觅门路,多方钻营,希望能得到编练新军的机会。张之洞这时也帮了他一把,保荐袁世凯为练兵人才,称他“于兵事最为相宜”,可以使他“专意练习兵事”。袁世凯得到小站练兵的机会,奠定了他日后发迹的基础。
但到庚子事变,袁世凯对张之洞另生意见。当时慈禧与光绪奔逃西安,八国联军占据北京,时局混乱几有亡国之势。其时袁世凯任山东巡抚,与下属曹倜品评平乱人才。曹认为李鸿章、刘坤一可以胜任,并言:“李刘而外,惟宫保一人耳。”袁谓:“作搭截题,必有过渡文字。李刘两公为中兴勋旧,予乃新近一人,安能直接而下,必须有过渡文字者,方可贯彻全文。子再思之。”曹稍作停顿,推举张之洞,并言其才大而力果,由京堂擢升督抚,迭膺艰巨,罔不措置裕如,思可作过渡之一人。袁笑而不言。
之后袁世凯领衔参劾端王、刚毅等人主战误国,与张之洞产生分歧,方对曹曰:“子犹记前谭论平乱人才乎?毓贤愚昧,以拳匪为义民,揄扬当道,拳匪遂充塞于王公大臣之门,仇鼓之声遍于都下,六国联军深入,卒致两宫不安,仓皇出走。端王、刚毅、赵书翘等,糊涂昏聩,腾笑全球。在使臣受外人 ,觉悟自在意中;而疆臣中竟无一人识时务者,岂不为外人所讥?予遂通电全国,约会联名参奏,乃不赞成者半,不覆电者又半,只有刘制军即日回电,请主稿会衔。次日李傅相电称:刚、赵等出为督抚,入为枢臣,何以不明事理,一意盲从。至端王足不出户庭,素无经验。折内当严参满汉大臣,带参端王。如同意,请主稿会衔。予即按照电文拟稿以待。予十五岁时,曾由先大夫带领,以世晚之礼见张南皮一次,素佩其才识过人,故复去电促之。迨回电,有‘参端王如大阿哥何’一语,迂哉迂哉!予复电谓:‘事果决裂,国亡且不免,遑顾其他?’南皮乃回电允为列衔。盖参折列名仅四人耳,与子言正相合也。”
李鸿章死后,袁世凯承继了他的衣钵,成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对张之洞是既敬重又鄙夷,敬重张是政坛前辈,位高望重,鄙夷的则是张时露书生见解,迂阔不当。但从增强己方政治势力考量,袁世凯此时对张之洞仍竭力结纳。袁世凯初任直隶总督,曾南下汉口,拜会张之洞。袁与张的属下谈论时,就极力赞誉张之洞在湖北规画宏大,称:“当今唯吾与南皮两人,差能担当大事。”在宴会上,袁、张交谈甚为融洽,宴后,屏退仆从,两人密谈二小时之久,后张之洞因精力不支,昏昏沉沉,倚着桌子竟要睡着了。袁世凯悄然退出,吩咐下人勿惊动张大帅。袁以直隶总督身份,按制度出入辕门必须鸣炮,张为炮声惊醒,急忙追袁,追至下关,两人各致歉意,约定后会有期。
庚子以后中国政局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史称“清末新政”。袁、张在 官员中属于思想较为开明,努力学习西方的一派,在各自辖区对新政的纵深发展和推广着力最多,北洋新政与湖广新政也都声名卓著,领先于其他各省。两人政治改革趋向相近,时常函电往返,交换意见,取得共识后奏报朝廷。两人又因禀性、经历不同而各有所长,在协商过程中,取长补短,彼此尊重,形成了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良性互动。
譬如练兵一项,袁世凯因小站练兵起家,最富经验,而张之洞自称“弟儒家者流,岂知兵事”,对袁十分推崇,称“当世武学,敬当推袁”,所以编练新军之事张十分注重向袁请教。后来同入军机,张之洞又问起练兵的秘诀,袁谓:“练兵的事情,看起来似乎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主要的是要练成‘绝对服从命令’。我们一手拿着官和钱,一手拿着刀,服从就有官和钱,不服从就吃刀。”而有关文教方面,因张之洞中过探花,翰林出身,而袁世凯则举人都未中,故袁世凯多向张谦逊求教。如废科举,袁世凯以张之洞为“当代文学之宗”,希望由张主稿,张未同意。袁起草后,立即电张,两人会衔上奏,但未能取得中枢赞同。后年袁世凯又起草一份请停科举的奏稿,由张之洞斟酌增减,最终定稿,上奏后得到朝廷批准,在中国历史上推行了一千多年的科举制遂告结束。
但袁世凯与张之洞绝非能和衷共济的同道,两人在表面的合作关系下,掩藏着多重轻重不一的矛盾与纠葛。袁世凯初会张之洞即遭怠慢,已有心结。而次年张之洞为上京城路过保定,拜会袁世凯。袁率领将领官员数以百计,大摆筵宴,隆重招待张之洞,袁本人也是恭恭敬敬执礼。但就在宴席中间,张之洞又倚案垂首,昏昏入眠,隐约还有鼾声。张之洞因为起居无节,习惯于夜间理事,昼间午后睡眠,因此精力无法支撑。但袁世凯以为张之洞故作倨傲,怠慢自己,十分不满。直到数月之后,袁与幕僚忆及此事,犹恨恨不已。后来逢张之洞七十寿辰,袁世凯送寿屏十六幅,命幕僚张一作文,张逊之书写。张一不解,问同事,同事称:“府主以南皮为文章山斗,善骂人,汝与逊之皆出南皮门下,若以为写作不佳则是自骂其门生也。”张方恍然大悟,同时也慨叹袁世凯在这等交际应酬的小事上也是如此钩心斗角。
上述诸事尚是小过节,关键是袁、张品性不同,清、浊难以合流。张之洞自命“儒臣”,而袁世凯实为“枭雄”,两人在许多方面都I格不入。袁世凯善施权术,为操纵朝政,向执掌军机处的奕良按褥太后的亲信太监大量行贿,为清流所不耻,而张之洞清高自许,朝中缺乏奥援,更不屑钻营。袁世凯重视人才,一旦发现即引为己用,并不遗余力向朝廷举荐,故形成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而张之洞仅只罗致文学名士,褒奖有加,门下政事人才凋零,多碌碌之辈,张亦甚少荐举。袁世凯酷爱揽权,除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的职务外,还身兼督办政务、练兵、电政、铁路等职务,权倾朝野,尤其是他编练北洋六镇新军,几乎操纵清廷大半兵权。
张之洞曾称袁“借俄事而练兵,借练兵而揽权”,表达了自己对袁权力膨胀的担忧。在清流与袁世凯的权力斗争中,张之洞虽未直接出面,但隐约之中仍可见到他的身影。湖北按察使梁鼎芬曾两次参劾袁世凯,谓袁权力过于膨胀,“为我朝二百余年满汉疆臣所未有”,而且党羽众多。梁把袁比拟为有篡权野心的曹操、刘裕。梁鼎芬为张之洞的亲信,善于迎合张之意旨,为张所倚重。梁两参袁世凯,恐怕其中正有张之洞的影响因素,或者至少也反映了张本人对袁的观感。不过当时时局险恶,袁世凯自有其不可或缺的作用,所以慈禧对梁折批复道:“当此时局日棘,乃不察时势之危迫,不谅解任事者之艰苦,总是有意沽名,摭拾空言,肆意弹劾,尤属非是,著传旨申饬。”
1907年军机处空缺,慈禧以张之洞、袁世凯补入军机处。在袁世凯幕僚张一眼中,此时袁、张二人关系相当融洽。袁、张两人初入京,即深相结纳,张之洞与同僚作诗钟,得“蛟断”二字,遂作“射虎斩蛟三害去,房谋杜断两心同”两句,以唐时名相房玄龄与杜如晦比拟自己与袁世凯,期望两人能同心协力,共保清室。在政治主张上,张主张缓进,袁主张急进,只是略微有所不同。但据张氏后人讲,“蛟断”一联是张之洞在入军机以前所作,与朝政全无关系。而另有种种迹象表明,袁、张二人仍品性歧异,心存嫌隙。
袁世凯除了勤于政事外,别无嗜好,而退朝以后,张之洞每每邀请袁同游海王村。袁虽不喜好闲游,但碍于情面无法推辞。闲游之时,张之洞还时不时地要袁世凯购买一两件古物以为玩赏,袁对于此道素无研究,深以为苦。另据辜鸿铭记载,袁世凯见驻京德国公使说:“张中堂是讲学问的,我是不讲学问,我是讲办事的。”语露鄙夷之意。张之洞的幕僚辜鸿铭反唇相讥道:“诚然。然要看所办是何等事。如老妈子倒马桶,固用不着学问。除倒马桶外,我不知天下有何事是无学问的人可以办得好。”张之洞对此什么态度呢?据胡思敬言,也是深为嫉恨。
但有精明如慈禧的当政者,尚能笼罩得住局面,袁、张两人还不至于彼此倾轧。1908年光绪与慈禧先后病故,政局为之大变。摄政王载沣与皇太后隆裕,要为光绪皇帝报当年戊戌政变时袁世凯告密的一箭之仇,所以在办理完光绪、慈禧的丧事后,就以足疾为由罢黜了袁世凯。在罢黜袁世凯的问题上,张之洞扮演什么角色,有不同说法。一、兔死狐悲,打马驴惊。张、袁皆为前朝重臣,面对新兴政治势力两人休戚与共,故张之洞积极维护袁世凯。载沣主张严惩袁世凯,而张之洞力言:“主幼时危,未可遽戮重臣,动摇社稷,可否罢斥驱逐出京?”得到隆裕认可,张出来对袁谓“回去休息良佳”,袁谢张“世叔成全”。袁离京前,张来送行,叹息道:“行将及我。”袁去,张亦自感其势孤危。二、参与罢黜袁世凯。张之洞与袁世凯品流不同,彼此I格。载沣罢黜袁世凯,亦与张商议,张以为去袁可大力擢用清流,一展抱负,乐得参与。其子张权泄密于御史赵炳麟,赵复邀陈田共同上疏,参劾袁世凯,对罢黜袁世凯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两说皆有所见,至于实际真伪,尚待史学家进一步考证。
袁世凯被罢黜后,张之洞在朝中孤立无援,在载沣等亲贵势力面前败下阵来。载沣专用满洲亲贵,以载洵掌管陆军,载涛掌管海军,朝局大坏,张之洞力争以为不可,结果为载沣所申斥。归寓,张之洞顿足槌胸,以致呕血,叹曰:“今始知军机大臣之不可为也。”不久张之洞含恨而终。
袁世凯退隐林下,声望反而越发高涨,终于会逢辛亥革命之变,东山再起,成为中华民国的大总统。1912年,一代文豪章太炎路过武昌,听闻武昌人甚为礼敬张之洞,认为武昌义军所资仗的人材、军械都是张之洞当年所留。到北京后,章太炎把此事说与袁世凯,袁愤愤不平,道:“南皮竖儒,今犹为人引重耶。”并举数例以证明张之过失,又称练陆军及遣学生出洋,皆是自己所倡议,与张之洞无关。章太炎不赞同袁之诋毁张之洞,认为:“死者尚忌之,况于生人。褊浅若是,盖无足观矣。”章遂对袁改观。实则,袁世凯之诋毁张之洞,除了袁之气度偏狭外,袁、张两人的历史过节也是其中重要因素。(鲍牧松)
1933年章太炎先生对学生演讲《民国光复》,有一段这样说:“宋案发生,孙、黄欲举岑春煊,岑受梁鼎芬、郑孝胥之愚,议举溥伟(清室宗社党核心分子)为总统,以诱致冯国璋,余力斥之,岑翻然悟,拒梁、郑,梁大骂而去。若余不阻之,虽满清不能兴,然于黄一生功绩将受影响矣。”(马勇编:《章太炎讲演集》,184页;亦收录之于《章太炎学术文化随笔 》等处)这一段意思中,有些地方并不难理解:梁、郑固然为拥戴清室者,而所谓“诱致冯国璋”,大概是因为冯国璋在辛亥时效忠清室,“惟一以平乱为己任”的取态。
此事梗概,今人也有所注意,如郭卫东先生论文中提到岑氏有过趁二次革命倒袁之机,举清宗室溥伟当元首,甚至实现宣统复辟的糊涂议论,朱宗震先生也曾提及此事。此事之具体细节,可合观之于章氏自定年谱,中有云:
宋案之后,黄兴起兵江宁,“自知力不制北,又以江苏人怨之,尝欲以军事属云阶(岑春煊)。云阶语余:‘事若克捷,宜以清宗室为大总统,庶几袁氏旧部不能为变。’余曰:‘君欲复辟耶?’云阶曰:‘非也,宣统帝不可为元首。属之恭亲王,暂主大政,不为子孙万世基。’因说春时冯国璋、张勋皆与谋(复辟),今乘其机以覆袁氏,易为力。余曰:‘项城之罪,在杀宋教仁,非得罪民国也。覆项城而戴清之宗室,名曰总统,实与天子无异。倒行逆施,谁助公者。’云阶曰:‘尝问诸有经验者,皆善是策。’余曰:‘有经验者,非郑孝胥耶。彼有大清之经验,未有民国之经验也。是策行,则南北皆刃于君矣。’云阶议始寝。”[《章太炎年谱长编(增订本)》,上册,245-246页,亦收录于 《章太炎生平与学术自述》]
又,1928年章太炎为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作序文时说自己对于中华民国开国前后最大的一处贡献就是宋案后,“清故恭亲王潜谋复辟,因缘张勋,与南方人士相闻,同志不深观其利病,欲因势而用之,余力言其非,始已。不然,与宗社党同污,所谓志士者竟安在耶?此犹可以自慊者也”。章氏以此颇为自得:若非自己力阻,革命党中“不肖者”恐将事于复辟,而使自身蒙羞,并留下千古奇谭[《章太炎年谱长编(增订本)》,上册,516页]。
此三种史料,其事相近相合,且内中所含机理,也大略相同:第一者云之所以推举溥伟主要是为了“诱致冯国璋”,第二者则谓此举主要是为了动“袁氏旧部”之心,使其“不能为变”,意思就是说一旦反袁成功,中枢空虚,需要以清宗室出长,以使北洋诸将顺服,而此际北洋系中之冯国璋、张勋(均属直系)等人本有复辟之意,正可资为利用,第三者讲的相对更为客观,此事主谋者当为张勋,冯国璋应该涉入较浅。
总之,章太炎三次提及此事,并非随便为之,其意在突出自己不广为外人所知的,在关键时刻拯救民国的行为。
章太炎向岑春煊进言痛批此邀清室成员任为总统之策,固属于高瞻远瞩。此策当然是个极愚蠢的办法,最简单的一点就是冯国璋等北洋系核心骨干不会为了复辟而去反袁,而且孙、黄又怎么可能接受岑春煊夹带私货,去拥护清室的溥伟当民国总统呢?
很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种拥立清宗室为总统的见解最初竟也与章太炎有几分关系!辛亥革命时,梁启超派遣盛先觉向章太炎致意,盛向章提出:听说您以前曾有“共和 成立之后,首立清帝为大总统,后再黜而竟废之之议”,不知您现在还持此见么?章太炎苦笑着回答盛:“昔亦诚有是,然今大势已粗定,清廷万无能为力,且革命党势甚嚣嚣,再作此言必大受辱,吾今亦不敢妄谈矣。”[《章太炎年谱长编(增订本)》,上册,211页]
虽然章太炎所述此事似未见之于别种史料,但似乎不是一己凭空捏造,而实与清室复辟之历史正合:早在宋案发生之前,张勋已经与溥伟等人谋划1913年4月间“济南复辟”,为袁世凯侦悉而中途破产。1913年7月,二次革命爆发,张勋又暗中联络冯国璋等,企图以“按兵不动”的消极态度,“以要袁氏复辟”,因冯不肯合作而告失败。再后来,张勋遂按袁世凯心意而行事,不敢再流露复辟踪迹,世人皆知“二次革命作,(勋)遂率师南下,破江宁,纵兵大掠,袁嘉其功,授江苏都督”。如此说来,如果梁鼎芬、郑孝胥当时确实有此计诓骗神经大条的岑春煊,使其破产的因素一方面是固然由章太炎对岑春煊剖析大势,分解时局而却之,但另一方面也是由冯国璋不肯与张勋同流合作而导致。
章氏作为“有学问的革命家”,憎恶冯国璋算不上什么新鲜事。1918年一处演讲中章即说:“冯国璋对于民国,何功可言?张勋复辟,冯氏实亦予谋。以功罪论,对于民国,袁则有功有罪,冯则有罪无功。”(《章太炎讲演集》,67页)但是,硬把冯国璋归为清室复辟派恐怕有所不妥,不要说清室复辟冯不会支持,就算是袁帝制自为,“冯在外,段(祺瑞)在内,同以反对帝制闻”(当然,也有的史料说得更干脆,冯、段同声反对袁氏帝制自为的核心理由是两人均以袁之继承人自命)。
民初史事震荡翻覆,如冯氏领导之直系,在民国初元与革命党大是为敌,反而段派的皖系势力却“促清帝退位,以赞成共和号召天下”,但不久之后,护法运动起,冯国璋主张“和平统一”,对南方 执行慰抚政策,较之段祺瑞所主的“武力统一”论则要平和许多,更使孙中山一度颇有借“冯段不相能已久”,联冯以分化北洋派之想法。再到后来的1920年代,晚年孙中山却又视直系吴佩孚为仇雠,苦斗不休,号召各省共举“讨伐旗帜”。此中翻覆,读史者非穷心尽力,细致考索,实难以察其全踪
楹联趣谈·章太炎
章太炎(1869~1936),初名学乘、炳麟,浙江余杭人。近代思想家、革命家。1895年加入强学会,1897年任《时务报》撰述,鼓吹改良思想。1899年留学日本,结识孙中山。1902年,与蔡元培等组织中国教育会和爱国学社。次年发表《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为邹容《革命军》作序。不久,因《苏报》案被捕入狱,在狱中参与策划组织光复会。出狱后又东渡日本,参加同盟会,主编《民报》,与改良派论战。1910年在东京重建光复会总部,任会长。辛亥革命后回国,任孙中山总统府枢密顾问,与张謇等组织统一党。1913年宋教仁被刺后,策划讨伐袁世凯,被软禁。1917年任护法军 秘书长。晚年,定居苏州,创办 “章氏国学讲习所”。著有《章氏丛书》等。
今古三更生,中垒、北江、南海
世界一长物,孔兄、墨哥、佛郎
1898年,章太炎在游览台湾后,转往日本观光,他特地到横滨去看望梁启超。他对梁启超说:“在从台湾去日本的船上,偶然作了一上联,久而未能对出下联,上联是: ‘今古三更生,中垒、北江、南海’。”“今古三更生”:第一个是汉朝刘向,本名更生,官中垒校尉; 第二个是清代洪亮吉,著有《北江全集》,学者称北江先生,因上书触怒嘉庆帝,充军新疆,获释后,便自号更生; 第三个是康有为,南海人,戊戌政变,幸免于难,乃改名更生。当时梁启超和在座六七位学者,都思考了半天,始终无法对出。直到1924年,符鼎升在北京教书时,因钱玄同又提到这一仍未对出的联句,他沉思许久,才对出下联:“世界一长物,孔兄、墨哥、佛郎。”“长物”是钱的别称,由此而联想到孔方兄、墨西哥银元和法国的佛郎。兄、哥、郎属人伦关系,可谓善运巧思,但仍不如上联好。
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时再到古长安,叹黎民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庆有
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痛赤县邦圻日蹙,每逢万寿祝疆无
慈禧太后70岁生日,章太炎作了这副对联,名为献寿,实则极尽讽刺和斥骂之能事。上联叙述慈禧太后挥霍民财,大兴土木以供个人享乐的种种事实;下联则历数慈禧太后卖国投降,割地求和的件件罪行。特别是把“一人有庆”演化为“只为一人歌庆有”,作为上联的结语; 把“万寿无疆”,演化为 “每逢万寿祝疆无” (疆,作疆土解,意谓失地),作为下联的结语。组词巧妙,讽刺辛辣。
这样的对联,在当时 (1904年)是无法发表的,所以几乎失传。直至1980年,有人整理朱起凤先生遗稿《古欢斋杂识》 时,才从中发现。朱先生在遗稿中有按语云: “余友杭辛斋尝为余言,清末那拉氏庆祝万寿时,余杭章太炎有联斥其辱国丧地之罪,笔力悍健,气势磅礴,传诵一时。上下联末句,以‘一人有庆’、‘万寿无疆’颠倒用之,巧不可阶。”他又说,此联章太炎的联语集中亦失收,所以“吉光片羽,弥足珍贵” !
今古三更生,中垒、北江、南海 世界一长物,孔兄、墨哥、佛郎
篆书八言联 章太炎
篆书五言联 章太炎
国学大师章太炎是个有“脾气”的人,向来爱憎分明。
民国初年,袁世凯设宴款待京城名流,章太炎也被邀请出席。
不过,章太炎收到袁世凯请柬后,并未觉得这是多大的“光荣”面子,于是非常高傲地写下了四个大字:“恕不奉陪”,随即投到了邮箱中。
辛亥革命后,章太炎常手持一扇,扇上写着“悔不击碎竖子脑袋”八字。
可以说,这实在是很有风骨气节。
章太炎被袁世凯幽禁,便不吃不喝,打算用绝食来抗议。弟子朱希祖四处奔走相告,寻求营救,并经常去探望他,还私下给他送吃的,结果章太炎不仅把弟子训斥了一番,还把东西扔到了地上,大呼:“余为国绝粒,虽以身殉,亦无遗憾……”
1917年,孙中山请章太炎到云南去游说唐继尧参加护法运动,被唐继尧聘为秘书长,章太炎觉得非常有“面子”,让人给他做了一杆大旗,大得比唐继尧的帅旗都还要高大,旗上还写着几个非常显眼的字“大元帅府秘书长”。
可想而知,随军出发时,这面旗在大军之中有多么抢眼。不过,虽然如此,唐继尧知道了后,也并没有过多计较,只是吩咐副官,好生照料章太炎。
总言之,说到章太炎,很多人都会先想到他的学问,以及他的各种“怪”,甚至不少人认为他是一个偏执狂。读书君觉得,章太炎确实挺怪,但是也很实在,敢爱敢恨。
对于窃国大盗袁世凯,章太炎不仅是敢于对他说“不”,更是常常对其进行各种抨击。
他还曾模仿明朝的方孝孺故事,身穿麻衣,手执方杖,痛哭于国门,以此哀悼共和的灭亡。只是后来因为朋友劝阻,而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假若说,这并没有被阻止的话,可以想象,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戏剧“表演”。
对于章太炎这种学问、资历都在线的国学大师,袁世凯也实在无辙,只能将他软禁起来。即便如此,章太炎依旧是面不改色,威武常在心。文人一般都喜欢喝点小酒,做个诗,有感而发,章太炎被软禁时,逢酒必醉,醉辄怒骂,对袁世凯各种谩骂。
有时不足于泄愤,干脆直接在墙壁上遍书“袁贼”二字,更甚者在院子里掘树根,刨个洞,然后再象街边撒泼的妇人一般,在纸上写上无数诅咒袁世凯的话,扔到洞里去烧,一边烧,一边高声大呼:“‘袁贼’烧死了,烧死了……”
可以想象当时的画面,是怎一个慷慨激昂和豪情壮志了得。所以,不得不说,章太炎确实是革命先驱,学界的楷模!
除了骂袁世凯,章太炎还骂过不少人。要说袁世凯被骂,罪有应得也就算了,像胡适、黄侃等人也曾被他骂过。
如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出版之后,特意给章太炎送了一本,且在书籍上签上了几个大字,大体无非就是“xxx赠以xxx”,上署“太炎先生指谬”,下署“胡适敬赠”,且人名旁用标点符号标点。
结果,章太炎刚看到自己名字旁边加了道黑杠,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禁破口大骂:“何物胡适!竟在我名下胡抹乱画!”
然后,待再往下细看,发现胡适自己的名字边上也有黑杠,才打消了气道:“咦,他的名边上也有一杠,那就当互相抵消了吧!
看到这里,让人哭笑不得
此外,他和自己的大弟子黄侃,也是因为骂架而认来的师徒关系。话说,当时黄侃与章太炎同住一栋楼里,黄侃住在楼上,章太炎住在楼下,且最初两人并不知情。
有一天夜里,黄侃在读书,读着读着尿意来了,又因为懒得上厕所,干脆爬到了书桌上,对着窗口抒情。结果,恰好楼下的章太炎也在院内秉烛夜读,突然被天上掉下的“尿雨”而扫了兴致,于是对着楼上就是一顿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地乱骂。
而黄侃也是一个学问人,饱读诗书,且加上和章太炎一样,也是一个急性子,也出口成章怼了回去。后来,经熟人通告,两人才了解彼此,渐渐熟络起来,握手言和。黄侃得知是章太炎,更是当下拜师。
结语
对于章太炎,世人给他的标签是“狂傲、癖怪、疯癫”,而读书君认为,可以用几个词概括他:敢爱敢恨、有血有肉、耍得了聪明,也犯糊涂,一个不是完美却接地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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