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顺着历史的发展,看到两宋之际出现了著名的词人李清照。它的词题材比较多,《一剪梅》语言非常绮丽,情感非常缠绵。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首词是李清照和她的夫君赵明诚结婚不久所作。她的夫君要到外面当官去了,游宦去了。李清照不忍心与新婚的夫君离别,在一个锦帕上写下了这首词,作为离别的时候送给夫君的礼物。表达了离别时新婚夫妇的缠绵悱恻的情感。这首词在意境的描写上,用了色彩比较鲜明的词语,红、香、兰,总体上比较绮丽的感觉,但是它表现的是一种纯真的爱情。所以清代学者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易安佳句,如《一剪梅》起七字云,红藕香残玉簟秋,精秀特绝,真不食人间烟火者。可以看出李清照的词,在词语上受到早期的伶工之词的影响。但是却没有《花间词》脂粉的气息。她虽然用了《花间词》中常用的意象,但是给人的感觉非常超绝。这是他的词中特有的一种雅致。这种雅致的风格,在南宋的姜夔那里也有非常突出表现。
姜夔的《淡黄柳》,从小序之中,我们可以看出这首词也是一首爱情词。但是读完词以后给人一种脱俗的感觉。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其中借用小桥的典故,暗指自己合肥城中的那个恋人。表明这首词是一种爱情词。但是姜夔在自己的词中用了大量的高雅的意象,垂柳、梨花、燕燕,虽然看起来是爱情,但是意象非常高雅。这是姜夔词的一个重要的特征。
姜夔在与他的合肥友之间的关系,在另外一首诗中也有表现。《送范仲讷往合肥三首》中,它表现了对合肥的一种一往而深的情感。我家曾住赤兰桥,邻里相过不寂寥。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近代学者陈匪石评价《淡黄柳》,神味隽永,意境超妙,耐人三日思。耐人三日思,可见姜夔对合肥赤栏桥边有一种特有的情感。我们从这首诗可以看到和《淡黄柳》相互映衬的内容。
宋代词学家张炎在《词源》中就高度评价了姜夔的词。说姜白石的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这就是姜夔词的一种超绝,清空风格。跟有的词人的词看起来是满眼的色彩,但是没有精神贯穿其中。有的词运用了大量华彩的词语,但是没有真实的情感,就好比是七宝楼台,每个部件都非常好看,但是没有一种整体美。接下来他又高度的评价了姜夔的词,如《疏影》、《暗香》、《扬州慢》等,不惟清空且又骚雅,读之使人神观飞越。我们从张炎的评价中可以看出来,姜夔在词的创作上独特的贡献。他大量创作的词,里面表现了一种清新、超俗的风格,同时也寄予了自己一种悲伤的情怀。但是这些悲伤的情怀都是用一些高雅的意象表现出来的。所以他用"骚雅"来评价姜夔的词,读起来使人神观飞越。
就是这样。三年前,出差到合肥,以为能看到很多柳树,实际上,并没有。多柳的传说,是从一个叫姜夔的人那里知道的。他说:“合肥巷陌皆种柳,秋风夕起骚骚然”,又说:“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
我知道,这个地方,他曾居住过,恋爱过。有段时间,非常迷恋白石词,想象中,合肥应该是个比较荒僻的地方,人很少,街上女子走过,步态悠然,神色清冷。
这自然是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合肥是个很普通的城市,热闹又拥挤,土气,建筑无特色。
那时候,在合肥我没有朋友。直到年前,认识了一位合肥女子,她说,喜欢一座城,是因为城里有着属于自己的回忆,有过去和现在,有自己爱的人。她说,你再来的时候,我带你去看赤阑桥。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 两处沉吟各自知。”
这首《鹧鸪天·元夕有所梦》作于1197年元夕之夜,当时姜夔已三十多岁,距初识他的恋人有了十余年光景,这些年沉沉吟吟,念念不忘,一直到老。翻开白石词,能确知为这段情感而写的有十余阙,而姜词现存也只八十余阙。
每一首都深情、寒冷。对,就是“寒冷”这个词。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深情虽在,不作一句绮艳语、激烈语,一例的用冷色调,象寒潭中倒映的青绿山水。他只管一句一句,清清楚楚,淡淡定定地说。
但无片刻能忘。对他的这段恋爱史,一直非常好奇。看夏承焘先生的考证:姜夔二十余岁时,客居合肥,在勾阑中认识了一对善弹筝琶的姐妹,相处甚欢,具体是与姐姐还是妹妹恋爱,不太清楚,也许与两人都有?后来为谋生计,不得不离开合肥,布衣周游于淮扬一带。期间虽时有来往,但终难厮守,十多年后,他大约三十五岁时,姐妹二人亦离开合肥。从此天各一方,音讯全无,他则终身足迹未再涉合肥。
姜夔是官宦子弟,早早娶妻,想来不好名正言顺地娶勾栏中女子。
父卒以后,家道中落,不知为何,应试总是不第,生活亦困苦。诗词音乐上的才华,年少时便为他赢得名气,也遇上不少惜才的人,比如把侄女嫁给他的千岩老人萧德藻,比如有钱有名望的诗人范成大,他与他们交游,其实也倚仗他们接济度日。这身份,半算江湖游士,半算豪门清客,以时人的眼光看,到底算不得什么有光彩。
纵然没有门第之见,从经济上说,要娶合肥的情人,估计很难。而且他又已有妻,妻家对他是有知遇之恩提携之义的,就算把情人娶进门,肯定是委屈她做小。生计艰辛,自己常年在外奔波,他若真心爱她,怎么肯让她跟着吃这种苦?不知道女方怎么考虑,从实际的角度说,不嫁他,比嫁他要轻松。燕好之际,两人想必会商量到终身之事,最终却选择了两地相思,各自沉吟。
这种情况持续了十多年,直到女子离开合肥远走。此时女方至少也该有三十余岁,青楼中人的结局,不外乎从良,落脚到某个男人家中,否则两个人不会从此再也未曾相见。
她等了他这么多年,只到人老珠黄,才给自己找了个收梢,而他呢,耗了这么多年,竟无力娶自己爱的女人,甚至不能给她什么实质的好处,对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如果说不是种强烈刺激――我不相信。他为她写的情词中,除了相思,一句怨怅话也没有,表面上是她离他而去,其实,可能他才是怀着内疚的一方。
才华为世公认,却以布衣潦倒终生的人,还有个柳永。但柳生活在盛世,性情中自有种世俗化的落拓不羁,也没象白石这般寄人蓠下地过活。
很残忍地用了“寄人蓠下”这个词,却的确是事实。“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事只凄凉。旧时曾作梅花赋,研墨于今亦自香。” 又自承:“少日奔走,凡世之所谓名公巨儒,皆尝受其知矣。”字里行间颇有些自诩,且蓄着不甘。词赋之类毕竟为末技,挤身于庙堂才是文人的向往,也是堂堂正正的出路。白石为此努力过,上书论雅乐,进《大乐议》、《琴瑟考古图》,不了了知,最后好不容易以一篇《宋圣铙歌十二章》获得朝廷的“免解“恩旨,直赴礼部参加会试,又未被录用。
同时代人称他“襟怀洒落,如晋宋间人”。张羽的《白石道人传》中描写道:“体貌清莹,望之若神仙中人,虽内无儋石储,而每饭必食数人。性孤僻,尝遇溪山清绝处,纵情深诣,人莫知其所入,或夜深星月满垂,朗吟独步,每寒涛朔吹,凛凛迫人,夷犹自若也。”
每饭必食数人,可见性格温厚大度。后面的话不太好解释:没有证据可认为白石内功深厚,如后世小说家笔下的武学高手,数九寒冬尤着单衣,当时名士又不再流行服食五石散之类的东西――流行他也吃不起,怎么会这样不怕冷?
而且遇到溪山清绝处,孤身深诣的那种狂热,不仅仅是文人传统中对山水的好感,倒象是要逃离什么。
前些天看叶嘉莹先生论正中的《鹊踏枝》二首,说到词人以外表的风露体肤之寒,写内心的凄寒孤寂,很有触动。能够置风露苦寒于无物,要么内心有太多郁热难消,要么就是心中之孤寒,较体肤之感触更冷上数倍。而郁热与孤寒,本来就互为因果,可以互相转换的。
为什么如此,设身处地想一想,也就很容易理解。周济《宋四家词选》序论:“白石脱胎稼轩,变雄健为清刚,变驰骤为疏宕。盖二公皆极热中,故气味吻合。辛宽姜窄,宽故容藏,窄故斗硬。”他这段话说得知已。
《人间词话》中说:“苏辛,词中之狂。白石犹不失为狷。若梦窗、梅溪、玉固、草窗、西麓辈,面目不同,同归于乡愿而已。”“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孔老夫子如是言。以性情看,苏辛与白石,都与中庸之道无关,平生行事,苏辛都有种“在所必为”的气概,这与他们的个人阅历和身份有莫大关系。而白石,一介布衣,潦倒终身,虽才华卓绝,心性孤高,为时代环境与自身气质所限,想积极进取,也找不到个借力点。《人间词话》对白石词评价不算太高,但这个“狷”字,给得非常体贴。
王国维嫌姜的词“隔”,于艺术技巧之外,也许还跟性情有关,静安先生是热情外泄的人,推崇后主以血书就的词句,偏好赤子之心。白石却理性,而且过于压抑,作词时敲敲打打,捧出来的东西,自行先就旁观玩味了许久,情感收收放放,吞吞吐吐,渐渐有似镜里看花。
他在《白石道人诗说》中,提倡写诗贵在含蓄得体,要有气象、体面、血脉、韵度,不可失于“欲、狂、露、轻”,自然高妙即出于天资,极为难遇,则以精修、涵养补之。而乐论中,又推崇“中正则雅”,总体大概是以“中”以“和”为汲汲所求。
可惜的是,仅从词上来看,字面上做到了,内里可见破绽,“隔”也“隔”在这里,这不能怪他。人一生下来,就被局限住,谁也逃不出的规律。词之风格,与作者个性有很大关系的,他毕竟没有落到愤世嫉俗与放任流俗中去,已高于平庸之辈许多。
永远不能轻松自然,也不能畅快淋漓,然而一刀一刀,一寸一寸地戳在心上,只有自己知道。让也曾悍然微笑的人,看着看着,心中的疼痛,渐渐逼得紧了。仍然不得不含笑。如同“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让清角自去吹寒,我只镇定着。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只要喜欢,没什么好计较的。在局限中坚守自己,能够做到这种“狷”,已经很了不起了。
喜欢白石词,并喜欢白石这个人,是因为看到了在所谓“清空骚雅”背后,一颗敏感而克制的心,他的疼痛和无奈。
白石词(姜夔)《踏莎行·燕燕轻盈》赏析
序:自东沔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
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赏析:
姜白石是南宋著名词人,他的词格调“清空峭拔”,犹如“野云孤飞,来去无迹”(张炎《词源》)。其生平亦如孤飞的野云,飘泊不定。他曾在安徽合肥居住过,“我家曾住赤栏桥”(《送范仲讷往合肥》。在这儿他有过一段恋爱史,他有好几首词便是为此而作,他写恋情,不同于一些艳词之以软媚纤丽取胜,而是以蕴藉深挚见长,在爱情词中别创一格。这首词,用记梦方式诉述内心深情,无论在艺术构思或者描写手段方面都有独到之处,十分引人注目。
白石二十多岁时在合肥结识了一位女子,“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淡黄柳》)由于他行踪不定,往往聚会以后又赋别离:“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箫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长亭怨慢》)。这里的小桥、玉萧,都是指他那位合肥的伊人。正因为别多会少,两地相思的离恨也就经常在他笔下出现。
小题指出本词写作时间是孝宗淳熙十四年正月初一,地点是在金陵附近的江上舟中。词虽短小,但却写得纡回曲折,含蓄而多不尽之意。上片写梦境,但不先说破,却着力刻画伊人形象(莺莺、燕燕本为女子名,这儿即指伊人),且轻盈、娇软形容她的体态、举止和谈吐,真使人有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之感。接着点出上面两句乃是写梦中人,作者是在梦中(华胥国)和她相会。“夜长”两句补叙梦中情,两人互诉情怀的口吻宛然在目:她在埋怨薄情郎怎能想象她长夜怀念之苦,他则有感于相思情意比春天来得还快。这是交织着欢乐与痛苦的场面。
下片是梦醒以后。先写睹物思人,随即借用富于浪漫情调的倩女离魂故事,设想伊人亦如倩女一般,其离魂亦不远千里来与自己梦中相会、黯然归去的凄凉况味,借此展开新的境界。这种写法,做到了白石自己所说的“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也”(《诗说》)。
王国维对白石词多贬语:“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人间词话》)但对本词结尾两句却特别推重:“白石之词,余所最善者,亦仅二语:‘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同上)。月光皓洁,千山冷寂,在大自然静谧的气氛中,更突出了离魂踽踽独行、伶仃无依的姿影,而词人魂牵梦萦的怜念之情也随而徐徐流露。《人间词话》又指出:诗人“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花鸟本来不知人的忧乐,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乃是借花鸟以说明特定环境之下人的主观心情。白石此二语之受到激赏,恐怕也在于其能使客观的“外物”(冷月千山)与自己主观的内心活动相互映照衬托,从而暗示出词人蕴藏于心底的无限深情。
淡黄柳
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阙,以纾客怀。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
马上单衣寒恻恻。
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
强摧酒,小桥宅。
怕梨花落尽成秋色。
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江左:指江南,亦称江东。古人以东为左,西为右
恻恻:凄冷的样子。出自《寒食夜》,恻恻清寒翦翦风,杏花飘雪小桃红。
怕梨花落尽成秋色:出自《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三月》,曲水飘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成秋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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